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对您不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您好的……”她看到我的身后,“圣上来了!”说着迅速站起身来。
我稍稍整顿服饰转过身去,看见果然是他远远地走过来,后面跟着布雷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是永宁王。”柳珊琢镇定的语气和刚刚判若两人。
他示意我免礼,看起来他格外愉快,“瑽瑢,这是成康,近日才回到京都。”
我对于陌生人有着天然而顽固的隔离感。看着眼前的人,我刚刚略微欠身,永宁王便立刻上前一步,跪下拜道:“儿臣拜见燕国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笑着站到我旁边。
我伸手虚扶,“王请起,您的礼太重了。”
永宁王站起,含笑抱拳道:“儿臣久仰夫人名声,如今真感闻名不及见面。”
我觉得他的话并不顺耳,应了一句,“王过誉了”
永宁王逐渐站直了身子。他的相貌怎么看都有点外族人的影子,眉毛粗浓,肤色较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让人感到莫名的紧张烦躁。
“夫人应该赏赐点什么。”他悠闲地说。
我毫无准备,转脸看看他。这时柳珊琢不知从哪儿端来一个托盘,盛着一串黑珍珠和一柄金玉如意。
永宁王跪接道:“儿臣谢夫人恩赏。”
“你好象太紧张了,成康不过是家里人。”房中只有我们两人。他在背人的时候会提醒我的言行,但不论语气和措辞如何委婉,我都会将之视作难受的苛求与束缚。其实他比当年代他传道的女官宽容得多,但耳提面命的成为他本人,我便渐次地觉得难受。
“你不能毫无准备地让我见一个生人。”
“成康不算是生人。不过这次曹集提醒了我。成康,他在南疆待了很久了,她母亲是个宏朗人……这个孩子聪明又恭顺,我见到他很喜欢。”
我一笑,“我只是不怎么愿意见到陌生面孔。”
“可你不可能……”
“我宁愿只见到你一个人。”我漫漫地说,但一瞬间,我感到心痛。我对周遭的一切胆怯了,失去了曾经的一点点对于自身及与我有关的事态的把握。哲臻在很多时候显得很无助,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成就了我的清醒与坚强。然而在他的面前,我的思想和情绪常常像是无人照管的小孩。
他被我的话感动了,无言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我已经熟悉他释放感情的一些习惯。然而我根本不是要感动他。
他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而在表现形式上和他的嫡子基本相反。哲臻的压抑是被迫的,而他自然天成地深沉内敛。只是他对于追求的对象目标明确、不遗余力,对于震旦的王统,对于纥垆,甚或对于我。
我生活的时代正处于刚刚过去的一段重要历史的阴影中,他的前半生我完全不了解,因为他太善于篡改太史的记录、混淆过去的现实。我一生将近一半的时间和他在一起,而我对他事实上知之甚少,但是没有人会体谅或是原谅我的无知。有人认为我是他忠诚的卫道士,也有人认为我一直在搅扰甚至颠覆一朝天子的治国理念,他们都太高估了我的能力。我却不得不原谅他们的无知,因为冤屈的感觉对我而言是最无谓的。
炎夏早早的就来了,沁春园的鱼和蘑菇都再也调动不起我的兴趣。我想起过去的一些消遣,但是都不适用于现在。我这才感到在东宫的日子非常随性,哲臻对我居然那样的放纵。
“您想去哪儿?”柳珊琢对我的要求表现得异常慎重。
“我,我就是觉得烦,像被囚禁一样。”
“您可以考虑真正住进宫里去。”
“珊琢,我希望你不要让我感到无法包容你!”话音刚落,我自觉失言。
柳珊琢沉默了一会儿,“那么夫人您想去哪儿?您哪儿也去不了。”她的语气平静得冷酷。
“为什么?我只想在城里走走。”
“不可能。您为太子妃的时候可曾单独出过门?”
“当然有。”
“单单是您一个人?”
“……没有。”
“京都内防明文规定,皇室因私游幸城区为免滋扰百姓必须微服。且须事先通报太常寺和皇城督护。由前者安排出游日期,避免与其他的王公贵族同游引起不便,后者则负责保卫。因此您如果想‘在城里走走’,必然要通告两大府衙,而圣上也一定会知道。”
“他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那么您准备以怎样的身份向两大府衙通报呢?如果是‘国夫人’,恐怕要排到下个月,这个月很多人要到护国寺进香。而皇妃或皇后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柳珊琢的意思。我不是一个惯于主动冒险的人,但也不会因为他人的积极煽动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
“你给我准备一辆严实点儿的马车。”
“夫人您?”
“我就去护国寺走走。我知道从沁春园出禁城没有那么麻烦。有你在,我不会出不去。更衣。”我对她笑了笑,走进内室。
*
樱花已经落了,一树郁郁的绿叶。住持对我的到来难免惊讶。
柳珊琢道:“夫人来这里进香祈福,不会耽搁太久。”
当我上过香准备到后院走走时,住持的神情明显有些慌张了。
“怎么了?”我问。
“夫人,您突然造访本寺,有些不便。”
“哦,是有其他贵客吗?”
“是。”住持欠了欠身。
我虽感扫兴可不好勉强,转身之前,我向里面望望。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视野。
“住持,今日寺里来的是谁?”我望着前方,几乎失神地问道。
“这……”住持刹那的犹豫肯定了我的猜测。
正文 第十八章
“娘娘……燕国夫人!”杜季杭抱拳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看到半藏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孩子。
“邯郸,”我很意外杜季杭用恪桓的封地名称呼他,“给燕国夫人请安。”
恪桓从他的身后走出来,却没有其他的言行。
我闭了闭眼睛。“过来。”我蹲下向他招招手。他没有一点迟疑地走到我跟前,目光坦荡地看着我的眸子。他刚刚七岁,我一点也不指望他会记得我是谁。我抚摩着他圆而白皙的脸,以及鬓边垂下的柔软头发。
很意外地,他也伸出了小手触及我额前的发迹,怯生生地,渐渐脸上现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也微笑了,“还有谁和你一起来的?”
他依然专心于我的头发。
我看着他的脸,道:“珊琢,给我找一把剪刀来。”
“您要剪刀做什么?”
“给我找一把来吧。”
珊琢离开。
“他还好吗?”我抹干了眼泪,看着恪桓,问身后的人。
“您指……太子,和从前差不多。”
我双手握着恪桓的肩膀,转回头看着杜季杭,“您觉得我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