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平时有人这么说马跃,陈安娜的习惯性反应,就是像打了一管子鸡血,随时准备反扑,不过,今天说这话的人是马跃,这让她更愤怒:“谁说的?你不仅是正宗海归,还是研究生,如果随便找个破单位就把自己打发了,我还送你出去读什么研?”
陈安娜的眼睛瞪得好大,马跃虽然害怕,但还是决定勇敢点,“妈,我不觉得读研究生是为了找个更好的工作……”
“那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陈安娜打断他的话,“为了理想?你本科读的是金融,研究生读的是经济管理。马跃,我不管你读研是为了什么,我供你读研,就是为了你找份体面的工作,挣一份体面的工资,一辈子不用害怕老板炒了自己。这是我对你最基本的要求,可现在,它不是我最基本的要求了,是你妈最奢侈的理想,我没有田桂花的命好,你也没有马腾飞的好运,有个能给你打下江山的好爹,除了你这条命,你爸什么也给不了你,还有我!你这个外强中干的妈,除了尽量保证你受最好的教育,我别无他能,其他的,都得你自己挣。儿子,妈已经退休了,妈不是养不起你,非逼着你找份工作,妈是不想等你老了,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觉得是个耻辱!”
陈安娜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马跃默默地垂着头,慢慢说:“妈,我找份工作不难,可您不能对我的工作有太高的要求。”
“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的工作体面,受人尊敬。”陈安娜擦着泪说:“你打小就是神童,我希望你是靠自己的学识和智慧吃饭。”
马跃搓了搓脸说:“妈,那是过去。记得伤仲永吧,我就是那仲永。关于神童不神童的话,以后您甭提了,我已经长大了,不过是个普通青年。”说着,他歪头看着陈安娜,暗暗地下了决心,他和陈安娜这种相互煎熬的日子,必须结束了。既然话题已经岔开了,他索性一口气说到底,“妈,我想到我伯父的酒店干,他先带我两年,然后,他退休干董事长,我做CEO。”
陈安娜的眼,登时就瞪得像乒乓球那么大,“给马光远干?啊?马跃,你出国读完大学读研究生,就是为了让你回来给马光远打工的?马跃,如果你就给马光远打工这点出息,我连大学都不让你上,高中毕业你就给我辍学跟着他干行了!”说着,激愤过度的陈安娜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死我了,马跃,你把我气出心脏病来了。”她指着后背,痛苦地皱着眉头,“给我捶两下,我怎么觉得我心脏不跳了。”
马跃慌忙给她捶背,捶完了又用手掌一下一下地推后背,陈安娜的呼吸,才逐渐均匀了。
缓过气来的陈安娜愤愤不已,问这是谁的主意。马跃不想伯父一片好心还遭了怪罪,忙全数揽过来说,是他自己的想法,马光远也同意,因为他年纪也大了,马腾飞又死活不肯接手酒店,所以……
陈安娜一心想抓个罪魁祸首解气,抓了个空,就恨恨地说,马光远一个开酒店的,虽然场面大,酒店的规模在青岛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有什么用?酒店这东西,要技术含量没技术含量,要文化也不需要文化,小学没毕业的大老粗也能开,只要拉好了社会关系网,只要把好了厨师关,再有个好店面就万事OK,就算是日进斗金她陈安娜都没瞧在眼里,别看马光明跟马光远干了些年头了,可马光明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愿意在他哥的羽翼下苟延残喘就继续吧,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跃也一跟头栽进去,混再好也没人说有本事,不就是吃吃喝喝迎来送往吗,靠的就是头脑活络加一张巧嘴。何况还不是自己白手起家搞起来的,还是接手替马光远打工!想到马跃跟马光远干,田桂花可能会端出一副是她老公养着陈安娜一家老小的恩主嘴脸,她还想在田桂花跟前抬起头来?做梦吧……到时候,不用田桂花打压,她自己也就蔫了。
所以,用不着!她早就说过,将来讨饭都要绕过田桂花的家门!但马光明愿意在他哥门下讨饭吃,那是他自己的事,反正不是她陈安娜让他去的。
04
马跃知道无数的海归漂洋过海地回来沦落成了“海带”,当然,从海归变“海带”也有他们自身的原因。因为更多的海归,不是因为爱国或是故土难离,而是在国外也生存艰难。还有的海归,出国是因为在国内没大学可上,说难听点,国外能收他们的大学不是野鸡大学就是比野鸡大学好不了多少的末流大学。几年下来,唯一的收获就是拿个含金量不足的大学文凭,待在国外又吃不了苦,只好回来,自恃是海归,找起工作来是高了不成低了不就,就搁在家里啃父母了,海归的名声就是被他们给弄坏了的。马跃投出去的几份简历,也没敢指望着人家都会通知他去面试,更多是想通过应聘公司的态度,验证一下自己身价在哪个段位。可这几天朋友们七嘴八舌地塞了很多不甚积极的信息过来,再加上投出去的简历都像泥牛入海,他突然就自信不足了,就宽慰自己说,既然自家伯父给留了个CEO位子,何必再到外面去找灭呢?这不没事犯抽吗。
晚饭桌上,陈安娜兴致勃勃地说:“马跃,你已经不是普通海归了,是硕士,找工作的时候,要记得对得起自己的身价。”
正喝酒的马光明白她一眼说:“北大高才生都成屠夫了,本科生都竞聘掏粪工,海归有什么了不起。”
“全国屠夫多了去了,有屠夫这行当也有几千年了,没见其他屠夫上报纸出大名就是因为他们没北大的学历。”陈安娜说完,扬扬自得地等马光明接茬,在饭桌上用语言对马光明进行穷追猛打是她多年以来最爱的智力运动。
马光明夹起一只香螺,故意吸得吱吱响,“再出名他也是个杀猪的。”
陈安娜笑说:“对,和田桂花一样,就是两手抓满钻石,她也成不了贵妇,还是个杀猪的。”
马光明脸色一凛,突然的,含在嘴里的香螺,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砰地就飞了出来,撞到了陈安娜胸前,在陈安娜恼羞的目瞪口呆里,他慢条斯理地说:“按说我就该**的一嘴巴射出去,射到那些看人低的狗眼上,老子没射,是老子今天心情好,都**的小心点儿!”
陈安娜的脸涨得通红,马跃实在是厌倦了父母多年以来把家当战场,遂忙向陈安娜连连作揖,“妈,求您了……”
陈安娜知道,别看在外人眼里,她处处压马光明一头,可真和马光明闹起来,没她好果子吃。马光明这种人,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做事还是不离大谱的,一旦把他惹急了,莽撞起来就不计后果。而她陈安娜,通常是开闹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闹凶了,就会想后果,一想后果就会后怕,一后怕就蔫了。
马光明爱喝两口,可量不大,一杯酒下肚,眼珠子就红了。现在就是,马光明的眼珠子跟小白兔似的,可他的脸可比小白兔凶神恶煞多了,陈安娜有点怕,悻悻说:“神经病!懒得理你。”说着,又去问马跃这两天怎么不见郝乐意回家吃饭。
没等马跃回答,马光明就指了指厕所的方向说:“端个盆进去。”
陈安娜有点摸不着头脑,“干吗?”
“接尿!瞧瞧盆里的嘴脸,就知道乐意为啥不愿意回来吃饭了。”
“马光明!”陈安娜忍无可忍,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马光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大口酒说:“谁看不顺眼谁走,这是我家。”说着,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饭桌,“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
马跃知道,只要父母开了嘴战,劝是劝不住的,干脆起身往外走,“爸,妈,您二老慢慢吵着,打算动菜刀了就敲敲暖气管子,我好下来拉着点。”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