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铺纸一边说:“上回我见你望着我的画盯了足足半个时辰,你喜欢作画吗?”
我马上否认:“我是个粗人,不会作画。”
周誓中侧头看看我,笑了一声:“粗人?都是武林中的男子,才称自己是粗人的。你既不是男子,也不是武林中人,怎么还说自己是个粗人?”
“反正,我就是不会作画便是。”我不敢多说了,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你跟我告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今天脸色这么不好?”
我慌忙的摸自己的脸,以为是易容的出了差错,兴许是我抹多了白粉,我尽量做出自然的神情:“我的脸色?自古以来都是奴才看主子的脸色,你是主子,看我一个下人的脸色做什么?”
周誓中脸上带着笑意:“你离着粗人太远了,粗人没有你这样油嘴滑舌的。”
他接着就从笔架上挑出一支顶细的毛笔来,递给我:“先给主子我画一个。”
我推脱:“我不会作画。你自己画吧。”
他也不说话,就看着我。周誓中的长相是顶硬朗的,现在眼神灼灼的望过来,叫人不敢抬头。
我被他看得受不了,只得接过那支笔来,硬着头皮端好架子,准备运笔作画。说来,我也好久没能碰纸笔了,现在居然有些紧张。
周誓中站在一旁,替我拿过镇纸,压着纸的一角。
此时,园子里一丝声音也无,外面光芒潋滟,窗外的湖碧绿澄澈。
从父亲离世,此刻是我最安宁的时刻。不恐惧慌张,不恨。
我侧头对这他笑了一声:“真是谢谢主子了。”
这话我虽然说得随意,心意却是真的。
日日夜夜被仇恨和痛苦折磨,只有他给了我这样短暂的平静。
我不知道该画什么,只随手涂抹。我正对着打开的窗,就望一眼外面,在纸上添一笔。我的作画功夫没法同安准比,学这些东西纯粹是闲的无聊,不算正经的行家。
周誓中却在一旁认真看着。
他一边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闲聊:“你除了作画,还会什么?”
我答:“不会了。”
“你会弹琴么?”
我有个毛病,不管是做什么,一旦入了神,旁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别人同我说什么,我都仿若听不见。此时他问我,我心里也没什么防备,就随口答:“会一些。”
“唱曲儿呢?”
“勉强行。”
“女工呢?绣花之类的。”
“还可以。”
“跳舞呢?”
“凑合。”
“对弈?”
“跟别的比,对弈是最拿得出手的。”
“作诗写字行不行?”
“写的字能叫人看懂,看别人的诗还好,自己写不出来。”
“这就是粗人?”
我继续随口答:“我从来没有跟着师傅正经学过,什么都会一些,什么都做不好。跟完全不会的比,稍微好一些。我要是连这些都不会,能这么容易就进你家当丫头了么?”
“我可不知道我家的丫头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我正把笔放在一旁的盘里洗净,要去沾彩墨:“你家的丫头要长相清秀的,我不清秀,会点儿东西,算是补上了长相丑的毛病。”
周誓中也跟着注意到了我的长相问题:“你怎生弄的如此之丑?”
我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劲,但却没有细想,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接着就说道:“你是看多了佳人,再看我,自然就觉着我丑,我这样子,严格说来,算不得丑的。”
周誓中哈哈大笑:“真没见你这么不谦虚的女子,对着一个男人夸自己的长相。”
我本来也不曾打心底里把周誓中当自己的主子看待,现在没有外人在,就更不防备,想说什么就随口说了:“你从来都这样整日清闲吗?”
周誓中答:“那倒不是。这几日犯了错,被禁足了。”
我笑了一声:“你翻墙出去便是了,男子不拘小节,总被关在家里伺候下人作画是何道理?”
他也跟着笑起来:“要是被爹爹看到这情形,你猜得什么后果?”
我还在纸上铺墨,打趣道:“总不会比叫你的小妾看到还严重。”
周誓中笑的更厉害:“你早先就知道我风流了是吧?”
我答:“那是自然。”说完才知道自己差点儿露馅,我赶忙又加一句:“周二公子艳名远播。”
他:“还有你这样挖苦主子的。”
我只笑不答。
周誓中好久不说话,过了一阵子,才对我道:“我原本,是有一个订了亲的妻子的,这样风流,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未来夫君
周誓中话音一落,我作画的笔一顿。
但是随即,我就又镇定下来,安慰他道:“没有关系,说不定她也风流,那样你们正好般配。”
周誓中大笑一声,笑完之后,才继续说:“这人你应当也听说过,”他把彩墨放的离我近了一些,“她叫顾青衣,是战门顾家的大小姐。现在外面漫天遍地通缉的,就是她。”
我应了一声:“唔。来的时候见到悬赏令了。”
“是吗?你看清楚悬赏令里画着的女子了?”他似乎很激动。
我装作不在意:“当然见到了。”
“她现在流落江湖,没有人能找到她了。我们的婚事也算作废。你想想,战门疯了似的找她,倘若她还敢现身来做我的妻子,岂不马上就被捉了去?”
我尽量装作自己不是顾青衣,猜测着说:“兴许她十分钟意你,不过是形势所逼,才没能做成你的妻子。”
“你想错了,”周誓中纠正我:“我们是被家里逼的。我也不钟意她,她更不钟意我。她真心爱的,是战门的主上,那人叫决战,是她的二师兄。”
我把自己的笔往还没画完的画上一扔,怒道:“没有的事!”
周誓中眼神灼灼的看着我。
我重新把笔拿起来,好声好气的继续说:“她在外流亡,你不好这样怀疑她。”
他似乎也没有起疑,只说:“她喜欢不喜欢别的男人,我也不如何在意,我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
我问:“我见画上的她长得不像我这般丑,你怎么也不喜欢?”
周誓中:“我厌恶家里替我安排这些事,因此一开始见她就先在心里觉着她不好。我们统共也没有见过几次,回回见了我,她都躲着。我自然也不对她动心。”
我笑:“你见她的时候,最好叫上几百个丫鬟,搬着书案纸笔棋盘之类的,只要她一看你,你就马上把自己会的通通在她面前亮一遍,她见自己的夫君这样多才,肯定就爱上了。”
周誓中笑的欢快:“是个好法子。到时候你负责搬着书案。”
我心想,我搬着书案,顾青衣只顾着看书案了,还哪里有功夫看你?
周誓中接着说:“倘若我真把自己会的通通亮一遍,顾青衣也不会看上我。战门主上的轻功可谓神出鬼没,剑术更是登峰造极,心计城府深不可测,才赢得了她一颗芳心,我的武功离他可差得远。”
我想着扯开话题:“那悬赏令里,开出的条件不错,连我看了都想去逮顾青衣了。”
周誓中放声大笑:“嗯。那敢情是精彩。”
我接着扯:“你未过门的妻子,当真与画中人一样么?”
周誓中专心看着我的画:“那自然是丝毫不差。她爱恋的人武功如何好,她的长相就如何美艳。”
我:“美艳?”我不大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词形容我的长相,就迫不及待的为自己辩解:“她那样子叫美艳吗?她哪里美艳?”
周誓中:“你急什么?你自己长相不好,还容不得我夸自己妻子几句?”
我敛了敛激动的心情,平静的道:“她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