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不发一言,我低下头时看着他映着烛光的纯黑瞳仁,竟觉得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命……吗?我也不信。”突然他话锋一转,“你想知道你的父母吗?”
“父母?我有父母?”我惊奇的问道,撞见他唇角似是而非的笑意时才蓦地反应过来。后悔的肠子都要绿了……我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当然有父母了,确切的说是我之前的楚君寒的父母,我一直以为她的父母应该去世了才对……
“我的父母,”我犹犹豫豫的道,“他们,还健在人世?”但我其实并无好奇知道他们,一对抛弃女儿的父母,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因此在听到他说明日我的父母会前来和我相见时我淡淡应了声儿,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屋子里重归清冷寂静。我磨着墨又想起每晚必做的那个梦,真不知道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你刚才,没有说奴婢,你说的是‘我’。”他突然开口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想着他那么个小人这点都要计较,“奴婢错……”“其实,你说‘我’字时比‘奴婢’好听的多。”他头也不抬的继续道,却让我为之一楞……他……听的出来?我在说奴婢时总会不自觉的带点讥讽的音,极淡极轻微,但他……竟然能听的出来?
一来我对这个身体有着怎样的父母并不感兴趣;二来昨晚跑茅厕跑的我差点虚弱掉,倒下床一觉到天亮,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想。
然而今儿个当我推开书房门瞧见里面端坐着的人时,当下只有震惊两个字才能形容我的心情—
坐在椅子上的,分明是我那天见过的那个威严的中年男人!不会吧,他竟然就是“我”爹?我理了理情绪让自己镇定下来,进了屋子才看见还有一位中年妇人坐在他身边,很是端庄,只是一见我就几乎坐立不安,双手使劲绞着柔薏,一副激动的样子。我同情的看了看被她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绢子,福身道,“主子吉祥!大人吉祥!”
“起吧,”四爷端坐正中,瞟了我一眼淡淡道,“你的祖籍,年龄,可还记得?”我想这大概就是核实身份了,“回主子的话,奴婢失忆已然全不记得了。”简直是明知顾问。果然,一听我如是说,那位老爷和太太丝毫没有惊讶之意,老爷低低叹了一声,妇人双眼已是蓄满了泪水,像是可怜我似的。我别过脸心里只觉得好笑,我都不觉得可怜,你还可怜个什么劲?
“你看看,像不像?”老爷转过头对夫人道,夫人此时已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蹒跚着向我走近,她抬起一只手颤抖着轻抚上我的脸颊,我一颤,只觉心里有一股酸楚直蔓延上眼里,她的手……多像我的妈妈,记忆中,她也是如此温柔的抚着我的脸,然而,今生今世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吧?一念于此,眼里已是水气弥漫,我忙强压住了那股子酸涩……再怎么样也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哭!那是我答应过小柔的……
“像,像极了!”妇人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就泣不成声了。老爷倒是一副很镇静的样子,“我也觉得有七八成的像。既然这样,夫人就看看她有没有那胎迹吧。”我一楞,胎迹?什么胎迹?
妇人忙用绢子拭了眼,匆忙道,“好,我这就……四阿哥能否给我们提供个屋子……”
“你们去里间吧。”
“那怎么行……”老爷急急道,“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不碍事。”四爷一挥手,忽然用带着一丝阴霾的眼睛看着我,我正对上他的眼,一惊之下急忙把我的眼转开,“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可就恭喜兵部尚书大人了。”
“姑娘你跟我进来一下。”我还没听到那老爷回的什么客套话,就被身边的妇人一把拉了径直往里间走。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似乎是那老爷太镇定了,和这急切的妇人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到进了里屋关好了门,妇人放开我的手,定定望着我,眼中尽是期待渴望的光芒,“脱!”
“啊?”我低呼一声,“脱什么?”难道是……她冲我热切的一笑,“把右脚的鞋子脱了。”呼,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要让我脱衣服呢。我顺从的坐下来,把青底儿白面布鞋脱下,再把白布做的类似袜子的东西褪去,呈现在妇人眼前的便是我没有裹足的脚,想当初我还为这庆幸了好久呢,我仔细瞧了瞧委实没见着什么胎迹啊?正茫然间只见妇人蓦地跌坐在地,双手颤颤的捧住我□的右足,大拇指在踝骨处轻轻磨蹭着,眼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足上,我似被一烫下意识的想缩回脚来,却被她牢牢握住,动弹不得。我只得开口道,“夫人?你没事吧?”
我话音未落她已是一把扑向了我将我紧紧抱住,失声哭喊道:“我的女儿啊……”我一楞,她刚才看见什么能确认我身份的东西了?我记得我踝骨处没什么印记的啊!我艰难的偏过头才微微见到了她刚才磨蹭的部位,却又是一楞……踝骨处只有一枚小小的,颜色极淡极淡的痔……如若不仔细看的话是根本看不出来的!甚至连我也不知道我脚踝处有这样一颗痔的存在!
心下顿时警铃大作,隐隐约约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头涌上一股子复杂的味儿,如同五味瓶子打翻了一样,我能品出来的,仅是失落和恨意……连亲情都可以这样被他所玩弄,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狠心的人!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儿啊?您为什么要说我是您的女儿啊?”我装着茫然的样子问道。她放开搂紧着我腰的手,转而拉住我的手破涕为笑道,“傻孩子!我问你,昨儿个四阿哥是不是告诉你明儿个你爹娘要来?”我点点头,“是啊,可是……难道您就是我娘?!”我欣喜道,妇人眼里还有泪意唇边却笑的格外艳丽,“是啊是啊!我本来还不确定,可一见你踝骨上的痔我就确认了你的确是我走失多年的女儿啊!”
“她……也有这样一颗痔?”不会太巧了吧,我有点心惊。妇人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是我家老爷昨儿个去了四阿哥府中后回来跟我说,书房的一个端茶的丫头长的和我那八岁时便被人虏走了的女儿十分的像!他还问我记得不记得女儿踝骨处一的颗小痔?我哪记得那么清楚啊,他便跟我说他倒是一直记得女儿确实有的。所以今儿个我们特意来看看是不是,哪知你不但长的和我女儿几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而且你的踝骨处也有这样的痔!虽然你失忆了,但四阿哥给我们看的户籍上你的确是在八岁时被那该死的会弄进去的!女儿啊,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原来……我暗暗咬牙,真相竟然是这样!我的猜测是对的,余下的只要去找“她”求证便是了。下定主意,当下不着痕迹的恨掐了自己一把,立时泪水盈盈脱口道,“娘!”
“君寒啊……我的可怜的女儿啊!”我们相拥而泣,而我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微微一怔……又是一个,和我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