“她叫芯儿?”他习惯性地轻挑了一下眉,“芽儿取的名儿罢?”
“娘……”芯儿不自觉地蹭了蹭我的身子。
“她唤你‘娘’?”胤禵的眉纠结起来,神色丕变。
“芯儿乖,先和冬雪姑姑出去玩会儿。”说着给冬雪使了个眼色。
“芯格格,咱们先出去,啊!”冬雪立时心领神会,过来把小不点儿带了出去。
“胤祯……”我沉滞地开了口。
“嗯?”他倒是气定神闲地,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绿玉扳指。
“夫君,你知我一向与绵绵相交至好……如今他们遭受如此境遇,我……”我慢慢踱至他身边,想尽量轻敲缓击些。
“此事,我亦有耳闻。如此说来,他们夫妻俩一同去了那儿?”他沉声静气地把扳指套了回去。
“正是。故芯儿……绵绵放心不下,便托付于我。这孩子,她爱唤‘娘’,我也……不知道缘由。”我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嗯,应当。”手却一把抓过我,“芽儿,你是否给为夫一个真正的女孩儿呢!”
“自然不成问题!”我冁然而笑。他说“女孩儿”呢!说明他也不会介意我是否生男孩。
“如此说来,我们即刻便做罢!”他轻佻地解开了第一颗盘扣。
“当下可不成!府里设了宴,大伙儿可都在等着呐!”我爱娇地拍掉他的毛手。
“唔!那便暂放下,今夜你可逃不了!”他极不情愿地将扣子给扣好。
“好,为妻恭候大驾。”我有了和他调笑的心情。
于是携了手,一同出得门来。芯儿正在院子里同丫头们玩着。
“娘!叔父!”见我们出来,她乖顺地过来唤人。
“芯儿!对罢?”胤禵抱起了芯儿,对着我问。
我含笑点着头。若真是我和他的孩子……
“芯儿,同叔父一道用膳去!”竟是牵了芯儿的手,两人载笑载言着往厅子走去。
“主子,这小人儿也是聪敏得紧、机灵得紧呵!可惜了这冰雪般的可人儿!”冬雪跟在后面,不胜唏嘘。
“是啊,这么小便懂得了人情世故,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我也吁叹了一声。
“冬雪,你说我这可是害了她?”“主子,怎么会作此想?”冬雪疑揣着,然然可可开声。
“毕竟离了父母……也不知如何引导她。”我有些茫然自失。
“主子您别这么想呀,您该想着将小格格抚育好,对十三福晋可算有了交代了。”
对呀,我是不该想东想西的,认真把芯儿带好,就是对的起他们。冬雪的回答稍微安抚了我。
“冬雪!谢谢你这些年在我身边。”我释然微笑。
“你呀,总爱一家说两家的话。”她啐了我一口,笑着跑开了。
一进门,整个厅里寂然无声,惟听见稚气的童音如珍珠落入玉盘,铮然悦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胤禵和芯儿已经落座了,小不点儿正摇头晃脑地念着,胤禵在怡然自得地听着。
我呆在当场。还没忘吗?隔世般的宿缘。不经意地摸到胸口,那朵荷花我至今都没摘下过,连洗澡时也不曾。
“娘!芯儿念得好不好?”她见我进来,忙欢天喜地地拉我在胤禵旁坐下,幸孜孜地。
“好!莫露骄色!”我点点她的翘鼻,她皱了皱鼻子,小脸垮了下来,对着我龇牙咧嘴。
本想笑,眼角扫到她们众难群疑的神情,所有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了。
“芽儿,可是忘记了?”胤禵的嬉笑如魔音入耳。
“没!”岂敢相忘!我骤然回身,望着他了然的笑纹。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不起,胤禵,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的,只能让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心了。
回来后的胤禵政务依然繁忙,只是在那事儿上也依然的不遗余力,我有些啼笑皆非。
却是和芯儿十分处得来,一大一小两人亲亲热热地,只要是胤禵得空,常一块儿念诗、写字,连我见了都艳羡三分。
任命终于又下来,要到甘州去。仿佛有了某种预知,这次的分离我怎么都优雅不起来,哭到涕泪横流,不能自持。
我多希望,自己能挽留住他。可是不行,都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圣命难违,而且我也深知胤禵的野心勃勃。
温柔乡是英雄冢,我怎么能拖累他呢?唯有捧了他最爱喝的“状元红”,却是“欲饮琵琶马上催,不知夫君几时回”。
“夫君,请喝下此杯酒,你我夫妻万古同心,千秋合意。”踉跄着,竟如老妇一般的颤巍巍了。
“芽儿!”他不舍悲切地低唤,察觉了我的异样,却不多话,饮尽杯中酒,“定要好好儿的……等着我!”
言毕,打马回转,绝尘而去,竟也不敢再回头。
“娘,叔父甚么时候回来?”直到胤禵他们的军队都看不见了,芯儿怯怯地问。
怎么,连小小的人儿也感觉到分别的悲凉了么?
“他会回来的……”将那小小的身子嵌入怀里,我仿佛想从她身上获得一点慰藉。
小小年纪的她,却经历了几次三番的分离。怎能不早熟?
回屋后,我开始给胤禵写信,一天写一封,等他一到那里,便能见到我的信。
那送信的使者大约是敢怒不敢言吧,眼见得银两越塞越多,还是皱眉嘟哝,喋喋不休数落,自然也不敢大声,只在背后。我仍旧乐此不疲。
“福晋,让冬雪给收拾收拾罢!院子已修葺完毕。”小勤子带着仆人们过来了。
“收拾什么?去哪儿?”我满头雾水、不明就里。
“敢情您还不知?”小勤子倒讶异了。
“嗯,我确实不知。”“爷独辟了一座院落给您呐!一直在修缮,爷总不满意,这不,终是给弄齐整了,临走吩咐让您搬进去呢!”
“啊!你说的可是‘临波居’?”我蓦然想起,不禁兴奋得大叫。
“您知道?是唤‘临波居’的。这会儿湖里的荷花开得正欢呢!”“好好好,冬雪,快帮忙!”我头一次刻不容缓地行动起来。
总算有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了,这才有点儿快意人生的感觉了嘛!遗憾的是,没能和胤禵一块儿游玩一下这里,枉费了这一片热闹的胜地佳景了。
常流连于那片花繁叶茂之中,或闲亭独坐,或闲庭信步,虽做不成闲云野鹤,但也能安闲自在。总之一个字:闲。
亭子的廊柱上都刻着不少诗句,多是些思念之词,难得他一片赤诚。原以为他于事大而化之,却也有这般的靡靡之音。
好事近
陆放翁
客路苦思归,愁似茧丝千绪。梦里镜湖烟雨,看山无重数。
尊前消尽少年狂,慵著送春语。花落燕飞庭户,叹年光如许。
菩萨蛮
李易安
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
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