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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部分(1 / 2)

>    所有粉饰过后的平和在元和七年的三月戛然而止; 张皇后哭得肝肠寸断满胸怆然,全身的气力血水都被瞬间抽干。却为着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儿强撑一口气,日日哭着睡去又从睡梦中惊醒,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对不争不抢的崔慧芳起了疑心。

景仁宫的惠妃刘姣性情张扬外放,即便在张皇后面前也不加掩饰。但正因为那几封要命的书信是其弟刘泰安亲手献上,其身上的嫌疑反倒弱上几分。毕竟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不是刘肃这等老奸巨猾之人惯用的招数,且这其间的构陷党争太过拙劣。

连她这等旁观之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却无人敢当面提出质疑。皇帝纯粹是灯下黑,无头苍蝇一般怀疑了所有人,将这顶谋害太子的罪名牢牢扣在彰德崔氏头上,却唯独没有怀疑到崔婕妤身上。

毕竟这样一介孤女奴婢出身的嫔妃,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帝王的垂青。地位卑微的女人拥有这样眷顾,应该早已感激涕零,绝对不该有其余的非分之想。所有人都这样想当然以为,毕竟小小蝼蚁怎能撼动参天大树。却没有想到,一个心底善良的好人未必就干不了泼天坏事。

但是张皇后是女人,且是一个失去长子的悲愤母亲。在太子应昶亡故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片安然和煦的内宫中,还有一股诡谲的暗流在不住翻涌。她无比后悔往日只知做一个合格的皇后,一个雍容有气度的妻子,却忘了皇宫和朝堂原本就是世上最腌臜的地方。

那样心思机巧的女子用着有限的人手在幕后布下种种不着痕迹的手段时,却没有几个人疑怀,即便是张皇后也只是停留在女人的直觉上,因为她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找到直接的证据。光是凭一张嘴一点虚无的臆测,如何可以说服帝王去怀疑他向来珍视的人?

若非机缘巧合,此时的太子之位只怕就要落在崔慧芳所生的晋王身上了。只可惜崔氏一族的女人或是胆大或是精明,而他们所生的子女却个个目光短视自作聪明,行事只求捷径又积极冒进,这才毁了这人的褚般谋划。

这样的女人善隐忍,一出手就是摧枯拉朽般地一击而中,所做种种无不让人感到后怕。当崔慧芳偷梁换柱地伪造好那几封书信时,就深深了解这些人的本性,知道事情必定会按照她的思路发展。

果然向来喜欢拈酸吃醋的太子妃崔玉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知晓郑璃因揭破丑事羞于见人自尽身亡的消息后,立刻赶到钟粹宫添油加醋地提前告知太子,并撒娇卖痴地讨要说法。

太子应昶本就因储君之位不稳终日惶恐,又因为牵连无辜之人内疚至深,一向放在心尖上的妻子又这般不依不饶,悲愤抑郁之下竟然当着帝后的面饮鸩自尽。这场轩然大波惊起无数隐藏在暗处的鸟雀,皇帝果不其然开始疑怀献信的刘肃父子和其背后的彰德崔家。

其实崔慧芳因为年少时的际遇,对彰德崔家可谓是痛恶至极。所以这番行为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一石三鸟,让太子和秦王以及他背后的崔家刘家全部一起陨灭。但是皇帝性情多疑猜忌,直觉其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所以把这场即将滑向深渊的大戏硬生生地叫停,也打乱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展深化。

那时张皇后肚子里已经有了四皇子,生下来却是个病弱不堪甚至很可能长不成的孩子。皇帝大失所望之余,只怕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崔慧芳所生的晋王应昀身上。因为那几年里,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皇帝对晋王的另眼看重。

若非十年后锦衣卫指挥使石挥到北元公干,因缘际会地查到崔慧芳真实的身份,又深挖出她与崔氏姐妹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皇帝恼羞成怒之下深感受到愚弄,不得不把帝位传承的希望重新寄托在小四身上的话,如今这个太子之位还未知鹿死谁手呢?

四皇子应昉,其实是皇帝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罢了!

张皇后微微冷嗤一声,当得知这位崔婕妤骤然病逝的时候,就知道必定是皇帝亲自出了手。她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凉意,那女人既然装了大半辈子,为什么不继续装到老装到死呢?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全部揭露开后,反而让人更加痛不欲生。自己的应昶和寿宁侯府的郑璃,死得实在太过不值!

延禧宫门口的两棵高大的广玉兰,依旧郁郁葱葱花开花落,丝毫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显得颓废。一阵盘旋的冷风骤然吹起,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暮春的夜风卷起小径上散落的花叶,在空中不住地翻腾滚落。掉在一旁的莲花池子里,水面上便带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张皇后猛地回过神,忽然忆起多年前初入宫城时,还未来得及感受到一国之母的威仪,皇帝就以淡然的口吻吩咐将延禧宫赐予崔慧芳。那时的她略略嘲讽地想,皇帝大概认为只有植了广玉兰的宫室才合宜这样品行忠厚高洁无尘的女子居住吧!

真真是绝大的笑话,张皇后可以想像到皇帝初闻所有这些事真正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崔慧芳时的沮丧和震惊。白月光一般的可人,到头来竟然是一匹噬人的母狼,这让一向自负识人甚准的皇帝如何自处?所以在帝王滔天的怒火之下,这位以温良贤德与世无争著称的崔婕妤只能去死!

角落里忽忽闪现一个青衣太监,大礼伏跪于冰凉的地砖上。

正沉浸于往事的张皇后连衣角都未移动一分,嘴里却极客气地谦逊讶然,“阮大伴这是何意,你这个乾清宫大总管不在屋子里好好守着,却在我面前做如此礼数,让那些不知情由的人看见了大概会笑话的。快些起来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阮吉祥满面恭谨地小意道:“娘娘说笑了,我这个乾清宫大总管说上天落下地,终究是主子面前的一个奴才,主子让我去哪儿我就要去哪。这些天我看着主子爷吃不好睡不好,娘娘过来了才好容易开怀些。只是有些事老存在心底,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不好多加劝解!“

这话说得柔婉动人,其实是怕皇帝一病不起,所以早早地过来递投名状吧?

张皇后暗暗腹诽眼底的笑意更深,“阮大伴可比你师父刘德一懂事多了,只是你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人都不知道皇帝到底存了什么心事,我这个多年不理世事的皇后又能管什么用?刘惠妃身子抱恙,好像有日子没出宫门了。崔婕妤又莫名其妙地亡故,这宫城的风水今年可不太好呢!”

阮吉祥不敢抬头,却看见张皇后裙裾上挂着的一块温润细腻的琥珀镂雕荔枝配饰。

这是缅甸国旧年进贡的,这么多年也只得了这么一件质地绝佳毫无瑕疵的好东西,半透明的蜜蜡和透明的金珀相互绞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罕见的天然纹理。皇帝一直舍不得用,前些日子却特特寻出来命织造局雕刻出来送与张皇后把玩。

乾清宫大太监眼神闪了闪,终于下定决心道:“景仁宫的惠妃娘娘是吓的,秦王自裁后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还不知怎样收场。她娘家的人也不争气,个个都是拖后腿的主。自从刘阁老没了之后,刘侍读就整日价疯疯癫癫的,对着人就说寿宁侯府的郑氏从前给他生了一个极好的女儿,只可惜这辈子再不能相认。”

张皇后手指蓦地一顿,这话从何说起?这世上知晓郑璃所生之女下落的唯有数人,每个人都对害死郑璃的元凶刘泰安深恶痛绝,所以绝不会把这层纸捅破,想来不过是那人疯魔之后的凭空臆想罢了。

如今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刘家的这一摊子烂事,一直寄居在刘府的崔文樱顶着京中第一姝的美誉,竟然厚颜无耻地肖想秦王,为此设下毒计害得白王妃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当得知这些消息后,原大理寺卿白令原的夫人不顾旁人的劝阻直直闯上公堂,差点当场打杀了崔氏母女。

再后来传出更多的稀奇事,这崔文樱竟然是刘泰安和崔莲房婚前苟且私生的女儿。这还不算,这女子不知怎么搞的,阴差阳错地险些嫁给了自已的亲弟弟。若非皇帝仁慈,在大错将成时逼迫崔氏亲口说出真相,这场人伦惨剧还不知道怎样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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