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下江南
我与安准到江南的时候,正是清晨。
从父亲死后,我几乎没有闭过眼,却不觉着困。决战曾隔着铁笼问我:
不吃不睡?
我一眼都不看他。生怕自己对着他哭出来。虽然知道眼前的人狼子野心,可毕竟,这张脸,是我爱着的那个人的脸。
隔着铁栏,决战捏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塞东西,我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很想咬一口。
那上面,沾着我爹爹的血。沾着我顾家的血。
但是我只是避开他。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有这种反应,过了片刻,才笑着问:现在觉得脏了是不是?当初我为你顾家杀人时,你怎么不觉得这只手脏?
我望着他卧房里的一个花瓶,那是我给他放上的,里面的花还没枯。决战厌恶这些东西,但他的卧房,唯独任我折腾。
当然,那是过去。
决战见我不理他,不急不慢的在房里走了两圈,接着就走过来,把铁笼的锁打开,我不动,他就要把我从里头拖出来,我于是抬手去拂他扯着我的那只手。
决战皱眉看着我。
我根本一丝力气也没有,只不停的拂开他,仿佛在拂去衣裳上的灰尘。
他终于松开我。
我自己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当我落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叫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不叫他碰到我,不叫我看到他。
他定期叫人喂我吃药,是以我浑身无力,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决战生气的时候,眉心格外舒展。他极少皱眉。那次,他就双眉舒展的望着我。我既不出声,也不动作,只按着他的要求站着。
最后,决战笑了一声。自己关上门,离开了。
我走回去,甚至抬不起手关上笼子门,双腿不停的打颤,如果他没有离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站住。父亲在三月初十夜里离世,决战在三月十二的清晨宣布登上主上之位。我们就只在三月十一见了那一面。
现在是三月十五。我和大师兄花了三天三夜,从战门逃到了江南。
上一回我来这里的时候,是周伯父的大寿,按礼我跟从父亲来祝贺,我们在路上走走停停,足足十天。后来父亲因为事务繁忙提前回去,周伯父坚持要我多住一阵子,决战就以保护我的名义留下来。
周家势力遍布江南,我被照顾的很周到。每回周伯父吩咐周誓中带我出去,我净挑热闹的地方,以便与他“走散”。甩掉周誓中之后,决战就领着我四处转。他结的仇家遍布天下,因此我就叫他往偏僻的地方走,免得遇到仇人生出是非。
虽然,我很想去江南热闹的集市。
那次是秋天,这次是春天。但是没想到不管春天秋天,我都不能正大光明的玩赏江南。以前怕他被发现,现在怕自己被他发现。
我与安准扮作一对夫妻,住进周家商号下的一家客栈。照着我如今平凡的姿容和粗鄙的打扮,不会有人把我和客栈外面贴着的悬赏令里的人联系到一起去,安准就更不会被人发现,决战一定以为他在天山。去救我的人里,剩了三个。除了安准,还有两名父亲的属下。为了不叫决战起疑,也为了让安准在我身边保护我,他们两人带着父亲的骨灰去往天山。其中一人被我易容成安准的样子,是以不会有人怀疑。
分开之前,我抱着父亲的骨灰,一声都哭不出来,只哗哗的流泪。
住下之后,深夜之中,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我一阵心慌,安准坐在桌前,也醒了,回头望我。我手忙脚乱,开始收拾行李。他抬起一只手,对我示意。
我于是把东西放下,逼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躺下。
不一会儿,就是咚咚咚的上楼声,接着,我们的门被敲响了。他应了一声:“何事?”
外面的声音很大:“开门!”
安准起身,故意解开衣带,过去,慢慢打开门,我甚至听到了他打呵欠的声音。
我只闭眼躺着。
只有一件事,是靠易容也办不到的,就是眼睛。决战不会想不到我易容的,派来找我的人里,必定也交代清楚了,我的眼睛与画像中的一模一样,他们只要稍为注意,就能看出来,即便长相不同,一对与顾青衣神似的眸子,也足够他们将我捉回去。此时是深夜,我睡觉也合理,该没什么差池。
如果此刻,我的心跳的不是这样厉害,就更好了。
安准的声音又低,兼而断断续续:“官爷,您看……我家的已然睡了……您有何吩咐的话……”
“知道了。”那来找人的人语气很是不耐烦,离开了。因为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房里静下来,我仍旧紧紧的闭着眼,害怕他们还在。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说:“睁开眼吧。”
为奴为婢
我睁开眼,安准在床榻边坐下来,低声说:“是战门的人。居然已经大张旗鼓的——”
没等他说完,我抬起手来紧紧的抱住他。
我活了这十七年,从不曾这样恐惧过。
但凡我出战门一步,决战都得亲自跟着。他唯一一次忤逆爹爹,就是为了要跟着我。那次江南之行之前,爹爹吩咐他去执行一个任务,并不是非决战出手不可的事情,只是路途遥远,在大漠。这明显的是支开决战,不想他一同去江南。我与几个师兄弟都走得近,那没什么,因为几个师兄都待人温和。但决战不同,他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却独独待我不同,时间久了,不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倘若闹到江南去,爹爹就脸上无光。此次要让决战去往大漠,也是避免我与他到了江南不知轻重,闹出乱子来。决战在别人面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只那一次,是真的动了气的,还是与他的师父,我父亲。他跪在爹爹面前,一只手拽着我,任凭几个师兄在旁边是旁敲侧击还是拉扯,他就是不放,一个字都不肯吐。
我眼见爹爹快发怒,就跟着扑通一声跪下,说:我就是要二师兄保护。
爹爹吼我:战门这么大,没人能护住你了?!
我吼回去:我要天下第一护着!
爹爹没料到我这样犯上,一时间愣住了,接着便连连摆手:随你们去。都滚出去。
我那时候,任性,倔强,无礼,幼稚。
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就把自己也当成了天下第一。没人能伤得了他,就没人能伤的了被他保护着的我。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不曾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过。
现在,我过上了。
回想起过往来,似乎日子就过得格外快。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次日,我与安准去周府找差事,说来也巧,府里恰好缺个丫头,那人问我都懂些什么,我便将自己除了武功之外的东西全搬出来:识字,女红,弹琴,唱曲儿,粗活,细活,都行。
就这样,我进了周府。
安准暗中守在我身边。周府除了周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