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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悄然而下,落在他灰袍长袖上,晕开一个个暗青的圈。
我与他,是大漠中相互探看的旅人,到底都是寂寞的人。相爱得再深,若心已游离,那亦是一种纯粹的枉然。
我任他引袖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痕,而后轻推开他,步出小楼。
我轻推开门,被侵面的霜寒之气引得浑身一颤。
一个素衣男子,背对着我立与院中,衣冠胜雪,虽唯见背影,却是临风优雅,从容地遗世而独立。
不用照面,我已知他是谁。
许是听到了声响,他蓦然回过身来:“臣狄仁杰,参见皇后娘娘。”
我记得他的笑容,风轻云淡,又若有所思:“你为何在此?”
“昨夜娘娘在夜市走失,陛下焦急万分,命臣等彻夜寻找。”狄仁杰笑得依然穆如清风,“臣等兵分多路,臣恰巧遣派于此,有幸寻得娘娘。”
“有幸?”我沉了心思,冷静地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其余人呢?”
“臣不想他们惊扰娘娘,故命他们在巷外等候。”狄仁杰似察觉不到我的敌意,仍是气定神闲,“除了臣,不会再有人敢踏入此院,娘娘大可放心。”
我逼近一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娘娘不会。”狄仁杰眼珠一转,笑得狡猾。
“既是来迎我,为何还不备好车驾?莫非是想要我徒步回宫?”我见他意态从容,便也起了玩笑之心。
“是,臣立即便去准备。”狄仁杰从善如流地答道,回身快步便走。
我不及细想,身后木梯便传来吱呀之声。
我回首望去,立于梯上的阿真,眸中仍是缱绻温柔,他修长的身影寂寥地投在地上,竟显出苍凉的意味。
一时相对无言。
保重……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曾经的花事已了。我深知,他,只是一个永远住在我对岸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到达。
出得巷去,早有备好的车马候着,侍卫宫人皆恭敬地跪伏于地:“参见皇后娘娘。”
我缓步走着,到狄仁杰身前略停了下,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问道:“你究竟是如何找到我的?”
“此乃臣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恕不能告之,还望娘娘恕罪。”狄仁杰笑眯眯地道。
我早知问不出什么,便懒懒地转回目光,扶了宫人的手,踏上马车。
车中燃着我最爱的青云香,袅袅青烟,浅香轻薄,眷恋地缠绕在我的指尖,香气愈浓,宛如深渊中绽开的幽花。
我收指想抓住,它却轻盈地由我指尖飘出,在空中自由地百转千回,再开出朵朵瑰丽绝世的花。
愈想挽留的,愈是留不住的。
心中明白,有一种幸福,我将永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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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秋实,抟沙转烛,犹如白驹过隙,飞驰而过。
翠拂春晓,碧水溶溶,柳絮濛濛,一城青碧。韶光已至,在冬日里瑟缩不已的娇艳牡丹,蛰伏一冬,如今纷纷迫不及待地吐露芳华,娇艳若美人新妆,倍添妩媚。暖阳之辉,溅落花上,晶莹欲流。
我静静地立于斑斓摇曳的千娇百媚里,沉沉冥想,一阵杂乱的琴音却由远而近地涌来,将我惊醒。
“是何人在抚琴?”我微皱双眉。
“是,是……”香桂低了头,讷讷不敢言。
我心中立时明了,回身便往琴房走去。
“公主,公主!不要再弹了!”琴师与宫人跪地,皆是满脸苦色,“这是皇后娘娘最喜 欢'炫。书。网'的一张琴,倘若弄坏了……”
“咯咯咯……这样多好玩啊!你们怕什么!”一个娇俏身影斜坐琴旁,十指胡乱拨弄,嘶哑地弄出声响来。
“太平。”我轻唤一声。
“母后!”听到我的叫唤,那小小的身影便疾奔过来,扑入我的怀中。她雪白的貂裘,绯红罗衣上秀群芳,微风动裾,似有落花如雨,三千青丝挽成了如云发髻,秀丽跳脱的姿容立即使窗外的花光黯淡失色。
“你又闹什么?”我轻笑着搂住她。
“倘若不这样,母后又怎会来呢?”太平眼中有按耐不住的得意,她的笑犹如山涧清泉,叮咚清脆地流淌,“我想您了!您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我前几日不是才来的么?”我温言微笑望着女儿,语调间颇见宠溺。
“不够!母后要多陪我几日,不能像先前两日就没影儿了!”太平揽了我的脖子撒娇。
“那也不能拨弄我的琴,弄坏了可怎么办?”我详怒地抚着她的发髻,“那琴名曰‘焦尾,’是张绝世好琴,我还打算等你再大些,便把琴给你。”
“那烧焦的破琴我才不要呢!”太平小嘴一撅,摇晃着两只胳膊,“母后今日多陪陪我吧!要不,您弹琴给我听?我可喜 欢'炫。书。网'听您弹琴了,您弹得真好听!”
“呵……每次弹到最后,你还不是都睡着了?”我含笑看着她,我与李治先有四子,而后才有得一女,便十分娇宠她,恨不能将世间一切珍宝皆奉在她手心。而她亦是古灵精怪,总有千般要求,对着我使尽小女儿家的所有手段,“今日就不弹了,母后带你看看哥哥们赛马去。”
“赛马?”太平闻言二目放光,“我也要去赛马!”
“你一个女儿家,赛什么马?”我刮了下她的脸颊,“还是乖乖地与母后在台上看着吧。”
“母后……求求您啦……”太平抓这我的袖子左右摇晃着,清澈的双眸哀求地望着我。
“此事我不能应允。”我硬下心肠,沉了脸色。
“好吧……”太平耸拉着小脑袋,看着沮丧极了,“那母后先去,我换身衣裳,随后便去。”
“唉,太平……”我苦笑着摇头,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今日天气晴好,斜风微凉,润着如洗的一碧天光,骄阳耀目如金,四下飞溅。
马场内,草木葱茏,绿盖如荫。
我缓缓穿过两侧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们虔诚行礼的队列,款款步向高台,满目的素色衣冠之中,衣色不同的李弘、李贤、李显、李旦格外醒目。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我轻抬手,向身后的内侍示意可以开始了。
他们皆换了轻便骑装,选乘合适的良马,排成一列,准备比赛。
号角声轰然起,赛马开始了。数骑良驹飞驰而出,气势犹如风雷迸发,扬起滚滚烟尘。
“陛下,你看今日何人会夺魁呢?”我侧头问一旁李治。
李治懒散地望了我一眼,随口说道:“若说相马,媚娘你才是个中好手,朕又岂敢妄言?”
“陛下言重了。”我听他言语中似有嘲讽之意,便转口问边上的宫人,“太平呢?”
宫人立即答道:“公主方才说要去换身衣裳,便不见了人影。”
“哦?”李治的神情有些疑惑,“这丫头平日里最爱往热闹里钻,今日三催四请却还不见人影,莫非又耍什么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