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人失神只是一瞬,很快又跪了下来,山呼万岁之声再起,我听着耳边的声音,只觉恍若隔世。
忽然想起来,这么些年,萧延康对我说过许多话,却唯独没有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二字。
封后大典结束后,我在宫人的搀扶下回了居鸢宫,居鸢宫本是按照帝后标准布置的,如今……
“将宫里的装潢布置全卸下来吧,不合规矩。”我只觉十分疲惫,下了命令便独自转身去内间休息,然而宫人却没有动。
我本是太女的正君,太女登基,我却成了帝妃而非帝君,这是多么明晃晃的嘲讽。
“怎么,我说的话不顶用了么?”我看了站着不动的下人一眼,只觉得我的世界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宫人听我动怒,扑棱棱跪了一地,却还是不照办。
“那好,我亲自动手便是。”我气乐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感觉一阵眩晕,竟然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又跌回了座位上。
“传御医!”宫人慌了,扶的扶,拉的拉。
我却只觉得下腹疼痛,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已是入夜,我睁开眼睛却在我床边看见了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延康。
“皇上。”我轻轻道了一句,并没有任何动作。
“静鸢。”萧延康也回了我一句,然后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我偏过头去不看她,并非故意要给她脸色看,只是觉得萧延康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真真刺眼。
萧延康手僵了一下,叹了口气:“鸢儿,好好养着身子,就算不为我,也为我们的孩子。”
她这一句话,骇了我一跳,孩子?
萧延康点了点头,将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心下却一酸,当初怀宁夏的时候心中是无限喜悦,现在却只觉冰凉。
“谢皇上关心。”我再次将目光移开。
萧延康皱了皱眉头,从我身边站了起来。
我只觉一旦放了他走,从此他就再也不属于我了,心下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拽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将我的手掰下来塞回被窝中。
“萧延康!”我一个心急,竟然犯了大忌,叫了她的名字。
她却一如当年初见我时,丝毫没有动怒。
“萧延康,你可有半分,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过我?”我闭着眼睛,索性任性到底,就那么一回,这辈子就那么一回,如此直白的问她这个问题。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发怒,声音低沉得让我觉得好似是个幻觉:“鸢儿,我当你是家人。”说罢,她再不回头,大步踏出居鸢宫去。
一刹那,我便什么都懂了。
她当我是家人,家人间只需要亲情,却不一定要爱情。当年我俩都还小,天家本就无亲情,我于萧延康,是个玩伴,是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天然的亲近,而待我俩渐渐长大,我对她生出了爱慕,她对我却是亲情。
她从不对我发火,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也给我超出对所有人的容忍,我本以为那是爱,却没曾想,萧延康对我的好,无关风月。
我惨笑着,慢慢将手放在腹上,那是我和她的孩子,可孩子的娘方才刚刚告诉我,她对我只有亲情。我苦笑,能得到帝王的亲情,我是应该感叹我得到了这世间最难得的情感,还是该为自己所爱之人心中没有自己而哭泣?
“禀静君,老大人求见。”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她口中的老大人是我的师父,那个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的人。
“请师父进来。”我擦了擦眼泪,答道。
不一会儿,我便听见门帘的响声,宫人在我和师父面前立上了珠帘。
透过半透明的帘子,我依稀能认出那个人影。
“鸢儿。”师父唤我。
我命人撤了帘子,宫人不依,我便亲自走上前,将珠帘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这是我在世界上唯一一个长辈,若见她还需立个帘子,那我不如就此死了。
“师父。”我看着她斑白的头发,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鸢儿。”师父手有些颤抖,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却还是像孩子般手足无措:“乖鸢儿,不哭了。”
我只觉心里委屈得不行,却全然不知从哪里开口。
师父看了我半晌,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为师造的孽,便让为师来告诉你吧。”
我猛得一抬头望向她,她却只是苦笑。
“那一年,先皇命为师去替一个刚出生的男娃儿占卦,因为听说那孩子出生时是带了祥瑞的。”她颤抖着双手,将我牵回床边安置在床上,又帮我把被子掖好,我却如遭雷劈。
“师父,您……是当年替我算卦的大司马?”我慌了。
师父点了点头:“当年你的卦象,确实是难得一见。”
“是怎样的卦……”我失神的问道,究竟是怎样的卦象,能就这样改变我一生。
“帝王之命。”师父说道。
我的心开始狂跳:“可是师父,这世间哪有男人当皇帝的说法……”
师父说:“若你是女儿身,先皇早容不得你活下来了。”
我只觉浑身力气被抽空,是啊,有哪个帝王会允许有这样命轮的女人活在世上威胁自己得地位。
“然而即便你是男儿,公鸡司晨,却也被视为大大的不吉,先皇当时下了密旨,要取你性命。”师父说道:“你当时就跟只猫儿一样,小小的人儿,躺在我怀里,竟然不哭,只对我咯咯咯的笑,我一下便心软了。”
我斜靠在枕头上,望着师父,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我骗先帝说,这样的卦象,若能善加利用,却能对我大顺有利。”师父伸手捋了捋我的头发:“帝王之命若能用来辅佐帝王,那是再好不过。”
“先皇便生出了接你进宫的想法。”师父说:“她迟迟不封太女,便是想交由你的手,看看你会亲近谁。”
“可是师父,这样也太荒谬了!”我惊叫起来,以一个男子的目光去挑选太女,这是怎样一件糊涂的国家大事。
“静鸢,先皇本就不是……怎么英明的……帝王啊。”师父将大逆不道的话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无言的低下了头。
话已至此,我终于明白前因后果,为什么当年庭考时先皇会免了萧延康的责罚,为什么会封萧延康为太女,为什么先皇一定要让萧延康封我为帝后。
“萧……皇上……知道这件事么?”我只觉手脚冰凉。
师父摇了摇头:“当年所有皇女都不知道这件事。”
真好,至少萧延康接近我不是带了目的的,我勾了勾唇角想笑,却完全没有力气。
“鸢儿,都是师父不好……”老态龙钟的师父也流下了泪。
我摇了摇头:“师父,您也是为了让我活下去罢了。”
怎能怪我师父,她因为对我的愧疚,在这寂寞的居鸢宫中教导了我接近十年。
“我教你那么多东西,不是为了让你辅佐皇上,只是为了让你有自保的能力,却不曾想,所有的东西,我唯独忘了教你深宫争斗……”师父擦了擦眼泪。
我却知道,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能教会的。
和师父说了很久的话,久到不知不觉我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我恍惚中醒过来。
“来人。将鸢儿带过来。”我披起衣服,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