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1 / 2)

>小城其实并不算小,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有很多的建筑,很多的人,城中还有几条河流穿过。而且;它虽没有无锡城那么大,没有那么多的神韵,却也是个古老的江南小城,跟无锡也有着几分神似,令安生恍若不知身在何处。

时间静悄悄地过去,他这时来到了一条很宽阔的大道上。大道叫做滨江大道,顾名思义,这里已经到了长江边上。他沿着大道朝着东边继续走去,渐渐地看到了江洲的开发区。所谓的开发区现在遍地开花,江洲也没能例外。在城市的外面划出一大片望不到边的肥沃土地来,修上几条笔直的四通八达的道路,建起几排漂亮的厂房,就是一座开发区了。更多的地方是空着的,原本种着丰收的庄稼,如今只有丰收的乱草。

大道上除了时不时有车子驶过,就几乎只有安生一个人在那里走着。在六车道的标准水泥大道上,他的身影很瘦弱,很孤单。这会儿,雨时而缓一阵,时而又急一阵,但并不影响他的步行。他担心的只是背包里面的书稿,所以一直很小心地把它们包好,抱在怀里面。另一只装衣服的袋子他用绳子与背包连起来,搭在肩后头。

大地很空旷,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大地上前行。尽管不知道前面会到哪里,但他的心里很平静。他几次想把包里的那只“楚笛”拿出来,像在无锡时每天都要吹一曲阿炳的《二泉映月》——在那之前,他已有很久没有摸过“楚笛”了——听一听那令人心颤的声音。他的手还是缩回来了,因为他不想破坏这份空旷中才有的宁静。在这份宁静中,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十分的清晰。

直到天近黄昏,仍然没有一家工厂答应接受他。当他看着渐渐昏黑下来的天色,才不由有了点失望。不过,记忆里面已经有了东港的那次经历,现在他不再为此而烦恼。唯一的感觉是有点累了,在仍然延伸着不知到何处的大道上偶然作了一个回首之后,他决定不再往前走了,而是坐下来歇一会儿。

他在路旁找了一块已经被雨水淋洗得很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他朝着长江的方向,眼前是广袤的田野和一座隐隐可见的村庄。田野的尽头可以看见江堤,江堤上是一片葱茏的树林,树林的那边大概就是长江。尽管不能看到,但他似乎听到了滚滚的江水东去的浩荡。

这些天来,他每天都要走上五六十里的路,而今天又是走了整整的一天。他不想走了,想歇一歇。但他也知道不可能有好好歇一歇的机会,最起码现在不能够。歇了一会儿之后,体力上已没什么大的问题,不过,却觉到了饿——这确是个糟糕的感觉。这时,他才想起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只是喝了一瓶自来水,那水还是离开锡沪旅馆前装满的。他把口袋里的钱又拿出来数了一遍,还剩下十五元。其实,也用不着再去数,再怎么数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多出来。十五元钱能做什么呢,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用上两天。只是,他晚上在那儿睡呢?他一时没有主意,看了看天,决定还是回到城里再说。

他又站了起来,虽然脚有些沉重,还是朝回走了。没走多远,他看到了一家商店,于是再也忍不住,走了过去。香烟也完了,他花一元五角钱买了一包“大前门”,看到有面包卖,就问了价钱,五角钱一个,就买了三个。这样,他还剩下十二元。

三个面包其实并没有多少,他三两下就吃完了,吃完了也就饱了。于是,他接着朝城里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郊外开始刮起风来。尽管风并不算很大,但刮得他直打几个哆嗦。他的衣服还是湿湿的,粘在身上冰凉冰凉的,而雨仍然细细地下着。

他把装衣服的袋子打开,里面的衣服也已经有些湿了。不过,总比不穿好,就把那件中山服加在了身上。他又不放心地摸了摸背包,还好,背包里面是干的。有一阵,他的情绪很低落,不由对着长夜发出一声长叹:

“今生洒尽辛酸泪,来世不作外乡人!”

到了城里的那座汽车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也不知为何会回到这里,他看到车站的门还是开着的,还有一些人在那里等车,就走了进去。车站里比外面暖和了许多,他顿时有了精神,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他甚至想,这里不是晚上也开着门么,何不装着是等车的,就在这里睡一晚上。能睡在这里,当然再好不过了,他想。

他感到幸福地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一边拿出了香烟点上,安静地吸了起来。休息了一会,他感觉出了两条腿酸胀酸胀的,现在正好可以恢复恢复。

好景不长,正当他庆幸自己的聪明,选择了这里做自己的安乐窝时,车站里有人嚷道:“要关门了,要关门了。”

安生愣了一下,没有明白那人话里的意思。不过,很快他看到其他的人陆陆续续地朝门外走去,也就明白过来了,心里面顿时凉凉的——刚做好的一些美好遐想也不得不戛然止住。没有等那人来驱赶,他就站了起来,背着他的行李走出了车站的大门。

在大门外,他看到有一些人逗留在这里,不由灵机一动,在大门的旁边找了处干的地方,垫张报纸坐下来。这里其实也挺不错的,可以挡住一些风,而且也没有雨淋着。这时候,雨又开始噼哩啪啦地下大了,雨滴成了一条线从车站屋顶上往下落。

他正要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欣慰,刚才在车站里面嚷着的那个人锁了大门,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大声说道:“不要在这里睡了,这里不能睡。”

安生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人,心想,这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里也不能呆,他还能到哪里去呢?这个问题显然不能交给那人来回答,因为那人也不可能给他答案。他有些丧气了,就又一次拿起了行李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立即走开,因为实在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便茫然地朝着四处看了看。这时,他看到附近还有一些没伞的人在车站围墙的屋檐下避着雨,于是,他又有意无意地朝他们靠拢过去。这些人都是在等车站里发出的最后一班车,当车在车站门口出现,这些人就全都挤了上去,一个也不剩。

车站的周围喧闹了太久,这时终于变得安静下来。停在附近马路上的出租车见人散了,也到另处寻找生意,只剩下两三辆出租车好像仍不死心,停在那里,指望着乘客从天而降。有一个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跑过来问安生到哪里去,安生只是摇了摇头——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那司机走后,再也没有人来问他。他仍然站在那里,心里则想着那个赶他走的人所说的话——既然不能在这里睡,站着总是可以的。不过,站了好一会儿之后,站得也有些乏了,他就想坐一会儿。他忽然想,既然那人已经走了,何必还把那人的话当得那么真呢。这似乎是个很好的理由,于是,他在离大门口稍远的一块干地又垫上报纸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他开始感到有些孤单,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撑着伞“哒哒”地从眼前走过时,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羡慕。雨噼里啪啦地从屋顶上打在水泥地面上,打得他的心也随之一声声地颤动——呵,流浪!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家。家虽然很小,也很破旧,但至少可以挡一些风雨,能给他一些温暖;家中还有他的妈妈,他的妹妹萍儿,他的弟弟乐伢,他的内心其实是多么地想念他们。他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寂静给人的感觉有时也不见得会好,特别是身处外乡,而且又是在夜里。一方面能让人生出杂念,一方面也能让人生出恐惧。小时候怕到野外,因为怕鬼,而长大后知道了世上并没有鬼,却要提防人,特别是陌生人。比如现在,他就感觉到了一些莫名的紧张,因为有人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在广州见到并亲历过的陌生人所带来的惊恐大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掉,如果再经历一次实在不情愿。在那人还未走近时,他对自己说:“这里毕竟不是广州,应该不会有那种人。也许只是从我身边路过,或者有别的什么事……何必那么紧张呢?”的确,那人只是来问他要不要住旅馆的。紧张的心终于落了地,为此,他还对此人生出了点感激。感激最好的表达就是满足那人的愿望,可他一想到口袋里面所剩的那么点钱,就只好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连价格也不敢去问。那人便带着失望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他却睡不着,便在那里呆望着。湿漉漉的马路上,仍有几辆等候顾客的出租车,车顶上的红灯透过雨雾仍在闪烁着;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好一会才有一两人走过;街道两旁的路灯仿佛被雨雾罩住,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而一条条雨线把灯光切割千万条碎丝,有了几分凌乱;稍远处有几家水果摊和百货店,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生意清淡得很,这时也准备打烊了。街上的景致很乏味,至少此刻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就把目光放在了跟前。跟前倒是有时缓时急的雨水从上面空灵般地落下来,落在了水泥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小水花儿。这倒有些意思,于是他的神思全都聚了过来,连雨水溅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浑然不知。

这时,从不知哪里走过来一个女人,有五十多岁了,应叫做婆婆,她来到安生的跟前,说道:“雨这么大,要不要住旅馆呀?”

已经有一会儿没有人跟他问话了,他抬头看了看那婆婆,然后就被婆婆的话打动了。其实,他看到这女人这么大年纪了——不正像他的妈妈吗——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寻找着客人,就有些心动了。于是暗想,这样的天气如果在外面就这样坐一晚上,大概也是睡不着的,明天也就没有了精神,没有了精神明天也就没有了机会;如果还准备给自己一天的机会,就应该有一个很好的精神去面对这个机会,若不然就等于是放弃。

那婆婆又说道:“下这么大的雨在这里呆长了会着凉的,这么晚也没有车了,明天再走也不迟。”

安生听出婆婆把他当作个赶路的,一想也有些道理,便问道:“多少钱一个晚上?”

那婆婆说:“十元钱。”

安生觉得太贵了,但没有说出口。

那婆婆又说道:“我们那里住着不错的,是我们自己家的房子,水呀什么的都有,你衣服也淋湿了,洗个澡换换衣服免得着凉,是不是?”

安生的确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是冰凉凉的,确实有点不好受,如果能洗个澡自然再好不过。只不过,他身上只有十二元钱,如果花掉十元钱去住一晚上,那么明天他该怎么办。这是个苦恼的问题。

那婆婆见他不做声,就接着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安生点了点头,说道:“湖北的。”

那婆婆道:“一个人那么远跑到这里呀,是找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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