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帘微怔。没错,他还有阿千。
他还有阿千……
可为什么他想到阿千,鼻子这么酸呢。阿千和茛觿之间,他选择了忠于茛觿,而龙帘和焱潲之间,阿千选择了忠于焱潲。这就是他和阿千之间的羁绊,也是茛觿与焱潲之间的羁绊。
还是说,他们还是太过应接不暇。
第七卷 一曲流觞 (七)
次日,南国军队果真退兵。像是预料到一般,南国早早就派了轮船停靠在北岸,接茛觿前去谈判。
龙帘才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茛觿送上船,此刻他对于南国,是极度的不信任。他特地备了一艘船准备护送茛觿去谈判船只。可当他看清楚从南国船只出来的人之后,他猛地愣住。
阿千。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阿千显然在出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龙帘,脸色有些发白。他受命来接清帝,却不想遇到了龙帘。其实,他是渴望见到龙帘的吧?因为有清帝的地方,就会有一个叫做龙帘的皇侍。
二人目光灼灼,对视了良久却一句话也不说。三个多月了,这些日子里,他们是否曾仰望同一颗星星,对星星述说着对彼此的思念?可又为何,面对面的瞬间,却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是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清帝请上船。”阿千强行将自己留恋在龙帘身上的目光收回,低声对一边的茛觿道。
茛觿抬首看了龙帘一眼,独自上船。龙帘当做没有看到阿千,登上北国派来的护送船。阿千见龙帘如此反应,苦笑一声,跟在茛觿后面上船。
上船后茛觿久久盯着阿千的侧脸,快到目的地时才道:“他很想你。”
阿千嘴角自嘲般的勾了勾,脸上爬上一抹红晕,“可我们……终究是敌人。”
茛觿无言。是啊,他们终究是敌人。就像他与焱潲,纠缠这么久,还是躲不开兵戎相向的结果。他们生来是敌人,活着是敌人,死了还是敌人。茛觿很想问自己,当初选择把心给焱潲,到底有没有错。
或许这世间本无论对错,错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的本性,错的是这世俗。
船缓缓停在护城河中央,与另一条南国船只碰头,也就是所谓的谈判船只,自然,龙帘的船只一直在旁边守候。
茛觿被阿千扶着转移至谈判船只,进去前回头莫测高深地看了龙帘一眼。这个眼神,让龙帘心底油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然而,他此刻面临着的,是他永远也不想拔剑相对的人——阿千。
挡住龙帘是焱潲作为主家下达的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阿千的手探向眼间,有些无力地握住剑柄。心痛,他不想面对,可是他不能。
龙帘冷眼瞧着阿千拔剑的动作,头部像是被人猛地撞击了一般,半天没有反应。心慌蔓延在龙帘的心头,更多的,是背叛的苦涩。
他配合一样抽出腰间的长剑,冷笑道:“阿千,你信么,曾经我想过,如果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也会站在你身后,为你背叛所有人。可为什么,今日我见到你,却只有心寒呢?”
阿千苦涩一笑,笑的让人心痛,“龙帘,因为我们,都是彼此的背叛者。”
没错,龙帘为了茛觿,背叛了阿千。阿千为了焱潲,背叛了龙帘。他们到了分别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双宿双飞,而是选择继续忠诚。都怪这该死的忠心。
谈判船在他们二人思量着如何一剑命中要害时悄然离开,茛觿在船内感受到船的移动,微微蹙眉。
因为这里没有人,至少没有让他看到。他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人,是他不愿意伤害却不得不用谎言去伤害的人,他也明白,所有的错,都是他一人所致。
身后的帘子被无声掀起,露出一张冷漠绝容来。然而茛觿背对着,什么也没有察觉。
忽的脑后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后倒去,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意识涣散。
伸手拖住他倒在怀里的身体,焱潲却一点也不因为目的达到而高兴。他弯腰横抱起他,却为他抱在手中轻飘飘的就像孩童一样的身体一惊。他低头细看茛觿的脸,疼痛带走了他脸上仅有的血色,三个月不见,竟也瘦成这个样子。
眼里闪过一刹的柔情,立刻被痛恨的冷淡掩盖,焱潲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他勾唇冷冷地笑,君茛觿,接下来,是属于我的时间。
第七卷 一曲流觞 (八)
清帝和谈,南北停战。
北国诸位大将在北岸等候良音,等了半日,不见清帝回归,只见护送船只送着受了重伤的龙帘回来。同样,在南国尚书下命收兵后不出两个时辰,尚书府便有人通传,阿千近侍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焱潲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多大意外,他早就料到阿千和龙帘对战,必定是两败俱伤。正是知道阿千和龙帘之间还存在着那点可怜的情谊,彼此都不会真正出手,才特意派阿千前去。
他下令去请了大夫来给阿千上药,正打算起身去探望阿千伤势,便有人通报说孤翼侯到访。
焱潲讶异谷无忧的消息灵通,也没打算隐瞒,请他进来。
“为何停战。”谷无忧开门见山。
焱潲一副云淡天清,道:“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谷无忧一怔,像是疑问又像是肯定,“你……捉到清帝了?”
焱潲不回答。谷无忧心头一喜,也毫不拐弯抹角,“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交给本侯。”
焱潲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看向谷无忧的目光有些好笑,“我何时答应你?”
谷无忧脸色僵了僵,极为难看。他没想到焱潲会毁约,更没想到已经与茛觿决裂的焱潲会因为他而毁约。
“你答应过本侯,事成之后,天下归你,清帝归本侯。”
焱潲戏弄一笑,“我是答应你帮你攻打南国,可你说清帝归你,我又何时吭过声?还有,天下归我,清帝归你,你若是想要清帝,就拿这天下来换。”
事实上,仅仅凭借谷无忧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得到天下,若他真的能,当初也不会来找焱潲了。
谷无忧垂在两边的拳头无声地攥起,微微颤抖,语气中带了些许怒气,“炎尚书,本侯不曾听说尚书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焱潲依旧一副让人看不透的笑颜,道:“侯爷言重了。炎焱潲原先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但是,”他收起笑颜,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胆颤的冰冷,“三个月前,就已经不是了。”
焱潲的态度转变让谷无忧的火气更大,但又自知斗不过他,冷冷道了声告辞愤愤离开。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冷了下来,焱潲目光比这更冷。
无情无义?到底是谁,可以若无其事的把他的所有全部抛开?到底是谁,在他用情至深的时候往他身上泼冷水?又是谁,新婚之夜袒露真相给他当头一棒?为什么,就连谎言都不愿意给他,要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无论做什么都会付之东流却还要去做。
如果不是那天成亲,他还会被骗多久?一辈子?
他起身,推开房门,往炎府后院的禁地走去。一路上遇到许多侍人行礼,他一概不理。
后院禁地是一片小花园,花园深处有一间小屋,屋内摆设绝不会比前院任何一间房屋差,由于处境深幽,又有一种凌驾于凡尘的超脱。
这里,除了焱潲,没人会来。
他伸手推开面前这间小屋,一股竹清香扑面而来。竹清香,属于他的味道。然而,焱潲并不高兴。
他反手将门扣上,透过榻边帘帐望着那一张静静的容颜良久,转身在一边的椅上坐下。
除了静,还是静。他似乎可以听到榻上他的呼吸,胸口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病态的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焱潲盯住他看的眼睛有些发疼。茛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