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荣花的眼泪顺着两腮流了下来,浅浅的泪痕在阳光下折射着柔软的光芒。
看着这样的荣花,承实的心里也像正被刀子一下下地划着,这其中包含着痛苦,悲伤,自责与担忧。荣花的感情竟然这样浓烈,带着一种坚忍不拔的毅力,好像要将承实的心击碎。
只是,他却无法对于这个作出回应。
“我明白了,哥。”荣花的眼泪没有止住,只是被果断地从脸庞上抹去了。
承实看着那双睫毛湿润,水雾氤氲的双眼,沉默着。
“我才不会这么傻,如果这样喜欢着你一定会很累的。你就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疼爱吧,把亲情和友情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比米青还要受宠啊。”
荣花说着这类的话,然后努力地冲他笑了,是那种带着声音的笑,明朗却又深沉。承实也想笑,却无论怎样也控制不了面容的变化。
自行车转动起来,声音越来越远,荣花的背影在承实的眼里一点点地缩小,凝固成了一个灰色的原点。
有风的声音起伏着从承实周围的空气里掠过,果园的树枝上成千上万的花朵像是在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有片片花瓣从空中飘下来,如那少女盛开后悲伤地裂成碎片的爱情,满满地陨落了一地。
第13章 …………
3。
有那么一段日子,荣花的性格变得沉默少言。最先发现这种变化的是和她同桌的米青。
自从荣花的心被承实拒绝之后,放学后总是习惯从那条公路回家的她便改绕另一条离家稍远些的小路,以避免碰到他。
果然,承实好久没有再见到荣花。有时候会从米青的嘴里知道一些她的消息,比如她的数学测试考了98分,她当了历史课代表,她现在每天都很用功学习,等等。
当然,米青对于荣花躲着承实的事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关于那封情书和被拒绝了的少女的心的事。
承实和米青在周末的时候还是会到秘密小屋那去。只是有个问题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每次当他们同时走进小屋里都会感觉空间越来越狭小。
放进去的东西多了,自然空间就少了。何况,他们的身体和上小学的时候已经差别很大了。 现在他们不会把作业带过来这里写了,因为把身子蜷缩在墙角坐着会觉得十分累。
难得这个周末的作业并不是太多,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承实就把作业本装进了书包里。米青更幸运,他们班这个周末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收到任何作业通知。
承实穿过家门前的小树林,要到米青家里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远远从村庄那一头的小路上模模糊糊走来两个人。看上去大概是一男一女,男人肩上扛着锄头,女人拎着满满一竹篮的草。
承实看见那男人好像对女人说了什么,只是女人并不理会他继续走着。然后就见那男人抬脚朝女人身上踢过去,女人手里的竹篮在地上打了个滚,草撒了一地。
承实只是觉得很奇怪,因为看不清是谁,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继续往米青家走。
真不是个东西的男的!承实在心里鄙视这种打女人的男人。
其实,要说男人动手打自己的女人,这种事情在村子里并不是稀罕事,承实就亲眼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承实还小的时候,有次见过村里一个半吊子男人打自己的老婆,追着用擀面杖朝她身上拼命地打,那女人在村里的小路上边喊边逃,额头上的鲜血,眼泪和汗水参杂在一起,头发乱得像疯子一样。
那一晚,承实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怒吼着追着他和米青跑,米青吓得哭个不停,而他就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身体颤抖的厉害。
到米青家院子里的时候,她正在洗衣服——一个大铁盆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脏衣服摆在她面前。
米青是十分乐意为母亲分担这些繁琐的家务事的,但母亲平常都不会让她动手去做,她总是把她推开让她去学习,然后把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
她唯一可以找到机会做家务事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是周末,男人和女人一起出去到田里干农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她会为母亲收拾一下房间,擦一擦房子里的家具,然后把院子里的地面扫得一尘不染。
米青拿着大扫帚清扫院落的时候,总是觉得院子里空荡荡的,显得单一而乏味。
她一直很想在院里种些花草植物,把院子里装扮的像一片花园一样漂亮。只不过院子里多余的空地早已经被砌成了水泥地面,根本没有空处可让她栽种植物了。这种想法只能作罢。
不过,米青还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满足一下自己对于种植的爱好。她从学校的花园里截了一些太阳花的花茎带回家中,找了一个底子烂了洞的铁盆子装满了土,把花茎插在土壤里。
这种太阳花是一种十分瘦小的植物,它还有一个比较大众化的名字叫“死不了”,无论怎么移植它或是从中部截断,沾土即活。因为这种花生命力极强,所以在乡下随处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
它开出的花朵颜色并不像其他的花那样是单一的,而是有白色、粉红色、深红色、灿黄色、甚至还有天蓝色的。
每到开花的季节,它们争先恐后地开出娇小却饱满的花朵,成片成片的,有的开遍了整个田埂,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铺了一张五颜六色的地毯,十分唯美壮观。
没多久,那些插在土壤里的花茎就复活了,小小的身体精神抖擞地挺得直直的。只是被春风吹了几个夜晚,它们便怀揣着幸福的花苞迎来了明媚的早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它们身上时,它们便努力开始竞相开放,淡淡的清香随着空气飘满四周。
现在,在米青身后的矮花墙上那盆太阳花开的正盛,仿佛是要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展现给头顶的太阳一般。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散发着半透明的光泽,惹人怜爱。
“要不要出去啊,我打算去一趟小学那边。”承实见米青在忙着洗衣服,便征询道。
“嗯,去小学?我有点想去。”米青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回答。
她的下巴上还粘着些白色的泡沫,看上去带着少女特有的可爱的气息。
“那就走吧。”承实说着兀自朝门外走去。
“等等,哥!”
“先帮我一起把衣服洗完吧,我得把衣服晾上再出去。”
承实表面上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撸起袖子和她一起洗衣服。
米青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怎么会让一个调皮如小学生的人给自己帮忙呢?
承实并不像是在帮忙洗衣服,倒像是打算用洗衣粉泡泡给米青洗个脸。他用手捣弄着盆里的水故意弄出很多泡沫,然后迅速捧起来一堆朝着米青的脸上吹过去。
米青满脸和头发上立刻沾满了泡沫。她不甘示弱,也捧起一堆朝他甩过去,他的脸立刻带上了白色的面具,只留着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衣服还没有洗完,大门被推开了。男人和女人走了进来。
男人见承实在,表情冷淡地招呼了一声,便放下肩上的头走进屋去了。
女人没有说话,搁下篮子就走到米青面前将她一把拉了起来,自己坐下去洗起衣服来。
承实看了眼女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盛满青草的竹篮,联想起来这时在路上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难道那两个人……是建叔和婶婶?从米青家里出来两人走在去小学的路上,承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哥,我们去学校干什么呀?”米青转过脸问道。
“米青,你有没有看见你爸打过你妈?”承实却一脸认真地反问。
她对这个问题感觉到有些迷惑,“我爸,打我妈?为什么啊?”
“你别问这么多,你有没有看见过?”
“没有。”她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见过?或者是吵架?”他还是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米青的父母。
在米青的印象当中,男人和女人之间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不合的现象,甚至就连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口角都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两人在米青面前向来话都是比较少的,总显得很沉默。有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桌吃饭,两人从头到尾都难得会讲一句话。她一直认为这种现象完全是由他们两个人的脾气性格而造成的。
米青现在对这种沉默的环境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会令她因身处其中而觉得不自在。
“没有。”她再一次摇头。
承实心里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放开了这个令他神经绷紧的问题。
去学校的小路还是像往日一样曲折漫长,只不过在春天里却显得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