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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他扬手并足而立,清晨的第一缕日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刚柔并济的五官,如远山烟岚的轻眉,暗紫色灿金的眼眸,薄薄的朱色嘴唇半抿,尖利流线的下颌——那是怎样的丰神俊朗,仙姿飘逸。
眼前这个人,集优雅、华丽、雍容、高贵于一身,却又带着不相衬的孤寂、清冷、淡漠、萧瑟。
那一瞬寒烟翠简直看得呆了,眼神直直望着那染身日出光芒中的男子,许久,许久,方喃喃道:“原来——这便是天舞神司!”
舞转挽红袖,风云展青眉(下)
“好友啊,你这一舞还真是颠倒众生,吾看佛狱王女方才看你那眼神,这佛狱未来女婿想来非你莫属。”
祭典刚完,他便见师尹一边向他走来,一边故作抱怨道:“当时吾曾偷看跪在吾身后的族民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各种表情形形□。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有必要这么惊艳么?”
“吾再惊艳,也比不过师尹去。”楔子轻挑嘴角,“好友才是这慈光之塔的大众情人不是?”
“罢罢,不必拿吾取笑。”无衣师尹“唉”地长叹口气,“看来慈光之塔与火宅佛狱这场联姻是十拿九稳了,好友,吾如今该道一声恭喜么?”
“耶~”那人微眯了眼,似笑非笑,“怎的迎面忽来一股酸味,好酸,好酸。”
换得无衣师尹白瞪自己一眼,磨牙不语。那人便笑起来,“好友宽心宽心,江山美人都是你的,吾绝不会夺人所好。吾见那佛狱王女风姿绰约,与好友正是男才女貌一对璧人,该是吾道一声恭喜才是。”
无衣师尹微愣之间,已知那人误解了自己心思。当下也不辩驳,只道:“好话都让你说尽,倒显得吾小家子气了。吾素来自认不错,谁知每与你在一起,君子都是你的,小人总是吾做。”
那人摇摇头,淡笑不答。无衣师尹顺手扯过那人衣袖,边拽边道:“祭典已成,你我实该好好喝上两杯。”
那人却不动,手臂微微回收,暗紫眼眸轻轻垂下,“不必了,吾——这便要离开。”
无衣师尹迈出的脚步瞬间顿住,脸上神色变化几番终是回复平静,眼睫微闪,问道:“又要走?”
“是。”那人双眼一如往常般淡漠,“三年一度的祭天之舞已完,楔子亦该回归平凡。”
“即便要走,也无需走得如此匆忙,与吾逍遥几日再走何妨?”
那人转过眼来望着他,似是欲言又止,许久,方缓缓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终需一别。”
他默默看进那人眼中,深邃的紫波澜不惊,却又有什么悄悄渲染开来,无从把握。那人可是察觉了什么?亦或是觉得厌倦了么?他知晓自己留不住他,哪次不是如此呢——那人总是来去匆匆。
心绪似又乱了,他沉默着松手,那宽大的月白衣袖自指间垂落,“如此说来,好友去意已决?”
那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萧索之意,“师尹,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你我的路不同。终究,你我将要各走各路。”
他低下头,无声地笑笑,“既是如此,那——你便去罢。”
那人双手拢起朝他优雅一鞠,“好友,保重。”
他动了动嘴唇,却未能出声。那人已转身朝那日出之地缓缓行去,日光镀在那人身上,是暧昧的金。他静静看着那人背影,一步一步,就这样又要走出他的世界。
这一别,只怕又是三年罢?流年易逝,你我的人生中又有多少个三年。而吾,却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待与挂念。
你总是安然行来,翩然离去;来时无喜,去时无悲。这世间于你可曾有半点意义,而吾于你可有丝毫不同?哈,这些问题你自不会去想,自你我相识至今,吾总是想得多的那个。
而吾,纵使想再多,也终是留不住你,是么,好友?
楔子静静向前行去,一步步不疾不徐,春日的阳光很温柔,温柔得宛如他那好友墨色的眼睛。
他微微笑起来,有些事,他并不是不懂——只是,懂得并不一定要回应,明白却只能装傻。
他永远聪明而睿智,知晓下一步该走向何处。
然而,便在那一步踏地时,他猛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自身后抱住他,动作很轻柔,还带着一点犹豫与挣扎。他不必回头便知是谁,那身上因常年焚香而沾染的香气,他不会认错。
环在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身后那人更用力地靠了上来。他僵直了背脊,正欲开口,忽闻那人缓缓吟道:“……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这带着一点执拗的话可不是那人平日作风啊,楔子有些想笑,笑容刚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些许无奈地道:“好友——”
那人似因这一句回过神来,手臂蓦然一松,他正欲转身,忽又被那双臂膀紧紧拉回身后怀抱里,且这次力气要比上次大了许多。他不由失笑,伸手拍拍那搂在腰上的手,“吾说好友啊——”
“闭嘴!”换来身后狠狠一句,楔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竟失态至此。
那人抱着他片刻,鬓角在他肩颈处蹭了蹭,闷声闷气地道:“你可是知晓了什么?”
楔子一时默然,眼帘渐渐垂下。半响,淡淡道:“若吾知晓什么,便可改变好友之决定么?”
那人瞬间也沉默下去,随即慢慢松开了手。他亦不再转身,只背对那人,心里轻轻叹了声,迈出步子继续向前行去。
这次那人没再阻止他,任由他漠然的背影消失在天地尽头。
“主人——”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的白衣男子轻声上前,在离无衣师尹两步远的地方跪下。抬首悄悄瞥了眼那人略显孤单的影子,男子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滋味,不由抿紧嘴角低下头去,“主人,天舞神司已去了。”
“吾知道。”那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永远都是这样不是,骄傲得让吾感觉——遥远。”
男子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继续跪着,与那人一起沉默。
片刻,那人挥袖转身,脸色已看不出悲喜,墨渊般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利,“回去。”
当那柄剑深深贯穿肩胛时,疼痛融入血液里,渐渐侵蚀爬上背脊。
有多久不曾尝过这般痛楚的滋味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他已有太久未曾伤过,也已有太久未曾感受过自己的鲜血。
那柄长剑飞快地插入,再狠狠地拔出,腥红四溅中,他只觉几点温热砸在脸上。还好,他暗想,这血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