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江楠与矮胖男子出了门,临走很不客气地告戒我不要随处走动,等她回来。
我哪里有要走动的意思。四肢的酸痛如涌动的热流要把我的骨骼炸裂开来。我感到肌肉的麻痹,被拉扯的神经如同断裂的钢索刺激我的神智,于是我又喝了一杯水。
“你好吗?”办公桌后的瘦削男子用英语对我说。
我能听懂他蹩脚英语的含义,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英语与我说话。于是我也用英语回答他。“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不好。”
“你是江小姐公司的人吗?”
“对!”
“你公司的江小姐很迷人。”
“等一等,”我改用普通话说,“你能不能不用英语说话?”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不懂中文。”他依然用英语说。
“不懂中文!你不是中国人?”我用英语问。
“我是日本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同一个日本佬说话,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木村平树。
“你好,我把你当成中国人了。”我立刻改用日语。
“你懂日语!”他立刻兴奋起来,用日语的口齿立刻变得伶俐。
“还可以吧!我在大学时学过日语。”
“你是哪所大学?”
“╳╳大学。”
“你日语很流利。”
“谢谢你的夸奖,这要感谢你们日本女孩。”
“日本女孩?”
“是我的一位好友,日本留学生。”
“真的吗?她在你的学校?”
“不!是重庆╳╳学院。”
“你们怎么认识?”
“说起来很有意思。我有天上街,见到一个女孩子四处问路,日语和中文混杂在一起的句子谁也搞不清她要干什么,而我正好帮她解决了问题。于是我们成了好友,她是我唯一的一个日本朋友,人很温柔。你们日本女人很有味道。”
“哈哈!”他笑了起来,“人也很漂亮把!”
“怎么说呢?这很难讲。”
“她不美吗?”
“一个羞涩、瘦小的姑娘。”
“这么说你对她没有意思。”
“我从没有认真看待这事。”
“她如何对你?”
“我想她很聪明,不会不知道我与她之间的鸿沟。我指的不是国籍问题,而是对爱情的看法。她回国时有些伤感,所以我想她还是喜欢我的吧!”
“你为何没有对她付出感情呢?”
“感情不是要来就来的东西,不是理智强迫的产物。总之我喜欢她,做朋友很不错。”
“你们还联系吗?”
“有必要吗?寄托无尽的相思在无望的结局当中?”
“哈哈!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怎么回事?今天你是第二个给我这种评价的陌生人。”
“第二个人?”
“来广州的车上遇到一位小姐也是这样评价我。”
“你很有女人缘,我想你在江小姐手下一定很得宠。”
“你错了!我是个被她唾弃的人。”
“你在她手下工作不快乐吗?”
“岂止是快乐,我快要发疯了。”
“你在她手下干什么?”
“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勤杂工,负责打扫卫生,搬运东西什么的。”
“不可能!”他惊讶地说。
“世上什么都有可能。”
“那你为何不同江小姐好好谈谈?”
“不可能有结果,我俩水火不相容。”
“是因为工作还是感情?”
“感情?真难想象你会有这种想法。我和她冲突是关于人格和自尊的问题。”
他沉默了,但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明白我话中的含义。
之后,我们开始谈论别的话题,关于中国和日本在文化和民族性格上的差异我们谈了很长时间,但我们都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我发现这个日本人很健谈,在我面前没有什么陌生感,我想也许是个性的问题,他似乎比较喜欢自由和浪漫的生活。
这次出行最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当我们正兴高采烈交谈的时候,江楠和矮胖男子回来了。这时我和木村平树正高谈阔论。当他们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木村并没有发觉他们,因为他背对着门,我故意无视江楠的出现,依然用流利的日语同木村谈笑。
我看到江楠异常惊讶的神色,那是我从没在她脸上看到的东西,肃穆的脸颊拉起一道弧线,眼睛睁大,似乎难以想象那个平常被她蔑视的男子竟然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同一个日本人用日语流利地交换思想。我想这种情形超出了她的想象边界,一个被她贬低到勤杂工一类的人,一个她想怎样摆弄就怎样摆弄的懦夫和蠢材如何成为一只凤凰她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
回去的车上,我们坐在了一起,这次是我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这次要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