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了一阵子,我正想起身,却见一团紫色的衣衫飘过来。
是名女子。
淡紫的衣装舒雅而不失高贵,隔着昏暗的院子,她美丽的脸逐渐清晰。
她像是从水底浮上来的一朵花,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纯洁而精致,叫人的心思都被牵了去。
她一脚踏进了院子。
有名侍卫马上道她面前行礼,我听不清晰声音,但那意思,大约是主上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那女子的声音高了高:“我就是要进去!”
两旁的侍卫马上冲过去,往她面前一站,活脱脱的一堵墙。我听到她喊:“你们可知我的身份!”
她多半是不知哪家小姐,兴许没有被人截住的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侍卫们虽然强硬,但表面上的理解还维持着,只齐刷刷跪在她面前行礼,都不起来,但也不准她过。
那小姐急得跺脚。
除了我,还不曾听闻有谁敢强闯决战的住处。
正当她哪里着急,我见决战回来了。
以往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外出作客,不免遇见这样的小姐,在决战面前曼妙站着,他从来当做面前一堆白菜,瞟一眼都嫌累。
我正等着决战照往常般无视那小姐,径直走进房来,却见他停住了。
我的心也跟着一顿。
我轻轻推了推窗,留一条缝,听得清楚。
“怎么了?”他的脸色如同寒霜,望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那侍卫禀报:“回主上,这位小姐要进去。”
决战问:“于是你们拦住了?”
侍卫说:“是,主上。”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声音在寒冬里传过来,决战命令:“滚开。”
接着,他微微侧过身,在那名女子满意的娇笑里,任他挽住他的手臂,抬脚向房里走来。
决战对她说话时,脸上带着宠溺的笑:“你那样有脾气,怎么不直接闯?跟下人计较什么?”
那女子羞红了脸,低低地嗔怪:“你的卧房,人家怎么敢硬闯?”
这一刻,仿佛世上的寒风烛火都停住,我呆呆坐在窗台边,看着他与那女子谈笑的脸。
很久以来,我都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笑容。满溢着爱恋,宠溺,珍惜。
曾经属于我的笑容。
可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决战的脚步放得又轻又慢,一面走,一面对女子介绍院子。
他那样没有耐心,却肯为了她放慢脚步。
我的心慢慢地凉下来,如同河里的一片浮冰,渐渐凝固,终于耐不住寒意,被冷得碎裂开来。
那名婢女说,主上手握整个武林,一个圣女算什么。
她当真说对了。司徒慕都被新人取代,更何况是我。
一名婢女轻手轻脚地跑进来,到了我的身边,扯着我就往内室跑,我问:“怎么了?”
她的手劲很大,我挣不过,已经被扯到内室,绕过屏风,她道:“请您不要出声,不要叫人发现。主上和李小姐马上进来。”
我怔怔地,坐在屏风后面冰凉的地上。
那婢女离开了,关上内室的门。
李小姐。是了,我还记得大宴上,决战对一对中年夫妇寒暄,称那位“李夫人。”后来李小姐还对决战说话过,可我那时没有心思,根本也没仔细看她。
怪不得决战彼时那番客气有礼,原来是为了这位小姐。
我觉得自己如同一缕风,吹着吹着,自己散了。整个房里,都悄无声息。
这样,他们进来,就不会发现还有一个我。
不能见人的这个我。
房门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动,我听到决战的声音:“不知道你过来,怕是乱了些。”
我连喘息都变得轻。
“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那女子的声音清脆如三月。
决战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这是汤药的味道。你喜欢的东西,可当真特别。”
打从我住进来,就一直喝药。先前是为了防止我怀有子嗣,现在是为了给我治风寒。房里的汤药味,不曾散去过。
那女子又笑了一声,接着问:“你受伤了?”
决战道:“偶感风寒。”
“现在可是好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出声,眼泪留下了,湿成一片。
决战许久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声音,那样甜蜜,他说:“你来了,其他的便无妨。”
自此刻起,我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切都结束了。就在昨夜,他轻声喊我名字,让我在万丈悬崖之下抓住了他递来的一缕藤。
可是现在,那一缕藤也断了。
他有了心上人。我看一眼就知道,他爱恋她。
连他的婢女都知道提起跑进来把我藏好。谁都知道,我是不能见人的,她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对。
决战曾待我那样好,即便灭我顾家,他还派人保护我,留住我的命。可见,也许,决战是曾爱过我的。
他只是又爱上了旁的人而已。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枯瘦的身子,又太少触碰自己的脸。
真烫。真瘦。
这样的顾青衣,怎么会不被取代呢?
决战带着李小姐离开之后,我在内饰坐了许久。初始的难过已经过去,痛彻之后心中反而宁静。
夜色越发浓密,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绕过屏风,洗了一把脸,然后提着灯走到窗边,趴在地上。昔日我住在这里时,在床榻下放了不少的话本,闲来无事就拿出来瞧一眼,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在。
灯火不明,床下黑乎乎的,我见自己的书摆得格外整齐,随手抽出一本——出乎我的意料,上面未蒙上一层灰尘。
有人收拾/炫/书/网/整理(www。87book。com)过。
我笑了一声。
除了决战,谁知道我在床下藏这些东西?
便纵是他抹去一切情分将我贬得一文不值,在细微之处,却总留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他究竟为何毁灭顾家,他用了什么招式杀我父亲,他留我一条人命此番折磨的缘故,为何绝情至此又要留下我的旧物,为何曾珍惜我如珠如宝又为何践踏我如泥土——我总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才肯去死。
来日方长。
我拿着两册话本,走到窗边,将四周灯火齐齐点亮了,不管是决战不准我碰地那口箱子,还是他的密信,又或者今日来的那个李小姐,全部被我抛到脑后。
决战深夜归来时,我正在边看话本边摇头晃脑依依呀呀地唱着小曲。他进了房,没再向里走一步,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双闪亮的眸子正盯在我的脸上。
我就快要被折磨死了,难不成临死之前还不能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书里说了一段郎才女貌的好故事,看到最后喜结连理,我忍不住甩甩衣袖,扯着嗓子拿着腔调唱了一声:“我俩好比鸳鸯鸟——”
唱完,我又换了一册。
决战还是不动。
唔。不错,习武之人,总是格外有定力。
我只管继续看话本。
这话本足足看到一半,我正为了书中两位高人激战而默默的热血沸腾着,决战忽然出声:“顾青衣?”
他的声音带着试探,仿佛初次见面,他不确定我是谁一般。
我没抬头,如同书里写的高手见面寒暄一般,应了一声:“在下便是。”
那位高手于是于是不出声了。
我乐得自在。
书里的两大高手双双武功卓绝,此番豁出命去打斗,却是闲来无事要争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我一面看一面啧啧叹息道:“何等的想不开——何等的想不开。”
决战又喊我一声:“顾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