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谨慎无声的到了墙边,唐谦扣住我手,我只觉浑身一轻,回过神来,已在墙头之上。“准备下了。”唐谦低声说了一句,就又抓着我手,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跟我走,快!”唐谦拽着我,一路狂奔,我看不到路,像瞎子一样,只觉下一秒就要撞墙,脚下踉踉跄跄,却不能停,。
夜里大雾中的城,一片死寂,往日更夫的打更听不到,巡夜的捕快们似乎也都消失了。我心像要跳出来,只想,我出来了。我分不出方向,任由唐谦带着,左拐右转。
半晌后,我气喘吁吁,唐谦止步低声道,“对不住了王妃,让你这么跑是有些累了,不过还好,这就到了。”
我诧异道,“到哪?”这分明还没有出城。
唐谦道,“沈公子为我们准备了马匹,我们可以骑马出去的,不然这么跑,天亮能到就不错。”
说完,她攥着我手,缓步向前,我渐渐适应了模糊,我们似乎在一个客栈的后院,更近之后,发现后院的树上系着一匹黑马。唐谦上前,解下绳子,将马拉到我面前,扶着我踏上脚蹬子,跨坐上去,等我坐好,她轻轻一跃,坐到我后面,伸手抓住缰绳,低声的一声“驾”,然后双腿用力一加马肚子,黑马低低嘶了一声,甩了甩马鬃,四蹄轻踏几下后便从后院敞开的门奔了出去。
夜里的街道上空无人烟,前路也只有白雾。马蹄声声,在石板路上好象还带着回音一般。
“把披风的帽子带上,”唐谦道。
我刚戴好,就听有人喊道,“什么人?!”
这一声焦雷一般,在黑夜里说不出的响亮。
唐谦冷冷道,“打开城门。”
这时,听着有人细细簌簌的走到了我们边上,我不敢看,就听见那人大声道,“黑夜叫门,你到底是谁?我看你们二人一马,非奸即盗,还不速速下马!”待他说完,我只觉得似有寒光闪过,定睛一看,刀刃直直的对着我的脖子。
“大胆!”唐谦低喝一声,我只觉后背一凉,马一动,唐谦已经把那人的刀夺在了手中,那人闷哼一声,才要喊,唐谦冷冷的又道,“住嘴,走漏了风声,你担当得起吗?”说完她轻轻的一掷,唰的一声,刀直直的入了鞘,那个人弯腰似乎不相信有人可以这样一般,摸着自己的刀柄。
唐谦从怀中摸出一个牌子道,“快点看,看完了开门。机密任务,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那人接过牌子,左右看看,又摸了摸,喃喃道,“东西是没错……”
“那还不快开门。”唐谦喝道。
那人琢磨了一下,对着城门上喊道,“开门!”
只见几个人过来,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
唐谦慢慢的上马,然后抓住缰绳,在我耳边低声道,“您放心,没问题,回去我就把牌子物归原主,物回原处。”
我苦笑道,“看不出一天工夫,你准备得这么周全。”
唐谦低低一笑,道,“我们走了。”
黑马似有灵性,也不惧怕雾蒙蒙什么都看不到,风一样的向城北过去。我全然不知到了哪里,想到即将见到子矜,就仿佛喘不过气,浑身冰凉冰凉,牙关打颤。唐谦也不说话,于是彻天彻地的就是嗒嗒的马蹄声。
隐约的,忽然似乎有断断续续的偬哨传来,声音并不大,可是穿越过雾漫漫的黑夜,如在耳边般的轻盈。黑马也像是听到了这声响,马蹄先是微乱,慢慢停了下来,打了个响鼻,然后循着偬哨声跑了过去。
偬哨声戛然而止,黑马却反而加快了步伐,我右手抬起来想把帽子稍微撩起来一点,不想趁着风势,一下将帽子弄掉,夜风一吹,一下格外的清醒。我们已经进入了林中,挺拔而粗壮的树木林立,低矮的灌木丛生,腿偶尔会被刺刺塄塄的枝条打的生疼,裙角似乎也被撕开了个口子。在雾中,我的视野大约几米,就看见树出现,消失,再出现,又消失,无穷尽也般的景致。树枝因为风互相打到,发出清脆而略显坚硬的声音。
慢慢黑马停了下来,我睁大眼睛,看见一个黑衣人渐渐显现出来,他带着面罩,身材魁梧,牵着马,见到我,一抱拳,声音沙哑道,“徐夫人?”
“是。”唐谦接口道。
那人略略点下头,翻身上马,也不说话,便慢慢的在前面给我们带路。
我们三人二马,静静前行,不晓得转了多少个弯,我看来这地上根本没有小径可循,那黑衣人却似乎熟悉后院一般的明白。
“徐夫人,”他停下道,“主公就在前面。”
唐谦下马,然后扶我下去,双脚落地,我便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不想让唐谦觉得我太过没用,顺势装作整理衣服,半晌身体的麻、软、酸、痛好了一些,道,“我们过去吧。”
那黑衣人已经不见,我和唐谦牵着马,缓缓向前,沈南新微笑着站在我面前。
我浑身发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踉跄的走过去,贪婪的望着沈南新怀中的孩子。
“他睡着了。”沈南新低声道,“小点声,别吵醒了。”
我用力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子矜被沈南新温稳的抱在怀里,裹着被子,头上戴了个小棉帽,近了看,能看到他蒲扇般的睫毛,以及浓浓的两道眉,嘴角带着笑,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
我仿佛在说悄悄话一般道,“现在带棉帽子不热吗?”
沈南新同样轻的回答道,“这夜里霜冷露重,我怕他会着凉才戴上的,平时还不用。”
我道,“你看他眉毛,幼儿几个月的变化就这么大,上次还是淡淡的两抹青色,现在这么乌黑浓密的了。”
沈南新压低了声音道,“是,一天一个变化,十分有趣。”
唐谦道,“沈公子,让我抱下子矜好不好?”语气一点不象平常的唐谦那样平淡,带着点期盼和急切。唐谦疼这个孩子更要命。
沈南新笑道,“我们两个人都这么喜欢抱,倒让孩子亲娘在边上看,玉儿,你多抱抱吧。”
我心中急切,却缓慢的接过子矜,生怕会碰醒他,子矜皱了下眉,抿了抿嘴,却并没有醒。
唐谦凑过来欣喜道,“头发密了。”
我轻轻点头,只是看着,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好几个月了啊。
“玉儿,”沈南新给子矜掖了下被子,笑道,“不管你是否最后决定选择谁,我有个不情之请,一定要子矜给我当儿子。”
我吓一跳,望着他道,“你疯了,他是你师弟,乱了辈份你。”
沈南新低咳一声道,“不管那个,都是那个老头从中捣乱。”忽然他又微笑道,“你这么一说,杨广在求我师傅收他为徒,他岂不是成了我儿子的师弟?”
我忍不住笑道,“你们这群人,乱七八糟的,该让智觊大师统统逐出门墙。”
沈南新叹道,“他一定想驱逐出我这个最不肖的弟子,白白让他从小教到大,二十多年,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涂。”
我看他一眼,没作声。
风越来越大,居然有树枝被吹落,只是没有往日的星月光辉,抬起头一片空蒙,唯一入耳的声音愈见凄厉。我忍不住稍稍抱紧了子矜,仿佛一不小心,他会被伤到一样。
“玉儿,”沈南新道,“你们明天就要回长安了。”
我点点头。
他又道,“我听师傅说,他已经决定等你们从长安回来就去江都,准备收杨广作为弟子了。”
这对于杨广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在我们制定的一系列计划中,智觊大师是南方民心收复稳定的最重要的环节。只是对于沈南新,怕不见的是个好消息。
果然,沈南新叹道,“从陈破之日起,我求了他两年,求他能出来辅佐我,有了他,就有了江南众多僧众的支持,几乎全部百姓的信赖,打着复国义军的旗帜,何愁不能把杨广像杨俊那般赶出江南?可他始终不答应,我跪三天三夜也不答应。偏偏杨广一求他就答应,我刚知道的晚上气急败坏的找他去,任凭我怎么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