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糟糕,我本来就没带什么钱出门,现在又全部花光了……」她低头大略数了一下馒头,然后吁了一口气。「不过没关系,这些馒头够我们吃到洛阳了,如果幸运的话,再一路吃回来都没问题。」
听了她的话,项子忌忍不住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简直是不可救药的乐观派,只怕到时这些馒头都已经硬得变成了石头。
「你笑了?」寻寻好像见到宝一样的怪叫,她是见他笑过一次,但这次感觉不同,这次他不是对「寻儿」笑,而是对……她!
寻寻感到一股窝心的满足从心底暖暖涌现,她不由地往后靠在项子忌的胸前,轻松地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你应该要常常笑才是,不要老皱着眉,这样容易会有皱纹,看起来就会变得很老很老,像爷爷一样。」
「我也够老了,算起来也有九百多岁了,不在乎再老一点。」他有点自嘲。
「别把自己说得好像是个苍弱的老公公,年龄不能这样算的,这九百多年来,你都一直在睡觉,不不不,应该说你都在假死状态,身体根本就没有活动,你的胡子甚至是在你醒来后才继续再长,所以你应该还是……」她顿了顿,头微微往后看他,问:「你……到底几岁呀?」
「二十九。」
她点点头说:「所以你应该还是二十九岁。」但她觉得他看起来像三十几,嗯!皱眉果然会让人看起来比较老,她在心里偷偷获得了证实。
他们沉默地骑了一会儿,寻寻忍不住又开口说话。「子忌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没死?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是不是有吃什么东西?项子忌反复思索这句话,他怎么老没想到呢?会不会是……他发出了然的大笑。
「我真没想到她竟然办到了。」
「谁?」寻寻不解。
「是虞贞。从她知道我可能会被选为陪葬开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替始皇求取仙药,因为她认为只要始皇不死,我自然就不必陪葬了,所以,她曾经大胆地离家,到处去寻找道行高深的方士、术士,只希望始皇能够长生不老,结果,竟真让她给找着了,而且她还顺便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倚靠终生的夫君。」
项子忌微微一笑,觉得虞贞在下定决心之后的行动力和寻寻还真有点像。
「可是,为什么是你吃仙药,而不是秦始皇吃呢?」寻寻觉得有点奇怪。
「我想,可能是虞贞下山时,听到始皇已经驾崩了的消息,所以才临时改变主意,强迫我吃下丹丸。」
「哦──」她没再多说什么,只觉得还是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怪,也许她该再仔细想想。「那么……寻儿呢?她……也是为了你去求仙药吗?」
「不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冷了起来。
寻寻听出他似乎不太愿意再谈寻儿,但她还是忍不住怯怯地问口「寻儿……是你什么人?」
他浑身一僵,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寻寻最不想听到的那两个字。「妻子。」
果然!寻寻心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刺痛,知道自己无法再说半个字,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泄漏心中的难过和沮丧,她无法了解自己的心情,她从没感到这么难受过。
寻寻反射性地往前僵直身体坐着,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却被他强制而占有的手,紧抓住她细不盈握的柳腰。
项子忌不懂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她是想摔断自己的脖子吗?她只要再往前一点,准会因重心不稳而摔落马背。
他紧揽她在胸前,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摩擎,吸取她的发香,不疾不徐像承诺似地说;「她是我还未过门的妻子。」
寻寻半转过身,看见他深遂的眼眸也正凝视着她,让她感觉好熟悉,她一手抱着馒头、一手环着他的腰,找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他怀中,感觉他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他是如此活生生的在她身边,不再仅仅是一具躯壳,而是有血有肉、最温暖真实的生命。
她实在应该感到羞愧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该这样抱住一个男子的,但她只要一想到她抱住的这个男人是她唤醒的,她就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与骄傲,他已没有任何亲人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照顾他,她不在乎他是否娶过妻子,她只清楚地知道──他是她的责任。
「寻儿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双亡了,我父亲念在两家的交情收养了她,所以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我一直像个哥哥般照顾他,她也一直很依赖我。后来,我父亲也走了,家里只剩我和年龄尚小的虞贞,因此,她除了细心照料我和虞贞的生活起居外,一直很少欲少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到寻儿的事。
「你一定很爱她吧!」她闭闭眼,在他怀中闷问着。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继续述说着:「我二十岁那年,齐国方士徐福向始皇进言,说他可以在东方海中三个神仙居住的岛上寻求长生不老的药,但必须造大船,带童男童女一同前往……很不幸地,寻儿被挑中了;为了救她,我不顾一切要在那时将她娶进门,因为当时始皇已经算是很器重我在建陵方面的长才,我想始皇应该会成全我吧!不料,我尚未来得及向上秉报,就听说有人因为不愿女儿被选去求仙药,冒险逃跑而被诛杀……」
寻寻倚着他,泪水无法抑制地簌簌而下,她接口道:「然后寻儿怕你也会被牵连,便执意牺牲自己,而你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她看过史书上的记载──徐福后来行踪不明,而寻儿当然也就没有再回来了。
项子忌逐渐放缓奔驰的速度,慢慢勒马停下,他执起她的下巴,深深望进她盈满泪水的眼,被她的泪水所感动。
「妳怎么……」他轻握她的柔夷。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我也会为你那样做。」
寻寻觉得好难过,她无法控制自己不流泪,认识他后,她都快变成爱哭鬼了。
项子忌捧起她布满泪痕的粉颊,在她带泪的睫毛上轻轻印下一吻,轻声道:「别哭。」沿着泪水滑落的轨迹,他一路呢喃同样的话语:「别哭……」
他炙热的唇来到她的上方,轻触着她温柔的红唇,低低地又说了一次;「别哭……再哭我就要吻妳了。」
寻寻的双手主动环上了他的颈项,像是给他鼓励,项子忌随即覆上她柔软红润的双唇,细细绵绵地品尝着她的甜蜜,逐渐加深这个吻……在这一吻之间,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倾出他深藏在内心不敢面对的热情与狂恋,他不断在脑中提醒自己
不能这样放纵对她的感情,但她让他感到真正的轻松与自在,和她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他觉得自己是为她而重生的。
许久,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已被吻得嫣红的唇。
而寻寻还兀自沈浸在那一吻的震撼当中,脑筋一下子无法思考太多事情,只觉得肚子不太舒服……肚子……肚子?
完了!她的馒头──变形了啦!
她大叫一声,迅速弹离他的怀抱,悲惨兮兮地看着挤在他俩中间的那包馒头,难怪她刚才老觉得肚子被压得不舒服,真可怜了这些馒头。
看着寻寻为一包馒头神伤的表情,项子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天啊!她看起来好可爱,和她在一起绝不会感到无聊,她带给他快乐,真正的快乐。
见他笑,寻寻也跟着笑,虽然她不是很清楚他在笑什么,但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正开心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声。
不明原因地陪他笑了一阵之后,她又问了一次先前他没有回答的问题。「你爱寻儿吗?」
「我心疼她。」他认真道。
寻寻微笑点头,道;「我也心疼她。」
但她更心疼他呵!
寻寻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这么喜欢项子忌,她要分享他的喜、也要分担他的痛,她不要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过去的一切,她要陪在他身边,永远,永远。
***
一路辛苦奔驰,在夜晚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小镇。
找了一间小当铺,寻寻把身上勉强值点钱的玉触子给典当了。
本来,项子忌也想把身上一个看起来是上等古玉石的坠饰当掉,因为他不愿寻寻为他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他认为自己才是应该为此趟旅行负责的人,所以,尽管当初虞贞再三叮咛千万要将这颗圆石好好保存,他也只能忍痛将它……
但寻寻直觉那颗圆石不能当,绝对不能当,以她对古物的了解,她直觉那颗圆石不仅值钱,而且非常珍贵,就像她身上的那个环石一样,说什么也不能当的,所以在她当完玉触子之后,便匆匆忙忙拉着他走人,以免他一时胡涂铸下大错。
「我们就在这家客栈过夜吧!只要省着点花,这些钱应该还是够我们回长安的。」寻寻双手搭在项子忌肩上,让他拦腰抱着她下马。
可能是骑太久的关系,她的脚才一着地,便觉得有些目眩,连忙抓住项子忌稳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