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修释然地抓住话题的变换,在这方面接纳她的意见对他并无太大的妨害,等到晚上时分,葛筱岚和她那些依赖者将会被分别安顿到别的地方,南顿一定有更进一步的资料,可以提供解决方案。
“我想目前牠可以待在楼上,可是狗儿则不能进屋里来。”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房子已经很脏了,『丹尼』又不会弄得更糟糕。”
“没有人告诉妳,任意批评别人的待客之道十分无礼吗?”宇修质问道,一旦面对她拒绝接受他的妥协时,原先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尤其对方是不速之客时。
“那不是我的错,如果你曾费心拆信——”她顶回去。“总之,你为什么不拆信呢?”
“因为那里面没有我感兴趣的事……如果要烦妳操心,姑娘。”他啐道,大步走向门口。“我建议妳别再令人讨厌,闭嘴吃午餐。”他砰然关上房门。
他为什么懒得拆信呢?宇修走进书房时,心中在沉思这个问题,同时也纳闷自己为什么和一个好辩、令人气恼的女孩做无谓的争论呢?难怪陈院长如此急于送她走,毕竟和她相处十年无异是对耐心和耐力的一大考验。
他拾起桌上那一叠信,翻阅了一下,事实当然是他不想再回想到过去的一切,更不愿听见往日十分熟悉的人的消息,他根本不想和一度住过的世界有任何的关系,往日回忆实在太不忍卒睹,使他唤不起一丝对未来的兴趣。自从战争结束,返回颓圮得令人感伤的家园,得知除了丹森大宅和位于伦敦的一幢老房子之外,他没有一点财源,原本拥有的财富早就投入决冲之前陶醉于狂欢俱乐部的那两年。
其实当时金额虽然不多,但是只要谨慎的管理,他也可以养家活口,娶妻生子,维持整幢宅邸,甚至带太太去伦敦参加社交季,然而十八岁的年轻人不够聪明,偏偏他的信托人又无法控制这位个性执拗、放荡的年轻人。
决斗之后,满心的罪恶感和凄惨,他骑马到利物浦,加入国王的海军,不过一年的煎熬,就驱除他身上所有的特权观念和年轻人纵欲过度的习性,使他变得刚强冷硬,二十一岁的他被提升为少尉候补官,随着战事吃紧,他迅速向上窜升,三年内,就在自己的舰艇担任指挥官。
在那些年间,他得以遗忘……除了入夜时刻,噩梦再度来造访的时候,致使他心神不宁,神经紧张,尽可能不在夜间睡眠。
但是随着拿破仑在滑铁卢的惨败,和平跟着到来,他解除军职,而今沦落到此地,白天在兰开夏的荒野,入夜在曼彻斯特的妓院中挥霍生命。
难怪他封信件中的事物不感兴趣。
他把信丢在桌上,拿起桌旁的酒瓶,沾满灰麈的外观表明的是年份而非低劣的清扫品质,他瞥一瞥时钟,十二点半,现在喝白兰地还嫌太早,可是这又有何妨呢?人生还有任何事重要吗?
※※※
“为什么宇修先生不看信?”筱岚一面抹奶油,一面问山姆。
“就像他说的,这不干妳的事。”山姆的回答毫不妥协。
筱岚切了一片奶酪,沉默地咀嚼了一分钟。“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仆人?”
“妳真爱问,不是吗?”
“或许吧……可是为什么呢?”
“不需要找别人,我们自己就够了。”山姆移步向门口“橱子里有一根鸡翅,喂猫应该够了。”
“『丹尼』呢?”筱岚匆匆地问,山姆似乎要走了。
“牠和猎狗吃一样的东西,去问马厩的比利。”他打开后门。
“床单。”筱岚说。“我要到哪里找床单呢?”
山姆徐徐转过身。“还想留下来吗?”
“唔,是的。”筱岚自信地说。“我哪里都不去,山姆。”
他哼了一声,究竟是轻蔑或是好笑,她分辨不出来。“楼上平台旁边的柜子里面或话有东西可以用,请自便。”
※※※
南顿律师又矮又胖、秃头,还留着一道小胡子,他骑着一匹矮脚马,在黄昏时到来,傲慢、自满地打量四周。
筱岚坐在中庭另一角,一个倒盖的盛雨桶上面观察他,然后挺直身体走过去,“丹尼”跟在她脚边。“有个马僮叫比利,他可以照管你的马。”她提议。
南顿抚平棕色的外套,调整领巾,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我可以尊称妳葛小姐吗?”
筱岚严肃地点点头,觉得他的摆架子真可笑。“我的监护人在屋里。”
“我是希望如此!”律师再度威严地说。
他不习惯接受这么简短的召唤,宇修先生言辞紧迫,叫他一定到来,他批评地打量凌乱不整的中庭,散乱地放着稻草马粪,还有一间马厩的门裂开。
一个年轻人从工具室冒出来,口中咀嚼一根稻草,他踢开一个铁桶,让它铿铿锵锵地滚过石子地,施施然地走过来。
“这位是比利,”筱岚说。“比利,你可以来牵南顿先生的马吗?”
“应该可以。”年轻人懒懒地接过缰绳,矮脚马随着他走向马厩。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筱岚露出女主人的笑容,心中却在纳闷那个灰尘满布,阴暗的房子是否适合接待客人。
她带头走上台阶,在门口命令闷闷不乐的“丹尼”留下来,走进凉爽的大厅,她的行李当中,还有一些散放在原地,因为东西太重,她自己无法提上去,而吃完午餐之后,她只看到比利一个人。
她走向书房,门开处,宇修站在那里,一手拿着酒杯和酒瓶。
“唔,你来了,南顿,”他筒洁地说。“到厨房来吧,我们必须理清这一团混乱,我希望你有答案。”
厨房的确是全屋里最有欢迎味道的地方,筱岚心想,律师对这个邀请似乎不觉得愕然,而她索性跟在他们后面。
宇修用肩膀替客人顶着门,似乎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他皱了皱眉,说道:“唔,呃,我想这也是妳的事情,进来吧。”
“你不会想排开我吧?”她忿忿然地质问,纳闷他的眼神为什么变得茫然。
“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他推她先行走进厨房。
筱岚并不讶异山姆也在场,他的注意力分散在翻烤一块沙朗牛排,和捡拾一篮草茹之间。
律师坐在桌旁,接过一杯葡萄酒,宇修再次为自己倒一杯白兰地,这才坐下来,自觉被忽略的筱岚也坐下来,为自己倒了杯顶葡萄酒,她从没喝过比水果酒更强劲的东西,谨慎地浅啜一口,宇修草率地看她一眼,然后转向南顿,从口袋中拿出遗嘱的副本。
“这该怎么办,南顿?”他把文件摔在桌上。“一定有些方法可以改变。”
筱岚浅尝葡萄酒,觉得越喝越顺口。
律师摇摇头。“这份遗嘱完全合法,宇修先生,是我在葛夫人的口述之下,亲自草拟的,夫人当时神智健全,还有我的助手和管家当见证人。”
宇修看看遗嘱的日期,一八一八年十月,是那时候他收到贝丝的字条吗?他记不得了,事实全部迷失在白兰地的麻痹之中。
“当然,你可不是唯一想改变它的人。”律师喝了第二杯昂贵的葡萄酒。“杰士先生也吵得很厉害,在我的办公室叫嚣,说它无法在法庭前站得住脚,可是我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