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串联到了一起,就是这样的,答案。
“姓名不知,生辰不知。你在六岁时出宫探亲途中,遇见孤苦无依,而沦为乞丐的她,那日她实在饿极,便偷了馒头铺的一个馒头,正被老板追着打时,你好心救了她。听她说自己是弃儿,又见她无依无靠,便央求你阿玛将她收入府中为婢,待她情同姐妹。后来你一回宫,七爷便把她要回了她的府邸。你这次选秀进宫后不久,他就将人也送进了宫来。与郑春华一样,是汉军正蓝旗的人。”
几个字猛然刺进了我的心里。呼吸猛地一滞,我下意识地微偏过头,忽然想起什么,
“无名无姓……那她的名字……”我迟疑着问。
“你取的。”
“……”
我苦笑:这样的故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电视连续剧。还是最烂的那种。
我轻轻叹了口气,“谢四爷解开我心底的困惑。不过这个,对现在的我来说,好象也没什么意义呢。”我背靠着桌子,双手隐在身后紧紧地攀着桌沿,竭力压制住胸腹中一股一股蹿起的湿热和喉咙里的干痒难受。小心地呼出一口气,接着道,“我会小心选一种不会连累人的死法的。病室不宜久留,四爷还是早离开的好。”
“死?”他面色未变,冷哼道,“你以为你死,她就可以活过来吗?”
我保持着微笑,缓缓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想要她孤单而已。”
“那么,”他慢慢慢慢地直视我的眼,眼中的决绝竟让我无法躲避开来,“难道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那是,命”我苦笑,“不是我想让她……我能做的,也只有,陪她罢了。”
“命?”听到这个字,他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似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许多,“我记得,你以前说,你是不信命的。”
以前?我怔了怔,是多久之前了?
余晖斜斜照进书阁。将两个相叠的身影拉得老长。冰凉的手覆盖住我的手。墨迹在宣纸上缓缓印染开来,是隽永的字迹。是坚定的回答:“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我绝不信命!”
……往事渐渐渲染开来。我微微一笑,这就叫回光返照么?
“你以前说,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缓缓靠近我,这样的步伐,似乎隐约带着点小心的味道,“她是死了,但你还是活着的!既然命运是不因别人而有变数,你就不应该为她而死!你要死了,她一定不会因你来陪她而有一点点高兴的!她一定会恨你!”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我嗔了他一眼,偏头一笑,“再说,也来不及了……”话音未落,一股腥甜从胸中直冲上来,我再也忍不住,一手扶桌一手抚住胸口,弯腰“呕”的一声,将那股温润全吐了出来,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大声咳嗽,咳得仿佛肺都要裂了一般使劲。整个屋子都是空洞而迸发的咳声。在我终于支持不住浑身的瘫软,即将跪倒在地时,一双冰凉的手有力地扶住了我的双肩,有了支撑,我整个人几乎都是挂在他的身上了,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青石地板上,咳出的几滴殷红的鲜血。趁着咳嗽的间隙抬头看他,他已脸色铁青,剑眉紧蹙。我刚勉强一笑,吐出几个字,“我说得很对吧……”一口浓稠的血液就吐了出来,还有着红色的血沫,我的双肩几乎都要被他的手给箍断了,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意识已经混沌,而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朦胧中我只是感觉被人紧紧搂在怀里,笼罩我的,是熟悉的清冷的气息。但是为什么,眼前渐渐昏黑的我,竟然能够“看”到他冷漠的眼里,泛出了一片温柔疼惜的涟漪?还有,为什么我会感觉得到,搂着我的坚实的胸怀,竟然微微在颤抖?
“你不准死!你给我听着,你……”声音骤然停止,又似乎定了决心般,耳旁蓦地是灼热的呼吸,以及决绝又决绝的话语,“她自觉死得很冤—她不瞑目!她让你为她报仇,你听到了没有?!”
心里猛地一惊,我强睁着眼,只是脑海里空白一片,最后的一幕,是他摸索着从我的腰间解下我的荷包,举在我的眼前时,是一抹与血一般的鲜红色,
“—若不信,你看看她给你的荷包!”
第八章 结盟
……无边无迹的黑,无边无迹的暗。笼罩我的是弥天黑雾,以及死一般的寂静。处在其中的我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寂寞的姿势似乎是在等待着谁。但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记了自己伫立了到底有多久,依然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而那片混沌的雾气,却是渐渐散去……
睁开眼的一瞬,映入眼前的是高横的屋梁。四下无人。躺在自己的床上,茫然地望着房梁,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真的那样恨我吗?若不是,就不会连我期待见她一面的梦都不愿进入;若不是,病成那样怎么还可能救得回来?
静静地躺了会儿,总有一句话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忽然,“—若不信,你看看她给你的荷包!”
低沉笃定的声音蓦然浮现。我猛地惊醒,环顾四周,寂静无人。垂放在身边的手一点点摸索自腰间,触手处是一团温软,握紧了身侧的荷包,脑中乍然浮现的,竟是他决绝的表情。握了一会儿,手中已微微汗湿,终于自被中一点点抽出手,一同抽出的,还有我从不离身的荷包—那是,小春亲手缝制的。大红底子的荷包,单绣着一朵无叶的淡粉色的花,开得灼灼而刺眼。荷包的背面什么也没有。慢慢解着荷包系带的手微微在颤抖,倒出荷包里的碎玉,铺了一枕边。空空的荷包,心里却感觉到无比沉重的分量。将荷包从里向外一点点翻出,一大片红色的绸底,上面却是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我有一瞬间的呆住,他不是说,荷包里有小春对我的嘱托吗?怎会……不由将荷包凑近眼前,仔细地翻看着,手抚过丝滑的绸缎,不禁楞了楞:怎么有一丝丝粗燥的触觉?食指顺着异样的触感渐次滑下,却是……字的形状?我楞了楞,随即将荷包对着明亮的光线举起,大红的缎子上,赫然是几个用粗麻的线绣上的几个字……如它的颜色一般,触目惊心!
—此恨绵绵无绝期。
……原来。原来。
忽然惊闻“吱呀”一声,我立刻回过神来,将荷包塞在枕下,眼看着木门被一点点推开,而枕边的碎玉根本来不及收拾,情急之下,只得猛地拉高了被子,刚遮住了碎玉,一个淡淡的声音就传入了耳里,“醒了?”
我抬起眼来,果不其然,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眼神清澈无波,嘴角带一抹淡然的笑意,坐在轮椅上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是七爷还会是谁?正由一个小太监推着进了屋里来,他轻轻摆了摆手,那太监边恭敬地退了下去,还小心地带上了门。
“七爷吉祥,”我淡淡一笑,说话的时候嗓子有轻微刺痛的感觉,声音也是沙哑着的,“请恕奴婢不能下床行礼了。”
他缓缓摇着轮椅,靠近我的床边,“什么时候这么恭敬了?”微微一笑,“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直接叫我名字的。”
我亦笑颜以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下次可别又拿这个来对我说教了。”
他淡然一笑,眼里笑意微暖,没有之前那么寂然了。他双手安放在腿上,关怀地问,“可好些了?”
“托你的福,”头一直偏着有点痛了,所以换了个姿势,斜视着他,笑道,“既然醒来,应该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他淡淡一笑,眼里是清明的光,“你可知,你昏睡了五天五夜?连御医都差点……不过,看来你真的已经没事儿了。”他说话的语气都是淡淡的,让人觉得他是如此淡漠的一个人。而我却分明看到他的眼神一瞬间的释然,而他的眉梢眼角都是倦意。他该不会是守着我……念及于此,不觉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