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潇潇别过头,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予。如果刚刚半花容直接将他撕肉拆骨吞吃入腹,他或许还会心情好点;今晚潇潇不过是梦见一个索命的厉鬼罢了。可半花容停下——停下,不索他的命,难道还想在他身上寻求什麽吗?
“杀了我,然後滚。”
潇潇闭着眼,声音一如往常的轻;若不去看他因烦躁而蹙起的双眉,会以为他是在梦呓。
叫人伤心。
如果半花容真能够杀了潇潇,他也不会去作弄什麽噩梦了。此时的半花容不是话本里缠人的鬼魂,能够为非作歹勾人心魄,他比那飘飘忽忽的东西更脆弱:他不是霸占了潇潇的心神,而是藉由潇潇的记忆出现;等到潇潇将他完全忘记那天,他便会真正逝如云烟。
恰巧他做的恶事太多,潇潇很难彻底忘记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为何杀你呢?你活着,半花容便有生存的意义;你若死,我会陪你一起。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他慢慢说完这句话,便再不发出声音了,只是仍抱着潇潇,抱了许久,似乎就要这样睡去。
呀,这儿本就是潇潇的梦境,他半花容不过是一段拼凑出的回忆化成了梦魇,因死前过深的念想而得以出现,无法睡着,亦无法醒来;他自己死了却往恋慕之人的梦中逼人想他,实在可恶。
“抱歉,刚才……不是故意。我希望你做个美梦……我们何不像从前那样呢?我已是往生人,我不会再做什麽了,你也不能在这里杀了我……既然逃不得,为什麽不试着接纳我呢?”
半花容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刚才那股狠厉劲儿全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如以往的温柔姿态,跟梦开始时那样哀伤忧愁。
“你无须忘记仇恨,可你也难忘了我。”
潇潇自梦中醒来,眼前不再是混沌天色,耳旁也无猎猎风声,半花容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真只是做了个怪梦,梦见兄弟与仇人。
他方才听得见半花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却不想听。他无意去想半花容为什麽开始一副气势汹汹像要生吃了自己的样子,後来又声音轻柔言语劝解装作他的知心人;他固执地认为自己不会再梦见半花容了,他之前不常做噩梦,他本便不该做有半花容的梦。
潇潇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冰冷的石墙醒了醒神,发觉现在还很早,太阳尚未昇起,洞穴外有些小虫的声音。现在要再入睡,还是不容易的;且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他很不愉快的噩梦,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闭上眼睛。
於是他想去看看小侠。这个年纪的孩子,睡觉总是不老实,经常蹬被子,晚上会着凉。虽说小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睡觉的时候他自己也管不着,还是要人多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岁还很小的男孩儿睡得很香,不晓得是不是在做什麽美梦;只是被子又东倒西歪,睡相属实不大好。
潇潇帮他把被子轻轻盖好,又掖了掖被角。他以前不知道怎麽照顾小孩,佾云比他拿手得多,但现在只剩他一直陪着小侠了。
他走出石穴,外头的风很冷,等到太阳出来,会很暖和。其实外面没什麽有趣的东西,所以他更喜欢待在洞穴里,像是某种会冬眠的穴居动物。
被半花容迫着做了那样的噩梦,他本就长得严肃的脸看起来更不高兴了,若半花容能亲眼见到这幅怒容,又该在心里头暗暗得意。
但除去愤怒,他其实还有那麽一点称不上是“怀念”的复杂感情。暴风君死了,佾云也离去了,他曾最信任的半花容欺骗了他,风云雨电四人就如此分崩离析——可是,即便因“情”这一字生了嫌隙,他们却还有一份义结金兰之谊。
这也是潇潇永远都无法忘记的。
半花容对他的感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是发觉得太晚,一切都已经发生,倘若他及早发现……那时,该如何回应?况且,现在说“倘若”,也已迟了太久太久,而半花容对他的爱分明是露骨极了,大概只他一个人把这当做单纯的兄弟情义,一直信任着半花容。
潇潇想了许久,想到眉间郁结成了无奈,终还是叹了口气,回到洞穴去。
有些事情是难以回避的,越不愿想什麽,就来什麽。於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本打算一夜不睡的潇潇果然像昏迷一样睡去了。他再睁眼,自己已然同昨夜般身处不属於潇潇的梦境中。
他再次见到了半花容,由千万点荧光汇聚成的人形,面容如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半花容并没像上次那样做些让人不高兴的事,只是环抱着他,倚靠在他身上,什麽也不说。
潇潇没有挣脱半花容的怀抱,也无意挣脱。他任由半花容抱着自己,等待谁先开口。
许久,也可能并没有多久,他才听见半花容的声音,比起昨天,似乎模糊了点:
“我不会是索命的厉鬼,我只是……我不愿离开你,就算你厌恶我,排斥我,我也……”
“你到底想要什麽?”
这次,他没被看不见的利爪捂上嘴。
半花容的表情看着泫然欲泣,潇潇曾不止一次见过他这种模样:在他欺骗兄弟时,在他为自己狡辩时。那些时候,无论证据多麽明显,通通指向他,他都不会承认——他故作无辜,千方百计地试图瞒天过海,狠狠践踏别人对他的信任。
“我想陪着你……佾云跟暴风君,都不能陪伴你了,我不想你独自一人……”
他又在骗人了。潇潇有时候真想用什麽东西把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封上,好让耳根子清净些。
“要怎样,你才会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到你将我……完全忘记的那一刻。”
这句话不像是假的,却正如半花容之前所言,难以成真。
潇潇不想再问下去。半花容依旧狡猾,他即使死了,也阴魂不散,哪怕只能藉由梦境现身,都不把自己深沈浓烈的执念打消一丁点。他是个天生的混蛋,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是个为一己之欲无所不为的人;这种人是赶不走的。
但当潇潇的朋友,再适合不过了。
半花容湿漉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等待一个答复。
梦里时间流逝更快些,几个时辰仅够做一瞬的幻想;有时却极慢,经历黄粱一梦才醒来再会晨曦。潇潇没让半花容等太久,他淡淡说了句“随你”,便移开眼,看远处虚构的灰紫色天际。
自此,潇潇每晚都会见到半花容,噩梦也做,好梦亦有。大多数时候,半花容让他梦到从前还未遇到白如霜之时的事,还有些作假的、从没发生过的事。
那无数个由半花容亲自编织的梦里,有他们一同照顾金小侠,元宵节共赏花灯,在月圆时并去观月——不管是怎样的梦,都只有他们二人相依相伴,再无其他;到底是私心作祟亦或是担心他因少人陪伴而寂寞,没人愿意说清。半花容若真想从潇潇身上寻求些什麽,那便随他去吧。
谁都知道,梦不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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