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2 / 2)

乔起身,行走在寥无人迹的长街。他在蔡锷路B2B公司的对面,找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取下话筒,扛在肩上。话筒始终都在摇摇晃晃。他没有拨号,这似乎有趣,它能让他免费和远方通话,至于通话时间,想要多久,就有多久。

〃长官。〃乔叫第一声,他点了一下头。

〃长官。〃乔叫第二声,他重重地又点了一下头。

〃长官。〃乔叫第三声,他奔了过来,将乔拥入怀抱。

(一个小男孩。尖脸。嘴唇如蝉翼般轻薄。他做了长官的尾巴,踏碎青海湖畔柔嫩的黄花。无穷无尽的花朵,或大如燕雪,或小若米粒。)

花儿延伸,收缩。乔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跳。空中出现巨人的身影,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孩子,那是你的根啊。

声音苍老、疲倦。

长官?!乔狂叫起来,满脸是泪。

他走出公用电话亭,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死鱼在他的笑声中滚动。乔揉揉肿胀的双眼:

长官。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7

我在等乔,等乔早上五点半钟的皮靴声。准时。不过,楼道的声响比平时轻微,像是软橡胶底皮鞋,质地很好。

我迎接了乔,他真的给了我一个kiss,迟到的“关机程序”。我第一次发现乔焕然一新,穿上西服,那么型男。我希望他进门时给我的kiss;是这一天新的开始,是我们婚姻的“开机程序”。昨夜,我没有听“密力”,而是看了一通宵DVD,欧版、港版和非洲版。二十多部爱情片,直至看得我头昏眼花。

(快进。暂停。剪辑。最后,珍藏版《世界婚礼大全》,出品人:小K。)

我暂时还不想让乔知道这个版本,它在IBM笔记本的一个隐蔽文档里,被我加过密。

乔脱下西装、内裤,换了牛仔短裤。上阳台。晨练。俯卧撑。

我担心他运动过量,会导致鼻出血,跟上来提醒。

乔说,知道。

像新婚的家庭主妇一样,我一头钻进厨房,为孩子似的老公煮早餐。乔不吃牛奶面包,只吃番茄汁稀饭。这个习惯是他跟长官学来的。长官退役后,和乔住在国家分配的军队干休所里。每天清晨,他先于乔起床,在可以开小型宴会的厨房里,把昨天的剩饭加清水烧开,翻滚五分钟,再放入新鲜的番茄片,煎出味道很浓的番茄汁稀饭。然后,长官坐在餐桌旁,等乔来吃。同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乔考上大学为止。

在武汉,乔总是抱怨我煮制的番茄汁稀饭不够地道。原材料是一样的,火候是一样的,为什么味道总不一样呢?乔说,混浊的长江水代替不了碧绿的青海湖水,水分子中的矿物质成分,能够改变食物的品质。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最后,乔还是容忍了我煮制的番茄汁稀饭。

我听见了一声怪叫。是从阳台上传来的,乔又流鼻血了。慌张、惊诧,我和乔都有。用止血棉给乔止过血后,我找来几片卫生纸去擦拭地面上的血迹,但被乔阻止了。

他说,我要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是血,鼻血。

乔盯着那团鼻血,眼睛一动也不动,百思不得其解。

处在青春期的男孩,流鼻血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女孩子每月必有的月经一样。不过,像乔这么隔三岔五、频繁地流鼻血,就有些不太正常了。我劝告乔去看医生,是不是长了鼻息瘤?

乔没有回答。他仍在死死地盯着那滩鲜血,自己跟自己较量。还好,这次他没有晕厥。

我让乔吃早餐,他喜欢的早餐。乔皱了皱眉头,推开了。碗里漂浮着的那层红汁,迅速荡漾开来,弥漫了番茄的味道。酸酸的。

(乔犹豫。皱眉。他突然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呕吐。再吃,再呕吐。)

我感到伤心。是我的手艺不好,还是长江里的水比不了青海湖里的水?可从前的乔不是这样。乔突然吻了我,嘴里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像一个细心的老公对一个贤慧的老婆的夸奖。

我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我。

乔说,要吗?我现在就要。

他的绵绵细语,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于是,我开始了我的漫长前奏。乔微闭双眼,神情肃穆,仿佛沉静在庄严的仪式之中。渐渐地,我发现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呼吸开始紧迫,连牛仔短裤也在紧张地一鼓一息。乔缓慢转身,厚实的前胸轻轻地压了过来。我能感觉到他的两只手,像蝴蝶的两只翅膀,在花间极其规律地扇动。

不知为什么,我在乔的胸前抽泣。我知道乔已经尽力了,而我的感觉,就像与他隔着一层牛皮纸。揭掉这层牛皮纸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我们的“同居”改写成“婚姻”。

我对乔说起我们的婚礼。

乔说,定在明年春天吧。那时武汉的天气正好转暖,而西宁还是冰天雪地,长官的岁数大了,接他来武汉定居。

我爱乔,当然也会爱乔的养父。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08

小K要去上班了。出门前,她吻了一下乔。可是,乔已鼾声如雷。小K的情绪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

(公交站牌。候车的上班族。)

什么都不顺,她要等的那趟公交车迟迟不来,而别的公交车接二连三地从跟前驶过。小K在心里诅咒:最好来一辆撞翻一辆。

她朝一辆的士甩了甩挂包。那辆的士很老实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小K拉开车门,随口报出报社的地点,然后一言不发。她在预测,即将开始的这一段婚姻的行程,是否顺利。

是的,我们的婚姻生活即将开始了。乔,我的准丈夫,青海西宁人,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七十公斤,移动公司程控员。他长着一副娃娃脸,大眼睛,小嘴唇,操着一口夹带西宁尾音的普通话,从前特别喜欢卡通漫画和腊笔小新,现在特别喜欢在白天睡大觉。他的白日梦里,肯定有一只天使般的蝴蝶;就像我的生活中,有一件等待出土的青铜泥巴。

可是,可是,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乔为什么非要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呢?

小K心想。

(一声轰响。出租车追尾。)

她猛然向前一蹿,头几乎就要碰着车前挡风玻璃。惊吓。一身冷汗。司机把小K丢在后座,跳下车去与肇事司机交涉。怒气冲天,没完没了。小K拍着车窗玻璃,急得大叫。

(交通受阻。刺耳的喇叭声。摆成长龙的各色汽车。奔跑的交通警察。)

她掏出一张纸币,扔在出租车前台上,甩甩挂包,在夹缝中穿行。离报社至少还有三里地,重新打车不大可能,相同方向的出租车都被塞在车道里,不得动弹。步行。小K一脚迈上了人行道,重复着别人一样的脚步。

走到拐弯处,行人分流。小K的周围渐渐开阔。

一辆紧跟其后的越野车冲上人行道,陡然停在小K的左侧。她吓了一跳。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朝她做着悠扬而富有个性的手势。

惊魂未定的小K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和他的越野车。他穿着花花绿绿的迷彩服,全身上下缀满了口袋;车身同样涂着花花绿绿的油漆,迷彩的形式。他的车去掉了帆布车篷,裸露了几排漆黑的钢制车梁。

小K以为遇上坏人,侧身就走。

那人跑步上前,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怎么?不想上车聊聊?”

小K大怒。“聊什么?!想不想我报警?”

年轻人爽朗大笑。“我敢打赌,你不上车会后悔的!”

“你是谁?”

“我是青铜泥巴。”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8

我没有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和青铜泥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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