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说得没错,唐谦话少的有时候我都觉得闷。
“见笑了。”唐谦淡淡道,一双眼睛似乎才开始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那大汉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过了会才笑道,“好清冷的性子。”
唐谦道,“我在听你们说,你们说的都很有趣。”
大汉一挑眉,“是吗?”
唐谦点头,转开话题,“大哥喜欢下棋?”
我忽然想起来,拍手笑道,“大哥,我这位表哥却也爱下棋。”这话是真的,这些时日来我们每天无所事事,我也想学学琴棋书画,但是年龄这么大了也不想找师傅,搞那么认真,不过是自己玩一玩罢了,这一玩才发现,原来唐谦酷爱下棋,并且棋艺高超,连柳言都不是对手。只是她从不跟外人下,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而已。
唐谦轻轻看我一眼,“表弟缪赞了,我那两手棋如何跟这位大哥比较。”
那大汉却来了精神,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同好,这位兄弟,你看着雪天,我们围炉喝酒,再来上两盘棋,岂不是不亦乐乎,”说完,他喊道,“小二,给爷们找副棋来。”
我心里暗笑,果然是嗜这一口,几乎是强迫着唐谦跟自己玩儿了。但是就像这大汉说的,此时此刻,酒不醉人人自醉——不醉美人,醉这雪落无声,炉子内的噼啪作响,火光闪烁,四溢的酒香弥散在周围。
小二找来棋,唐谦又看看我们两个,都企盼的看着她,轻轻叹口气。
“下棋乃是雅事,这酒肉就先撤了。”大汉吩咐道,然后随手扔给了小二一锭银子,“算赏你的,我们下棋的时候别来打扰我们。”
小二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爷们儿说的是。”
开始他们你来我往的下棋,我尚能看懂,到后来,满眼的黑黑白白,我是丝毫不明白了,但这无妨于我的欣赏——欣赏这样一份美景。
到后来,每子都落得缓慢,两个人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我看看外面,天色慢慢发黑了,若是平常,唐谦早就催上我回去了,难得她能玩忽职守的走神一次。太晚了不晓得杨广会不会生气,我思忖,他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见我,哪知道我的早晚。况且即便晚了,他也不会怎么样。很多地方来说杨广是个相对来说思想开明的人——这同人品无关。
“我输了。”良久,唐谦手中的白子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摇摇头,放回了棋篓里。
大汉微笑,“兄弟天分很高,只是看得出未曾受过名师指点——不过这东西本来也最是要天分的,没天分靠指导的能胜过庸手,胜不过国手。”
唐谦脸上难得真正的笑容,“这位大哥却是真正的国手了。”
大汉哈哈一笑,“如何敢当,只是比平常人勤奋点儿罢了。你若稍加点拨,未必就输给了我。”
唐谦凝视棋盘,半晌叹口气,“大哥宽慰我了,你棋路开阔,自有一份高洁之气,比我高了不只一点,单说这境界,我就远远不如。”
“能看出棋路上的境界,兄弟你就实非凡人。”
“见笑了,”唐谦态度恭敬,看得出是真心实意。我心里哼了一声,对我她是爱护体贴,但是绝无此种崇拜之情,当然,我也没有值得她崇拜的。“小弟不过是一寻常商人。”
大汉叹道,“寻常商人就得如此,南方果然人才济济,我原先所说的娘娘腔却是贻笑大方了。”
我笑,“大哥、表哥你们二位怎么如此谦虚。大哥,我表哥这份才情的,南方也找不出几个,反正我就远远不如,你不必唏嘘。”
大汉看着我,正色道,“你这个小兄弟说话有趣,豁达自在的紧。今天愚兄能认识两位,真是三生有幸,但愿能同二位结交,愚兄姓雷,名敬。敢问二位尊敬大名?”
我亦正色,“小弟姓萧,萧念。”
至于唐谦想怎么说,我不会干涉。
“小弟姓唐,唐谦。”她轻轻道。
“萧兄弟,唐兄弟,”大汉道,“你们二位客居何地?不若我们三个在一处住好了,还能秉烛下棋,不亦乐乎。”
咳,下棋是你们两个的爱好。我心里不以为然。只是没想到同这个大汉交好到现在这样,却不太好收拾了。
唐谦已道,“多谢雷兄美意,只是我们两个并非孤身而来,怕是多有不便。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也要快些回去了。”
大汉点头道,“也是,你们出门做生意,不同的我。”他目光炯炯,斟满三杯酒,“干了,但愿我们还有相会之期。”
我笑,“干。”
唐谦静静,“干。”
喝完酒,我们也再无话,三个人抱拳以别。
我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难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难怪青山不该绿水长流。
掀开帘子,雪已经停了,月亮初上,照的这夜里的世界一片银白如仙境。
我深呼吸,空气冷冽干净,忽然心里一动,这位雷敬大哥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们两个终究是单纯的,而那大汉,却是看似粗犷,实则精细的。
远远的,马鸣传来。我紧了紧披风,同唐谦快步回去。
第二十章 甚欢
这场大雪下了足足半月,时大时小,时下时停——往往是白天大,而到了晚上偏偏停下,让你能看见最明亮的月光。
我同唐谦借口雪大难行,去了那家客栈也整整半月,同雷敬煮酒谈天——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唐谦同雷敬下棋。
他们一盘棋的时间越来越长,最长的时候将近一天,所以到了后来,基本上一天也就一盘。
从棋路谈到历史,唐谦犀利,我悠闲,雷敬深刻,意兴横飞。
“雷大哥,那你又怎么看如今并州的形式呢?”有一天,我故意问。
这大汉难得微微叹口气,“我几日跟两位兄弟谈天,并未发现你们爱好兵事,为何这么问?”
我侧过头,“哪个商人对这乱世不是又爱又怕,对于兵事又哪敢真的毫不在意,这中原三百多年战火连绵,多少商家家破人亡,又有多少横空出世呢。”
雷敬微微一笑,“徐兄弟,听你语气,志得意满。”
我一抱拳,“哪里哪里,在商言商,这志得意满可不敢说,小弟怎敢盼望国家动荡发国难财。”
“徐兄弟是希望天下一统,百姓安居的了。”
我点头,“如何不是,待得那样,一切规规矩矩,我们想也会少了许多奔波之苦。”
“徐兄弟所盼的日子说远不远了。”
“怎么讲?”
雷敬深深地看我一眼之后,眯缝着眼睛看着远方,半晌之后转过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酒,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雷大哥,”唐谦道,“可否再来一盘?”
雷敬眼睛一亮,哈哈大笑,“你思出了如何破我?”
“岂敢岂敢,”唐谦微笑,“只是怎么也得拚一拚看看。”
“你能下盲棋吗?”雷敬问。
唐谦略一沉吟,“并无经验,但愿意同雷大哥试试。”
“好,”雷敬笑,“却是我手懒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下起棋来,我就站起身,挑开门帘,自己在门口看着外面下雪,时不时的看看里面,心里忽然一动。唐谦面色微红,双眉微皱,像是思虑着,雷敬想必多年下盲棋,随口便见招拆招,但那并未让他显得轻松,很显然,他另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