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宣怎么了？他才出去了几分钟，应该还没这么快叫到车吧，难道他是要去地铁站？走去地铁的路上有一个路口的，他自己怎么过去呢，不会被车子碰到了吧，不会的，怎么会呢，徐宣一定会找人帮忙，他不会不管不顾就直接往前走的，可是这是他不熟悉的路，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一瞬间各种想法涌进了李郁川的脑袋里，他慌张地推门跑了出去，门自动回弹上锁，咣当地一声在走廊之中回震着，他连钥匙都没有带，但李郁川顾不上这些。他也忘记自己脚上还踩着拖鞋，就只是疯了似的往楼下跑，从公寓出去向右是地铁站的方向，再往前几十米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李郁川像一个发病了的精神患者，只穿着单薄的T恤，在人行步道上狂奔着，他已经看到了，前面的路，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几辆车子撞在了一起，凹陷的车身，满地的玻璃碎片，有人，躺在地上。路边开始渐渐聚集起了人群，有人惊讶地喊了出来，也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李郁川的大脑一片空白，徐宣走的时候忘记了毛衣，白衬衫外面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他远远地看见那儿就有人，是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那么沉静的颜色，却那么刺眼。
李郁川感到自己无法控制四肢了似的，他的腿机械地向前迈着，却一步比一步沉重，身体好像要破碎一般，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他的眼睛只盯着前面那个蓝色的身影，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痛着，那是徐宣吗，徐宣要是，要是死了怎么办？偌大的恐惧猛地笼罩在李郁川心上，他没有办法接受失去徐宣，李郁川喘不上气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冷空气，头却越来越昏胀，他得靠得近些，靠得再近些才能看到那是不是徐宣，可他又同时无比畏惧，脚下的步子难以往前，李郁川几乎觉得自己就要哭出来，远处的救护车响着刺耳的笛声靠近，李郁川的眼睛被蓝红色的光晃得模糊了视线。
“李郁川？”
就在李郁川几乎就要崩溃地靠近那个倒地的人的时候，他却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这是徐宣的声音，这是徐宣在叫他，李郁川回过头，他看见徐宣就在他眼前。李郁川怕是自己太过害怕已经产生了错觉，往前一步，用力抱住了眼前的人，真的是徐宣，带着徐宣的温度和徐宣的气味。
徐宣不明所以，但还是双手向前，回抱住了李郁川，熟悉的感觉一下子笼罩在周身，就短短的几分钟，李郁川体会到精神上的大起大落，不知道是太高兴了还是太害怕了，徐宣抱住他之后，李郁川竟然哭了出来。
“呜呃…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
“我…我没事儿……”徐宣轻拍着李郁川的背，他一定是紧张过度了，身上的T恤有着潮湿的触感，“好像发生了什么，我的手机被人碰掉了。”
路口发生车祸的一瞬间，被碰撞声所惊扰的路人误碰到了徐宣的胳膊，那轻巧的手机就这样掉在泥泞的小路上，一瞬间中断了两个人的通话。
“我真的吓死了，我……”李郁川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徐宣，他难以说出刚才被多么庞大的恐惧所裹挟着向前跑。也许是意识到两个高个子男人在街头拥抱也有些太引人注目了，李郁川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清了清嗓子，“这里出车祸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你等下，我拦个车。”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李郁川住所到徐宣家里回程的短短十分钟里，徐宣的手一直被李郁川牢牢攥着，也许是因为感冒，手变得更烫，握得那么紧，手心都渗出汗来，徐宣很喜欢这种被李郁川拉住的感觉，他好像生怕自己如一缕烟会被风吹散了似的。
徐宣没有那么脆弱，可李郁川还是像虔诚的信徒捧着一尊清透美丽的琉璃佛像一般，亦步亦趋将人送回了家里。徐宣看不见，可他能感觉到，李郁川有多么着急，多么害怕失去他。
即便是已经到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李郁川都还是没有放开徐宣，一下子，两个人一贯的位置颠倒了过来，倒是李郁川变成了黏人那个。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李郁川也恢复了理智，撒开手想解释一下就离开，可他才放开，手腕就又被徐宣紧紧握住了。
“李郁川，你刚才为什么跑下来？”
“我本来想给你送毛衣，天还很冷，但是你突然就没声音了，我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李郁川是在实话实说，可显然，徐宣想要的回答并不只这些。
“你担心我吗？”
“我当然担心你。”
“那么，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呢？因为我看不见，因为我是残疾人吗？还是因为可怜我呢？”
徐宣这步步紧逼的样子又令李郁川觉得熟悉，同他儿时在连环画里读到的，那妖冶而美丽的蛇似的，缓慢又急迫，吐着信子靠近。徐宣那双修长素净的手牢牢抓住了李郁川的手腕，像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钳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
当然不是，也许在最最开始，李郁川只是出于一颗乐于助人的心才去帮助了徐宣，可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并不能简单地被概括成，强势方对弱势方对帮助。
“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是最好用也最安全的回答，李郁川站在安全线里，退后了一步。李郁川试图摆开对方的手，可徐宣的力气比他大，让他没那么容易逃开。
“李郁川你对所有的朋友都是这样的吗？”
徐宣脸上带了些伤心的神色，这话问得仿佛李郁川是个顶没良心的滥情人，他微微偏过头去，好像在躲避李郁川的视线，可手上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放。
“不是，那也不是……”
“那为什么呢？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紧张呢，你害怕吗，你怕我死掉吗？你怕再也见不到我吗？”
徐宣的声音深沉而冷静，他慢慢叙述着自己的问题，可每一句话都好像要把李郁川从自己的安全线里拽出来，绳索套在李郁川的脖子上，越收越紧。他确实在害怕，他害怕很多东西，他听见徐宣说“死”那个字都觉得不舒服。过去他总觉得徐宣只是一时混淆和依赖和喜欢的关系，因为自己姑且算是个好人，面对一个好人，是容易会产生喜欢的错觉的，可无论如何，他是一个健全的应该对一段关系负起责任的成年人，李郁川也只是恐惧让一个涉世未深的人带着迷茫将依赖扭曲成别的东西，他恐惧那是喜欢，但其实是恐惧那不是真正的喜欢。
“你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怪吓人的。”李郁川低下头，盯着徐宣手腕上的那块淤青，他开始猜想对方说是修理钢琴时撞的是骗他的，也许是不想叫他担心。
“要是今天真的是我出了事故，李郁川你有什么会后悔没和我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宣又将头转了过来，他以一种平视李郁川的姿态面对着自己，一直都知道徐宣根本没办法看见任何东西，可李郁川却突然觉得被对方盯着的自己仿佛穷寇陌路，狼狈不堪。
“不是，我……”
李郁川语塞了。
又有一会儿，徐宣也只是沉默着等待着似的，两个人的心脏在安静的房间中，在各自的胸膛里猛烈跳动，可外表总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
“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别再见了。”
终于还是徐宣的话，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李郁川猛得抬头，他这是在说什么？也许像自尊心一样的东西，突然冒了头出来，李郁川也觉得伤心了起来。
“什么叫别再见了？”李郁川自己都尚未察觉，他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颤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不再见了，不再联系对方了，就是像之前你对我做过的那样。”
“你……”
之前发生的事情，原来徐宣还一直记着，是啊，李郁川怎么忘记了呢，自己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不予应允也不予拒绝，单方面切断联系，这难道不也算是逃避责任嘛。李郁川垂下了头，也许人的热情是有限的，也许徐宣对自己那源源不断的信任和忠诚都来自于这份纯洁的喜欢，但现在，也许他想停下了呢。
这样的想法击穿了李郁川的理智，他好像也终于忍不住了，积压着的所有情绪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李郁川开始大声地说着一切，“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担心你嘛，我喜欢你，行了吧，我他妈喜欢你，所以怕你受伤，怕你出什么意外，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郁川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窝囊废，甚至忍不住说了脏话出来，刚刚才哭过，眼下心里酸涩，又红了眼睛，心脏好像被人胡乱揉捏蹂躏，这就是他不愿意面对自己内心的原因。喜欢一个人，太容易伤心了，可他话才说到一半，满腔的爱和委屈都没发泄完，就被眼前人给紧紧抱住了。
“我也喜欢你，李郁川。”徐宣是笑着说出这话的，而他怀里的李郁川似乎一点儿回应没有，也许是以为对方没反应过来，徐宣又附在李郁川耳边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刚才我撒谎了，我才不会不见你。”
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动了动，徐宣的耳朵很好使，他听见李郁川小声吸鼻子的声音，右边的肋骨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李郁川在他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来，“滚，你个小混蛋。”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李郁川你也喜欢我，但是你是胆小鬼，你不敢承认。”
徐宣一贯在李郁川面前表现得有些怯懦，可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充满了势在必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如果一个人无论何时都想要见到你，不愿意看到你孤独伤心，为你担惊受怕，甚至有些不像他自己了，那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徐宣看不见，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拥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可喜欢和爱这种东西，是一种本能，从看不见的眼睛，从皮肤接触的温热之中，会一点一点生长出来的。
李郁川听徐宣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感觉咱们俩演什么偶像剧呢？”
“偶像剧？”徐宣笑着，摸索着李郁川的胳膊，好像在确认他身体的位置，衣服摩擦窸窸窣窣地，李郁川只是安静地瞧着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的手顺着李郁川的双臂摸索到肩膀的地方，然后又触碰到脖颈，拇指顺着下颌线向上，直到两只手捧住李郁川的脸，两个人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真好看，李郁川心想，看着对方虽然无法看见，但仍然透露着喜悦的眼睛，李郁川想，就连这样无用的眼睛，都是那么地好。
就在李郁川想东想西的时候，徐宣的脸在自己眼前渐渐放大着，李郁川似乎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可实际发生的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徐宣的嘴唇，在自己的唇上轻碰，这是在，亲自己吗？
可是就像小狗用鼻子蹭蹭人类撒娇那样，柔软又可爱，这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吻。
“徐宣，你……”李郁川刚要开口，猛地意识到，是自己告诉徐宣接吻是什么的，他当时就拉着对方的手背碰了一下嘴唇，也许对方就真的对这信以为真了。人一旦看一个人可爱，就会自动默认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可爱的，李郁川此刻就是这么个情况，“接吻不是这样的，要，张开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宣还懵懂地听着，唇瓣就被李郁川的舌尖撬开，他有点儿惊讶，想要说什么，刚一开口，对方的舌就跟着钻了进来，徐宣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只是喉咙之间哼了一声，李郁川还在感冒着，他的身体发热，在自己口中舔舐搅动的舌好像都加倍滚烫，明明只是一个短暂的吻，徐宣却觉得是绝顶漫长美妙的体验。
李郁川的舌尖从他的上颚滑过，令他心上发痒，又碰着他的舌尖轻轻吸吮，徐宣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慢慢从肉体中飘荡出来。接吻本来就是一件如此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吗，还是因为与自己接吻的人是李郁川呢，一定因为是李郁川吧。又是舌尖的一次轻轻滑动，碰着徐宣的上唇，李郁川退了出去，他看见眼前的男孩被简单的一个吻弄得眼神朦胧，满脸通红的样子，成就感和愧疚感都卷在一起，伸手拍了拍徐宣的背，“学会了吗，这个就是接吻。”
“我能试试吗？”
李郁川还没回话，徐宣就又一次吻了上来，徐宣是个聪明的学生，做的每一步都和刚刚自己教的一模一样，先是唇瓣轻轻地碾压，然后舌尖便舔着上唇钻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李郁川有时候觉得徐宣像一只可爱的狗，有时候又觉得对方仿佛一条灵活的蛇，此刻就是更像蛇的时刻，灵活而有力的舌不断在口腔中搅动，吸吮的力度也比自己刚才要大得多，对方似乎要将自己吃掉一样，抢夺着身体中的每一丝氧气。刚才还像个老师似的教人呢，现在李郁川就已经被徐宣亲得缺氧，身体忍不住地向后仰去，可徐宣就紧跟上来，他往后，他就往前，似乎一分一毫也不想分开，最终李郁川躺倒在沙发上，而徐宣趴在李郁川的身上，这个吻都没有停止。
李郁川本就病着，身上没什么力气，此刻更是软得像一滩水，任徐宣拥抱抚摸，也一点儿都不抵抗，浑身发软，用鼻子呼吸也没有力气似的，手软绵绵地搭在徐宣肩膀上，推了两下，像是感知到李郁川的反应，徐宣恋恋不舍地终于将唇移开了。
连接吻都同打架一般，令人气喘吁吁，心脏狂跳。
“我做得对吗？李郁川？”
李郁川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只得岔开话题，“我感冒了，这样该传染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