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部分(1 / 2)

>    忽然想起忘了问容松这已是哪一天。

至少这与之前梁徵的房间相隔不远,窗外是同一片庭院,庭中绿意比上次见时增添不少,看来是过了好几日了。

竟然昏过去了,还昏睡上几日。到现在醒来,似乎身上都还留着残余的痛感。

……烈云。

那死状大概可以撑满他三年的梦魇。不过,反正早就不缺,多一段少一段,都不算什么。

那之后再有什么事,也不记得了。至少他还活着,梁徵也没死。华山一定一片狼藉,可是此时屋外受伤呻吟有人,忙乱奔走有人,并没被灭成一座阴山。

那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本想不能自己一时使性害了梁徵,这件事一过就该走,可居然多留了这些天……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要走,也得在好好同梁徵说过之后。

容松也无法保证梁徵一定能活着,能醒过来。

可他知道梁徵一定会的。梁徵不像他,梁徵说到做到。

乔子麟在能下地行动之后第二天就离山去找人了。

“被我找着,总比被其他人找着好吧。我这大师兄一直只是当当样子,偶尔也该称职一回。”乔子麟那么说。

连羽问他能往哪里找。

乔子麟不过笑笑:“其实你二师兄真没到过几个地方,找完一圈回来,恐怕还要不了半个月的。”

“不会去其他地方吗?”

“他带着阿瑗呢,哪里会乱跑。”

那时候梁徵还没醒来,连羽不时进来看看他,谢欢本是守在床边出神,听连羽似乎很是受伤地对着看上去并无意识的梁徵说大师兄下山了。

谢欢心里动了动,开口问:“为什么下山?”

完全可以不必回答他的,连羽并不喜欢他,容许他好像理所应当地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乔子麟一句“有什么关系?”的反问。

但既然问了,连羽正好找上一个合适的人发脾气,“不是你煽动出来的好事?让二师兄心软,非要去认那什么爹。”

谢欢虽然心不在焉,但被人这么说,也本要不悦。可一想这两日果然是没见到越岫与水瑗,有些不安,就先把不悦收起,又问:“烈云死后又出了什么事?”

连羽更不想描述这详情,转身要走。

以为谢欢会执着下去,正好留给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但谢欢只重新靠向一边,既然没有答案,算就算了。

他这几天倒是谨遵容松所嘱,绝不多为梁徵以外的事费一分心。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不会武功,完全没有江湖的规则,长得自然比所有江湖中人都漂亮,但是这漂亮也是让人觉得不正常的理由之一,不应该有这样的人在这里。

可是是梁徵带着他,那就没办法。连羽徒觉愤愤。

梁徵在不久后开始高热,全身烧得火烫,但不时却又像是从昏迷中醒来了,只是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容松要给他灌药下去,连羽却都压他不住,手足乱挣,就是闭口不肯。

连羽气得要点他穴道,就听见谢欢在后面发笑。

连羽气呼呼地回头问你笑什么笑。

“你没哄过小孩子么?”谢欢过来坐下,拉了梁徵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揉下去,抚慰的姿态。在梁徵略微安静些后,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诱哄。

梁徵大半神智都在梦中,居然还是听不得软语,被谢欢握住双手,就渐渐安定。

连羽几乎更为生气,却见一旁容松欢天喜地重新端药过去,也就奈何不得。

谢欢不太留意他们如何,只扣着梁徵手指,倒想起自己幼时病中任性,也是母亲与长姊来交替哄过。只是自己当初被谢家后堂女眷们娇惯,母亲或姐姐面前,可要比梁徵难对付不知多少。人在孩童,一些小病也是凶险,母亲总要在此时又要比平日更加娇宠。

上回哄人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巽阳王受凉,水米不进,只知道一声声迷迷糊糊唤母亲,太后掌不住,只怕死在宫中,命人报了青皇,青皇不太放心上,随口召他去代为探视,他只得回忆着姐姐当初哄自己的样儿去哄她儿子,好在一夜后退热无事。又也许是青皇抱病来挽花楼见他,说是与他议事,说到一半便已不支,稀里糊涂以为他是金婵,说过些昏话,山盟海誓像是戏文里听来的词,害他担惊受怕,觉得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在青皇醒后欺骗说果真那时是金婵进来照料。

往事种种,想到如今,万事已非。

但触摸梁徵指间的温热,仍觉满腹柔情不灭。虽是安抚他,倒像是自己从中得到宁静。

容松说,梁大哥会好起来。

到夜间梁徵仍不安分,困于重重梦魇,忽而睁目,忽而阖眼。迷蒙中说些什么,细听来有师父,有师兄,零零碎碎只是焦躁,念了半晌似乎是寻人还寻之不得,就唤得越发高起来,谢欢不愿叫他吵着他人,使门下弟子知晓掌门这狼狈模样,就一声声乱七八糟都应了他,应到梁徵咬牙切齿叫烈云时,没有刹住,被梁徵下意识一发力挥下床去,因不防备,腰部在床边上重重一磕,痛得哼出,半晌才扶床站起,恼怒地要戳他额头。

梁徵却在他呼痛之后就静了下来。

谢欢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唤人,又有些不满,有气无力道:“你怎么不找我?”

听不到回应,道他是不识人,就又问了一句:“你要寻谢欢不要?”

梁徵不知道是听到还是听不到,不出声,也不再唤起任何一人的名字,只在眉间凝成痛苦之色,颤着睫毛不能睁眼。

谢欢等了又等,后来便怔怔看他。

对他那无声的痛楚纠结终是不忍,俯身低头去亲吻他的前额,直到他眉心舒展,松弛面容,沉沉熟睡。

梁徵在晌午真正醒来。

如经过一场大梦,睁眼时尚回不过神。梦中种种都记不起,但意识还有三分留在那不见底的空虚中,几乎以为世上都已沧海桑田。

但眼前还是谢欢。

谢欢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手臂压着床沿,侧身把脸埋在臂间,像是睡着,还在梦中。

梁徵略动了动手指,即绕过他一缕长发,发丝微凉。

谢欢无所知觉,果然是没醒。

梁徵忍着周身疼痛撑起身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借此将自己的意识完全从死亡的虚空中拔出,确认眼前的一切真实。平静的华山,活着的自己,近在咫尺的谢欢。

什么时候了。莫非一切都过去了。

……怎会过去?江湖上往后如何看待华山。这可是魔教之子的修行地,师父的污名一世难洗。可大半个武林束手无策时,是华山弟子杀了烈云。然后呢,那之后,二师兄还好吗。

……可又何必管他们怎么看待华山。哪怕华山从此再不管武林中事,只是自行习剑行侠,又有何妨?经此一役,江湖可知再无有比我更强之人,难道还怕他们欺侮。

哪管得他人如何看我。

……不对,我怎能这样作想……

……可便这样想了,又是如何。

我……

梁徵盯着谢欢头顶。

我和他说了,我只和他一起。

他出身荣华,叫他随我受苦倒是不便。他能把挽花楼做得那样大,倒是会些生意的,不知他还要不要做点买卖。若要嫌烦,也是不妨,我能攒下些薄财,购置几亩田地,或自行耕种,或租赁他人,总都不至短缺衣食。要是他还想畅游九州,就又不必这些。我数年来虽不能说踏遍天下,倒是识得四方路径,江湖之外也颇有些故友,他还要想看什么,我便带他去,哪里都好。

一心牵得远,从虚无之中生出了柔软。

活下来了。

还好。

连羽推门而入,正见着梁徵闻声抬头。

终于看到他似乎神智清楚的样子,连羽兴奋地要喊叫起来,耳畔却是梁徵传音而过。

小声。

连羽大惑不解,再一看才发觉谢欢还在睡着。这不是什么舒服的入睡姿势,连羽猜想昨晚上谢欢也许休息得不太好,这么想过,连羽暂缓了自己心里仍然不太舒服的感觉,同样传音给梁徵。

你还有觉得有哪里不太好吗?

梁徵试图提气在周身运转,并无大碍。筋骨伤损处当然还在疼痛,但没什么大不了。呼吸不甚顺畅,再回忆的话,他记得烈云的手指怎么刺入自己的胸口。

都还好。他回答。几位师兄呢?

连羽因他的苏醒而明亮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这样的神色一转太过明显,梁徵心里一沉,带起胸口疼痛,偏过头去干咳出来。他是想要压抑声响,但相隔太近,谢欢已猛然醒觉。

谢欢抬头时,与他四目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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