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马蹄缓缓停下,他吱呀推开门,顿时风雪呼啸灌入车内,紫发飞舞时,他回头笑看那人,“再会了。”
人影一晃而逝,飞鸿印雪,雁过无痕。
爱祸女戎很满意地微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虽然大胆了些,却也足够明智。
尤其在她看到三十天内覆灭了苦境十余个极有影响力的帮派后,她对眼前之人愈发的欣赏起来。
这个大多时候都足不出户的男人,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羽扇轻扬笑定江山,紫衫飘飞强掳烟灭。她只需要不动声色的将他放在身边,他就能轻轻松松为她打下天下。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有多危险,天纵奇才,圈在掌心只怕拴不住。但她却又不能不放任自己日复一日地倚重那个人,即便是棋子,也是很好用的一枚棋子不是?
但她最爱看的,还是那个人亲自动手杀人。
需要他亲自出马的机会很少,只有一两次,遇上了正道精英联手。连她都赶到后方坐镇,那人自然也坐不住了,面上倒无丝毫焦急,有的只是兴致盎然,羽扇轻摇就入了战团。
嗜血的杀戮,森寒的双眼,如一场华美的腥红盛餐。紫衣染血,反激起那人愈发愉悦的阴冷笑声,即便是自称毫无人性的邪灵也看得个个背心生寒。哪里还是平日风雅孤傲不染凡尘的谪仙人,简直就是地狱场的修罗,杀生道的魔鬼。
爱祸女戎看过他两次这般屠戮,皆杀得鸡犬不留万籁死灰。第一次她皱了眉,第二次却是笑了,对着负手一旁的问天敌道:“这个人,本座真是喜欢。”
每次杀完人之后,他都觉得很疲倦。
他素有洁癖,不喜血腥。然此时放眼天地尽是血腥,尸骸遍野皆出自他手。他挑眉无语,人杀得多了,竟也会变得愈来愈顺手,可别不等邪灵覆灭,自己反倒真黑了啊
过几日妖世浮屠修复便将完成,到时候手染血腥的机会只怕更多。
然而近来察觉爱祸女戎看自己的眼神,赞赏肯定之意已是明显。虽谈不上完全信任,但至少已不会像开始几天那般十二个时辰派人监视。自己做起事来也没有先时那么麻烦
唔,说到麻烦——他以手扶额,轻叹口气,妖世浮屠里最麻烦的其实并非邪灵本身啊。
那个人,总是隔三岔五地就往自己别院跑,有理没理一坐就是大半天,倒比派来盯梢的眼线还执着。要糊弄过那些虾兵蟹将容易,要糊弄眼前这只晃来晃去的老狐狸,他自认不敢冒这险。
那人有时正正经经,张口闭口跟军师大人谈公事;有时又笑语如珠,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戏谑云云;更多的时候,却是有意无意的暧昧,调笑着温存着纠缠着撩人着。
唉……他不由长叹口气,头痛啊头痛,早知这卧底当得有把自己赔进去的危险,当初还不如另外想法子。
又是一场杀戮换来胜利,他迈着渐渐麻木的步子回转妖世浮屠。却就在转角一瞬——枯枝残叶,流水冰河,寂寥长亭,竹席清茶,一人独坐其间,闻他脚步缓缓抬头。
冬日的苍凉中那抹粉红愈显妖娆,面目却是冰冷英挺,带着勃勃怒气,手中茶杯“啪”地拍在案上。他顿步,只闻一声怒喝,“枫岫,你给吾过来!!”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上)
枯叶林间,竹席清浅,冬日聊胜于无的太阳自厚重云端微微探头,将站立之人的影子拉了好长。
“害死素还真的人是你?”
劈头盖脸,如此一问,那人难得的认真。
“是吾。”
“与邪灵合作残杀中原的人,也是你?”
紫眸慵懒的轻合,态度愈发疏离,“没错。”
即使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当亲耳听得那人如此坦率的承认,心里还是不由一阵窒闷。琥珀双眸锋利胜刀剑,直直刻在面前人脸上,“几日不见,你倒是判若两人。”
“哈,”冷眸微张,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妖邪魅惑,“好友可有兴趣加入?”
“咔嚓”一声,却是愤怒之下将手中瓷杯捏得粉碎,茶水溅了一手也不觉烫,“你的良心道德哪里去了?!助纣为虐,杀得中原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你难道便无丝毫忏悔之心?!”
那语气已是质责,可是从那惯说笑语的口中吐出?他挑了眉,不屑地冷笑,语调仍是不急不缓,“良心?忏悔?这些没路用的东西,吾早就丢弃了。”
听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确实是痛了罢。那种愚钝的痛心感,隐隐伏伏,却是牵引住七经八脉,在体内不停拉扯着自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无声笑起,“你说得对,四境之战,便如吾这般明哲保身之人也避不了风波。天下必将大乱,吾为何不给自己找一处安全的避难所。苦境?素还真?到时候只怕是俎上鱼肉自身难保。要寻求庇护,还有比邪灵更好的选择么?”
“吾认识的枫岫主人,不该也不应是这样……”
闻言,他唇上讥嘲之意更浓,“人嘛,总是具有无数面相。你所熟悉的吾,只不过是其中一面而已。”
那人却猛的拍案而起,惊动案上茶碟杯盏一阵乱跳,“不,吾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他抬眼,见那人又是期盼又是急切的脸,不知怎么心里就乱了分毫。然言语间反是伤人更深,“看来吾也对你了解不深,竟不知你是如此自以为是之人。言及于此,你还不愿面对现实么?”
那人终是愤怒握拳,“枫岫,你!……”
羽扇轻摇,邪魅流光,“吾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吾自己。这是吾选择的路,绝不会回头,也绝不会后悔。”
瞥见那人怒上眉山,原本风流俊朗的面目此时只显正义凛然。紫瞳轻笑,接续的言语却凛冽入骨,“奉劝你一句,莫要挡在吾面前成为阻碍,否则吾会不惜任何代价地铲除。”
惊怒交织中,眉眼间似有什么应声而碎,眸中的悲哀便再也掩饰不住,“你、你真的……”
那样的痛心疾首,传达入心竟是无比真实。他微微愕然,此时此刻,你真的是在为吾伤心么,拂樱?
你吾相交相识,不停揣测试探怀疑,你我身后皆有太多看不清的迷雾烟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吾已习惯掩藏,你也不善表露。那些戏笑中你暗提的细腻心思是真么?你一身孑然扑朔迷离的过去是假么?原以为不过是一场角逐对手,胜负输赢,然而为何你此时看吾的眼神终是让吾迷惘不清?
吾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真的会为吾伤心——吾知那不是故作表象,你也欺骗不了你自己。
但,如今,吾也只能让你伤心下去——“吾既已选择入魔,过去的一切吾将毫不留情地舍弃,包括你。”
“好友……”
“包括这两字。”顿了顿,薄唇不着痕迹地抿紧,“从今以后,一切湮没尘埃。陌生人也好,敌人也无所谓,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
说到最后,终还是忍不住有半刻迟疑。
“到、此、为、止……”那人散乱的瞳重新凝聚,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终究是怒不可遏,“你以为你这样说了,吾就会同意?!”
不待说完,双手已抓上枫岫衣领,蛮横用力地将整片紫衫都提了过去,愤怒的五官倏忽在眼前放大,“绝交?没这么简单!”
紫瞳微张,神色却不见起伏。只那人生拉硬拽着自己的姿势,再不见半分先天人的风雅。耳中又闻咄咄怒语,“吾绝不会眼睁睁看你走入歧途!”
眉梢轻挑,“你想怎样?”
“吾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哦?连命都可以赔上吗?”感觉到扯住自己的两只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