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2 / 2)

“我出来的公务在你见到我就已经办完,微服出关是为了点私事。跟秀城县说不必上报我去过,对我方便,对他也好。”

“……你不撤他的官职了?”梁徵淡淡问。

“回头跟吏部打声招呼,也不需得什么正经理由,他们自然懂得办。”谢欢轻描淡写,简直像是故意要惹他不悦一般。

但梁徵只是低头重新检查服药后连羽的情况,对谢欢叹了口气,不想再搭理。

谢欢蹭近他身边,就地坐下来。

“我爹是当朝首辅谢大人,我奉旨出京巡查三省,名为巡查民生,实为查探边关兵将是否有谋反之意。”他自顾自开始说,“你在那强盗窝子见过徐仲酉,他父与我爹同朝为官一向不睦。如今皇上年幼,太后欲把持朝政,总被我爹所阻,而徐氏正是与太后一党。徐仲酉与我同年考功名,我曾连中二甲,他却名落孙山,此后总说我是靠我爹的关系……虽然他也没算说错。他恨我入骨。我考中后几年,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徐家看得起我,觉得我日后对我爹大有助力,这回难得我出远门,正好除掉我。一为重创我爹,二来泄些私愤。”

“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梁徵本不想专心听,但不知怎的也就听进去了。

“但是悬赏要拿我回去的是另外的人,我不知道是谁。”谢欢越发往他身上靠去,“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但也没想到那么多。你若不肯帮我,我是活不到京城的。”

梁徵默然。

“不过是白银千两,回去之后,我也可以付。”谢欢更殷切了一些。

“不用。”梁徵感到为难,“若此地危险,我送你进城,之后你自己上路。你就当没遇见过我。”

“梁大侠!”

“我不知救你对是不对。”梁徵坦白说,轻轻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谢欢闻言笑了一笑,缓缓道:“即使知道我是谢铭的儿子,你也来寻我了。”

被说中事实,梁徵闭上眼。良久,但说:“让我想一想。”

不到半个时辰,连羽就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近旁坐着的谢欢,他神智一清气愤犹存,因佩剑还在原处,一拍剑袭向谢欢面门。

梁徵连忙出手,所幸连羽中毒刚醒,又因知晓谢欢不会武功而未用全力,竟被梁徵五指指尖按住剑身,将剑势生生停在了半空。

“师弟。”梁徵语带责备。

不想梁徵在此,连羽吃了一惊,忙撒手撤剑,翻身相拜,“四师兄。”

竟被没有武功在身的人暗算成功,这已是惭愧,又还是冲这个没有武功在身的人举剑,更是有违门规,区区愧字不能解。

梁徵还没有说什么,谢欢已经冲梁徵得意起来,“你看,他好得很。我没有真的害你师弟吧。”

梁徵看着连羽,“还有什么不好吗?”

连羽试着运了运全身真气,一切无恙。拾剑站起,动作自然也一切自如。

“多谢师兄解救。”连羽忙道谢。

“……也不用谢我。”梁徵认真地想方才谢欢给出解药并非由于自己的要求,至少那一瞬间可算是主动。

连羽不明他的意思,但也不说什么了。

“你要绑我去要银子,我暗算你一回情理上也无有不妥。”却是谢欢望着连羽说,“不过为区区白银千两,便加害于无辜之人。华山派不过如此。”

“谢欢。”听他侮辱到门派,梁徵横眉冷目看去。

谢欢小幅度地耸肩,“本来如此。”

“师弟,你若复原无碍,便速回山去。”和谢欢纠缠无用,梁徵当听不到他,重新对连羽说道,“见到师父,别提谢公子一事,往后我也为你遮掩些。若师父问起我,就说我发现魔教踪迹,追往京城去了。”

“发现魔教踪迹了?”连羽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沮丧。

谢欢明白得快,愉悦地举手示意:“他是说我——不是说我魔教余孽,是说陪我去京城。”

“师兄!”连羽指着谢欢,“怎可以……”

“有事等我回山再说。你知道师父面前怎么讲就行。”梁徵把马牵来,“我和谢公子先行一步。转告三师兄,我借马一用。”

梁徵把谢欢托上了马,自己再翻身上来。连羽虽然把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但梁徵既然已经决定,他也无法再劝说,只眼睁睁地看两人一马绝尘而去。

连羽觉得这些年对四师兄的认识有很多显然都是误解。

“你的伤怎么样?”梁徵问谢欢,还记着他几天前的伤势。谢欢似乎不擅长骑马,因为胸背相抵,能够感觉到谢欢的些许可能由于紧张带来的僵硬。梁徵有点担心,松开一只拉缰的手弯过来护住谢欢的腰,只怕他坐不稳掉下去,也顺便托他一把免得他不熟练的骑马姿势把自己弄伤。

“还疼着。”谢欢毫不意外地回答,“不过我想已经愈合大半。”

梁徵点头,“那就好。”

“天快黑了,我们赶得及进城?”谢欢仰头看密林顶上,这个季节了,满眼枯枝,能看见天上的霞云。

“不进城。”梁徵加了一鞭,略微俯身,刚好在他耳边说。

谢欢随他往下贴近马背,以适应加快的速度,“你要抄小道走?”虽不如他熟识路径,倒也猜得出几分。

“尽快送你到京。也好避开一些人。”梁徵解释,“再行不到两个时辰上峪珈山,半山有座荒庙,可歇息半夜。”

谢欢闷闷地“哦”了一声,大约是勉强接受了没有暖床热菜的现实安排。

梁徵也感到疲惫。他一路徒步全力追赶连羽,昼夜不息。以致明明与楚左车一战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却比平日吃力好些。

若非如此,他原本更希望选择连夜过山,而不是停下来休整半夜——实在不想耽误时间。如果庇护谢铭之子的事传出,如果师父师兄觉得这让师门蒙羞,后果如何实不可知。为了减少麻烦,也该尽量避开旁人耳目。

天色暗下来后,渐渐能看见星空。

谢欢虽然还紧张地紧紧贴着马身,却艰难地扭头去看天上。

“别乱动。”梁徵警告他,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我想看。这样野阔星垂,天高云敛,月涌群山。以前从来不曾见到。”谢欢很欢快,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接近于逃命的处境。

“……昨天师弟也带你连夜赶路。”

“那个时候我忙着慌,哪有注意这些。”谢欢侧着头,还在笑。

梁徵有点想放手让他继续慌一慌。

但还是没有。

进山的时候,梁徵勒马停住,自己翻身下得马来。

谢欢也要下马,梁徵伸手止住了他,“山路崎岖,我牵马。”

“怎么好意思?”谢欢假惺惺地客气。

梁徵瞥他一眼,没理他,直接牵马上山。荒山小路难寻,好在此夜天朗月清,识得方向,不管有无路径,梁徵总能拔剑一路斩棘前进。

这样行走比方才缓慢许多,谢欢趴在马上看了他一会儿,又搭话:“梁大侠,你对谁都这么仗义的么?”

“讽刺我?”

“不敢。”谢欢笑,“只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恨身为男儿,不能以身相许。”

“休得说笑!”

谢欢反而笑得更厉害了些,“梁大侠可知赵大郎千里送京娘?”

“听过。”梁徵说,又想了一想,“你我不同。”

他这样当真,谢欢简直严肃不住,“并不是要比你我。是说梁大侠侠肝义胆,世所少有。谢某原本甘为京娘,可惜梁大侠要效赵大郎无情啊。”

梁徵一松缰绳将马一拍,那马极会意地前蹄腾空一声长鸣。谢欢猝不及防,顿时摔于马下,虽不知怎么忍了未呼痛,但到梁徵回头见他时,已是满面愁苦。

“伤着了么?”梁徵没太大同情心地问。

“伤着了,差点摔死了。”谢欢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摔得散架,满怀怨气,但自知理亏,也没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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