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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驾归朝的第三天,纪岬的请婚使臣到达京都。宴会上我代国母出席。之后,他和我一起回到锦斓阁。
“你决定了吗?什么时候册封?”
“册封?”
“你没想到没有公主可以和亲吗?当朝只有一位公主:宜和帝姬。”
“是,是。”他径直走进寝室,“要册封一位公主……”
“陛下要是真的送一个女儿去,就只有昭嫔之女羽扬了。羽扬今年十七岁,还没有指婚。”
“羽扬还没有指婚?”他不无惊讶地回头。
“是的。”我回答他,“我已经见过羽扬。她的神情举止很像昭嫔……就是,很腼腆,不怎么敢说话的样子。”
“羽扬还没有指婚啊……”
“你在想什么?”我走近他,“你好象有心事。”
“没,没有,”他走到床边坐下,“我竟疏忽了羽扬还没有指婚。”
我在他的身边坐下,“是不是舍不得?”
“这个……”他看了我一眼,抬头道:“和亲,不仅仅是缔结姻亲,更重要的是建立起两国之间亲属般的联系。吉赞绝不是庸碌之辈,稳住局面要紧。他要学震旦文化就让他学。如果有震旦公主下嫁纪岬,纪岬就成为震旦的子国,对震旦至少暂时有利无弊。”
“这么说和亲公主的处境似乎还很危险?”
“不是危险,是微妙。这要看公主的本领,看她有没有能力成为纪岬成功的王后。所以……”他朝后仰去,“让谁去……。”
“陛下,”我转身看着他,“你还要选一位公主?”
他叹了一口气,“公主,毕竟代表震旦。”
我转回身去,在膝上撑直了双臂,“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了。”
“什么?”
“‘帝王无家事’。不仅帝王,其实皇子、公主的婚姻也往往难免涉及社稷。”
“说得不错,”他坐起来,“是女官教你的?”
我点点头,“不过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上一直存在一个悖论。算了,这又是一个搅乱你心情的话题。无论如何,纥垆的灭亡对于震旦是一件好事。纪岬需要怎样一个王后?臣妾会听从陛下的安排,遴选一位最适合的皇家女儿给外邦带去震旦的福音。”
他的双手从身后揽过来,我顺势靠在他的怀里。他突然笑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但就在我的耳边。我不觉打了个寒噤,自己也笑了。
我一直怕别人玩笑式的痒痒,小时候被徐贲和文菲抓到这个小辫子吃了不少亏。当时我认定他们不怕痒痒的原因是他们都比我大几岁。可是等到我已经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如此。后来我渐渐体会到怕痒痒并不是真的怕痒,而是对别人那种接触性攻击的畏惧心理。在遭遇恐惧时,笑是一种正常的反映。我可以克制怕痒,但是克制不了别人伸出手来的时候,我那种成为下意识行动的退缩和笑容。他是第三个发现我这个缺陷的人,但他也并不清楚那笑容的实质。
天气转寒,宫中在这个时候通常以宴会来活跃气氛。
“您有没有发觉,”柳珊琢跟随在我身边,“这是娘娘进宫后圣上首次如此热衷于宴会?”
“是吗?他是一个爱热闹的人,我早就发现他对宴会的偏爱。”
“那时候,圣上更喜欢安排皇室家庭的聚会。”
柳珊琢的言外之音我很清楚,我笑笑,“当然,他日理万机,凡事最好一举两得。近期的宴会不就是为了那位纪岬王?看看这些女孩子,都是宗室女儿。说实话,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考虑的,除了羽扬还有别的选择吗?”
“羽扬郡主或许是唯一的……娘娘您看,”柳珊琢示意我们的右边,“安平郡主,和皇上在一起。”
我向那边看去,的确是安平。他们面对面站着,正聊着什么。我走过去,没有等她见礼,我便不无意外地问道:“安平,你怎么了?变得这么黑?”
安平笑嘻嘻地,一手掠起额前的一丛刘海,上面居然有一道正在愈合的疤痕!
“怎么弄的?”我上前仔细看着她的额头。这时他从后面拉着我的手臂,我很不情愿地后退了两步。
安平给我拜了一个万福。
我依然盯着她问:“你到什么地方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刚刚正和圣上说起嘉妙山下的草原呢。这是我前些日子骑马时摔的。”
“你什么离开京都的?骑马?还摔伤了哪里?”
“没有。草场的土地并不像这里这么硬,我也只是很低地摔了一交。我还要感谢皇祖父,特发上谕让我去。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识过那么辽阔的一片天地呢。”
“看来你的确玩得很高兴。”我侧脸瞟了他一眼。
“你让安平去什么草原是故意的对不对?”我跟着他走进天元殿。而他明显并不想我跟他一行,但又阻止不了我,“是朕的意思。她很高兴啊。”
“确实,都愿意和我多说两句话了。但我并不觉得你是出于改善我们的关系才这么做。”
他在案台后面坐下,“你可以保留这个解释。”
“我不会要一个不切实际的解释。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在你去畴城的时候,让安平去嘉妙草原是什么意思?”
“你……”
“你在防范我?让我没有接近安平的机会?”
他低头笑笑。
我反感他这种敷衍式的笑,“我知道你和安平的很多接触我一无所知,这本身我并不在乎,安平也需要你的关爱。只是我不希望你对安平的影响总是和我有关,让我们彼此自然一点不行吗?”
“我,”他站起来,“知道你的意思了。让安平去草原练骑的确是我的意思。但原因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
“瑽瑢,一直以来我并不是要故意恶化你和安平的关系,这是你对我一贯的误解。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够‘自然’。但你在安平身上投入的感情很不理智,这对你,对她,都没有什么益处。”
“你以为?”我带着点讽刺的语气。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顺从我的决定,真是恼人的固执。”他走下地台,到我面前,“今天,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
我的预感不妙。
他侧过身去,对着殿门外的方向,“安平是震旦未来骄傲的公主。而朕,决定让她成为震旦的完美化身。”他看向我,“朕将册封安平为公主。在纪岬,安平帝姬就是震旦。”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