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洪冉拉过她的手,关上门让她坐下。九惜这才看清了她脸上时隐时现的不安。“怎么了,出事了?”
她并不觉得顾老爷子的死会让洪冉惊慌失措到如此。
“惜,打掉这孩子。”洪冉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让你答应我什么事,但只这次……九惜,当我求你。不要问原因,答应我把这孩子打掉。”
“凭什么!”九惜几乎是激动得挣脱她禁锢着的双手。
“九惜,你先不要激动。我只想让你知道,这孩子真的不能要。”
“呵。”她冷笑,“洪冉,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孩子我非要不可。”
“啪——”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九惜脸上。洪冉看着自己的手,显然不相信自己竟打了九惜。她深吸了口气,在床头坐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冷静地抬起头。“九惜,顾七墨……他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她深深吸了口气,故意不看九惜的表情。“我在母亲的日记里看到的秘密。去顾家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我不能让洪家的骨肉落在顾家手里。九惜。顾家只有司燃和七墨两兄弟,而司燃是严氏亲身骨肉,剩下的只可能是七墨。”
“所以……你们的孩子绝不能生下来。九惜,乘着七墨还没有知道,乘着谁都还不至于痛苦,打掉它吧。”九惜听着这些话,泪就一滴滴落了下来。
“近亲结合的孩子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想孩子生下来受苦是不是。九惜,答应姐姐吧。一切就当是我不好,你恨我也罢,讨厌我也罢,却不要和自己对不住了。”
屋子里,犹播着舒伯特的小夜曲,舒缓的音乐,时而跳动的音符,医生说,这对婴儿的成长有利。她的孩子长大后要学毛笔,中国的精粹,修身养性。当然倘若宝宝不喜欢,她亦不会勉强。她都想好了的。她把一切都想好了。她要孩子每一天都是幸福快乐的,再不要像她。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是连存在都没有资格的。
连存在都没有资格吗?一切,真的是她错了。
“洪冉,我想是我们上辈子欠下了债,所以今世总不得安宁。”她依是笑着的。有时笑比哭更折磨人。如同司燃,如同九惜,他们都太会笑。
※ ※ ※
手术安排在后天一早。流产说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手术。七墨将在五点时到达,天桥下,她还能见到他。这或许是和洪冉的约定中最能让她动心的。可见到了又如何,见到了该跟七墨将些什么?她不明白。
第80节:倾巢乱(80)
第十章
我想,我并没有怪她。
九惜的神志有些不清楚。从那日起,她便是一个人到处游逛。洪冉就在后头,看她从小超市逛到街头风景,看她从路边小吃走到高级餐厅,搭了地铁又换轮渡,像是要将这世界一一介绍给怀里的孩子。
九惜没有哭。医生说母亲哭泣会传替给宝宝,所以她一直很用心的笑着,笑着看花,笑着说草,直到整张脸都僵硬。
很多人都是如此,自小总是受着别人的牵制,决定的往往都不是自己。但此刻九惜却是连决定都不敢。
她怕!
是的,她怕,怕她的孩子身来就戴上了枷锁。怕他的一生,也会如她般不幸。怕自己再照顾不好他。手术是在第二天进行的,洪冉等在门口,至始至终两个人没有说上一句话。没有要求麻醉。想着至少离开时的痛苦,让他们感同身受。冰冷的金属滑过身体时,她禁不住睁大了眼,没有哭,原来人最伤心时根本不会泪流。心是疼的,身体是疼的。疼痛,却使人愈加清醒。清醒的意识到一个生命即将远去。那一刻,她只想笑。
一切都是她没用,她懦弱。这一世,是她的胆怯造就了所有不幸。
※ ※ ※
七墨离开叶卡蒙时,那里的天空一片乌云密布,像要下起雨来。上飞机前想着给九惜发条短信,字打到一半又笑着放好了手机。
不该太宠她的,否则上天了他下辈子日子岂不好过?上了飞机,刚想眯会,看到个人影朝自己走来,想着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忙忙起身。
“啊,是你,真巧。”祝雨欣微笑。
“祝小姐。”七墨起身让座。
“她呢?那位小姐。”
“她已先过去。”
一路上有搭没搭说了几句,她也是个安静而独立的人,并不需要旁人多多照顾,不像九惜般让人操心。到机场时已是四点半,拉着行李一时还叫不到车。
“送你一程?”她开着车子停下。
“不必麻烦。”他随手背着自己的行李,落拓不羁。
“这里可拦不到车,走到外头起码一刻钟。”她显然有经验。
七墨看看时间,终踏上了车。
“去哪里?”
“天桥。”
“好地方,可作为约会地点难免危险。”她笑。
“危险何处都有。”
下车时她突然叫住他。“顾七墨,你锁骨旁的纹身很好看,可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不会让人疲倦?”
“或是有一天,但暂时我乐于被她束缚。”他笑着点燃烟,这里的天真好。
※ ※ ※
消毒药水,病房,白色天花板。隔壁的老人放着的广播。聒噪的声音却让人愈发昏昏欲睡。她隐隐约约做梦,梦到的都是不成画面的片断。小时候的七墨拉起她的手,说要带她走。她偷偷睁开眼,瞧见那个穿着西装的小小身影向她伸出手来。
第81节:倾巢乱(81)
可突然,他转过了身。他哭泣,他的脸上因着血而模糊不清。他哭着说,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杀了我。
九惜一惊,醒来时疼得满身是汗。病房里没有任何人,墙头的钟滴滴答答走个不停。头昏昏沉沉,她沉浸在梦中怕得发抖。徒然一看钟,竟已五点多。忙忙起身,她与七墨是约好五点在这附近的天桥边等的。想起七墨,她有些害怕。可是此刻只想见他。
只想见他。
心中的憋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惶惶不安。动作依旧很慢,太大幅度的动作都会引起抽痛。九惜想着自己的动作肯定很是好笑,走廊上大家用奇怪的神情看她。她却麻木,愣愣地想着自己已是迟到了。九惜虽是不知道该向七墨说些什么,可现在还有什么比见他一面好的呢?
街上好热闹。路灯将这城市点缀成另一个璀璨童话。世界一片彩色,只将她留在了一片灰烬中。天桥本就是个热闹的地方,今天更是热闹,像是庆贺着什么。
今天,或许真是值得庆贺的一天。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加快步伐挤进人群。人群喧闹,将她推囊得全身发疼。九惜推开一波波人,在茫茫人海中寻着他的身影。
“让开,都别挡着。”拉开的白线,拥挤叫嚷的人群,还有带着白手套的警察。
九惜的心猛然就是一怔,前头是一辆车,车头扭捏。周身已被警戒线包围。有人抬着担架。有车响着警报。车旁,是一滩红色的血迹。
她依旧只是麻木的向前走。走近时被个警察拦住。她停住,抬头。说话时声音带着恐惧。“名字!告诉我他的名字。”
警察大概是被她的苍白的气势怔住,吞吐道:“七墨?顾七墨吧。”
“七墨吗?”她痴笑着走近,小心地瞧着横躺在地上的人,黑色西装是眼熟的。可这样的西装,全世界每天有数不清的人在穿。身形是眼熟的,但七墨并不特殊。
“喂,我来了。顾七墨,我来了,你快给我醒醒。我带你回家啊。”骗人。一切都是骗人的。顾七墨怎么可能放心留她一人?顾七墨怎么舍得留下她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七墨,这张被毁的模糊不清的脸怎么可能是七墨的?
风燃起。吹起他的风衣。衣领被扬起时,露出他的V字衣领下缠绕着的纹身。缠绕的十字架,罗马数字的七。九惜摸着那个纹身,痴了,呆了。
手术房前,她一个人流着泪。她终是个没有用的女人,到头来,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