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的宫人想了一下恭敬答道:“这半个月倒是有好几位诰命夫人递牌子进来请见。不过,只有您外家的舅母崔氏来得勤密些,每回都带了那位崔文樱姑娘过来。崔姑娘知书达理稳重得体,咱们娘娘好象很喜欢的样子!”
应旭心想果不出所料,崔氏姑姪所谋不小,后宫和内宅竟是样样不落。他背着手站在殿前宽广的月台上,看着远远近近的黄琉璃瓦山顶,廊檐下被巧匠饰以一字枋心卷涡纹的旋子彩画,内檐又用金漆绘了龙凤和玺彩画。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这份堂堂皇皇的天家富贵的确惹人垂涎。
应旭冷哼两声正准备抬脚,就见曹二格急匆匆进来,额头上竟然有细密的汗珠子。不由好笑问道:“后面有老虎在撵你?”
曹二格胡乱抹了一下脸,躬着身子小声道:“奴才刚才在故旧那里转悠了一圈,听人说了一个信儿,就紧赶着过来回禀王爷。有个小子说前些日子看见崔家姑姪拜见完惠妃娘娘后,还去拜见了延禧宫的崔婕妤,这是从来未有过的。”
说到这里曹二格越发低声,“这还罢了,关键是崔家姑姪出来后,晋王殿下也跟着出来了,还亲自送她们出了宫门。另外节气时还专门派人送了些礼物给崔家大姑娘,宫里人都在私下里说,晋王想迎娶崔文樱为王妃。”
应旭一怔之后旋即感到好笑,甚至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被人愚弄的感觉在里面,不由咬着牙根子讥讽道:“这崔文樱向以才名出众,如今竟然是奇货可居了。怎么着,一边吊着我一边勾着老三,这崔家人左右逢源可真是够恶心的。”
宫里头丁点大的小事向来传得玄乎,曹二格就提醒道:“王爷您嫌弃崔家行事下作,可是备不住晋王殿下起了心思。听说给那位崔大姑娘送了好几回东西了,要是他们真成事了,日后少不得要给王爷您添堵!”
应旭眼中闪现冷厉,“我这三弟事事都喜欢跟我攀比,我在军中有些许薄名,他就在文人当中四处讨好。哼,扭捏作态还不是盯着上面那把椅子。他想靠着崔家成事,那我就让他靠不成!”
此时的榆钱胡同刘府的后院里,崔文瑄双眼紧紧盯着姐姐,握紧拳头低声怒呵,“你明知道我喜晋王殿下,他派人送来的礼物你还敢收?你到底是我嫡亲的姐姐,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崔文樱向来温柔娴雅,此时也叫妹妹的话语气得双颊飞红,恨不得上前给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一巴掌。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哪能如此受人构陷!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以轻快的语气道:“那日我随姑母进宫,在路上无意间碰到了婕妤娘娘。娘娘很是热情,特地邀约我们到延禧宫说一会话。姑母不好拒绝,就带我过去了。姑母跟娘娘也不是很熟的样子,说了几句话就准备告辞来着。”
崔文樱上前一步拉了妹妹的手亲密摇道:“真的是要走了的,谁知道晋王殿下刚巧进宫来给婕妤娘娘请安,面对面碰着总不能扭头就走吧,这才站在一处说了几句话。再后来人家不过是礼节性地送了两样不值钱的小东西,就值当你拈酸吃醋?”
嫡姐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打趣,崔文瑄心里却还是有些狐疑。
元宵节时,晋王送来的礼物的确只是一些宣纸笔墨,崔家百年书香传家,这种东西在库房里不知积累了多少,但她总觉得其间有什么不妥之处。那日从红栌山庄往返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晋王,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好些了没有?丢了那样大一个脸,想必心里是不好受的吧!
其实,晋王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一定知道彰德崔家有两个女儿寓居刘府,凭什么只给一个姑娘送礼,而对另外一个姑娘置若罔闻。要说其间没有名堂鬼都不会相信。想到晋王温文儒雅的样子,崔文瑄心中怒意更胜。
见着亲妹脸上怒意又起,崔文樱便知道这丫头肯定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唉,只有她当晋王是个宝,那样文文弱弱的样子,哪里像个真正的男儿家!自己心目当中的人,应该生得威武凌然傲视众人,站在人群当中任是谁都会第一眼看见的盖世英雄。
这里毕竟是刘家的府邸,崔文樱不想两姐妹闹起来给别人看笑话,胡诌了个由头瞅个空子转身就走。后面传来妹妹压抑不住怒气的叫唤声,她的脚步却越发走得快了。
254。第二五四章 金缕
此时园子中空寂无人; 沿着槛墙植了几棵金缕梅。因其色金黄其形瓣如缕,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又早春开花迎雪怒放状似蜡梅故有此名。
正是一年之中少花的时节,金缕梅树形雅致轻盈; 其花瓣纤细软柔,花形婀娜多姿别具风韵。兼其花色鲜艳明亮,从淡黄到橙黄到金黄深浅不同。先花后叶散发淡淡幽香; 在冬末初春的庭院中便显得格外醒目。
重金聘来的刘府的花匠又配以景石花草,让一树一景油然生情。每到花开时节; 金缕梅便满树金黄; 灿若云霞蔚为壮观; 嫩枝有星状绒毛老枝却秃净如柴,花数朵簇生于叶腋之下,让人见了心生欢喜。忽忽想到了那人,崔文樱心里却不免有些焦灼。
像姑母预计的那样,秦王妃白氏生下孩子后; 果不其然没有活过半年; 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身后只丢下一个身子并不如何康健的孩子。想来失去母亲庇佑的幼儿,在那样相互倾轧的人家里只怕根本就活不长久。
倏地一枝开得正好的金缕梅横亘在眼前,微褐色的萼皮透露出一点微红。也许过不了几天,这棵树也会变得满树的娇艳芬芳。崔文樱怔怔地伸出双手; 在初春的阳光下; 手指纤细雪白如同美玉雕成。她心里却是明白; 这双手早已如同白布染皂,再也洗不干净了。
得知白王妃去了的那天晚上,她骇得蜷缩在被子里连眼睛都不敢闭上,脑子里老是记起白王妃斜斜地依在榻上,笑意盈盈地接过那串翡翠葡萄时的样子。若是没有那个诡诈的东西,白王妃起码还在,那个孩子的身子骨也会好上很多的吧!
忍了又忍之后,崔文樱最后还是憋不住,把心里的不安悄悄地跟姑母说了。不料,姑母对这些嗤之以鼻。
坐在铁力木玫瑰交椅上的女人笑得娇艳如花,一边剔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道:“生孩子本就是个生死难关,白氏好容易有了身孕,却没有调养过来算得上是什么稀奇的事儿,那一拨一拨的太医说个什么真章出来没有?没有吧,所以待事情消停了,我的樱姐只管开开心心地上花轿就成了!”
崔文樱却没有这样放得下,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忘了以前的事,胸中却始终有些挥之不去的苦涩。她一个人到圆恩寺,跪在大慈大悲地白衣观音大士的面前,一遍一遍地为白王妃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希望可以洗脱自己的罪责。
前几天跟随姑母到景仁宫给刘惠妃请安,两个大人紧挨着头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刘惠妃看过来的眼光却是越来越满意。崔文樱脸红如血,情知她们定是在谈论自己和那人的婚事。一时间心乱如麻,却只能垂着眼睑端坐如仪,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也不知道秦王会不会看轻自己。
从景仁宫出来时,在夹道里碰到了一位端坐在步辇上的宫中贵人。领路的宫人们纷纷下跪,悄声说这是延禧宫的崔婕妤。
这位崔娘娘应该就是晋王的生母,却长得极为年轻娇弱,穿着一袭米色缭绫地绣了芙蓉花的薄夹袄,看起来更为娟秀文雅。崔文樱无意间侧头时却看见自己的姑母满脸的晦气,还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才跟着大家伏跪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上。
步辇停了下来,崔婕妤微微垂下身子,态度极为和煦地问道:“这就是刘阁老家的少夫人吗?我一向体弱多病不喜欢出宫门,今日得见果然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呢,难怪京中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