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白原从前虽然偶有迟到,但从不曾像今日这样丑态毕露元平自己也是大吃一惊,不及向衡光解释
柳白原却对皇帝态度毫不在意,仍大大咧咧往首席一坐,招呼大家坐下议事元平目光一暗,心中若有所悟,正巧游我存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了然了
待得议事完毕,只有贺明兰忧心忡忡,对柳白原道:“柳相最好是尽快去向皇上赔罪……”
柳白原喝着浓茶,不冷不热道:“玉沉费心了”
到了晚间,衡光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元平禀议事的结果——跟罗刹国合建火器场的事情已经在谈判,但因衡光开的条件十分苛刻,朝中还需派有分量的大臣出使罗刹,内阁讨论之后,定下是由游我存前去
衡光听了,道:“可以游我存擅交游,长口才,又美仪容,出使他国定能不负使命”
元平道:“正是如此”
衡光又看向他道:“今日柳白原,做戏做得过了”
元平这才心头一松,道:“你也看出来了?”
衡光道:“起初没看出来,过后想了想便明白了柳白原二十六岁入朝为官,历建宏,仪旭,德玄,再到如今,经历四朝,什么样的帝王心思,他揣测不出来?恐怕也是看出来我无意让他在内阁中待太久了”
元平道:“那他主动求去便好,何需弄得这般难堪”
衡光笑道:“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做官太久了,朝中地方均有学生,学生又有学生,一张网结得死死的,他的进退已不是一人事情他想退,别人不准他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元平听衡光语气中颇有几分同情之意,便问:“你打算如何?就拿醉酒误事做文章,罢了柳相?”
衡光温和一笑:“哪能那么便宜他……趁这好机会,正好给你立德”
元平一怔,立刻拿袖子掩住口鼻一阵猛咳衡光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待元平止了这阵咳嗽,移开衣袖,上面却是腥红点点,衡光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只亲自端了药给元平,仔细看他服下
直到过了新年元平的身体终于好转,果然像侯医正所说,过了冬时便会好转
衡光心头大石落地,在朝堂上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二月中旬向柳白原突然发难,亲自罗列了柳白原的十大过,其中最严重的便是将去年皇长子中毒的所有责任推到柳白原身上,斥责他尸位素餐,监守无力,渎职负恩
其实衡光这番斥骂中,有大半确是实情柳白原是出了名的顺风倒,还有人给他编个诨号叫柳轻薄,不是说他是等徒子,而是说他在官场中如轻薄柳絮,哪边势大倒哪边因此才能立官场四十年而不倒
衡光一副不将柳白原下狱不罢休的态势,朝中果然震动后来平王站出来为柳白原说情,衡光才作罢,只免去柳白原官职,发回原籍
柳白原离京之前,去拜访平王
两人对这几个月来的风波中间的弯弯绕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衡光唱白脸,平王唱红脸,正好树了衡光与平王的声威,削弱一帮老臣罢了
柳白原也就不提一个谢字,对元平开门见山道:“殿下如今与虎狼共食,今后可有自保之策?”
元平回答:“皇上对我无丝毫忌惮之心,我若只图自保,是有负陛下”
柳白原不禁叹息,道:“殿下如今大有当年乃父风度”又道:“我当年虽择先帝,但心中始终仰慕老平王高雅,不忍看你将来落得与他一般下场天威难测,还是早谋退路的好”
柳白原刚说完这话,只听屏风后面一声轻笑,衡光缓缓踱出:“柳白原,看来朕还是把你的退路铺得太舒坦了,让你还有工夫来信口开河”
柳白原连忙跪下,却向平王道:“既然万岁在此,我剩下的话也无法对平王殿下说了就此告辞,还望殿下保重”
元平要扶他起来:“你旦讲无妨——即使皇上不在此处,你说了什么,我也都会如实禀告皇上的”
衡光只坐在一边饮茶,不发一言
柳白原仍跪着,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唐氏污蔑殿下,皇上可以不信,可若两人,三人,乃至万人污蔑诋毁,皇上会不会动摇呢?只要一条罅隙,便可毁万里长堤皇上只要有一丝动摇,便可起杀心动杀意,到时候殿下该如何自处?”
衡光与元平都变了脸色
唐妃之事极隐秘,宫中也只有极少几人知道事情全貌柳白原又是从何得知?加之这番话虽然耸人听闻,说的确是漫漫史河上君臣之间常演常新的戏码
衡光和蔼道:“朕也不追究你这犯上之言,只想你说出,你是从哪里得知唐氏的事情”
柳白原哈哈大笑,他不过是揣测而已,不想竟然撞到点上了
站起身来,柳白原施施然向衡光一拱手:“陛下!告辞了!”
柳白原走后,衡光拔擢傅行为总理丞相傅行是衡光太子时候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心腹之一
这项中规中矩的任命让不少人安了心,因之前衡光对平王恩宠甚过,怕衡光任平王为总理丞相,听得傅行领了这个第一人臣的位置,皆欢喜庆贺恰逢傅行五十整寿,朝中官员纷纷结伴相贺
傅行为人向来内敛,即使朝中尽来相贺,也不见多少喜色众人只当他一贯如此,并不奇怪
到了傅行生辰当日,衡光赐了他玉冠一顶,宫制瓷器一套,黄金百斤,锦缎若干,傅行入宫谢赏衡光勉励他一番,道:“从今而后,百官皆仰于傅相,还望傅相领朝中众臣,上不负朕躬,下不负黎民”
傅行伏于地上,连连应是之后,却不起身
衡光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道:“子诚,你有什么疑虑,旦言无妨”
傅行又跪下,向衡光一拜,然后才道:“总理丞相一职,陛下分明属意平王,为何却点臣出任”
他自从得了任命,日夜忧虑,揣测衡光心意一时觉得衡光赶走柳白原,自己不过是过渡,过了一年半载,自然也会逼走自己,最终扶平王上位;一时又觉得平王毫无治国经验,如何担此重任,衡光应是真心提拔自己
愈揣测愈不安,傅行又知衡光最不喜下属胡乱揣测,终是鼓足勇气,向衡光坦诚相问
衡光听到傅行有此问,并不惊讶,反问道:“你观平王之才如何?”
傅行道:“平王为人深沉,每次议事只多听少言,然而决策不曾有错失,可见长于思辨只是过于谨慎,恐难掌宏观还有……”
衡光摇头,傅行连忙住口
衡光道:“你说下去”
傅行才继续道:“还有平王过去远离朝堂,如今因陛下宠爱而居高位,百官并不真正心悦诚服”
衡光道:“你说的,大体不错,所以朕点你任职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傅行伏地而道:“臣愚钝,乞陛下明示”
衡光忽然道:“十年”
傅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