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还真是轻松啊。
以花岛的角度来看,这也许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但宗宪是一旦思索起来就会牵挂很久的类型。没办法,天性就是如此。
「若宫下午一点会来,就再次麻烦你了。」
经花岛一说后他点了点头,喝下手边的茶。宗宪吃东西的速度最快,所以早已将附小天妇罗井的荞麦面定食吃下肚。虽然很想抽烟,但这家荞麦面店中午时间也禁止吸烟。在这个时代,抽烟的行为已经不「普通」了吗?在他思索这些事的时候,短暂的午休就结束了。真砂似乎从头到尾都很开心,「如果要去喝酒的话那家不错、这家也很好」,一直分享着美食情报。
一点半后,宗宪参加和设计师若宫讨论新书封面的会议。
「那书腰就是『让女性幸福工作的商业战略。偷取那个人的方法,让我也掌握Happy Career秘诀!』……这句宣传词会不会有点太长呢?」
「不会,这种程度的长短应该没问题吧。」
听到宗宪的回答,花岛露出放心的表情。二次提案时交了约二十个方案,应该经过一番苦思吧?宗宪在这当中选出了两个符合内容的方案,藉由同时使用这两句让业务和编辑意见一致。
「主标题『Happy Woman』集中在中央,用黑色的字体这样排进去。粉红色的底色很能衬托主题呢!因为副标题『快乐的工作掌握在自己手上!』也很重要,希望能让它也是差不多醒目,不过字体太大会有点土,所以这样子如何呢?」
若宫展示出新的设计方案。标题下方配上一张大型便利贴,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真的贴在上面,而是印得让它看起来有立体感。
「原来如此,要把副标题放在这张便利贴上啊,很有趣呢,若宫。我可以稍微写在这里看看吗?」
「可以啊,我也打算在这里放入手写风的文字。」
「快乐的、工作、掌握在自己……啊,有点歪了。」
花岛以有如孩子般的认真态度,用签字笔写下副标题。
「写好了!的场先生,怎么样?」
「我看看。」
标题下方微微倾斜地贴了张便利贴。忙禄的上班族女性匆匆把不可以忘掉的要事写在便利贴上,并把那张纸随手贴起来——封面让人联想到这个画面。用色夸张但设计以文字为主且十分简洁有力,整体感觉很醒目。
「嗯,不错耶。这样的话在店面也会很显眼吧。」
自己一表示OK,花岛就这样握着笔,像是瘫软一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哇啊~终于得到许可了耶~」
「太好了呢,花岛。」私底下也是朋友的若宫,边笑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我还在想,要是都到了这一步,还叫我重新想宣传词该怎么办……因为的场先生很喜欢折磨我嘛……」
「你在说什么啊?到哪里找像我这么温柔的前辈啊?」
「对啊,刚相遇的时候是很温柔……还把饭团让给我呢……」
「饭团?」
「是我跟的场先生交往的契机啊。」
听到这个回答,若宫先是仔细打量花岛,接着略带迟疑地将视线转到宗宪身上。宗宪带着苦笑摇了摇头。
「喂,你『交往契机』的用法错了喔,编辑。」
「咦?不是两个人认识的契机吗?」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根本上来说不对。你去查一下字典吧?」
「喔……」花岛露出不明究理的表情。虽然多少无奈地想:「你这样也算是编辑吗?」不过任谁都会有带着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并且就这样一直使用下去的词。这么说的宗宪过去也有段很长的时间错把「鼓吹」当成「鼓励」的意思。
宗宪到了两点就得出去跑业务。当宗宪提出要先离席的打算时,若宫就说着:「啊,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开始收拾桌面。因为两人刚好都要去新宿那一带,所以决定一起走。
「多亏你的帮忙,感觉这会是很不错的书。」
宗宪在通往车站的路上这么说。虽然萤光粉红色的封面让人担心,不过借着看到制作过程,他也开始思考也许有必要狠下心,来个和过去全然不同的封面。
「嗯,这工作我也做得很开心,而且花岛也很努力啊。」
「因为这是他担任编辑的第一本书嘛。」
「他好像非常有干劲呢。不过再怎么说本来是同行嘛~有时他检查得太细,让我很受不了就是了。」
若宫「啊哈哈」地笑了几声。他是个感觉起来比花岛更好相处的人,做自由接案的工作,如果个性没有这么圆融的话应该很难生存吧?
「啊,对了。得讲件重要的事才行……关于那个『Twilight』事件,真的非常抱歉!」
若宫一度停下脚步,深深地鞠躬道歉。这么说来,花岛有说过昨天的同志酒吧是这个人介绍的。
「不,没关系啦。还挺有趣的。」
「真的很对不起!哎,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堂哥居然会变成人妖……今天一大早接到花岛的电话时,我吓到脸色都发白了。」
「因为堂哥变成人妖?」
「不,是因为堂哥亲了花岛。」
两人相视而笑,再次迈开步伐。
「我终于知道那么温柔又聪明的幸辉哥哥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因为我家的亲戚们都是顽固的乡下人,没看过真正的同志嘛。都觉得那是只存在于电视上的事。」
「原来如此。」
「只要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转眼间就会传开来了。」
宗宪对「普通」一词做出反应。
「喔……比方说?」
「嗯,我想想……我要到东京来的时候也跟家人大吵一架。虽然我是次男,可是我家是务农的,人手越多越好嘛。我妹光是高中毕业时戴个耳环,就被老家的伯母念了一顿呢,说她这样是不良少女,啊哈哈。先不论好坏,感觉果然跟都市不一样啊。」
照他这么说,「普通」也有地区之分。就算是同时代同一个国家,「普通」的意义也会随居住地区改变。「普通」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所以同志就更不得了了?」
「很不得了啊!再说幸辉哥哥是老家的长男嘛。如果要坦然面对自己而活的话,我想除了离家出走别无他法。虽然伯母她们很伤心啦……可是,换作是我应该也会做相同的选择吧……?」
若宫边将庞大的包包重新背在肩上边说着。如果是宗宪的话,会怎么做呢?
宗宪生于东京近郊、不是老家的长男,更不是同性恋。所以很难想像小幸的处境。
「对普通的人来说,很难想像啊。」
他这么随口附和,同时也无法抹除内心的不协调感。
好奇怪。有哪里怪怪的。无法揣摩小幸的心情,是因为宗宪很「普通」吗?
不对。
只不过是因为宗宪不是小幸罢了。
只因为是不同人,所以无法想像。这很理所当然。
仔细一想,明明这极为理所当然,但为什么总会不自觉思考起「普通」、「不普通」之类呢?人就是这样区分,擅自把自己加入「普通组」藉此放心。要是每件事都在脑中这么想,这样是不是更「不普通」——换言之,这不会很不自然吗?
「的场先生,花岛就拜托你了。」
在他们坐上JR,再两站就到新宿的时候,若宫这么说道。
「那家伙看起来有点嚣张,可是他是个非常好的男人。工作认真,责任感也很强,只是有时候会太钻牛角尖卡在死胡同里就是了。」
「哈哈,总觉得很能体会呢。」
「……的场先生,我啊,以前遇到很多麻烦,有段时间酗酒渡日。」
这不是适合在大白天的电车内聊的话题。
「已经几乎是人渣的状态了。喝醉酒打架啦、破坏店里的东西啦、在自己房里产生酒精中毒症状差点没命啦……朋友一口气锐减呢。」
但若宫还是像在聊天气之类的一样,平淡地讲着过去的自己。宗宪也尽量不做出夸张的反应,只单纯地讲出浮上心头的感想。
「你看起来不像会那样呢。」
「托大家的福,现在已经没事了。虽然有定期接受谘商,不过一定没问题的——我如此深信。」
若宫抓着吊环,边看着窗外流逝的景色边静静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