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哥周全!“
傅满仓眼中浮出几丝赞许,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
他想了一会便有些气闷,啐了一口唾沫道:“我们家虽然远离京畿,但是我也知道那秦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之一,他那王府里也早就妻妾成群,如今大概在肖想我家珍哥去给他当妾,做他的春秋白日梦去吧!”
侧转望了一眼英姿勃勃的青年,复又扶了额头叹息道:“你也莫要讲大话,你自小就心野,在广州码头上头一次见面你就打伤了我手下的人,十来岁的孩子眼睛里头只有仇恨和愤怒,我就知道你定是个有来历的人。那时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添双筷子给你一碗饭吃也不算什么。可是现在,你想要我的手中宝心头好,总要将你隐藏的事给我吐露一二了吧!”
裴青想了一下,站起身子伏首在傅满仓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饶是傅满仓素来有城府,也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又将裴青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后才慢慢言道:“既然这样,你就干脆把从前的事情都断得干干净净的,以后老老实实地给我当傅家的上门女婿吧,就这么一点子破事值得你收收藏藏地这么多年?真是个瘪犊子!”
傅满仓越是高兴越喜欢骂人,裴青在傅家住了整整三年多,自然知晓他的脾性,一时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想这笑容又让傅满仓看了无比碍眼,提脚就踹了过去。裴青不敢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两脚,这才低眉顺眼地站起身立在一边。
翁婿两人之间隔着的一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顿时都感到一阵舒畅。
傅满仓又道:“那天回来后,我一心记挂着小五的伤势,也没有精力去审问那几个匪徒,陈溪和几个家用的武师去问的,都是几个汉人,说是被匪人裹挟而来,一问三不知,什么都推给那个逃走之人的身上,说那个人才是领头的,林中死去的倭人也是直接与那人接洽的,他们好像倒是无辜清白得很呢!“
裴青不由皱眉,”我过来那天,魏指挥使已经把人全都提到卫所里去了,那里自有一套审问的法子,您莫要着急,迟早会知晓其中缘由的。对了,这魏指挥使性情严苛刚直,与我有半师之谊对我倒是不错。他也是您的熟人,原来在广州卫所任千户,后来他调至青州时把我也带过来了。您看,我请他来提亲可行?“
傅满仓听得一阵眉头跳动,不知道说着说着怎么就变成要来提亲了,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道:“我闺女过完年也才十四岁,我不着急!而且珍哥喜不喜欢你,我都还不知道呢?”
裴青听了这揶揄之言,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有些忐忑。是啊,从未亲口问过珍哥自己的意思,要是她不喜欢自己怎么办?要是她另有心宜之人怎么办?傅满仓再次看到裴青皱眉踌躇不安的样子,不由拍着桌子一阵哈哈大笑。
62。第六十二章 姊妹
早上; 傅百善坐在床边小杌子上给小五喂药,那药色漆黑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 闻着都让人不舒服几欲作呕。小五最是不喜欢喝药,弱弱地问道:“一定要喝吗?”
看着姐姐极其肯定地点头; 小五终究认命地拿起汤碗一气儿喝光了,涩得喉咙都麻了; 早就候在一边的小六连忙拿过陈三娘特制的青梅蜜饯喂在哥哥的口中。
虽然已经过了性命攸关的要紧关口; 但是小五的面色寡淡青白; 不过几日工夫圆润的下巴就变得尖细了,一双黝黑大眼也无神黯淡许多。小五偎在被窝里浅笑道:“姐姐你们把我当瓷器呢,我在床上呆了几天了?再睡着我怕以后都走不动道了!”
冬季的青州阴冷潮湿; 傅百善拿了个小巧的手炉过来塞进小五的棉被里。
小五正无聊,就捧了那手炉慢慢把玩。只见那手炉为红铜打造呈四方盒状,有花卉纹的罩子; 罩子上面有很多花卉组成的纹理,有牡丹繁花纹,有五星花瓣纹,有树叶纹; 中间是曲折道路纹; 还有可以手提的手柄,小巧玲珑精巧美观,做工很是精细。
鬼精灵的小五冲着老实的小六一阵挤眉弄眼; 嘿嘿地笑道:“这一定是裴大哥送过来的物件吧?往日里从来没瞧着姐姐用过这种东西!”
傅百善拿了火箸慢慢拨开火炉里的炭块; 回头笑道:“是他送来的又怎样;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废话?吴太医叫你好生歇着,你就哪里都不能去,没见着我和小六都在屋子里陪你吗!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回受伤如此之重,拣条小命回来就不错了,还敢嫌在床上呆久了?”
小五急道:“姐姐,我受伤可真的不怪我。那天我坐在马车的边上,就看见有人往车里撒了一股粉末子进来,车子里就坐着我们三个小孩儿,二堂兄和小六一下子就晕了,我捂着鼻子看见一个黑衣人钻进来要抓我们,我就在他右手臂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孩子大概说话说得多了些,半躺在绣了双鹿食草纹的大迎枕上喘气,“那人衣服穿得不厚,我的劲道又大肯定是咬出血了,他大概气得狠了,挥手就往我胸面前击了一巴掌,然后我就晕了,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我晕过去之前看见那人在查看手臂上的伤口,他的手腕到手肘那里纹着一条极威武的青龙。”
傅百善是第一次听到那天的详细情形,不由一怔,“什么样的青龙?”
小五皱着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下,指着墙边供桌上的一只梅瓶道:“和那上头画的差不多,就是要小上很多!”
傅百善猛地一回头眼神一缩,就看见墙角的那只一尺半高的梅瓶,通体以青花为饰,肩部与近足处绘上覆下仰莲瓣纹各一周。腹部绘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青色墨龙,那龙首威武昂扬,龙嘴上翘如猪,鬃发长而向上飘起,双角俊秀挺拔,龙身舒展修长矫健而勇猛。
宋知春恰巧端了一桶汤药进来,看见女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奇怪问道:“寻思什么呢?有这空当功夫还不赶紧去把早饭吃了!陈三娘学了本地的厨子做了好几样点心,就着下红枣粥还不错,倒是香甜又开胃。手上的药也记着让丫头们给你挘耍思椅馓接玫氖枪锿纺锬锩怯霉姆阶樱氐馗惆局屏艘恍」薰矗阕沤粜┎粒鹆袅税毯劭删筒恢锌戳恕!?br />
傅百善不自觉地嘟了嘴,正要依偎过去撒个娇,就听小五一声怪叫,“娘,这么大一桶的药全喝下去要撑坏我的,不如少喝一点吧!”
宋知春闻言一呆哈哈大笑起来,“蠢小子,这是吴太医今天新开的方子,专门用来泡脚的,说是对你的心脉极有益处,没看到是拿木桶装着的吗?怎么就想成是拿来喝的?”
小五躲在松江紫花棉布铺盖里害羞地笑了,这段时日他委实让吴太医给骇怕了,天天都是各种颜色的汤水,连陈三娘做的各色菜式里都加了益气补血的药材。
傅百善看着小五强做笑颜却神色怏怏的孱弱样子,心头顿时大痛。
想起去岁在广州时,双生子正是七八岁神憎鬼厌的年纪,天天上房揭瓦下河逮鱼,就没有过歇气的空闲。有一回不知是小五还是小六,追逐打闹时把厅堂里摆设的一支尺高的南海红珊瑚给撞碎了,两人倒是不推避责任,结果就被齐齐罚在院子里跪着。
晚上,傅百善实在放心不下到院中一看,就见两个小家伙正头挨着头挤在一处玩蛐蛐。又过了一个时辰才见他们抹眼睛打哈欠,不一会功夫就歪在地上睡得熟了,让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也是打那之后,傅家宅子里的每个房间里再没摆放过贵重易碎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