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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67.奇袭石堡(1 / 2)

在距离战场十里外的一片树林中,刘彪飞身下马,一个人马上跑着迎了上来,叫道:“曲长,都准备好了!”

林子里有几辆马车,车上用干草覆盖,不知是什么东西,刘彪上前揭开看了一看,问道:“人呢?都齐了没有?”

“还差十一个人没有归队。”

“不等了,出发!”

前天刘彪在大营附近扎了小营,自己带了两百多人在其中守卫,又派几十人连夜赶着车,潜进石里坞附近的树林埋伏。

一早张丁带人发起攻击,刘彪等人稍做抵抗便放弃小营,快马加鞭赶至埋伏地点。现在三百人的小分队已集结完毕,刘彪一声令下,队伍向着石里坞进发。

刚走出一里地光景,前面来了三匹马,马上的骑士见了他们,逡巡着不敢上前,掉转马头想要逃跑。

刘彪一推旁边的俘虏,那人上前喊道:“前面是坞里的兄弟吗?”

对面停住了马,回答道:“你是何人?”

“我是丁五啊?大将军的亲卫,你不认得我吗?大将军派我们送东西回……算了,跟你们说这干嘛,你们走吧!”

这话一说,对面三人反倒催马跑了过来,眼睛齐齐地望向装得满满的马车,问道:“前面打胜仗了?抢了啥好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啥能少得了三位兄弟的?大将军有令,命胡头儿派车去拉东西。”

一个骑士忽然抬起头来,叫道:“明明是宋头儿守堡,大将军怎么会让胡……”

迎接他的是刘彪的环刀,刀正劈在脸上,让他脸上好像开了一朵血红的花,另外两人惊惶失措,还没来得及掉头,就被几柄乱刀砍死。

结果了几个游骑,小分队继续前进,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抵达坞堡门口。

石里坞名副其实,整个坞堡外墙都由石块砌成,坞墙高两丈有余,又高又厚。刘彪看着咂了咂嘴,这要是强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大门紧闭,门楼上站着十几个悍匪,一个人伸着脖子向下面吆喝道:“你们是哪个将军的部下?”

“我是大将军亲卫丁五,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了!”丁五态度十分强横,正是大将军身边人对待守门人应有的态度。

那人却也不敢得罪他,只叫道:“原来是丁爷,对不住您,宋将军说了,非常时期,谁都不准出入。”

丁五道:“我奉大将军之命回坞,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找宋将军,你先开门,我自已去和宋将军说。”

“可宋将军说……”

话未说完,旁边的刘彪张嘴骂道:“你个没眼色不知道深浅的东西!只知道宋将军,不知道大将军吗?大将军的命令也敢不听,你长了几个脑袋!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这就回去,跟大将军回话,老子把话撂在这儿,要是耽误了军情,你们几个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爷你先等一会儿,等我先去回了宋将军……”

“丁爷没功夫等你回话!丁爷又不是哑巴,不会自己跟宋将军说吗?你这一去一回,又要耽误多少功夫!前面军情紧急,哪有时间等你回话!”

刘彪一挥手,众人拨转马头,作势要走。

“别,别介!我开门,开门还不行吗?”

刘彪把十几个俘虏摆在前面,守门士兵见了,颇有几个认识的,早就信了大半,如今又见刘彪如此强横,生怕真的耽误了军情,被大将军怪罪。大将军脾气暴躁,手段毒辣,若是真的怪罪下来,几个人的脑袋恐怕真的保不住。

门只开了半扇,一个人探头出来道:“丁爷,您自己进去和宋将军说吧!”

刘彪上来用力一顶,将门顶开,当先进入,喝道:“开个门这个扭扭捏捏的作甚!老子就要进来,你管得着吗?”

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羽林郎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大门打开,几辆马车赶了进去,十几个兵根本就拦不住。

刚进门,一个强盗头子带着几十个人过来巡哨,叫道:“怎么回事?门怎么开了?车里拉的什么东西?”

“都是前面抢回来的东西!”刘彪用刀在拉车的马屁股上用力一捅,马吃痛嘶叫,前蹄竖起,马车向后倾去,哗啦啦大响,竟倒下来一车的银钱。

强盗们见了,都大叫道:“是钱!铜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不是马蹄金么?”

强盗的规矩和抢红包类似,手快有手慢无,谁抢到就算谁的,抢多少是多少,如今见了满车银钱,谁还会客气?众盗一拥而上,都扑在地上,追逐着到处乱滚的银钱。

刘彪叫道:“不用抢,人人有份……都去死!”

趁着众匪满地捡钱,三百个人一起动手,拔刀冲上去,就像是用斧头劈柴一样,一柄柄刀抡起剁下,眨眼间将几十个贼人杀得干干净净。

羽林军的少年们扒开车上的干草,取出里面硝石硫磺火石等物,在坞中四处奔跑点火,口中喊道:“张丁败了,羽林军入城啦!”

石里坞虽然外面是石墙,里面也有些石屋,却依旧有许多易燃的木屋,这一下子坞中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坞中的人似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蹿。

守坞的强盗们乱成一团,也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马,只以为张丁打了败仗,石里坞已被攻破,纷纷弃坞逃走,有的从坞门处冲出去,有人去码头寻找船只,石里坞有大船两艘,小船无数,众人为了抢船,互相杀伤,落水者不计其数。

刘彪带着一百多人,由丁五等人带路,一路向里狂奔,遇到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砍杀,挡者皆死。

丁五等俘虏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没了退路,此战若是羽林军失败,依照大将军的脾气,肯定会将引狼入室的人全都杀掉,因此这些俘虏反倒是最怕偷袭不成的。此时他们也豁出去了,全都拔刀助战,向原本的同党下了死手。

羽林郎们杀得身上衣服上全是鲜血,直冲到石坞的中心地带,见前面一群土匪冲了过来,领头之人正是负责守坞的偏将宋成。

丁五远远地便喊道:“宋头,大将军战败了,敌军已入城,就在坞门,请宋头速去迎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成边跑过来边大声询问:“怎么会败了?大将军何在?”

要说这人也是有勇无谋,情急无智,猝然见到丁五,只想到他是大将军亲卫,却忘了他已被俘,毫无防备,带着人就跑了过来。

等到了近前,突然觉得不对,正想问个清楚,刘彪早上前来,一刀刺在他心口,叫道:“皇帝陛下大军已入城,降者免死!”

群贼震惊之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有的人还在想着要不要丢下刀投降,有的人还想抵抗一下。刘彪已一声狂吼,当先扑了上去。一百名少年都杀红了眼,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即便他们尚未长成,身材上吃了亏,但是此时却似有使不完的力气,面对一群积年悍匪毫无惧色。

而那些平时无比强横的悍匪却早就吓破了胆,全无斗志,在宋成猝然被杀之后更是失去指挥乱了套,被羽林少年们杀了个七零八落。

刘彪命人割了宋成首级,让人用长矛挑着,四处喊叫。

坞中的贼人见了愈加胆寒,哪儿还有心思抵抗,轰然作鸟兽散了。一千多人守卫的石堡竟被三百羽林少年一鼓而下。

此时十几里地之外的战事进行得格外激烈。几轮冲锋未果后,张丁派出了他的精锐--着铁甲的步兵,一千余名悍匪狂叫着扑向羽林军的营垒,他们左手持勾镶遮住面部,右手提着环刀或者短斧,先是小跑,在壕沟处寻找被自己人尸体添满可以跨越之处,过了壕沟后突然加速。

这是真正的生死时速,越快跑过这段距离越能减少伤亡,等到了近身,那些防护力极弱的弩手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弓弩手在惯常位置开始射击,可是这些杀伤了无数人的箭矢,遇到铁甲防护却像是射到了石墙,前两轮射击几乎完全没有造成伤害,第三轮射击才射倒了几人,那是因为敌军近了一些,有的箭矢穿破了甲胄,也有些悍匪比较倒霉,被射中了没有铁甲防护的头颈腿等部位。

冲到越近,伤害越大,但是比起那些无甲强盗的伤亡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时敌军已逼近到四十步之内,伤亡却只有十几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不是近营处撒满了铁蒺藜,多少拖慢了悍匪的攻击,恐怕敌人瞬间就会到眼前。

孟愤一直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杂在弩兵中,使用普通弩矢杀敌,他连发了几弩,眼看着弩矢射在敌人身上,却又被弹落在地,敌人毫发无伤,不禁顿足大骂。

正在焦躁,忽听有命令道:“用铁矛,投掷!”

后勤队的人早搬了短矛上来,就在孟愤的脚边堆着,孟愤掂起一根,右臂后扯,瞄准后用力掷出,扑地一声,正正地扎在一个悍匪的前胸,这一枪穿透了他的身体后余势未歇,带着死尸直接插进地上的黄土里,悍匪的尸体与标枪形成一个六十度左右的夹角,好像一个人拄着拐杖在那歇息。

这具尸体就像一座地标,矗立在战场上,带来的视觉效果是极其震憾的。看了这一幕,其余悍匪都心头紧了一紧,好像那杆标枪也插在了他们的心口。惧意一起,方才一往无前的气势便弱了一分。

身高力壮的强弩手们一起投掷,每一轮八十多杆短矛,能杀伤十来名悍匪,战果还是可以的,可孟愤却不满意地跺着脚,嘴唇撅得老高。训练时全队三十步命中率可达到三成,可今天第一次实战,竟然只有一成,这是发挥失常啊。

他又举起一根短矛,脱手投出,穿透了一条大腿,腿的主人扑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孟愤一矛接着一矛投出,几乎每投必中,看起来坚固的铁甲在高速掷出的铁矛下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

随着敌人的逼近,强弩手的投矛命中率提高到平时的训练水平,几十名悍匪已殒命矛下,而弩箭的杀伤力也大幅提高,在近距离内,弩箭依然具有穿甲的能力。

付出惨重的伤亡后,悍匪终于冲到营垒近前,他们有的开始向栅栏上攀爬,有的人手持利斧,砍断外面的刺枪,用力劈砍着木制的栅栏,在他们的身后,无数无甲的强盗正蜂拥而来,如果被他们劈开了栅栏,整座军营将漏洞百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敌军逼近军营,眼看要破壁而入。栅栏上的弩兵突然闪开,代之以成排的长兵,他们手持长长的夷矛,齐齐向下刺去,锋锐的长矛有着最强的破甲能力,无情地刺破铁甲,穿透敌人的血肉。

一名悍匪刚将栅栏砍开一个豁口,那豁口处就钻出一只长矛,将他捅了个对穿。

营门处的战斗更是惨烈,那里聚集着最多的悍匪,也因此遭到了最强的攻击,羽林军的长兵足足排了七八排,戟矛平端,像一堵活动的刺墙,让悍匪无处下口,完全无法突破这道长兵防线。

长兵重复着平时训练了成千上万遍的动作,挺矛、前刺、刺、刺、刺,前排的袍泽倒下了,后排的立即补上空位,使整个阵列一直保持完整。在不断的刺杀动作后,尸体在他们面前慢慢堆积。

吕钦亲自在后督阵,并亲手斩杀了一个临阵害怕后退的少年,对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没有丝毫的手软。在每个人都要拼命的战场上,对一个人的心软是对整个部队的不负责任。

一旦长兵阵出现一个缺口,敌人的刀盾步兵钻进来,长兵将防无可防,会像豆腐一样被从中切开,长兵阵被突破,只有靠自己的刀盾兵上去以命换命,羽林军的阵列优势将荡然无存。可以说,拼人头的时候就是羽林军龙骧营覆灭的时候。

依靠着悍匪不要命的攻击,张丁的大军已经逼近了羽林军营垒,双方展开了近战,羽林军的弓弩优势减弱了许多。但他们倚仗着工事,居高临下,用长长的夷矛将敌人拒之营外。

已经有零星的土匪越过了栅栏,每跳进来一个,就有几个刀盾兵扑过去,联手将其绞杀,有的弩兵已放下了手中的弩,拔出环首刀开始近战,弩兵的近战能力相对较弱,但以上击下的优势大大弥补了这个缺点。

完全没有参与肉搏的除了一直待命的骑兵之外,还有六百名弓箭手,他们还在不断地向天空抛射,在敌军阵列中留下一个个的空白点,但在敌我肉搏的情况下,抛射不能射得太近,射中的都是远处的无甲匪徒。

乌米的手臂已经麻木了,完全没有感觉,他只是机械地拉着弓,一次又一次地将箭射出,他不知道自己射了多少箭,只知道有人在不断地向他的脚下堆着箭矢,总有几十箭了吧!

乌米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敌军,那颗大心脏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吕钦拦着,自己冲出大帐迎敌,恐怕早就成了这群悍匪的口中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向的愿望是成为一个勇士,一个驰骋在草原和战场上的勇士,为此他苦练骑射,苦练格斗,培养胆气,他曾经无比自信,曾经瞧不起羽林军的组织和阵列,在他看来,勇士就该直面敌人,而不是这么龟缩防守,挤在一处,倚多打少。

是以多打少吗?这可是两千对一万,妥妥的以少打多!

看那些在长兵阵下丧生的强悍土匪,哪一个不是以一敌十的勇士?如今都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的血肉。

乌米的手臂麻木,头脑却异常活跃,也许他该重新定义勇士的意义,也许他应该像项羽一样,不止步于做一人敌,而是做万人敌。

羽林军开始有了伤亡,可比起强盗的伤亡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

张丁已经无比愤怒,他出动了最精锐的步兵,却依然无法突破羽林军的防线,他的精锐已损失惨重,让他真正感觉到肉疼。

强盗的整体损失已经不小,随时可能崩溃,督战的骑兵和大将军亲卫对于后退的强盗不断地进行斩杀,却依然无法制止逃散。

张丁越发暴怒,这些杂碎,吃着他张某人,喝着他张某人,到了要他们拼命的时候,却都要抛弃他张某人。

他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已经押上了巨大的赌注,完全收不住手,一心想着翻本,苏延年刚提一句撤军,就被他拔刀相向,差点当场斩了,苏延年吓得再也不敢开口,只是不经意地与他拉开距离,寻找着逃命的路径。

张丁决定孤注一掷,唆哈,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全军冲锋的号令传下去,骑兵驱赶着步兵,一起向前冲去,慢慢地步兵被甩在身后,两千余匹战马发足狂奔,马蹄轰隆隆作响,激起地上的尘土和鲜血。

望着奔涌而至的骑兵,刘盆子知道,这是最后的一击了,挺过这一波,就将会迎得胜利,他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石里坞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异样。

难道刘彪没有成功?

这也是很可能的一种结果,这个计划本来就是过于大胆了些,堡内再空虚,也得有一千贼兵驻守,而刘彪只有半个营,三百人,也不可能给他更多的人,因为这边的压力一定会很大,抽不出更多的人手。

反正只是一场奇袭的尝试,成不成功都在意料之中,刘盆子觉得还是直接击败面前的大军来得靠谱。

而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很大了,照说敌军早该崩溃了,也确实有了崩溃的苗头,一些强盗开始逃散,可是更多的人还在迟疑,在观望,如果这一波骑兵加精锐步兵的冲击得手,他们立刻就会跟着冲杀过来,这些强盗虽然是乌合之众,打起顺风仗来还是可以的。反过来,如果羽林军能将敌军骑兵击破,这些强盗就会毫不犹豫地四散奔逃。

皇帝亲卫早已投入战斗,乌家儿郎有一半已变成了刀盾兵,丢下弓箭开始与不进冲进营地的敌军近战。刘盆子准备投入他最后的预备队,百余人的斩马队已然待命,检验这支队伍的时刻就要到了。

因为敌军弓兵的覆灭,皇帝的防护早已松动,他可以自由地在营内行走,只是牛得草带着十几个人,总是像牛皮糖似的粘在身边。

离他几步远处,一个悍匪跃进营内,挥刀连砍了两人,附近的刀盾兵来不及支援,小皇帝见了,拔刀冲了上去,一刀搠在悍匪的后背,悍匪吃痛转身,牛得草扑上去一刀砍在他的颈部。

虽然有惊无险,木头牛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请求道:“陛下还是入帐休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却气呼呼地道:“你这小子不地道,怎么半道跳出来抢人头?明明是朕先刺中,要不是你,朕早就砍了他的头!”

牛得草张口结舌,“是,是,我是有点。。。此地太过危险,还请陛下回避!”说到这,他的语气已强硬了许多。

小皇帝大吼道:“敢拦朕者,以抗旨论处!”挥着刀向不远处一个悍匪扑去。

牛得草无法,只好带着十余个强健的卫士,随时拱卫左右。

一个刀盾兵正与悍匪格斗,忽然旁边突出一刀,将匪徒刺倒,刀盾兵抬头一看,立即惊喜地叫道:“皇帝陛下,陛下杀人啦!”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遇袭的良民呼喊救命,却在羽林军中激起了巨大的反响,不知是谁高声叫道:“陛下威武!”“陛下万岁!”

“万岁!必胜!”

“必胜!必胜!”

皇帝陛下的参战,让全军士气大振,久战疲劳的士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又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即使面对排山蹈海般的骑兵冲击,也再也无所畏惧,因为皇帝陛下与我们在一起,那可是大汉英武无敌的建世皇帝陛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唯一对这欢呼声充耳不闻的,恐怕就是望楼上的公孙准了。

战斗打响至现在,他的存在感并不是很强。他的袍泽们只见到那些挥着刀指挥冲锋的敌酋,总是突然间中箭倒地,引起一阵混乱。

将士们总是高呼:“看,又倒了一个!”

开始时他们以为这些死亡都是乱箭所致,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一般都是头颈部中箭,一箭毙命,而当越来越多的敌酋被射杀,以致于那些强盗头子都只敢隐藏在人群里,不敢出头指挥时。终于有人对敌酋超高的死亡率产生了怀疑。

终于有人发现,那些致命的箭都是从高处发射,自上而下,发射地点就是他们头上的望楼,是狙杀,是神射手,公孙准!

那是军中的射手王!

“不愧叫公孙准,真准哪!”

将士们感叹着说,他们知道,在头顶上,有自己的袍泽用特有的方式分担着他们的压力,鼓舞着全军的士气。

对敌军来说,这件事就比较糟心了。

指挥官的死亡,不仅打击士气,而且会使指挥陷入混乱,虽然张丁手下的强盗头子们没什么指挥艺术,只会挥着刀,高喊着“跟我冲”,可是没有人带头玩命也是件麻烦事,失去头领看管的强盗都各自为战,本来乱哄哄的队伍更乱了,有的人干脆倒在别人的尸体后面装死,有的直接逃跑,没有人肯拼命上前。

显而易见,狙击战对敌人的打击是巨大的。可公孙准没时间考虑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射杀敌酋上,来不及钦佩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和他的五名队友分守两个望楼,一箭又一箭,箭箭不落空,公孙准不数人头,他只数自己的箭,他的脚边是五十枝箭,现在还余下两小堆零一枝,二十一只,那意味着他已射杀了二十九个大小强盗头目。

敌军骑兵冲起来的时候,公孙准望了望远处的那一堆人,他知道,那里有此次敌军最大的头领。

他已经观察很久了,公孙准看到不断有骑卒到一个人的马前,仿佛是在汇报战况,也不断有人从他的马前离开,四处去传达命令。他知道那儿有一条大鱼,说不定就是那个张丁,石里坞的强盗头子,独霸一方的江洋大盗。

可惜大鱼一直停留在远处,在弓箭射程之外,偶尔随着战况的激烈,那一撮人马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以便于更加清楚地观看战场上的情景。

公孙准无数次在心里呐喊:“近点,再近点!”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声,大鱼确实近了,可也只是近了一点,依旧在射程之外。

当骑兵冲起来的时候,那条大鱼仿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催马向前,公孙准止水般的心境突然起了波澜,呵,快了,再过来一点,再多走十几二十步,就能进入弓箭射程了。

他的整个身体突然紧绷起来,手紧紧地握着弓,仿佛要把弓握断,心里恨不得用一根长绳拴住那敌酋的马头,把他硬拽过来,以便能挨上他一箭。

旁边的射手看了一眼自己的队长,不知道他为何停止了射击,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远方。敌军的骑兵已经到了近前了,他自己已经射死了两个骑兵。

公孙准对望楼下近在咫尺的厮杀毫不理会,他只是不断地在目测,以这个距离,他是绝不会出手的,从学箭时他就听过父亲的话,射程之外没有把握的目标不射,不仅很难命中,而且会把猎物惊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孙准长长地呼了口气,尽力平复着心绪,刚才那种紧张的状态不利于射击,他需要放松心情。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开弓瞄准了下面二十步外的一个骑兵,因为那个人正在对着身边的人哇哇地喊叫,应该是一个敌酋。

他松开了手,却射偏了,箭矢贴着敌酋的肩膀插入地下,没入黄土之中,那个家伙吓了一跳,抬头向上看了看,仿佛威胁似的挥了挥手中的刀。

这是公孙准本次战役第一次射失,他的连中纪录在二十九箭后终结。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心绪的起伏。

公孙准再也不看远处的大鱼,而是又关注着附近的战斗,他连续开弓,又失了一箭,随后两个骑兵连续丧命在他的箭下。

这时他又抬起了头,看到远处的那一队,百余人簇拥着本次战场最大的首领,他发现那敌酋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射程。

虽然还在百步开外,但他在这个距离曾经成功地将箭射进一只豹子的口中,也曾几次射中过奔跑的动物,这是他射程的极限,虽然在这个距离下,弓箭的杀伤力大大下降,可是如果能射中要害,还是可以造成伤害。

公孙准本来想再等一等,可是随着远处有烟尘升起,那敌酋突然掉转了马头,他要逃走了!

不能再等了,公孙准将拉满的弓瞄向了远方,他要出手了。

张丁将所有兵力投入了战场,骑兵冲上去的速度飞快,战壕已经被尸体添满,地上的障碍物几乎只剩下了强盗们的身体,因为前面步兵的纠缠,箭矢的密度也有所下降,几乎一半的弩兵被迫拿起了环刀和长矛,与一栅之隔的悍匪格斗。

在这个距离,骑兵是可以冒着箭矢突进到面前,虽然会有一定的损失,但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一旦能冲动对方的防线,倚仗着人数的优势,战局很可能会逆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付出了百余人的代价,骑兵冲到了营门前,步兵急着向两旁闪开,给骑兵正面冲锋的空间。

龙骧营长兵又一次直面骑兵的冲击,随着战马撞击到如林的矛阵上轰然倒地,羽林少年们也被震得向后倒去,他们已鏖战了半日,顶过了几轮步兵的冲击,体力透支严重。

在硬顶了悍匪几轮冲锋后,又遇到具有更加强大冲击力的骑兵,少年们的体力已到了极限。几乎只在瞬间,前两排的长兵就倒下去好几个,后面的人拼死顶上,面对敌骑的冲击却止不住后退。

平时的严格训练和军法的威慑发挥了作用,将士们没有崩溃逃跑,而是依旧在奋力支撑。而王虎为首的斩马队已在他们身后列队完毕,他们人手一柄长长的斩马刀,准备给敌骑以毁灭性的打击。

远处的张丁急切地关注着战局,不知不觉中向前走了几十步,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骑兵蜂拥而上,其厚度甚至将整个营垒都遮蔽。

“冲!冲!杀死他们!一个不留!”

此刻张丁早已忘了这些肉票的价值,只想要杀人泄愤,以致于一个来急报的士兵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挥刀斩于马下。

那个士兵正在说:“大将军,坞壁起……”

“起,起什么起?我叫你起!”“大将军”狂暴地吼道,手中还挥舞着带血的刀,那刀上是自己士兵的血。

他的样子吓得几个士兵连连后退,直到退出十几步,一个强盗才怯怯地说道:“大将军,坞壁起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丁猛地回头看去,只看见漫天的烟尘,那烟尘凌驾于战场的灰尘之上,里面有隐约的火光,而起火的位置,正是他的老巢-石里坞!

“是谁不小心走水了!老子要杀了他!”

没有人接话,众人都呆住了,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是走水失火!答案只有一个,是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那个,石里坞被攻陷了!

张丁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的愤怒无影无踪,留下的是无边的恐惧、是彻底的绝望,他完了,他,大将军张丁,一方诸侯似的大盗,今天彻底完蛋了!

从未有人看到过“大将军”强悍外表下的内心,大家以为那必定是铁做的,然而在这一刻,他的部众终于知道,那颗心也是肉的,也会软弱,也会崩溃。

张丁拨转了马头,纵马逃走,刚跑出几步,一只箭忽地从天而降,正好从他没有防护的脖颈后侧钻了进去,百步之外,箭势已衰,箭没有透颈而过,而是斜斜地插在那儿。

“大将军”张丁跌下马来,肥壮的身体抽搐了几下,随即一动不动了。

高高的望楼上,公孙准收起了弓,心头一片清明。

“三十四箭,三十二中。”他自言自语地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刘盆子率军进入石里坞的时候,刘彪正忙着灭火,放火时只顾痛快四处点火,要灭火可就麻烦透了。

好在张丁脾气虽然狂暴,还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所有的库房都用石头建造,躲过了火灾,使得羽林军将石里坞的军需全盘接收。

这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一万多名强盗几年的劫掠成果,银钱不必说了,谷物粮食多得让人咂舌,刘盆子看着吃了一惊,这是打劫了运粮船吗?

他无意中猜中了真相,渭水上往来的漕船一向是张丁的粮草来源,甚至更始官方的粮船都被他打劫过,因为他保护费交得充足,大司马朱鲔都替他把事情压了下去。

刘盆子的运气真是不错,石里坞发往洛阳的船只一直没有成行,准备的粮食没有发出,现在全都便宜了他。

这下子朕的内库超级大了啊!小皇帝心里别提多美。

打扫战场、整理坞堡、清点伤亡、照顾伤兵,全军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才稍稍安定下来。

此战共杀伤贼人一千五百多人,其中一半是防守时杀伤,一半是敌军溃逃后骑兵追击所伤。投降四千余人,其余的强盗各自逃散。由于羽林军人数过少,能打成一场击溃战已是很不容易,如果人数充足的话,很可能会全歼对手。

三曲因奇袭古堡斩杀宋成夺得首功,刘彪扬眉吐气,不仅官复原职,而且被记了此战功勋第一。与他并列第一的是神射手公孙准,共射杀敌酋三十二名,其中包括“大将军”张丁,其功劳足以傲视三军。

其余各曲都分别论功行赏,皆大欢喜,全军将士喜气洋洋。

如果说有人不开心,那就是王虎了,斩马队可说是寸功未立。没法子,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刚要上阵敌军就崩溃了,要怪只能怪烧了石里坞的刘彪和射杀张丁的公孙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场大战把两千羽林将士全部变成杀过人见过血的老兵,向精锐军队目标迈出了大大的一步,两千破一万的傲人战绩让每个人走起路来都扬着头、带着风,见面打招呼都是这种方式:

“吃了吗?你杀了几个?”

“吃了,两个,你呢?”

“两个太少,我六个!”

“不能那么比,你是弩兵,就站在那儿射箭就行了,我是长兵,得跟悍匪面对面。”

“反正比你多四个。”

“你敢再说一遍!没有我死命地扛住,强盗早就冲进营,一刀把你屁股削成几半了!”

“再说八遍也比你多四个!有本事你别走,我取弩去,看我不射死你!”

“嘿,把你牛b的,走什么走!老子现在就揍死你!”

身体极度疲劳的少年们却兴奋得不肯睡,再加上一场大胜让皇帝暂时放松了对军队的管制,任由他们在坞中游荡,互相吹牛,使这些少年愈发精神,天黑了还在到处乱蹿,直到睡觉的号角响了三遍才纷纷躺下。

没捞着上阵机会的斩马队因为消耗最小,被皇帝钦点为全军守夜,晚上巡逻的任务落到了他们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夜已经深了,王虎带着十几个人在坞内来回巡视,从坞门到码头是一条直线,顺着坞墙走是一整圈,王虎已经走了几个来回。

他的部下都有点无精打采,白天看着别人夸了半天的功,只有自己的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全队都成了别人的嘲笑对象,好胜心强的少年们都跟吃了苍蝇似的。

王虎心里也不舒服,相当不舒服,可是作为队长,他不能随意表露这种情绪来加重队员的沮丧,只能假装和平常一样,尽力把情绪都埋藏在心里。

“队长,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敌人?要不咱们也去睡了吧!”

“就是!那些强盗早就被打怕了,难道还敢来夜袭?”

“不行!陛下命令是守一夜,怎么能半路去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事谁能担得起?”王虎的想法很简单,求功不得,但也不能有过。

队员们不吭声了,羽林军第一条军规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官长的话是要绝对服从的,即便他们心中有怨言,也只能乖乖地执行命令,谁若敢违抗就要面对严厉的军法。

王虎将全队分成了两组,一组六十人,分守上下半夜,而他自己则两组都要跟着。

到下半夜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开始时淅淅沥沥的,之后竟越下越大,巡夜的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王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按着巡视路线行进,甚至没有顺着墙边稍微躲避。队员们不禁心里暗自抱怨,有人壮着胆儿提议先避避雨,可队长就像没听见似的,大步走在最前面,队员们便也不敢再提,只是默默地随在他的身后。

队伍行进到渡口的时候,天上打起了雷,轰隆隆的雷声在夜里格外响亮。王虎看了看河面上的船只,两只大船静静地停在那儿,小船……小船有多少只来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虎也记不清楚有多少小船,可是就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他今夜已几次走过这里,每次都要向水面望上几眼,前几次的画面还有残存在心里,这次怎么觉得船密实了许多?

他向水面上多看了几眼,没错,确定是多了,虽然所有的船都在黑夜里静静地漂着,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但船不能莫明其妙地增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雨太大了,咱们还是回去避一避吧!”王虎大声说着,当先转身,向着远离码头的方向走去。

众人都淋得难受,巴不得听到他这么一句,却见王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拐过一处屋角,向后打了个手势,竟暗暗地拔出刀来。众人都吃了一惊,难道真有人夜袭?队长不会是眼花了吧?

王虎似一只轻盈的狸猫,溜着墙根快速地向码头移动,到了墙壁尽处,他向后一伸手,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河面在雨水的拍打下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沸水一样不断地冒着泡,几只小船正静静地向岸边驶过来,有一艘已靠了岸,十几个黑影一个一个地上了岸。

突然天空中一个闪电,瞬间照得河面通亮,王虎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河面上也挤满了船,船上人影幢幢,刀剑森森,不知有多少人马。

“快去喊人!”他低吼一声,从黑暗处纵身跃出,一大步跨上,手中的刀向前一送,已捅穿了岸边背对着他的一个黑衣人。王虎拔出刀来就势一划,又一个黑衣人惨叫着落水。

他的十几个队员随着他冲向河岸,将岸上的黑衣人一个个斩落水里。事发突然,黑衣人没有准备,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第一船登岸的十几人无一人能够在岸上立足,全都被赶下水去。

小船上的人见了,没有后退,却骤然加速,看样子是想要硬冲上来,以人数优势吃掉这个十几人的小队。敌袭的号角声已响了起来,时机稍纵即逝,他们若不能迅速登岸占领滩头阵地,等到羽林军援军赶到,这次的袭击便算是失败了。

又一艘小船靠岸,一个悍匪从摇晃的船头向岸上纵跳,王虎脚一伸,将船头踹得陡然向旁边偏去,那悍匪已作势跃起,在这一晃之下,竟直接掉进了水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艘船相继靠近,船上的人想要抢登上岸,王虎拿着刀拼命向船上乱搠。岸上对船上当然有极大的优势,上岸要冒着被刺中的危险。可这些土匪也很拼命,依然不敢撤退,有的人从船头纵身上跳,有的人竟不等船靠岸,直接跳下水,向岸边游了过来。

尽管斩马队员勇猛无比,可对方人数的优势太大了,终究有几个人跳上了岸,与王虎等人绞杀在一起。

斩马队员和孟愤的八十强弩手一样,是整个羽林军中身体素质最好的,队员高大健壮,格斗能力相当强。这几个少年面对悍匪,若是一对一的话,个个都不逊于对手,可是先上岸的几个悍匪纠缠住他们,后面的人自然就会纷纷登陆,将这支小分队聚而歼之。

正在危急的时候,王虎的援军到了,也是斩马队的士兵,是分头巡视的另一组人,一共有二十人出头,这些人立即投入战斗。

三十几个斩马队员越战越勇,白天未能上阵的闷气全发在了晚上。王虎的脸上粘糊糊的,连眼皮仿佛都要粘在一起,那全是敌人的鲜血,他腾不出手去抹,只是不断地挥着刀,将刚刚登岸的强盗逼回到水里。

悍匪的攻势受到挫折,似乎有些泄气,此时远处又奔过来了一队人马,边跑边大声喊叫,眼见是赶来增援的,看来这次夜袭是成不了事了。

水面上响起了两声长哨,所有的匪徒都向后退去,有的跳回到船上,有的跳进水里,再游回到船上去。小船纷纷掉头,丢下岸上十几具尸体,在黑夜里如飞一般地去了。

王虎提着刀站在岸边,向水面上大吼了一声,才发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突然他感觉到一阵疼痛,低头看时,见自己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血正从里面汩汩流出。

斩马队因为这一场夜战,填补了功劳薄上的空白。皇帝陛下亲手将代表立功的旗帜授予了队长王虎,王虎的左臂打着绷带,只用右臂接过锦旗,心中激动万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河北高邑,一座并不华丽的宫殿里。

刘秀坐于书案后,正在看一封书信,那是孟津将军冯异从洛阳前线送过来的。

“铜马帝”刘秀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正从青年向中年阶段过渡的男子,有着宽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一部整齐漂亮的胡子。

他抚着书简的手指看起来很有力量,手掌上有隐约的老茧,不知是因为常年握笔,还是握农具或兵器所致。刘秀是一个提笔能文、下地能耕、上马能战的全才。

他将书简轻轻放在案上,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并没有什么温度,而是带着些讥诮。

“洛阳的消息,朱鲔果然下了狠手,李轶被杀了。”这话是对着身旁侍立的廷尉岑彭说的。

岑彭躬身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李轶本已打算归降,陛下为何不允?”

更始“舞阴王”李轶奉命与大司马朱鲔同守洛阳,镇抚关东。两个人关系并不好。刘玄命他们同来,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可能是因为这两人都与刘秀有仇,放出来对付刘秀比较令人放心。

李轶亲历过昆阳之战,见识过刘秀的本事,此时见他已成了气候,感觉自己敌不过,还真起了归降的心思。

他与刘秀手下洛阳方面的主将冯异暗通款曲,两个人书信往来不绝,暗地里打得火热,冯异劝他归降,李轶也委婉地表示同意,两个人达成了默契。

从那之后,李轶再不与冯异接战,坐拥大军三十万,却始终按兵不动,任由洛阳周边同僚被冯异一个个地消灭收服。更始河南太守武勃为冯异所迫,不能抵挡,向李轶求救,李轶未发一兵一卒,以至于武勃兵败被杀,冯异连下河南十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以说,若是没有李轶的放任和配合,冯异绝不能如此轻松地安定河内,攻略河南。

李轶本以为大事已定,投降过去仍不失封侯之位,没料到竟被刘秀狠狠地摆了一道。

刘秀将李轶写给冯异的书信公开,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通敌叛国之事,同在洛阳的大司马朱鲔勃然大怒,派刺客偷偷潜入舞阴王府,寻机将李轶杀死。

在这件事中,冯异是最难做的一个,一直与李轶接洽的是他,受命公开书信的也是他。刘秀这一招不仅害了李轶,也让冯异成了出而反而的小人。

冯异对此应该是有些想法的,毕竟李轶已允诺投降,由他去暗暗筹划,火并掉朱鲔将洛阳城直接献上不是更好么?如此便可不动刀兵,不战而胜,对他们这个不是十分稳固的新兴政权是非常有利的。

冯异为人低调,事皇帝极谨慎,即便心中有想法也不会提出质疑。岑彭的胆子要大了许多,直接在皇帝面前提了出来。

“君然是正人君子,不知李轶此人的心思。”刘秀站了起来,踱步道:“说实话,朕也不知。”

岑彭微低着头,目光随着皇帝的脚来回移动。

“当年他随我们兄弟一道举事,对我兄长言听计从,有求必应,昆阳之战,与朕誓共生死,可等到更始上位,他便立即转投朱鲔等人,害了我的兄长。此人既无忠信,亦无情义。”

提到他的兄长刘縯,刘秀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这件事已过去了两年之久,可每次想起,依旧让他介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愿在臣下面前表露情绪,便转过身去,略略停顿,之后才道:“李轶此人心机似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天下未定,你我君臣当同心同德,力向一处使,哪里还有余力去猜测李轶之辈的心思?”

刘秀停住了话头,岑彭明白了,皇帝对李轶不放心,与其放在身边日日提防,不如除掉一了百了。

李轶是南阳豪强,当年一力鼓动刘縯兄弟起事,并与他的兄弟李通和李松一道入伙,双方一开始的合作是十分顺畅而愉快的,在昆阳之战中,李轶是随刘秀突围求援的十三骑之一,两人应该说是共过患难和生死。

因为刘氏兄弟力量不足,军中的主导权被绿林军掌握,朱鲔和张卬等人抛弃了最适合的人选刘縯,拥立能力平平的刘玄为皇帝。李轶见风使舵,立即投靠过去,成为更始帝的心腹。

当时刘縯视李轶为自己的铁杆兄弟,对他毫不防备,还是刘秀看出了端倪,暗暗向兄长示警。无奈刘縯过于自信,把刘秀的话当作耳旁风,最终栽在朱鲔和李轶的手中,被他们设计骗进宫中斩杀。

之后刘秀立即回到刘玄身边,明明立有大功,却不敢以功臣自居,甚至不敢显示出丧兄的哀痛,他对刘玄一味谦卑,违心地贬低自己的兄长,替他向皇帝认那些莫须有的罪,让心里有愧的更始帝没好意思再对他举起屠刀。

刘秀在洛阳过了一段极为憋屈的日子,一切以苟活在世为目的,虽然朱鲔和李轶都欲置他于死地,却实在抓不到什么把柄,有赖于刘玄的一时心软,刘秀才保住了性命,抓住机会逃离洛阳,进入河北,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

这段往事,每次回忆起来都令他痛苦,被身边最亲密的朋友背叛绝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虽然身为一个皇帝,感情这个东西早已让位于利益,退居到心底的最深处,可不得不说,李轶的死让刘秀很有些愉悦。

可他转过来的时候,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好像是无风的海面,岑彭完全体会不到深海之下的潜流和暗潮。

“如今洛阳人心大乱,李轶旧部必定心中不安,朱鲔可有麻烦了。”刘秀仿佛是自言自语,“看来到了对洛阳用兵的时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君然,你曾在朱鲔的麾下,对他想必是了解的,依你看,此人可招揽么?”

岑彭的肩膀一下子变得紧绷,他垂首道:“陛下,朱鲔御下极严,从不像陛下一般垂询下吏,臣惧之,每日唯唯而已,从不敢揣测他的心思,说起来,臣对大司马还真是没什么了解,不知是他的心思太深,还是臣太过于愚钝!”

刘秀哈哈大笑道:“君然何必过谦,朕真心相询。若令卿去劝说朱鲔来投,可能成功?”

岑彭答得极快:“陛下,臣以为不可!朱鲔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且自视甚高,不受折辱,他与陛下有大仇,怎肯真心侍奉陛下?”

岑彭说了这一段话,连自己都有些心惊,本来他与朱鲔关系还不错,想建议招降他,可李轶的下场让他犹豫起来,岑彭不想做小人,也像冯异一样替皇帝背上一锅。所以他临时改了口,言语中对朱鲔颇有微词。

岑彭在心里默默地向受了委屈的朱大司马抱歉,没法子,他只能与他划清界线。万一刘秀是出言试探呢?现在他面前的人是皇帝,皇帝的心思才是大海。

刘秀道:“卿可谓知朱鲔者也,除非他走投无路,否则断难向朕低头。。。朕欲派吴汉朱祜率军取洛阳,必杀朱鲔于城下!”他握着拳头,轻轻地捶在案上。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可以与这些人算算旧账了。

岑彭道:“若要取洛阳,须当心赤眉贼,贼人控扼着函谷关,朱鲔若是与他们联合,急切难图。”

“赤眉贼一心要入长安,一时半会儿是顾不到洛阳的,即便入了长安,朕也不会让他们腾出手来。”刘秀笑道:“对了!他们那个放牛的小皇帝怎么样了?朕听说他只愿放牛,不愿为帝,自从即位以来,屡次逃跑,倒是颇有童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岑彭道:“立君以德以长,赤眉贼立一个无德无能的孩子,即便是进了长安,能有什么建树呢?不过是暂时为陛下守城而已!”

刘秀一笑,算是对这个马屁的回应,“樊崇、徐宣等人没有远见深谋,即便勇猛能战,也不足为虑,就交给大司徒去应付好了。”

“陛下的意思,是要大司徒西渡黄河,挺进关中么?”岑彭有些激动,大司徒邓禹占据了河东,与关中只一河之隔,随时都可进兵。看来陛下是想一边派吴汉围攻洛阳,一边派邓禹镇抚关中。

皇帝终于要对洛阳和长安两大都城展开攻势了。两都若是能下,天下便定了大半。

刘秀哈哈大笑,“要是能把那个孩子带过来,朕要多多赐他牛羊,让他好好地放牛,看看到底是做皇帝好玩,还是放牛有趣,不知道咱们的小盆子意下如何?”

刘秀把赤眉政权当成一个笑话,放牛娃懂什么,他也会作皇帝?樊崇和徐宣不是闹着玩吧?

赤眉军有众数十万,战力强横不在更始军之下,本来可以成为他的强劲对手。可就凭他们立的这个皇帝,刘秀已完全放下心来。对大位如此儿戏,赤眉贼是不会有什么出息了。天下人也绝不会支持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政权。

说到底,这天下终究是他刘秀的。

到于刘盆子,文武全才的“铜马帝”根本没把他当作一个对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皇帝刘盆子还在石里坞愉快地休整,两天之后,他许诺过的援军终于到了。

来的是卫尉诸葛稚,带着卫士营一千精骑,还有泰山营的王二楞子,带着两千步卒。

小皇帝叹了口气,总算是来了,这反应有点慢啊!不过转念一想,对于白姓了个聪明姓的诸葛卫尉来说,能找过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诸葛稚在羽林军出征后的第二天晚上才发现皇帝失踪,这还多亏了牛马将军刘侠卿。

刘将军上午没看到皇帝,还以为少年人贪睡赖床,并没有在意,可等到太阳落山皇帝也没有露面。不仅皇帝不见了,牛马厩的一帮混小子都不见了踪影,刘侠卿感觉大事不妙。

听了他的急报,郑县三大巨头都有点慌,还有一种被耍了的气愤,十万大军在城外,竟然把个活生生的皇帝弄丢了。

刘侠卿受到了严厉批评,谁让他的名字里有个侠字呢,背锅侠非他莫属。牛马将军很委屈,诸葛稚把皇帝送回营后,自己派人不错眼珠地盯着,军营根本没什么人进出,这明显是演习时走失的,军事演习可是诸葛稚负责盯着。

几大头领哪有功夫理会他的抱怨,只顾凑在一起猜测,皇帝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是被人拐卖了?拉到哪个贫困山区做上门女婿了?听说在遥远的西方,人们都喜欢黑的,或许小皇帝在那儿能卖个好价钱。

徐丞相当然不会这么弱智,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是,皇帝带着亲信东出函谷关,或者南出武关,逃离了赤眉军的势力范围。

皇帝逃跑,这个政治影响太坏了!

不过赤眉军还讲政治吗?还要名声吗?他们的口碑早就摔到地上,碎成渣渣了好吧!

没办法,先找找看吧!实在找不着,大不了换一个皇帝,谁当不是当呢?前西安侯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诸葛稚的火可大了去了,毕竟皇帝是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他那不太灵光的脑袋也想清楚了,肯定是那天军事演习时,皇帝来了个大变活人,把自己骗了过去。

他直接去找羽林军要人,羽林军的回复是:皇帝带人出去狩猎了,具体去哪儿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诸葛稚一怒之下,差点带兵围攻羽林军,刘茂毫不示弱,率领一群娃娃兵严阵以待,双方对峙一个时辰,谁也不肯让步,以崔老实为首的各营将军校尉全来劝架。

“不能打!不能打呀!”

“都是自己人,和为贵!”

能打起来吗?羽林军都是各营子弟,就连卫士营都有子弟在军中,你让老子打儿子,哥哥打弟弟?可能吗?

诸葛稚无奈,只好派出几路人马,四处搜寻小皇帝的踪迹,不信他两千多人能人间蒸发了去。

皇帝占据杨树坞,皇帝平定沈阳县,一系列的消息传来都是滞后的,诸葛稚得到消息,亲自带一千多人追到杨树坞,又追到了沈阳县,之后一路向北,直到遇到皇帝陛下的斥候,告诉他们羽林军在前面的石里坞,诸葛卫尉才急匆匆地带兵赶来。

至于留守郑县的几大营,听说羽林军失踪后全急得要去找,各营的娃儿,赤眉军的未来,全都在羽林军,要是出个闪失怎么办?

徐宣和杨音联手出来稳定局势,最后与各营头领妥协,派王二楞子带泰山营精锐出征,找到羽林军,把皇帝平安地带回来。

王二楞子不像诸葛稚走得那么早,也没有他走得快,反而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皇帝是一路向北去了。他没走什么弯路,紧跟着卫士营来到了石里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诸葛稚本来是个白脸,进坞时上面却带了一团黑气,他一开口就是问罪:“陛下,陛下为何私自出京?也不与臣等打个招呼,陛下此举置臣等于何地?”

他脸黑,小皇帝的脸更黑。

刘盆子脸色一沉,回了一句,“诸葛稚,朕去哪儿要你允许?你这话置朕与何地?”

诸葛稚嘴没那么灵光,被皇帝问得气势受阻。

小皇帝的火还没消:“你不问安,不行礼,一见到朕就直着脖子乱喊,你还当朕是皇帝吗?”

一同进帐的王二楞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臣,臣给您磕头了。”他是真怕,怕皇帝陛下一时兴起与他切磋箭法。

“看看,连二楞子都比你知礼,还卫尉呢,水平太差了!”

皇帝损过了诸葛稚,又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诸葛卫尉朕前失仪,理应打屁股。不过朕堂堂皇帝,不跟你这种文盲计较,等回去之后让少学给你补补课,扫扫盲,多学点文化,省得啥也不懂出去丢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诸葛稚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在他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皇帝说了“等回去之后”。看来他并没有率军逃走的意思。

“敢问陛下何时回銮?”

“先把东坞打下来再说!”石里坞拿下了,东坞的蔡兴还没有归顺,上次的夜袭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小皇帝本来想着招降他,没想到姓蔡的居然敢抢先动手,不教训一下羽林军的面子往哪儿搁?

诸葛稚道:“东坞在何处?有多少人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易道:“离此地五里,人马。。。有三四千吧!”

“诸葛稚愿为陛下拿下东坞!”

小皇帝正看着案上的舆图,听这话头也不抬地道:“你不行,你打不下来!”

诸葛稚登时面色通红,他大声道:“臣愿立军令状,打不下东坞,提头来见!”

“我要你的脑袋有什么用?当球踢吗?”皇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去。

诸葛稚强压怒火,“臣听闻陛下以两千羽林军,大胜张丁一万兵马,今稚有上千铁骑,蔡兴之兵不过四千,陛下何以断定,臣打不下这小小的东坞?”

小皇帝向着帐内诸将道:“你们告诉诸葛卫尉,为啥咱们能打破大坞,他却打不下小坞?”

诸将大笑,七嘴八舌地道:“因为羽林军强啊!”

“卫士营怎么比得了?”

“羽林军永远是第一!”

皇帝笑骂道:“看看你们,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小子有点骄傲了啊……不过说得倒也不差。

没等诸葛稚说话,王二楞子不干了,他王巨人可是响当当的泰山第一猛将,摧城拔寨的先锋,打仗就从来没落到过别人后面。

“羽林军……”他转头看了皇帝一眼,“你们不行,你们太小了!这东坞西坞的都是乌合之众,羽林军运气好才赢了一场,要说打仗,还得是青州军,青州军还得数我泰山营,泰山营还得数我王某人!陛下,王某就用这两千步卒,一天之内拿下东坞!”

刘彪第一个跳起来,想与王二楞子来一场互相问候对方亲属的口水战,被皇帝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咱们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能和这些大老粗一样,动辄就tmd的飙脏话呢。

“只有一个东坞,你们两个都要去,算了,朕是个公正的人,你们都别抢了,一道去吧!”皇帝打算结束这场争论。

诸葛稚憋了半晌,说道:“陛下可愿与臣打个赌?”

皇帝坐直了身体,这个无趣的家伙居然要打赌,“你想赌什么?”

“陛下拿下石里坞用了三天,臣也要三天内拿下东坞,若臣侥幸得胜,请陛下即刻随臣回去,从此安心在郑县主持朝局,莫再出巡让臣等牵挂。”

刘盆子当时就想一口口水吐到诸葛稚的脸上去,呸!郑县有什么朝局让老子主持?老子倒是想主持,姓徐的和姓樊的肯退休下岗吗?

他毕竟是个有涵养的人,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问道:“若你输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从陛下吩咐,任凭陛下处置!”

“好吧,朕给你这个机会!”小皇帝一拍案几,这个赌打了!

诸葛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马蹄轰鸣,一千骑兵杀气腾腾地去了。

胡狗子有点担心,“陛下,卫士营精骑是我军精锐,武器铠甲都是最好的,别的营连整编的骑兵都没有,他们却是一人双马……”

“马匹能上墙吗?一个人八匹有什么用?”

王虎道:“陛下,当年打濮阳城,王巨人曾带五百敢死者先登城头。”

皇帝道:“若是两军野战,东坞蔡兴万万不是对手。可换作攻城之战则不然,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卫士营有一千人,泰山营有两千人,加在一处不过三千人,蔡兴原本就有几千人,这几天大概又收了许多张丁的手下,恐怕人数更多,他只要闭门不出,三千人如何围他?如何攻他?”

王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皇帝陛下真有学问啊,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

孙易道:“陛下说的对,张丁的下场就在那儿,想必他也不敢轻易出来送死。”

“据朕看来,这个蔡兴不好对付。我军刚来一场大胜,他便敢半夜偷袭,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我军疲惫放松的时候。要不是王虎盯得紧,咱们恐怕要吃个大亏。说实话,朕现在也在琢磨如何能夺取东坞,让他们两个先去试探一下虚实也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蔡兴坐于塌上,身体略略倾斜,向身边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人道:“刘盆子来了援军,更加兵强马壮,田先生,你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那中年人道:“贼兵不足为虑,蔡公只须固守不动,足可退敌。”

“唉,早知刘盆子兵这么少,便该听先生的话,趁着张丁大军出击,袭夺了石里坞,如今大坞已被他们占住,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蔡公不必着急,这大坞终究还是姓蔡。”

“哦?这话怎么说?”

“赤眉贼向来不据城池,不事稼穑,四处掠食为生,几十万人自青州至此,从未在哪一处停留,我料其在关中亦是如此,少则半载,多则一载,必然要走,蔡公想想,他们连那些繁华的大郡都不守,如何肯守这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坞堡?蔡公如今聚众数千,倚靠坚城,即便有数万大军亦难破之,何惧区区数千兵马?只须守上一时,敌军必退,石里坞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蔡兴哈哈大笑,“但愿如先生所言!”

蔡兴现在是服了田先生了,当年他怕自己势孤,想要连结张丁,互为犄角,田先生劝他莫要引狼入室,蔡兴不听,果然被鸠占鹊巢,丢掉了经营多年的石里坞。

自那之后,蔡兴虽然不满张丁,但张丁势力远超于他,又有朱鲔撑腰,他也只能表面上屈从于他,虚与委蛇。

张丁和刘盆子大战,田先生劝他趁着张丁精兵尽出,袭取石里坞,蔡兴胆怯没敢动,坚持要坐山观虎斗,等到羽林军以三百人奇袭得手,蔡兴后悔莫及。

虽然当晚他终于壮着胆子夜袭了石里坞,并且险些得手,可运气实在是太差,正好碰到了忠于职守的王虎,功亏一篑。

蔡兴只好认命地在东坞眯着,不过他学乖了一点,就是以后要多听田先生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蔡兴觉得自己眯着已经很委屈,别人可连眯都不想让你眯了。赤眉军打上门来了。

诸葛稚连大营都没扎,直接就杀过来了,以他的想法,小皇帝带一群娃娃兵就能两千破一万,占据了大坞,堂堂卫士营一千打不了这座小小的坞堡?那不是笑话吗?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笑话还真就在现实中上演了。对方不仅没像他想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这手还得还挺重。虽然是一些普通的青壮,可是守城却很有章法,居高临下,弓弩齐发,硬是把号称精兵的卫士营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攻了半天,卫士营伤亡百人,受阻于东坞的墙头。

诸葛稚虽然心眼不太灵光,可怎么也是个打仗的老手,知道第一波攻势不利,士气受挫,不能再攻了。

他下令撤退休整,先恢复长途奔波的体力,准备明日再战。

可到了第二天,还没等他点齐人马,已经听到东坞杀声震天,王二楞子带着泰山营抢先攻城去了,诸葛稚冷笑一声,心道王二楞子平时吹得山响,这次也让他尝尝苦头。

王二楞子确实是苦不堪言。

对方改变了和卫士营对阵时单纯防守的打法,而是时不时地出坞偷袭,偷袭的都是小股部队,一二百人,每次都是从王二楞子背后出乎意料地杀出,射几波箭,喊杀一阵,等他掉转头回去迎战时,那些人转身就跑。

这些人熟悉本地地形,东钻西钻,跑着跑着就没了影子,王二楞子忙活半天,一个人也追不上。等他掉头再去攻城,背后又来人了,就这样来来回回,王二楞子前后奔波,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诸葛稚和王二楞子本来互相不服,都想独自拿下东坞显显自己的本事,无奈形势比人强,两个人各经历了一番痛苦折磨之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到一起,开始联合进攻了。

并没有什么安排好的战术,两伙人马互不统属,王二楞子集中兵力在东面,诸葛稚在西面,各攻一头,另有百余名骑兵往来游弋,保护侧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进攻的力度比前两天大了许多,战斗在每一寸城墙上展开,王二楞子的手已经扒上了城头,可惜几柄刀接着砍了过来,吓得他赶紧缩手,从墙上掉了下来,砸晕了已方一名士兵,所幸自己毫发无伤。

随后常见的节目又上演了一遍,赤眉军始终无法突破城墙,一直攻到中午,将士们又热又累又饥饿,实在是打不动了,只好暂时收兵休战。

离破城期限只余半日,诸葛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原来他见皇帝以两千娃娃兵打败了一万坞兵,感觉这石里坞的强盗都是弱鸡,凭他卫士营精锐,定可一战而胜,可没想到东坞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坞兵虽不是正规军,却有组织有配合,训练有素,守城的器具准备也很充分。这种大小的坞壁,有几千训练有素的守卫,只要坞中不闹粮荒,守上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没料到蔡兴竟是个用兵高手,这下麻烦大了。

本来想借此事给小皇帝个下马威,让他俯首听命,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俯首听命的很可能是他诸葛稚,谁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得那么满了?

将士们都卸了甲胄,靠在阴凉处歇息,有军士生火造饭,准备饭后再来一次最后的总攻。

炊烟刚起,忽然坞门大开,数百骑兵杀出,直接冲进诸葛稚的大营里来。卫士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马匹惊散,虽然都是老兵,也被惊得够呛,急急忙忙穿戴好了,上马去追,人家早就跑远了。大热天的折腾个来回,体力都严重透支,士气跌落到极点。

王二楞子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知从哪跑出一群人,在营中喊杀一阵,四散而走,搅得大家疲惫不堪。

依这个状态去攻城,做梦吧!这仗是没法打了。

等到晚上依旧攻城无果,皇帝陛下召见了二人。

同样是吹过法螺的两个人,牛皮破了的时候表现完全不同。

王二楞子叫嚣只要再多来几天,他一定能登上东坞的墙头,砍下蔡兴的脑袋。诸葛稚只是一言不发,看来卫尉大人还是要点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陛下问王二楞子:“你被人从背后偷袭了数次,知道敌兵是从哪儿来的吗?”

王二楞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知道,真是奇怪,坞门关得紧紧的,没见有人出来,是不是还有一伙人?”

皇帝气乐了,“打的是什么糊涂仗!牛得草,你告诉他!”

牛得草道:“王巨人,我奉陛下之命沿河巡视,正遇一伙贼人离船上岸,我们上去冲杀了一阵,杀死了几个。。”

“我就说还有一伙儿人,原来是水贼!”

牛得草也很无语,智商短板弥补起来太难了,“哪里还有一伙儿,就是东坞的贼人!”

石里坞和东坞都紧临渭水。石里坞面对着一片广阔的河面,水势平缓,河岸稍稍向外凸出,形成一个天然的河港,港内可停泊大船。东坞面临的却是一条从渭水分出去的曲折水道,只有小船才能进出。

每次东坞都是派人乘小船出来,找个隐蔽的地点上岸,再伺机从赤眉军背后杀出,出其不意,屡屡建功。

石里坞和东坞时有往来,尤其是其部下,有时还会更换主人。石里坞以私盐贩子和盗贼为主,还有大量失地的流民,东坞的组成却更复杂一些,有蔡氏宗族、有依附于蔡氏的乡民、还有一些招募来的亡命徒和流民。

如果说是石里坞是一伙纯粹的强盗,东坞则是半乡民半盗贼。

这几天战场上打得火热,刘盆子也没闲着,派人沿河岸巡视,安抚附近乡里;招募水手,开动石里坞的大小船只;收编俘虏甄别使用,将强盗中的年少者充实羽林军,又择其精壮者三千人整编成“石里军”。

这时候也没法子计较他们是强盗还是土匪了,这年头的强盗绝大多数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赤眉军还不是一样?而“石里军”对于接受整编更是无所谓,只要有人管吃管喝,谁还在意换个东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整编“石里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攻破东坞,“石里军”对东坞知根知底,他们的亲朋故旧很多都在东坞,这要是不开展点间谍战、心理战,简直是浪费资源。

几天的收获大得超乎预料,小皇帝如今对东坞志在必得。眼看着两个二货还在往那面城墙上堆人头,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召了他们过来。

“三天已到,你们两个别再打了,回到营中整肃军队,明天一早等朕的军令!”

诸葛稚霍地站了起来,众人都看着他,难道这位要毁约吗?谁料诸葛稚只是行了个礼,“谨遵陛下圣命!”又霍地坐了回去。

受了什么刺激了这么一惊一乍的?

王二楞子还在发愣,“陛下,不打了,那是要撤军?”

“这几天损兵折将,要是不把它拿下来,岂不有损我军声威?你们放心,三天之内,朕要蔡兴自己乖乖地把东坞奉上。”

“不可能!”王二楞子绝对不信,他泰山第一猛将都打不动的坚城,怎么会自己出来投降。

“你不信啊?那这样吧,朕也与你也打个赌,三天内朕若是拿不下东坞,你便能赢得一个难得的和当今天子交流箭术的机会……”

王二楞子脸色大变,几乎是嚎叫道:“陛下威武!三天内一定能拿下东坞,臣信了,信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河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波光,简陋的小码头一片忙碌,十几条小船一艘接一艘地出发,船上坐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个个精赤着上身,露出胸前后背黝黑结实的肌肉。

东坞的偷袭小分队又出发了。

虽然赤眉军一早并没有发起进攻,可是蔡兴依旧如临大敌,派了两百人的队伍出去游弋。

小船顺着窄窄的河道溜过去,船舷掠过两边的水草,发出刷拉拉的声响。船上的人个个屏气凝神,一副大敌当前的紧张气氛。

实在怪不得他们紧张,昨天出来时遇到骑兵突袭,被砍死了好几个,看来敌军加强了河岸的巡视,他们的偷袭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这里是渭水的支流,曲折狭窄,时不时地出现分叉,拐入另一个水道。如果不是当地人,很难能找到正确的路径。

拐过一个弯儿,小船冲出狭窄的河道,来到渭水宽阔的河面上,眼前豁然开朗。

小船转头向西,准备寻找一处隐秘的河岸停泊。忽然有人喊道:“看,有大船!”

两条大船顺流而下,与逆流而上的小船相对而行,眨眼间就到了近前,船上站满了人,全是端着手弩的士兵

“是石里坞的船!快调头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船上的士兵齐声高呼道:“动者射杀!降者免死!”

有几只小船见机较快,掉转船头向回划,却招来了一阵箭雨,船上无处躲避,立时有十几人中箭,连声惨呼。更有人直接向水里跳,也遭到弩箭齐射,死伤数人。

其余人便不敢再动,十几条船挤在一处,乖乖地缴械投降。

只有两艘船行动较慢,远远地缀在后头,此时见了,便钻回到狭窄的水道之内,逃回东坞。

一下子损失了十几条船,一百余人被俘,蔡兴着实有些心疼。田先生却道:“河道狭窄,大船无法进入,只须卡住水道入口,坞门紧闭,彼辈必不能克。”

蔡兴点了点头,田先生说得对,坞内积了很多粮草,够他们守上一年半载的,只要把水陆两道门一关,要想进来只能爬城墙。可敌军拼死拼活爬了三天还不是毫无办法?

张丁已覆灭,赤眉军不会常驻,这石里坞终归是他蔡兴的天下。

蔡兴越想越觉得有理,心情渐渐好转,甚至有些踌躇满志,直到一个坞兵来报:“坞主,赤眉贼好像又有援兵来了。”

蔡兴心里一惊,急忙来到坞墙上,远远地看过去,只见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旗帜森森,一队人马向石里坞方向去了。

他多少有些心惊肉跳,忙向田先生问计,田先生道:“前几日赤眉贼攻城,可见他们有什么旌旗?”蔡兴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田先生道:“赤眉贼一向不设旗鼓,军中地位最高者为三老,其次从事,再次卒史,士卒皆互称为巨人,作战之时,士卒看卒史,卒史看从事,从事看三老。命令皆是口口相传,为将者皆亲自上阵,身先士卒。今日之兵却广布旌旗,蔡公可知为何?”蔡兴摇头。

田先生道:“此为小皇帝假做疑兵,虚张声势,乱坞中人心尔!”

蔡兴刚放下点心,旁边有人道:“占领石里坞的羽林军是有旗帜的,难道是又来了一支羽林军?”

没想到蔡兴忽地怒了,喝道:“胡说八道!再敢乱我军心,斩尔狗头!”吓得那坞兵急忙退下,再也不敢言语。

这一天附近不断有队伍抵达,除第一支去了石里坞之外,之后的队伍都在东坞对面扎营,一营连着一营,连扎了几座大营。

坞兵们见第一队援兵来时还在笑,见第二队来时就有些心虚,等到几队人马不断抵达,恐慌气氛已在士兵中间蔓延。

到了晚上,东坞已被团团包围,三面全是营盘,看样子足有几万兵马,就连临着水的一面也被两条大船堵住,虽然他们进不来,可小船也很难出去。

当晚城外鼓声响了几次,每一次都震天动地,好似千军万马在攻城,等到蔡兴带人冲上坞墙,只发现一队敌兵从城下一掠而过,却并未攻城。

如此反复了几次,搅得整个东坞不得休息,蔡兴几乎是一夜未睡,疲惫不堪。

第二天一早,坞墙下面来了一支人马,用箭将一封帛书射了上来,坞兵们大多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可是没关系,那些人在下面扯着脖子念,念的内容倒也听清了几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蕞尔小坞,不自量力”“竟敢对抗大汉天兵”“十万大军一到,尽皆齑粉”之类的云云,后面有几句应该划重点的大家都听懂了,意思是明晚是最后期限,明晚之前投降可保全坞人性命,否则大军破坞之时,鸡犬不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着“破坞之日,鸡犬不留”几个字,坞里的人都有些惶恐。

早有人把帛书送到蔡兴手中,蔡兴看了,又惊又怒。田先生道:“请蔡公予我数百精兵,今夜前去劫营,便见分晓。”

蔡兴摆了摆手道:“贼人恐吓,正可促众人坚守,吾等闭坞自守足矣,怎能让先生亲身犯险?此事容后再议。”

虽然田先生多次主动要带兵迎敌,但蔡兴却有点不太放心,只让他随在自己身边谋划,指挥守坞,不敢让他独担重任。

帛书内容在坞内口口相传,恐慌情绪不断蔓延,“破坞之日,鸡犬不留”八个字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而明晚之前投降可保全坞性命的话,众人都心存疑虑,不敢轻易相信。因为赤眉军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他们到了哪儿,哪里都是残破不堪,坞门一旦打开,便由不得坞民自己做主了。

正当坞民心神不宁之际,坞下又来了数百人,射上帛书数封,内容却不是给蔡兴的,而是告东坞全体乡亲书,乡亲们不识字?没关系,皇帝陛下体贴地安排了人,帮着乡亲们念信。

话都比较简单,大概意思是大汉皇帝陛下知道你们都是受了蔡兴蛊惑,被逼着对抗大汉天兵。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在郑县时不忍见百姓无食,开仓赈济,万民感戴。如今看到东坞之民受人挟持,心中甚是痛惜。因此网开一面,只诛首恶及顽抗者。若是乡亲们肯放下武器,投降大汉,皇帝陛下既往不咎,赦免你们的罪过,保护你们的家园,让你们该吃饭吃饭,该种地种地,从此重新归入大汉治下。如若不然,等大汉天兵破坞之时,一并诛死。

数百人齐齐地喊道:“违者诛杀,降者免死!”

没办法,那时候没有扩音器迈克风,广告只有靠吼。这些人绕着东坞走,边走边喊:“违者诛杀,降者免死!”喊得守卫的坞兵心慌意乱,完全没有了前几天众志成诚守护坞壁的心气了。

更让人人无战心的是,这些来劝降的人,都是他们的老相识,或者是新整编的“石里军”,或者是这几天被俘的东坞青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后生扯着脖子嚎道:“乡亲们,别犯糊涂了,这么拼命为什么?放下手中的刀吧,皇帝陛下不会为难咱们的!昨天陛下还赐我吃了牛肉,呜-呜-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牛肉,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没想到他身后的几个人竟七嘴八舌地怒骂道:“还好意思说!一共一盆肉,被你抢了半盆去!我他妈的就吃到两块!”“你怎么说还抢到两块,老子就喝了碗汤!”

坞墙上一个后生不屑地道:“这些人真贱,几块肉就被人收买了!”

旁边一人却舔了舔嘴唇,嘟囔道:“我也想吃牛肉。”

这一天,满坞的青壮耳边都是“违者诛杀,降者免死”这八个字,即便没人喊了,这句话还是顽固地留在脑海中,时不时地冒出来骚扰一下。

这些心理攻势都是明目张胆的阳谋,暗地里的阴谋也绝对不能少。

昨天被俘获的坞兵部分已被释放,有的人甚至已偷偷地回了家。他们的话印证了城外的喊话,皇帝陛下对于俘虏是优待的,石里坞的俘虏都已被整编,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要滋润。东坞的俘虏也没有受到虐待,甚至还与大军一起吃了牛肉。

一个蔡氏小宗宗主之子通过水道潜回坞内,传达了皇帝陛下的意思,谁若能斩蔡兴归降,便能取代他眼下的地位,成为蔡氏新的一族之长。

小宗宗主喝斥儿子胡说,转身便去造访其他宗亲,四处打探口风。

当天东坞中暗流涌动,各种流言浮于尘上,空气中充满了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一种传言说,皇帝陛下是听说张丁鱼肉乡民,杀人越货,特地来剿贼保境安民的,从来没想过要屠戮东坞。相反,最近几天,陛下安抚乡民、赈济穷苦,附近乡村皆已感受到大汉皇帝陛下的天恩。

不料东坞自己作死,夜里偷袭汉军,这才引来汉军攻城,皇帝陛下震怒之下,召集四方大军,要破东坞易如反掌,但陛下不愿杀戮太重,仍然给了东坞坞民一个机会,在汉军攻城前,只要肯出坞归降,皇帝陛下便会保全东坞,不加诛戮。

离攻城的期限只剩下一天有余,坞民们已经暗暗地展开了一场争论,是战?是降?各持一端,不知不觉间,原本的同仇敌忾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两天的功夫,蔡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众人表面上还是对他恭恭敬敬,可是望向他的眼神儿却躲躲闪闪,好像内心有什么想法怕被他看透。

当天晚上鼓声又响了一夜,没有人能够安眠,外面营寨的灯光好像无数观众的眼睛,让台上的人全都入了戏。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令人难以忍受,蔡兴大睁着双眼熬到天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两天前还勇气十足立志坚守的坞民,为何突然就变了,变得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这就是心理战的厉害之处。

本来坞民坚守,是因为没有退路,赤眉军要残破他们的土地,杀戮他们的亲人,人人都要保卫家园、奋力求存。如今皇帝陛下却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只要大家归顺,便什么都可以保全。不用战争,不用死人,不需要动刀动枪。

只需要点一点头,便会得到他们一直在用血汗争取的东西,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拼上性命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转眼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明日大军就要攻城了。

一早起来就有坏消息传来,昨夜有数十人逃亡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守门士卒坚称昨夜从来没有开过门,而守水道的士卒也声称从未见人乘船经过。

逃亡者都是招募来的流民青壮,蔡兴断定他们必是投到对面去了,因为赤眉贼的人本来就是一群流民。

如今他看向城内流民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也许下一个逃亡的就是他们,他的亲卫中有一个身高力壮的流民,一早因为点小过失被鞭打了一顿,差点丢了性命。

没过多久,逃走的流民便样子光鲜地出现在坞下,对着坞墙上的士卒喊话劝降了,他们描述自己在归顺之后受到的优待,重述皇帝陛下赦免降者的承诺,痛心疾首地指责他们为什么助纣为虐,为蔡兴一家卖命。

话虽然聒噪,却很有效,城内本就人心浮动,现在更加没有斗志。

为了制止他们继续聒噪,蔡兴命坞兵向下面射箭。并没有命中几箭,反倒激怒了敌军的一个将领,他弯弓搭箭,一箭射死了一个正在瞄准的坞兵,又连发两箭,尽皆命中,坞墙上登时空空如也,坞兵们都弯腰躲在墙壁后面,再也不敢露头。

那将领戟指叫道:“尔等听着,明日之前再不出降,踏平你这小小的东坞!”说着也不再劝降,带着一帮喊话机器走了。

坞墙下终于恢复了宁静,但众人的心却无比喧闹,一股无形的压力却像大山一样压在每个人心上。

对面军营中旗帜来回移动,军士训练的喊杀声不断传来,时不时有兵士绕营而走,纵马驰骋。几座军营都好似正在磨刀霍霍,整军备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恐慌是会传染的,被吓坏的坞民开始陆续逃走,不只是招募来的流民和轻侠,甚至连蔡氏族人也开始逃亡,水路成了最好的逃亡路径,水性好的甚至不需要船,溜出狭窄的水道后,再泅水一段便可登岸,岸边时刻有石里军在游弋接应,上岸后便被带到大坞统一安置。

蔡兴坐困坞城之内,无计可施,他的儿子说道:“大人何不以雷霆手段,惩治逃兵,杀一儆百,以此震慑众人,与敌死战?”

蔡兴长叹一声,说道:“蔡某不能保全宗族,反倒要让族人为我去死吗?”不肯以杀戮制止逃亡。

到了黄昏,已不知有多少人逃走,整个坞壁陷入混乱,除了蔡兴贴身数十人外,其余人已不听他的指挥,纷纷出坞去投诚。

门口忽然一阵喧哗,一群人杀了进来,为首的是两个小宗宗主,挥着刀叫道:“蔡兴,你不开坞门迎接皇帝陛下,还待如何?”

蔡兴喝道:“你想以下犯上,胁迫宗子么?”

那些人也不搭话,指挥众人上前攻杀,蔡兴等人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正打得火热,有数十人自门口突入,勇不可当,为首者却是他的谋主田先生。

田先生带人杀散了众人,救下蔡兴,说道:“蔡公,事情紧急,吾等并力突围吧!”

蔡兴道:“小皇帝说了只诛首恶,降者不杀,敌军来,有蔡某一死而已,先生何必搭上性命?”

田先生哈哈大笑:“蔡公,赤眉贼便是放过你,也不会放过田某?”

蔡兴不解其意,田先生道:“蔡公可知大新之青、徐二州州牧探汤侯田况乎?正是区区在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探汤侯田况是王莽时期的翼平连率,也就是翼平郡的太守,翼平郡在现在的山东半岛上。当时赤眉军闹得厉害,地方长官没有虎符不能发兵,各地太守都不敢有所行动,唯有田况私自征发郡内十八岁以上男子四万人,组成了一支军队,击破来犯境的流民,保护了一郡的百姓。

樊崇等人不敢惹他,到了田况的地头都是绕着走,可田况依旧不满足,上书王莽,装模作样地为擅自发兵请罪,其实是要王莽允许他越界击贼,意思是青州徐州的贼人他全包了。王莽正愁赤眉军闹得太凶,当即允许。

田况一出,谁与争锋?樊崇等人被打得只有逃命的份,田况因功封为探汤侯,领青徐二州州牧。

如果一直由着田况折腾下去,赤眉军早就玩儿完了,可是王莽不放心一个地方大员手握重兵,就把他召回长安,拜为师尉大夫,也就是师尉郡太守,辖区是高陵以北十县,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这下王莽放心了,离得近了好管,樊崇也舒心了,离得远了管不着。青徐二州再没有赤眉军的对手,部众迅速发展到数十万人。

田况的崛起是因为能力强,没落是因为能力太强,强大到让皇帝不放心,生怕驾驭不住,只好闲置,废了。

田况在师尉大夫任上依旧做的有声有色,可惜王莽再不给他机会重新掌兵。等到新朝灭亡,长安权贵纷纷被杀,田况带着全家走避乱兵,隐居在石里坞附近乡村,天下大乱,盗贼四起,附近乡民多荫附于蔡兴,进坞避难,田况一家也在其中。

田况虽隐姓埋名,能力却怎么也隐藏不住,被蔡兴赏识,强请为谋主。当时海内大乱,也无别处可以安身,田况只好暂时在此栖身,没想到一呆就是几年。

蔡兴知道田先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却从不知道他曾是个搅动天下的风云人物,大新朝的国家柱石。直到这生死关头,田况才说出来历。

田况道:“我与赤眉贼近百战,百战百胜之,樊崇徐宣等人皆是无能之辈,城外那诸葛小儿更是不值一提,没想到今日竟败于皇帝小儿之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田况英姿勃发,蔡兴忽然也觉得生出了些豪气,他大笑道:“探汤侯威名,蔡某仰慕多时了,没想到竟与君侯有此缘分,都怪蔡某不能尽听君侯之言,累君侯声名受损,兴之罪也!”

田况道:“我乃赤眉贼的死敌,蔡公若缚田某献于皇帝小儿,必能赎了你的罪过,保全性命!”

有了陪死之人,蔡兴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多了,他霍地站起道:“君侯未弃蔡某,蔡某焉能负君侯!此话不必再提,你我并力杀出去!”

刘盆子此时正在大帐中独自吃着烧烤。

人家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黑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前世晚上街头撸串的往事,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必欲撸之而后快,于是御手一挥,要吃烤全羊。

作为一个皇帝,这种要求是很容易满足的,庖厨立刻杀了只羊,整只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烤得香气四溢,皇帝的身边人都使劲地咽着口水。

刘盆子就喜欢这种自己吃肉,别人眼馋的样子。他抓起一只滋滋冒油的羊腿,也不切也不片,直接大口大口地撕扯起来。虽然没有孜然和辣椒,少了些滋味,可是那时的羊好啊,个顶个都是吃草长大的,没吃过任何添加饲料,肉质鲜嫩,安全环保,咬一口香得要命,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进去。

刘盆子吆喝着身边人一起吃,乌盖却恭谨地侍立,不肯上前与皇帝分食,牛得草也是个讲规矩的人,先前还笔直地大帐内侍立,后来实在是受不了香气,哈拉子流了一地,只好跑到帐外,在门口站起岗来。

反倒是班登毫不客气,抹了把鼻涕就上来抢食,刘盆子嫌弃地打他的手,“去去,去洗手,洗脸!把鼻涕都洗干净!”

班登嘻嘻笑着,也不去洗,突然伸手,抓起一根羊排就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啃得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盆子一挥手,“算了算了,来一起吃吧,你猫在那儿像个流浪狗似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正啃得欢,有人来报,说在水路截获东坞外逃船只,拿住了坞主蔡兴。

刘盆子把羊腿一放,抹了抹嘴道:“这个老小子居然还敢逃,来来,把他带进来,我看看老家伙长什么样儿!”

蔡兴进帐便拜倒在地,早没有了一点胆气,田况在一旁昂然站立。方才他们两个纠结了数百人,想从水路出逃,刚出了水道进入渭水,便被数十条小船团团围住,两条大船居高临下,用弩箭将众人逼住。田蔡二人皆被擒获。

小皇帝用油乎乎的手指着田况道:“你是蔡兴?”

“禀陛下,在下是蔡兴。”蔡兴战战兢兢,叩头道:“蔡兴冒犯了皇帝陛下天威,罪该万死,请陛下网开一面,饶过……”

“停停,你长得丑,先别说话,”皇帝打断了他,指着看上去气宇不凡的田况问道:“你是谁?”

“大新青、徐二州州牧、京尉大夫、探汤侯田况,愿在陛下面前领死!”

话音刚落,帐外一个人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大叫道:“田况,我来成全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诸葛稚突然闯入,拔刀要劈田况。刘盆子大喝一声:“拦住他!”

这句话好像是按到了什么开关,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诸葛稚面前,细瘦的胳膊一伸一引,诸葛稚高大的身躯便腾空扑出,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地。

“你太快了,我没法子才出的手,没想到,没想到摔得这么重……”班登像个受了惊的小白兔,好像被摔了个狗啃屎的不是诸葛卫尉,而是他自己。

班登的手搏和角抵都练得极好,刘盆子已渐渐觉得敌不过了。诸葛稚是在战场上大杀大砍的作风,不懂这种贴身摔法,再加上一时出其不意,没到他会出手,竟被一个孩子摔了个跟头。

诸葛卫尉这跟头摔得够重。

小皇帝从来不吝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此时拍着两只油手大叫道:“漂亮!摔得漂亮!以力克巧,四两拨千斤。对于这种没有礼貌的家伙,就该好好地收拾收拾!”

诸葛稚爬了起来,甩掉了牛得草伸过来搀扶的手,怒目瞪着田况,却不敢再上前,回身向皇帝行礼道:“请陛下恕臣无礼,臣是见到了仇敌,一时激愤,不是有意冒犯陛下。”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道:“田况是我军的大仇人,恳请陛下将其斩首,以告慰死难的兄弟们!”

“你无礼的太多了,朕都恕不过来了。”小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出去,你出去,你们通通都出去!还有你,那个蔡什么来着,你也出去!老田别走,你留下!来,陪朕一起吃烤羊。”

诸葛稚还想上前分辨,见瘦小的班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竟然有些心虚,气哼哼地转身走了。蔡兴被牛得草带走,帐内只余下皇帝、乌盖、班登和田况四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田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皇帝对面,抓起一条羊腿就啃,两个人像是比赛似的,对坐着大吃大喝起来,直到每人啃干净了一条羊腿才罢手。

班登大啃羊排,帐外的卫士们流了不知几公升的口水。刘盆子唤牛得草进来,让他把余下的羊拿出去分给众人食用。

乌盖一直跪坐在旁,对香喷喷的烤全羊无动于衷,刘盆子奇怪地问道:“乌盖,你就不馋吗?”

“回陛下,臣自幼体弱,医工嘱咐说应当吃素,故臣从不食肉。”

“吃素?那不成羊了吗?”

乌盖温和地笑了笑,并不辩驳,这个人就是这样,作事严谨有条理,照顾人细致入微,就是有一点不好:无趣。无论皇帝说什么,他总是一笑置之,从不反驳。

刘盆子取出石里坞和东坞的舆图,摊开在案上,指着道:“老田,来,你看看,咱们这一仗打得到底怎么样?”

“皇帝陛下有勇有谋,用兵天马行空,田某输得心服口服。”田况先夸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此战陛下得胜也可说是侥幸,若蔡公能抓住机会,兵败被俘的恐是陛下。”

“哈哈!”刘盆子笑了,“这话挺狂啊,你说说看,这一战哪儿还有漏洞?”

“皇帝陛下知已,却不知彼,亦可说知彼知得太迟,在战前忽略了蔡公。陛下与张丁大战之时,我曾劝蔡公以一千精兵袭夺石里坞,再以一千骑袭张丁之后,两下夹击,击溃张丁,收拢其部众,踞住二坞,蔡公与田某二人分守之,以为犄角之势,共拒陛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盆子点头,“为何你劝他以一千骑袭击张丁,而不是朕的羽林军呢?”

“因为张丁兵强,陛下兵弱,联弱击强,方是弱者生存之道。”

“老田啊,明天你跟我去看看羽林军的训练,再来说谁弱谁强。”

“田某见识过了,羽林军确是强军,只是人数太少,依然是弱,若不是张丁轻敌冒进,陛下难有胜机。”

“那依你看,怎么才是万全之策?”

“战场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陛下若是知已知彼,该知道张丁与蔡公并不和睦,陛下利用二者矛盾,行离间之法,招抚蔡公,与之共击张丁才是上策。否则若是鏖战之时,蔡公出兵与张丁共击羽林军,陛下觉得可敌得过吗?”

刘盆子回想这一战,确实胜得侥幸,若不是刘彪及时拿下坞堡,张丁又被公孙准一箭射落,导致敌军突然崩溃,羽林军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取得胜利,即便最终赢了,也必然元气大伤。若是蔡兴半路加入战场……算了,不想了,谁让他不出手的呢!

田况又道:“蔡公应对失措,以致有今日之败。联弱击强,联强击弱,不管哪一种选择,都比坐山观虎斗来得好,因为战争的胜者,都可能携大胜之威吞并东坞!”

不得不说田况说得有道理,不愧是史书中留名的人物,虽然因为是新朝将领而被低估,严重压缩了篇幅,但田况的能力刘盆子是知道的,那是真正的超级牛人。

“夜袭古堡是你的主意吧?”刘盆子不信蔡兴有这个算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是,蔡公错过了夺取石里坞的最好时机,但大战当晚仍旧是一个机会,羽林军都是少年,少年人易生骄气,大胜之后易于轻忽,疏于防守。若是趁其战后疲累之机,以水道潜入,夜间突袭,只要登陆成功,造成混乱,打开大门,军马齐入,以多打少,必胜!羽林军虽强,但强在阵列,强在指挥,论起每人的气力,坞兵尚在他们之上。羽林军乃是“合则强、分则弱”,夜晚突袭以乱打乱,使其不能结成阵式,则两千少年羽林军不是两千成年坞兵的对手。”

田况欠了欠身,“田某没有想到,羽林将士竟然如此严整,大胜之后仍能不骄不躁,紧守门户,未让偷袭者有可乘之机,陛下深知用兵之道。”

其实刘盆子对那一晚有点后怕,要不是运气好,当晚羽林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毕竟是天选之子,大汉皇帝,运气好到爆棚,他怎么就灵光乍现地安排斩马队巡营了呢?

斩马队队长王虎忠于职守,有勇有谋,斩马队队员又是羽林军中身体条件最好、单兵格斗能力最强的一批,要是换成别的营,恐怕很难挡得住数百人的抢滩登陆。强弩队身体素质可以与斩马队匹敌,但是孟愤还是没有王虎让人放心。

“老田,你猜猜我围攻东坞的兵有多少?”

田况哈哈大笑:“依田某看来,围坞之兵不过数千。弱则示之以强,强则示之以弱。陛下广布旌旗,虚张声势,以动摇守军之心,实在是高明的心战之法。陛下取东坞非胜在兵,而胜在心,此战胜得极巧,田某佩服之至。蔡公只有一线胜机,那便是夜间袭营,烧了陛下的虚假连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田况忽地跪下,向着刘盆子拜道:“陛下,田某手上赤眉之血极多,不敢望陛下宽侑,只是蔡公此人并无大恶,本地乡民多受过他的庇佑,天下大乱,盗贼并起,蔡公举兵自守,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就依你,饶他一命!”刘盆子未等田况说完,就大度地表了态,“不过这坞主是做不得了,给他留个田庄养老去吧!”

蔡兴算什么?田况才是这次出征开到的最大宝箱,这是一个有大志向大本事能独挡一面的人物,若能收归帐下,肯定有大用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田况如今四十余岁,现代男人四十还算是一枝花,古人在这个年纪却已可自称老夫了,刘盆子看得出,田况是个能做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刘玄对这样的人才竟然视而不见。

对于新太祖王莽,田况还是有点念想的。当年他三十出头就做了一郡太守,就是王莽破格提拔。后来因军功封了侯爵,不到四十就成了青徐二州的州牧,使他的事业达到了顶峰。

小皇帝对王莽这个人物颇多好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当年的臣子,有许多问题要问田况,他想知道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穿越之人,王莽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人。

田况口中的王莽,是个样貌丑陋却有个人魅力,立志要以一已之力改变天下的人。他激进的改革措施使整个国家陷入混乱。更倒霉的是,随着他的即位,连年发生大规模的旱灾和蝗灾,民间无食,百姓活不下去,只好造反,直接导致了这个庞大帝国的崩溃。

他的覆灭,用田况的话说是“不得其时”,小皇帝却说是“不切实际”。

两个人聊得入港,一直谈到半夜,田况竟歇在了皇帝陛下大帐之内。第二天一早,皇帝带他去校场观看羽林军训练,田况很是惊奇,觉得完全不像是他认识的赤眉军。

“想看赤眉军?去诸葛稚的卫士营好了,保证你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自从得到田况之后,皇帝陛下与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形影不离,两个人纵论天下大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班登看得直撇嘴,一直问牛得草,这算不算“龙阳”“断袖”。

牛得草拍了拍他道:“陛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石里坞一战,让刘盆子赚得盆满钵满,张丁十几年的劫掠所得、蔡兴多年积攒的家底,钱财、粮食、土地,全归了大汉皇帝陛下。

附近的乡民常年受张丁凌虐,此时都拍手称快,皇帝陛下继续发挥了花别人钱不心疼的光荣传统,大赈灾民,对于失地的乡民,按照新民乡的方式,将“皇田”出租,租金依旧是四成起,为此,皇帝陛下将杨延寿从沈阳县调过来统筹安排此事。

卫士营和泰山营将士第一次见识这种全民打土豪分田地的场景,眼见着十里八乡人人欢喜,个个称颂皇帝圣明,他们都大感不解。都是赤眉军,咱们走到哪儿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怎么跟了皇帝陛下,走到哪儿都成了大汉天兵,成了百姓的救星了呢?

有乡民热情地来劳军,将烤得喷香的胡饼硬塞到他们手里,这些劫掠成性的强盗们简直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白送?不用抢?不是抢的咱都不知道怎么吃了!

这种感觉格外新鲜又让人着迷,一种成就感自豪感油然而生,每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走路时脚下生风,好像日子都有了奔头。

如今卫士营、泰山营的将士们人人都能哼上几句:“吾辈应牢记,牢记两军纪……”

而当他们不自觉地哼起了这首歌,总是有路过的乡民向他们笑着打招呼,于是这些将士们也不由自主的笑了。

赤眉军居然和百姓相视而笑?樊崇徐宣那些大佬知道了肯定会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拔出刀来架在脖子上,把他们身上搜个遍吗?

没法子,咱们的皇帝陛下是真龙天子,上天选定的大汉皇帝,连抢劫都能做得这么清新脱俗,受人敬仰,相比起来,樊徐等人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短暂的休整结束,诸葛稚请求皇帝起驾回京,小皇帝道:“是要走了,可是不是回京,而是向北,去重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诸葛稚一惊,问道:“陛下去重泉做什么?”

“那儿有两万石粮食,朕去取了。”

“陛下又要去抢……征伐哪个豪强?”

“朕乃大汉皇帝,爱民如子,仁德无比,怎么会去抢?以德服人懂吗?粮是朕花钱买的,买的!朕这么大个皇帝还要花钱买粮,你们说说,朕是不是很圣明?”

班登“呕”地一声,差点把刚吃的饭吐出来,牛得草站得笔直,双唇紧抿,诸葛稚低头不语,只有乌盖施了一礼,淡淡地道:“陛下圣明!”

没人大拍马屁,皇帝多少有些失落,不由得有点想念留在郑县的牛头马面了,不知道他们不能贴身伺候圣明的皇帝会落寞成什么样子。

诸葛稚拦不住皇帝北上,也没脸再拦了,按照赌约,他应该无条件听从皇帝的命令。他和王二楞子都是奉命来保护皇帝安全的,既然不能把皇帝带回去,便只能跟着走了。

此时小皇帝已是兵强马壮,羽林军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扩编,规模达到了五千人,扩充的兵源主要来自石里双坞及附近的乡村,虽然皇帝把加入的年龄放宽到了二十岁,但依旧保持了年轻化的特征。

如今的羽林军龙骧营已成了规模,依旧下辖三个曲,两个步兵材官曲分别有两千人,由王猛和孙易分任曲长,还有一个骑兵曲,以原来的少量骑兵为骨干,收编了石里坞和东坞的一部分骑兵,加上乌春送的马匹,一共编出八百骑兵,配备有铁甲,环刀,夷矛,长戟,一人双马。这是一个冲击力极强的部队,刘盆子希望它成为一把最锐利的尖刀,因此把骑兵曲交给了打仗最不要命的刘彪。

整个队伍中的射手超过了六百人,再加上各式弩兵,弓弩手成了军中人数最多的兵种,王虎的斩马队扩充到三百人,其余虾兵蟹将属于翟兴的后勤大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延寿想随军,皇帝却给了他两千人马,让他暂时留守石里坞,任务是组织屯田,管理地方,招募附近的豪强。东坞交给了蔡氏小宗,由他们自行招募本族青壮守护,与杨延寿互成犄角之势。

石里军也扩编至五千人,却依旧没有确定统帅,正当大家纷纷猜测时,皇帝宣布拜田况为将军,由他掌管石里军。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决定,诸葛稚当然是坚决反对,但是皇帝乾纲独断,没他说话的份儿。

田况本人也十分意外,虽然这几日皇帝对他的欣赏有目共睹,但是他以为自己顶多是随军参赞军机,没想到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事隔多年之后,田况重新执掌兵权。当年他领两州州牧,部下十万精兵,五千人与之相比实在是太少了,可是田况的心情却和当年一样兴奋,兴奋中带着感激。

当年王莽占据天下十三州,将其中二州交给他却不放心,宁愿乱兵四起也要卸了他的兵权。如今小皇帝一共有兵万人,却把其中一半交给了他,这是多么大的气魄!对他又是多么的信任!

如果皇帝请他参赞军机,田况或许还要考虑推辞,此时他却表现得当仁不让,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将军的印信。田况面容严肃地向着皇帝跪拜,称呼上第一次由“田某”变成了“臣”。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田况竟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求皇帝在京师赐他一所宅子,让他安置家眷!

诸葛稚和王二楞子暗地骂他不要脸,杨延寿却频频点头,说道:“田将军忠心可嘉。”

一个领兵在外的将军,如果家眷不在皇帝的掌握之中,谁敢把军队交给他?田况是什么人物,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却笑道:“卿有三子,可有领军之才?”

田况道:“长子质文,可为书记,次子纯孝,可奉长者,幼子骄纵顽劣,却精通用兵之法。”

皇帝道:“知子莫若父,质文者可随军参谋,骄纵顽劣者令其领军,就在羽林军中,从队率做起,若果真精于用兵,朕必有重用,至于纯孝者,令其奉全家回郑县吧!”

皇帝接受了这个入伙的投名状,田家正式和建世皇帝陛下拴在了一条绳上,田况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再次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他要向皇帝,向所有人证明,他对得起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乌米爱上了征战疆场的感觉,不愿再回平顶坞,哭着喊着要加入羽林军,皇帝却笑着说:“你是山里的野狼,受不得束缚,羽林军不适合你。”

乌春同意皇帝的说法,似乌米这种桀骜不驯的性子,极易触犯军法,若处置则伤了和气,不处置则坏了规矩。与其到时候左右为难,不如早早断了他的念想。

皇帝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说道:“不若乌氏独成一军,随大军同行,作为辅翼,就名为乌氏义从吧!”

乌春为了增加乌氏在军中的份量,又补充了三百骑给乌米,凑成八百精骑的“乌氏义从”,随同羽林军一起行动,听从皇帝指挥。

大军向北开拔,刘彪想带骑兵曲作为前锋,却被皇帝拒绝,皇帝给他的命令是慢慢走,边走边训练,争取把骑兵曲迅速整合完毕。刘彪此时已对皇帝无限钦服,当即领命。

这时田况道:“陛下,况愿领石里军为大军前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笑道:“那你得先问问乌米,他肯在别人后面吗?”

乌米叫道:“陛下懂我!”

于是乌氏义从当先,田况带石里军紧随其后,乌米归田况节制。羽林军缓缓而行,卫士营在左,泰山营在右。

诸葛稚和王二楞子从来都是全军中坚,摧城拔寨的角色,这次居然被闲置,两个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想着找机会好好地杀一场,让皇帝刮目相看。

临行时,田况问皇帝:“陛下如此兴师动众,不只是为了两万石粮食吧?”

皇帝笑道:“田将军要当心,咱们要打大仗了。”

“还请陛下透露一二,臣也好有所准备。”

皇帝道:“这个嘛,叫做三汉会战,到时候就知道了,朕只要你兵锋所至,豪强俯首,郡县皆平。”

“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三辅”,又称“三秦”,指的两汉时治理长安京畿地区的三位官员: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也指这三位官员管辖的地区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个地方。

郑县属于京兆,京兆向北是左冯翊,左冯翊有二十四县,夏阳献上的沈阳县便是其中之一。此时左冯翊大部分还在更始政权控制之下,但是赤眉军已进入其东部,与更始军呈现犬牙交错的局面。因赤眉军不理政务,即便攻破了哪座城池也只是劫掠,不设官员治理,因此被破之城皆处于无序状态。

刘盆子想要改变这种传统的生存方式,变见羊杀羊为养羊薅毛。就应当去接管这些城池,安抚百姓,让百姓接受并支持自己这个皇帝,才能支撑他不断发展壮大。而在这个饥荒盛行的年代,安抚百姓需要成本,这么多的钱粮要谁来出?

刘盆子的法子是:众筹,统筹。由各地豪强众筹,再由皇帝统筹使用。

现在的百姓极为贫困,半数都挣扎在饿死的边缘。可各地豪强却富得流油,金银满堂,广有余粮,全国的好田肥田大都在豪强之手。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贫富分化极为严重。

要想穷人有口饭吃,豪强必须得出血,可豪强们绝不会主动地奉献。赤眉军想用暴力解决这个问题,消灭豪强,分其粮食。刚开始时也是纪律严明,劫富济贫,到后来就变了味,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无不残破,哪里还管什么穷人富人?直到把所有人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超级强盗团伙。

大汉建世皇帝想用更加温和的方法,刚柔并济,顽抗的予以打击消灭,对于的予以保留争取,对于左右摇摆的施加那么一点压力,再散发一点人格魅力,争取让他们主动出血,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动的覆灭。

杨玉、张丁、蔡兴都是被动覆灭型,乌春属于主动出血型,杨张蔡让皇帝陛下吃得很爽,但是也付出了血的代价。羽林军不可能对坞壁一个个进行围剿,所以需要豪强主动投靠,就如乌春一般,付出一定的成本换取皇帝的庇护,也换取未来的机会。

石里坞一战客观上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使小皇帝的魅力值飙升,吸引各地豪强纷纷来投,行军才一日,已有三个豪强半路来拜见,皇帝陛下一一进行了安抚,谈话一般是这样进行的:

“你有几个儿子?”

“回陛下,臣有二子。”

“那让长子加入羽林军,朕一定重用。对了,让他带些人过来,带多少人过来,朕就封他多大的官。记住,要自备粮草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般他只说到这个份上,只要对方跳了这个坑,那就留着以后慢慢宰,如果对方不肯……那就留着回军时一刀宰!

行军两日,已经有一千多豪强武装自愿跟随,都是自带粮草过来的,半路也来不及整编,就让他们先在后面跟着。

有一个强力前锋在前面开路,大军行进很是顺利。可能因为乌米精力过剩,田况就派他拐了个弯,往东去收了防守空虚的芮乡和朝邑,而田况自己则率军攻破了有重兵把守的临晋县城,俘获更始军四千余人,随即他停下来休整,请皇帝陛下入城驻跸。

临晋这一战打得很干脆,田况先派了一支由石里坞悍匪组成的小分队,昼夜兼程至城下,零散着混进城去,大军却不急着前进,在距离临晋二十里处安营歇息,等到晚间才拔营启程,疾行到城下,城内的悍匪突然发难,夺取了临晋城东门,石里军一拥而入,喊杀震天,更始军守将慌乱中只带了几十人出逃,将军队都留在了城内,士兵没有首领,连有效的反击都没有组织起来,有的逃出了城,有的直接就地投降。

皇帝陛下入了城,令人去接掌芮乡和朝邑,令乌米来临晋会合,将这一路收的兵丁再进行一次整编,石里军扩充到万人,羽林军依旧奉行年轻化,精兵化,没有大规模扩充,只吸收了三辅子弟一千人。

此时有使者来报告皇帝陛下,孙八达的运粮船明日抵达,郑深已亲自带了几十人在重泉等待接应,请皇帝陛下立即派人去运粮。

使者前脚刚走,后脚牛得草便带着汉情局局长吴原觐见。

吴原已招募了几十人,搭起了汉情局的架子。他现在的样子却像是一个普通的乡民,戴着斗笠,穿着短褐,鞋子上满是泥巴。他一见到皇帝便拜倒行礼,随后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汇报这些天的情报:

“刘秀前将军邓禹已自汾阴渡河,更始左辅都尉公乘歙正率军向其靠拢,双方看起来要爆发一场大战。邓禹兵约五万,公乘歙兵约十万。”

“郑深之子郑白随孙八达北上,行至黄龙,二人忽然分道扬镳,孙八达独自去了上郡,郑白不知所踪。”

“失踪了?依你看他会去哪儿?”

“臣不知其去向,不敢妄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皇帝听懂了,把邓禹渡河的事与郑白的事放在一起说,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郑深这些天都做什么了?”

“将流民造册登记,将闲田造册登记,与钱有勘探可供开荒之地,写了一个有关屯田的折子,留在了郑县,来重泉之前把手头的钱粮帐册等物作了交接。”

“是正式的交接吗?”

“一丝不苟的交接,帐目清楚明白,所造之册齐全,对于出门办一件十天之内就可以来回的事情来说,未免太清楚了。”

刘盆子点了点头,看来郑深是个拎得很清的人,当初他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只替皇帝做事,不上皇帝的小船,如今事情都整理清楚了,他要上刘秀的大船了。

吴原偷窥小皇帝的脸色,见他若有所思,好像在想着什么。他不敢打扰,只躬身站立,等候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却听小皇帝问道:“吴卿,有才能者皆择主而事,你为何选定了朕?”

吴原心头一紧,斟酌着回答道:“臣也不知为何,臣第一眼见到陛下,便有一个感觉,”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臣一见陛下便觉得:此吾主也,当事之!”

他垂着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个马屁的效果如何。忽然觉得肩膀上一沉,一只龙爪正正地按在那儿,皇帝说道:“郑深号称有识人之明,还是不如你啊!”

吴原松了口气,心里嘀咕,为什么选了你,还不是我饿急了而你离得最近?嘴上却又试探道:“陛下,郑深背叛大汉,您看是不是把他……”

他把拳头紧紧地握了一下,少见地抬起头来,想在皇帝陛下的眼中寻找一丝杀机,只要陛下动了杀心,他这把刀便要出鞘见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的表情定了一下,忽然抬脚踢了他一个跟头,大骂道:“狗奴才,居然惦记上了朕的臣属,还有没有什么是你不敢想不敢做的?”

吴原不敢躲闪,只挺着身子道:“臣只是陛下一个人的奴仆,唯陛下之命是从!只要陛下一句话,不管是谁,臣都敢跟他拼命!”

吴原连滚带爬地走了,边走边激动莫名,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陛下居然打骂了自己,真是不拿吴某当外人哪!

吴原一点也不傻,他知道皇帝的怒气与他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一个带来坏消息的人,皇帝绝对是因为被郑深抛弃而恼怒。

牛得草送走了吴局长,回来看到皇帝居然在照镜子,见他进来吆喝了一声:“木头牛!过来!”

“来来,你看看朕这张英俊的脸,需要倒追别人吗?”

牛得草吓得一闪身,“陛下别离这么近,班登见了会摔我的。”

小皇帝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又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绒毛,说道:“郑深这个家伙本有萧何之才,却没有萧何之运,眼睁睁地错过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离开朕绝对是他的损失,朕都替他可惜。”

皇帝断定,即便郑深投奔刘秀不会受到重用,因为在所有光武时期的史书中都没有他的名字,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人被淹没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牛得草试探地道:“陛下就这么任他去了?”

“他要走得清楚明白,有始有终,朕便也送他个清楚明白,有始有终,牛得草,你代朕去送送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郑深站在渡口,望着远处的河面。河水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拐了一个大弯,把他的视野局限在山的这边。

山是青色的山,水是黄浊的水,夹在山水之间的天空有些模糊。

郑深极目远眺,似乎想望穿青山,看到山那边的世界。

他一向自以为看得透彻,如今却有些迟疑,心里总有个念头顽强地冒出来,任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忽略。

“夫子,您看,船来了!”他的思绪被身边弟子的呼声打断。

一艘船正绕过山脚向他们驶来,船上的风帆扯得满满的,好像是一幅白色的旗帜。

“太好了,这下百姓不会挨饿了!”弟子在旁边高兴地说道,“夫子,您为家乡做了件大善之事啊!”

“不是我,是陛下,陛下……真是个好孩子。”郑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称皇帝为孩子,这不符合任何礼法,也不符合他稳重的个性。好在身边人的注意力都在运粮船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的错误。

更多的粮船转过山脚,在河面上铺开,十几艘船顺流而下,不一会儿便到了渡口。

孙八达第一个跳上了岸,向郑深见礼,寒暄之后道:“后续还有船队,稍后便可抵达。”

他向四处张望,“无染兄呢?没来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深听了心里一沉,因为无染正是郑白的表字。

那时交通极不发达,又逢乱世,异地之间几乎断了书信往来,郑白随孙八达离开郑县后并无消息传回来,郑深一直以为他已到达上郡,直到与孙八达再次见面,才得知他并未北上。

“黄龙?他在黄龙离开……”郑深略一沉吟,便不再继续纠缠此事,只问些孙八达一路的情形。

“好像又要大战了,上郡亦在征发士卒,准备南下,更别提左冯翊。”孙八达压低了声音,“战场好像离此地不远,衙县附近士卒尤多,若是再晚几天,恐怕船都过不来了。”

孙八达十分着急,催着赶紧卸货,速速回去,生怕回程中发生意外。虽然孙家作为京兆大贾在官方很有些关系,但是在战争时期,一切关系都靠不住了。

翟兴早早率后勤大队过来,带着数千征发来的民夫,牛马车辆不胜计数,七手八脚地把粮装运了,全送到临晋县城去。

从重泉渡口至临晋县城不过五十汉里的路程,相当于现代的四十里,路况还是可以的。唯一担心的是敌军,包括更始军和邓禹军,都是需要防范的对象。毕竟他们都离得不太远,更始左辅都尉的兵马就在两百里外。

无数斥候被放了出去,对沿线几十里进行侦察,军队整装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孙易更是带着一曲士兵北出五十里,主动去阻挡可能出现的敌军。

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所有的粮都装上了车,郑深才舒了口气。赈灾和屯田之事已交待清楚,购粮之事也忙完了,皇帝交待的事情都有了着落,自己也算有始有终,可以安心离开了。

可是当他坐在北上的马车里时,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是顽强地钻进脑海,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只好用早已想得清清楚楚的理由来不断说服自己:陛下还年幼,纵使早慧,怎么能与正当盛年、威名震于天下的刘秀相比?赤眉军军力虽然强盛,但并不在陛下掌握之中;刘秀手下人才济济,陛下身边皆是盗贼;刘秀已占据河北、河内、河东大片土地,陛下却只有几个临时占据的县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不管怎样,他的心里始终是沉甸甸的,完全没有当初想像的小鸟飞出牢笼的轻松感。

他做事一向笃定,即便面临乱兵盗贼,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患得患失过。郑深对自己有些不满,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想个什么?

这时车外传来随行弟子的声音:“夫子,天色将晚,不如在前面的村子借宿一晚,明天再走吧!”

郑深道:“不必歇了,连夜赶路吧!”

在古代走夜路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夜生活的习惯,就连点灯都是件奢侈的事儿。那时的黑夜是真的黑,尤其是野外,没有什么建筑标志,只能依靠星星月亮,还有马车前一盏灯笼来指引道路。

可郑深坚持要走,越快越好。大战在即,此时若不抓紧北上,恐怕过几天道路不通,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还有一个隐约的担忧,自己虽然把事情都交待得清楚明白,可并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想的,他终究是离开了陛下,转投到另一阵营,很有可能被视作背叛。

郑深是偷偷出行,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防备的就是小皇帝翻脸无情。此时他只想抓紧赶路,尽快离开羽林军控制范围,这样即便皇帝反应过来也是鞭长莫及了。

几个人摸黑走了一夜,只在半路稍作休息,用了些干粮,个个疲惫不堪。终于天色放亮,眼前的道路又清晰起来,郑深稍稍松了口气,命弟子停车,下车来活动活动腿脚,也让马儿歇息吃草。

郑深坐在树下,弟子捧着清水奉上,迟疑道:“夫子,昨夜赶路时,后面隐约有灯光,不疾不徐,只在我们身后不远处,一直跟了一夜,不知是急着赶路的商贾还是欲行劫掠的盗贼。”

郑深道:“若是盗贼,夜里早就下手了,焉能等到天明?莫要多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惊惧,这年月在外遇盗实在是太平常了,可是跟了一夜就有些不寻常了。难道小皇帝对他早有防备,此时要下狠手?

若真是如此,就凭这份心机和决断,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也真算得上是一个枭雄了。

他向身后的方向张望,却被灌木遮挡了视线,见不到什么人。再上路时,郑深让车夫加快了速度,马车一路颠簸着,又奔出去十几里,这一路后面的追兵若隐若现,有时远远地见到些人,有时又没了踪影。

在一个岔路口,郑深改乘车为骑马,带着两个弟子向西去,却命车夫赶着空车向东走。又奔波了半日,终于后面不见了追兵,看来是走错路被甩掉了。

郑深稍稍松了口气,依旧不敢大意,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耽搁。等到日头西去,天边一片昏红,三人已经疲累不堪,正想找个地方借宿,忽见迎面来了一伙人,有五六十人左右,个个衣衫褴褛,手里提着棍棒砖石。

这些人见了郑深几个人,呼啦啦围了上来,不由分说都拖下了马捆绑起来。

这下子是真的遇到强盗了。

众人的盘缠被搜刮干净,马匹也被聚拢在一旁,最受欢迎的还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被众盗疯抢了去分食。可三个人的干粮哪能够几十人吃?强盗们明显还饿着肚子,眼睛只在几个俘虏身上打转。

一个人叫道:“现成的马,杀一匹吃就好。”

一个头目样的人说道:“马匹不能杀,实在走不动了可以骑乘,再说了,马可值钱了,万一前面村镇有粮,还能换些粮吃,杀了太可惜了。”

他的眼睛只在三个人身上打转,那目光让人莫名的觉得害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这头目开口道:“还不如杀一个人,马肉太硬,不如人肉可口,尤其是人心,刚取出时还热乎乎地在跳,丢进锅里煮一下,切成片蘸点粗盐,别提有多新鲜美味!”

话音刚落,郑深的一个弟子便吐了一地。

那匪首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就是他了,还有他,这两个年轻,肉嫩,那个太老了,吃了塞牙,实在没有肉时再吃他。”

话一出口,两名弟子都发抖战栗,即便是见惯世事、向来处事不惊的郑深也禁不住胆寒。

他说道:“老夫家中颇有资财,豪杰若能随我归家,当倾家奉养各位……”

匪首不耐烦地道:“少啰嗦,再多话先割了舌头,这世道只有自己养自己,别人谁也指望不上,现在骗我等过去,到了你家就关门放狗!”

众盗都去拾柴生火,将三人丢在旁边的树下,一名弟子早吓晕了过去,郑深也是冷汗涔涔,夏天的暑热和燃烧的火堆丝毫抵挡不住心中的寒气。

天黑了下来,火焰噼啪地燃着,锅里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

郑深看着这一切,感觉真像是做梦一样,原来传说中的大饥荒时吃人肉竟是真的,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学问大家沦落为他人的口中食,一肚子诗书、满怀的抱负都将付诸东流。

突然他有了个奇怪的想法:莫不是自己有负于陛下,受到上天的惩罚,才落到如此悲惨的结局?

一个老盗过来,向着他叹气道:“唉,非是我等非要做这食人的恶事,实在活不下去了!今年粮食虽没少收,可强盗却更多,半年时间,强盗上门了几次,把村里钱粮都抢光了,老的小的都饿死了,官府也不管,还只顾着催收赋税,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听说南边有个小皇帝,他是个大大的善人,白给百姓饭吃,咱们就想去碰碰运气,全村人都离开了家,可走到半路饿死了一半,只剩下这么多人。你们从南边来,可知道那边真的有皇帝在赈灾施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名郑门弟子挣扎着叫道:“我等便是赈灾之人,专门在郑县施粥的!老丈救了我等,便带你们去郑县就食,绝对不会饿死一个人!”

老盗笑道:“这娃儿说谎也说得这么不真。”

郑深道:“不瞒老丈,老夫便是皇帝陛下的郎官,专办赈灾之事,此次专程来购粮。我三人先走,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若是杀了我等,他们来时见不到老夫,必将尔等全部剿灭!”

老盗倒有几分信了,找那匪首去说,却被他几句话斥退。匪首向郑深叫道:“你这老家伙已是待宰的羊,还敢出言恐吓!若你真是赈灾之人,乃是救民于水火的义士,咱们自然不会伤害于你,可你借着义士的名头吓人,那便是加倍的可恶了。”

两个弟子忙赌咒发誓,说他们讲的全是实话,几乎把自己的祖宗都赌了进去,古人对于发誓还是比较严肃的,这次连那匪首都有些信了。

“你说后面还有人来,那便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无人来寻,便杀了你们三个吃肉!”

匪首宣布了他的决定,命人杀了匹马,一群人便围着锅啃起粗硬的马肉来。

郑深三人又饿又累,再连着担惊受怕,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更要命的是,后面的人已被他在岔路口设计引开,不知是否能找回到这条路上。当时一直怕被人追上,如今反而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人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群饥民狼吞虎咽,粗硬的马肉也吃得津津有味,郑深三人只能望着来时的路,希望能见到救命的灯光和人影。

那匪首打着饱嗝,提着柄柴刀走了过来。两名弟子吓得打战,一个道:“夫子,弟子不能再服侍您了,有缘分的话咱们黄泉再见吧!”

郑深道:“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俟;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吾等也该歇息了。”

不愧是文化人,死到临头时还在拽文。

匪首在石头上敲击着柴刀,“别看了,哪儿有什么救兵?老子最恨把老子当傻子耍的人,你们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有学问,有学问了不起啊,还不是要死在老子的刀下!”

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双手高高地举起了刀,郑深三人此时已然绝望,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忽然有人大喊道:“看,那边有人,有人来了!”

匪首垂下刀,回头望去,见远处有点点星火,开始时还模糊不清,渐渐地越来越清晰,一点,两点,三点……一长串的火光由远及近向着他们移了过来。

一个郑门弟子叫道:“来了!他们来了!看吧,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i不一会儿的功夫,火把长龙便到了近前。这时已看出是一队骑士,约有数十人之多。骑士们纷纷下马,当先一个人走上前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那匪首迎上前去说道:“你们是……”

话音未落,对面之人手起刀落,已一刀刺进他的前心。其余士兵也都拔刀在手,吓得那些强盗全都跪倒在地,不住地讨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门弟子泣道:“是牛侍卫!陛下身边的牛侍卫!”

郑深的心却瞬间从得救的喜悦沉向谷底,刚躲过强盗的刀,又见到陛下的刀,早一刻晚一刻而已。

牛得草提着带血的刀走近,脸上还带着刚杀过人的戾气,他看着郑深道:“郑先生,陛下让我来送你。”说着将刀向前一探。

郑深闭上了眼睛,心中已不存在任何幻想,算来算去,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陛下,自己看错了陛下,陛下不是一个孩子,陛下是个帝王,是枭雄。

想像中刀刺进身体的痛苦迟迟未到,身上却骤然间一阵轻松,郑深睁开了眼,见自己身上绳索尽落,而面前的牛得草向他一拱手,说道:

“得草奉陛下之命,前来相送郑先生,陛下命得草送出百里,保先生平安,如今百里已过,得草告辞,回营向陛下复命。”说着转身欲走。

郑深问道:“陛下还有何话说?”

牛得草回身,微微笑道:“陛下言道,先生之前做得明白,说得清楚,先生是为民做事,非是委身于陛下,因此陛下亦不绳先生以忠。先生此行,虽是弃了陛下,却无关顺叛。陛下要先生自奔前程,日后沙场再见,亦不用有所顾念。”

“只是,”牛得草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声道:“陛下曾为先生叹息,说先生有萧何之才,却无萧何之运。得草斗胆妄言,郑先生学问精深,才干优长,奈何无识人之明。待五年之后,先生便可知道,当初是先生看错了!”

说罢回转身,命士卒留下马匹干粮,将那些强盗驱赶着,向来路上去了。

郑深默默地站着,一个弟子上前道:“夫子,吾等向何处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个弟子道:“夫子,陛下行事如此光明磊落,我等不辞而别,是不是……不太好。”

郑深没有回答,只蹒跚着爬上了马,向北行去。

黑夜里的火光,渐渐地分成两路,一路浩浩荡荡向南行进,一路零星的火光向北,双方渐行渐远。

郑深一路都没再说话,他心里反复地念叨,“我看错了么,我真的看错了么?”

很遗憾,目前来看,他已经错了一次,而且错得离谱。陛下的所为超出了他的想像,那个十五岁的孩子没有留他,也没有伤害他,而是任他来去,甚至派人保护他,救了他的命,显示出一种豁达宽广的心胸,也带着帝王家少有的情义。

与陛下相比,郑深的所有心思和算计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原来他不必偷偷摸摸,不必费力去甩掉追兵,就算他光明正大地离开,也不会有人来阻拦。

如果说百里相送是有情有义,那么任尔去留,则表露出一种无比的自信,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人家说得清清楚楚,将来自会证明,他郑深没有识人之明,他当初的看法是完全错误的。

牛得草的话像是一顿大棒,打得郑深有些心旌摇荡,如果之前他对于离开的所有迟疑皆是因为不忍,是出于情。如今却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此刻他是出于利,出于现实,郑深在不断地反思,陛下杀了他,可以称为枭雄,陛下放了他,却可称为英雄,或许自己真的看错了陛下,这样的天资,这样的心胸,即便眼前势微,日后焉能不成大事?

或许,他郑深真能做高祖身边的萧何呢?真能借着陛下的东风名垂青史呢?比及投奔身边人才济济并不缺他一个的刘秀,辅助初露头角急需人才的陛下,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最要命的是,皇帝的这番行为已将他置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即便没有救命之事,在旁人看来,百里相送,足见皇帝有情有义,若是郑深从此终老林泉也倒罢了,若是他再去别处出仕,必定会被看作抛弃故人去攀高枝的小人。

而此时他郑深受了皇帝的救命之恩,若再弃之而去,转投刘秀,立即便成了无情无义之辈,说不得会被天下人耻笑,恐怕连刘秀都会看不起他。就是他身边的两名弟子,恐怕也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丢掉名声对于一个大儒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郑深忽地心里一惊,难道小皇帝是故意如此,堵死他改换门庭的路径,让他无路可走么?难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有这一份高深莫测的心机?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孩子”,是不是有些高看了自己,小看了陛下?

无论如何,郑深觉得自己已别无选择了。

他停下马,勒转了马头,弟子迟疑问道:“夫子要回去吗?”

“寄情山水,远离朝堂,乃郑某向来之志,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故陛下虽贵为天子,亦不能夺深之志也。”好在他要追随刘秀之事从未对人说起过,连他的儿子郑白也不得而知,此时他还可以用山水之志来说事儿,硬找回些面子。

“然此际时势异也,陛下救了郑某的性命,郑某此身已属陛下,当披肝沥胆报陛下于万一,焉能为一已之志而忘恩义大道,弃陛下而去乎?”

郑深叹了口气,说道:“山水不移,可待深于后日也。”

这个场子找得算是比较圆了,身后的弟子已经在默默背诵,准备日后记载,为夫子传之后世了。

而在后世的儒家经典《郑子》中,也确实记载了这个故事,将郑深描述成了一个义儒,为了陛下的救命之恩放弃了自己的山水之志。郑夫子的那句“山水不移,可待深于后日也。”也成了后世想入世又想装逼的绿茶婊儒者们常引用的一句话,山水又不会消失,先去入世做官,日后再去实现山水之志吧!

而在后世的史书中,这件事被记载为“郑子南顾”,在民间的传说中甚至有“牛得草月下追郑深”的故事,广为流传。

时间回到现在,郑深再不迟疑,打马向南,一路不停地赶回到临晋,一见到刘盆子便拜倒在地,口称:“臣郑深觐见来迟,请陛下降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盆子正坐在榻上吃饭,一块牛肉刚刚送进口,见到郑深,竟扑地一口吐出,便宜了地上蹲着的一条大黑狗。

皇帝陛下扔掉筷子,鞋都没穿便跳下了地,光着脚丫子三步两步抢上前来,两手扶起郑深,激动地道:“子渊,你可回来了,朕思卿久矣。”

这一段若是拍成电影,定会给一个特写定格,一向稳重的郑深激动得不能自持,瘦削的脸上满是眼泪,而小皇帝的大黑脸则笑开了花,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个场景日后会无数次出现在后世的戏曲桥段“君臣会”中,只是将郑深的白脸换成了忠义的红脸,而将陛下的黑脸换成俊秀的白脸,在历经不知多少年后,人们的审美观念发生改变,不再以娘炮为美时,皇帝陛下的形象才更加贴近事实,变成了一张英俊健康的黑脸。

而民间则偷偷地有了另一种言论流传,便是陛下有龙阳之好,而且喜欢年纪大的。陛下之前便与田况论兵以致于抵足而眠,现在又与郑深深情凝望,涕泣相对,充分说明了陛下的性取向。不知道这种言论从何而起,却流传甚广。

小皇帝听了后一笑置之,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别说这是个假新闻,便是真的龙阳也无所谓,在那个年代这不是什么异类行为,而是妥妥的时尚风潮,大汉朝几代皇帝都有证据确凿的基史。

平民百姓乐见这种君臣相得,皆大欢喜的结局,而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其中的种种猜疑、算计和利益相关,正史中也着重于结局,对过程一笔带过,多少真相隐藏其中。

也只有在作者这种极为严肃的写史者的笔下,才能稍稍窥探其中的真相。再次严肃地声明,此文是极为严肃的关于建世大帝的史学专著。

接下来郑深的一番话,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被整段记入了正史,浓墨重彩地渲染描写,后世不知多少代后,一位姓罗的作家在他的著名《三汉演义》中,把这对君臣在临晋的一番奏对命名为“临晋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郑深道:“陛下因何在此?”

皇帝道:“朕率精兵讨伐无道,豪强纷投,郡县望风而至,朕欲奋兵威,除奸佞之徒,拒伪帝之兵锋,以安关中百姓之心。”

“陛下此举乃舍其本而逐其末,置江山社稷于危殆之中。此处非不可以战,却非陛下之战场,此地乃将军用武之地,以一上将居此足矣,陛下欲为一将军耶?”

“依子渊之意,朕之战场在何处?”

“陛下之战场在于长安,在乎赤眉与更始之间矣,请为陛下言之!”

接下来史书中又记载了君臣之间的大段谈话,全是之乎者也,并不是古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而是史书记事历来如此。由于纸张投入实用比较晚,此时还是以竹简记事为主。记载工具的落后导致古文叙事精炼无比,没法子,写起来太费劲,要是都像现在的网文那样灌水,俩人能聊进去几百车竹简。

大概的画风是这样的:

“史官,准备一下记录,朕和丞相要说几句话。”

“陛下准备聊几车?”

“先聊几百车的,不够再说!”

“请陛下稍待,臣先命人拉八百车简来。”

历史中的古人说话抑扬顿挫,节奏感十足,经常有四六骈句之类,读起来琅琅上口,可能大部分是后来进行过艺术加工的,或者是早就有所准备。说不定隆中对都是诸葛亮提前写好背了俩月,等刘备一来就口若悬河,说起来头头是道,看起来好像多么多么牛b。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深虽然深入思考过当前的局势,但确实对这场奏对没有充分的准备,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多是大白话,基本都是“这样不行”“你说咋办”“就这么办”之类。

郑深的意思大概是,陛下您是赤眉军推举出来的皇帝,您的命运和赤眉军是一体的,即使是您自己的部队羽林军,其主体也是赤眉子弟,他们的心都是赤的。即便您不喜欢,赤眉军的一切您都要接受,赤眉军的失败也就是您的失败。

即便您在这里打了胜仗,但长安若是不能拿下,赤眉军便在关中立不住脚,还得继续流浪,您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您现在拥有的地盘和势力立刻就不属于您了。

长安是天下最重要的地方,是公认的大汉最高领导人居住之地,国家的命令从那里发出,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那儿,这座城市在大汉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占据长安具有非同寻常的政治意义。

陛下,咱们要去长安,攻占那儿,那儿才是中心战场。

小皇帝笑了,长安我肯定会去,只是没有那么着急吧?依我的估计,樊崇他们一定会攻占长安,我把这边儿的仗打完,收拾了小邓邓就去。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因为历史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用不着他刘盆子驾临,不久后樊崇就会攻入长安。只是刘盆子没办法把这事儿和郑深说就是了。

郑深表情严肃起来了,说陛下那您更要早去,赶在赤眉军攻占长安之前去,否则您的霸业就危险了。

听到这刘盆子有点懵逼,老郑这是什么意思?

郑深的意思就是,陛下您这一个多月做了很多事,做得非常好,也积攒了一定的名声,百姓都看着您,您若是一直保持这样的仁君形象,天下的百姓会像水流大海一样来投奔您。可是赤眉军都是什么人?这点您比我更清楚,他们攻入长安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说过您和赤眉军是一体的,赤眉军的暴虐也将是您的暴虐。从前他们还没有立您为帝,做下那些残暴之事与您关系不大,您也可以此向天下人推托,可是现在您是他们的皇帝,即便他们不遵从您的命令,天下人也会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包括所有的罪过都归咎于您。

说到这儿刘盆子的脸色有点变了,再黑的脸也掩盖不住那一丝苍白,郑深说得对呀!这个锅我tmd不背也得背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皇帝听进去了,这时候郑深又开始宽慰了。

陛下您不必过于担心,现在我们有机会,虽然您的实力比樊崇等人差距很大,但是您有您的优势,您是皇帝,大义在您这一边,您也有了一定的军事实力,而且羽林军是各营的子弟,更容易获得各营的支持,这一点也很有利,只要充分利用这几点,依靠您的聪明才智,咱们有机会慢慢分化赤眉军,尽最大可能掌控这支军队,成为实际上的皇帝。

这件事难度很大,短期内不太可能办到,咱们可以把第一步目标定在维护长安稳定,不发生大的恶性政治事件,然后争取民众支持,一步步增强自己的力量。等到稳定长安,在关中站住了脚,便可以号令天下,与关东的刘秀掰一掰手腕了。

刘盆子是个知道未来的人,他清楚地记得赤眉军进入长安之后残暴无比,见东西就抢,就连来投诚的豪强送来的贡品都抢得一干二净,以致民心尽失,没人敢来依附,把大好局面全部葬送,只呆了几个月就灰溜溜地放弃长安。后来又在隗嚣那儿碰壁回到长安,但还是呆不住,最后放火毁了这座古都,全体东归,被刘秀堵住一网打尽。

刘盆子本来就想先把邓禹收拾了,再回头去长安收拾残局,一听郑深的话,立刻就有点着急,印象中再有两个月长安城就要告破,自己无论无何要赶紧过去掺合一下了。

当然两人又探讨了许多问题,关于关东,关于洛阳,只是长安的问题是重中之重,其他都不赘述了。

从这一番奏对来看,郑深还是比较有眼光的,政治水平很高,能够抓住大局重点,把小皇帝有点跑偏的腿拉回到大道上来。而且他说得毫无保留,是实心实意为皇帝谋划,看来这次郑深是押上了身家,把赌注全部下到了小皇帝身上。

“无染呢?无染现在在哪儿?”小皇帝问起了郑白。

郑深一笑,“陛下不必担心,吾料吾儿几日内必到。”

这老家伙又开始装b了,忘了自己刚刚看错了人,好没面子的吃了把回头草。

但刘盆子对他这个回头草是极其欢迎的,毕竟郑深是真有两把刷子的能人,这身本事也是他敢于回头的本钱,今天的一番奏对已经让他把刚丢的面子找回了大半。

两个人屏除了旁人,在屋内嘀嘀咕咕直到半夜,班登在外面守得哈欠连天,纯洁的孩纸心里反复回荡着牛得草的话:“陛下喜欢老的。”看来这是真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这个老的好不容易走了,第二天,皇帝又把那个老田况给召了来,两个人又是一番嘀咕。

田况道:“陛下的眼光真是精准,早早就预料到此处会发生‘三汉会战’,臣对陛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确实服气,皇帝对局势的判断惊人的准确。早早预料到邓禹会西渡黄河,与更始军会战于左冯翊,提前赶来趟这趟浑水。田况就纳了闷了,小皇帝只有十五岁,为什么会有这么精准狠辣的眼光?

只能说是人中龙凤,天赋异禀。

只有刘盆子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历史的bug,穿越使他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预言家。他要充分利用这个优势好好玩一把争霸天下的游戏。

皇帝道:“朕明日回銮,今天是特与卿道别的。”

田况立刻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斩钉截铁地道:“陛下,若委任臣况以兵事,臣必破二伪汉,为陛下夺取河东!”

刘盆子暗自叹息,这个人还是这么刚啊,当年他力阻王莽派大军剿灭青徐盗贼,说陛下您不必出兵,您派的大军干不成什么事儿,来了只能添乱,为地方增加负担,只要您把青徐两州的军事都委任给我田况,我必定把盗贼全部平定。

这番不客气的话把王莽彻底吓着了,这还了得,这是要拥兵自重啊!王莽立刻派人解除了他的兵权,召到京师不让其再参与兵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田况的年纪长了几岁,却还是像原来一样锋芒毕露,完全没有吸取从前的教训。现在他对着另一个皇帝,几乎又说了同一番话。

他的意思很直白,让刘盆子给他全权,他便可以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般来说,这样的将领虽然能力很强,但是始终会让人主忌惮,不敢放心使用,即便使用,事后也很容易被卸磨杀驴。

刘盆子毕竟多了两千年的见识,他知道,有能力的人大多有个性有脾气,你喜欢听话没脾气的,那大半也没什么本事。这个时代只有一个有本事而且又好说话的,那就是刘秀手下的冯异。

小皇帝问道:“公乘歙军十万,邓禹军五万,将军军只一万,将如何对敌?”

田况笑道:“陛下,最近来投奔的人不少,臣的兵多了些,再征发一些,争取凑到两万人。臣将率军暂守临晋,观公乘歙和邓禹双方交兵,臣料公乘歙恐我军袭其后,必会派一支偏师来此,监督我军动向,臣将示之以弱,以示无北进之意,骄其心,待其大意疲累之时,出其不意破之。随即向北挺进,占据汾阴,断了邓禹军的后路,如此则三方混战,乱中取胜。”

“取胜之后呢?”

“那时我军军威大振,臣将遣乌米率偏师北上,夺取上郡、北地,臣自己则率大军渡河向东,谋取河东之地,得其而守之,则关中无忧矣,待陛下抚长安,定关中,兵锋出于洛阳,臣将起兵响应,与陛下南北齐进,以图天下。”

刘盆子道:“将军之言,正与朕意相合。”

这田况是个军事家啊,就凭他这一番话,可见对战局已经了然于胸,至于能不能达成,要看未来的战况了,如果真的达成了他的战略构想,对于刘盆子是非常有利的局面。

“河东之事,委卿执掌,从卿处置。”刘盆子大手一挥,“乌盖,取朕的将军印来!”

于是皇帝拜田况为征北将军,假节,总督北线兵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几天确实有不少人来投奔,汉室宗亲的金字招牌,打击豪强的威慑力,在郑县的赈灾义举,都让刘盆子这个皇帝具有了相当的吸引力。

地方豪强自带人马钱粮过来,当然还有自己的儿子,既是人质,又是未来的朝廷官员,游侠义士聚众而来,想要通过投靠皇帝博取功名,就连附近饥饿的贫民也纷纷向临晋聚集,他们是听说了皇帝的赈灾之举,想要向皇帝讨一碗饭吃,更有青壮年为了一口饱饭主动从军。

几天功夫,田况将俘获的四千官兵连同新召来各县士卒一起,整编出军队一万,加上原来的“石里军”五千人,还有乌氏义从助阵,其实力已是不容小觑。

临晋的粮食是足够的,更始军留下的军粮本就不少,再加上新买的两万石和豪强们的孝敬,粮仓已经堆得满满的,还要另寻地方来存放,皇帝将这些统统留给了田况,作为他进行“三汉会战”的军粮以及进军河东的本钱。

皇帝率羽林军龙骧营、卫士营、泰山营一起南下,还有千余豪强武装,整个大军差不多有一万人,浩浩荡荡,声势比起偷偷摸摸出征时的两千余人不可同日而语。

行军刚刚半日,见前面来了一支人马,当先两人纵马疾驰,走近一看,其中一人正是郑深的儿子郑白。

两个人拜见皇帝陛下,郑白见到父亲陪在一旁,十分惊喜,忙向父亲问好,他身边之人也下拜,口称夫子。

郑白道:“陛下,黄龙杜广国有一份大礼献给陛下。”

郑白当初不愿去上郡,在黄龙辞别孙八达,去了当地名士杜广国的家中。杜广国曾在郑深处求学,与郑白关系莫逆,两个人都比较热血,尤其是杜广国,他家中颇有资财,为人喜交游,有口才,好为大言,总是慨叹大丈夫当如何如何。

郑白找到杜广国,将小皇帝所作所为如实相告,把皇帝陛下夸成是天上地上难找的明君,杜广国热血上涌,立即变卖家产,收集人马刀枪,要南下投奔建世皇帝陛下。

两个人收罗部众八百余人南下,走到半路,杜广国忽道:“我二人无尺寸之功,恐怕去了不被人看重,眼下有一件大功,不如先取了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白道:“不知道杜兄说的是什么功劳?”

杜广国道:“更始上党太守田邑的家在莲芍,离此地只有二十里,不如我们去袭取了他的家眷,献给皇帝陛下。以此为要挟,逼迫田邑归顺,献出上党郡,田邑是有名的孝子,肯定能俯首就范,到时岂不是大功一件?”

郑白有些犹豫,“乘人不在,夺其家眷,恐有不仁之名。”

杜广国道:“贤弟有些迂腐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我等又不伤害其家人,只是将他们换个地方安置。皇帝陛下欲收上党,必会优待其家人。之后田邑能转投明主,恐怕还要感激我们哩!”

郑白很容易就被说服,两个人商议定了,当即转奔莲芍,走到附近,却听说田邑的家眷前几天已经走了。

郑白有些灰心,杜广国却不肯放弃,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见,对着留守的田家人撒谎说自己是田太守旧友,受托照顾其家眷,因家中有事来晚了,错过了护送之事,如今兵事将起,道路闭塞,恐怕田家人在路上会遇到麻烦,他杜广国受人之托,一定要忠人之事,请告知田家人去向,他要追上去,一路护送他们去上党。

杜广国十分健谈,言语又显得很真诚,这就是他的本事,天然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田家人信以为真,竟将底细源源本本地告诉了他。

杜广国立即起兵追赶,一直追到大河边。也是命中该有此一劫,田家人本来应该昨日渡河,因为天气不好耽搁了一夜,却等到了杜广国这个煞星。

杜广国上前招呼,与田邑的兄弟聊得投机,正是热乎的时候,出其不意发动突袭,一下子冲散了护送队伍,将田邑的老母及亲属数十人捕获,带着他们沿河而下,直至朝邑。此时朝邑已在小皇帝的掌控之中,杜郑二人从朝邑县长口中得知皇帝在临晋,立刻又转奔临晋,正好半路遇到皇帝的大军。

皇帝听了这话,并没有兴高采烈,只是淡淡地说道:“莲芍附近重兵云集,田太守家眷在那儿确实不安全,先把他们安置在郑县吧,一定要妥妥贴贴,善待其家,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说罢便下令出发。

郑白有点懵圈,这是怎么回事,杜广国远道来投,皇帝既不安抚也不封赏,好像一副不怎么爱搭理的样子。他看了看父亲,郑深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紧随着皇帝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白尴尬道:“杜兄,这个,陛下事忙,想必一时顾不上杜兄,等到了郑县之后必有重赏。”

杜广国哈哈一笑,并不在意,旋即带领本部人马汇入大队。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皇帝在帐中来回走动,嘴里念叨着:“田邑,田邑,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田邑是谁来着?”

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突然站住,一声大叫:“哈,我想起来了!”

田邑是更始朝的上党太守,刘秀部将攻打上党时,他带兵在天井关拒守,刘秀军数月不能前进一步。之后田邑怕家眷有失,派人去接,不接还好,这一接在半路出了事,被刘秀的手下给截获了。田邑确实是孝子,听说老娘落入敌军手中,当即就投降了,刘秀因此轻松拿下上党郡。

如今历史发生了改变,田邑的家眷竟然落到刘盆子手里,这相当于天上掉下一个郡,上党这块肥肉已送到了嘴边,看来这又是一个意外开启的大宝箱。

刘盆子喊道:“去,把杜广国给我叫来!”

班登气呼呼地道:“那个人是个坏人!人家要全家团聚,他却把人家老娘抓起来作为人质,真是坏透了!陛下,您不能听他的,用家眷要挟别人太卑鄙了!”

刘盆子一拍几案,“嘭”地一声大响,把帐内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大叫道:“班登,你说得对!大丈夫就要决胜疆场,怎么能把别人老娘抓起来呢?怎么能用家眷要挟人呢?实在是太卑鄙了!朕真是看不惯!”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班登抹了把鼻涕,重重地点头。

刘盆子又道:“就听小班登的,咱们要好好地对待人家,让他们吃好的喝好的,住得舒心睡得香甜,还要加强保护,不能让别有用心的坏人打他们的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是好人!大好人!”班登欢叫着。

大好人又道:“朕还要让杜广国亲自去找田太守谢罪,就是田太守杀了他朕也不管!”

“活该!”班登恨恨地说道。

大好人拍了拍小班登的肩膀,“班登啊,朕这个人你也了解,优点就是心肠好,缺点是心肠太软,朕实在不忍见其骨肉分离,等到仗打完了,路上安定了,朕将让田太守接他的家眷回去,在那之前,朕一定会给他们妥善的安置。”

班登眼中泪光闪闪,“陛下,您真是太好了,我没想到还有您这样的好皇帝。”

“傻孩子,莫哭。”世上最好的皇帝低下头,替班登抹去脸上的眼泪,没想到一股鼻涕从小班登的鼻孔呼地冒出,喷了皇帝陛下一手。

刘盆子看着手上的鼻涕,嘴巴咧得简直要露出三十二颗牙齿,恨恨地道:“姓班的,朕真想把你的鼻子割下来,让你变成哈米赤!”

乌盖默默地打来了一盆水,请皇帝盥洗,自己拿着巾帕站在一边伺候。皇帝洗手完毕,他立即帮着擦拭干净,又招呼班登一同出去。

杜广国来时,帐内只有皇帝一人,见到他就叫道:“杜卿,你可给朕送了份大礼啊!朕该如何封赏你呢?”

杜广国拜道:“陛下不必急着封赏,待臣为陛下取得上党再行封赏不迟。”

皇帝笑道:“杜卿欲如何取上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赖陛下威名,下仗臣三寸之舌,再有田老夫人手书一封,有此三者,上党唾手可得!”

“杜卿,你可真是朕的广野君啊!”

广野君就是郦食其,是汉高祖刘邦的谋士,曾经以一张嘴说服武关守将,使刘邦兵不血刃地进入关中,又曾说服齐王投降,使韩信得以乘人不备突袭灭齐,是名副其实的大汉第一名嘴。

杜广国道:“臣愿陛下威德加于四海,臣能以小小的功劳在青史中题名末册。”

皇帝大笑,第二日便命杜广国匹马向东,直奔上党去了。

当天郑白问他的父亲,为何陛下对于杜广国送的这份大礼表面上显得那么冷淡,而后又那么急切地差人去上党呢?

郑深道:“陛下以仁德治天下,百姓乐于追随。而此事却非仁德之举,他即便内心乐见此事,焉能在众人面前大肆夸赞?”

郑白恍然道:“陛下才十几岁,怎么心思这么难测?”

郑深叹了口气,“咱们这位陛下,观之仅有十五岁,品之则有三十岁,不愧是天选的皇帝,实在是不简单啊!”

郑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无意之中说出了真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天一早,大军刚刚出发,斥候来报,前面发现了大队人马,身份不明,数量不明,队伍望也望不到头,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诸葛稚疑惑道:“莫非是丞相和大司农见我等久未回去,派人来接应了?”

不一会儿,又有更详细的消息传来,确定了对面是更始军队,人数不详,但是看样子有数万人,现在就在十几里外,双方的斥候已经开始了零星的接战,敌军已向北加速行军,好像是想吃掉他们。

现在左冯翊的形势就是这样,赤眉、更始、铜马帝刘秀三股大势力在此地交汇,调兵遣将,争战不断,不管哪一方行军都要加倍小心,因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敌军,随时来一场遭遇战。

王二楞子立即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一趟出征除去爬了几天东坞城墙之外,他这个泰山营精锐就没打什么正经仗,可把他憋屈坏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上阵,打头阵!

有这想法的不只他一个,另外两个人也跳了出来,一个是诸葛稚,一个是王猛。

诸葛稚这次来接圣驾可是栽了大跟头,没有打下东坞,输了打赌,又被班登当众摔了个跟头,当着众人丢人现眼,这股火一直没消掉,诸葛卫尉急需来一场暴力来泄火,找回场子。

王猛则是争功心切,他是羽林军三大曲长之一,而且是一曲,从编号来说应该是主力曲,可是一曲却没有立下什么出挑的功劳,风头全被另两个曲抢走了。他和胡狗子都不怎么服气,两个人商量好了,一定要找机会抢一场硬仗来打,绝对不能落在二曲三曲的后面,现在机会来了,王猛拼死也要抓住,哪儿还肯让出去?

三个人争当前锋,都不甘落后,看那架势简直要动手打架。

皇帝终于发话了,“对方有几万人,还怕没有仗打吗?你们三个不用争了,今天让你们一起打头阵。”

三个人一愣,立刻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道:“龙骧营一曲作为主力,为中军前锋,泰山营为右军,卫士营为左军,三军齐头并进,与敌军一决雌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猛立即喜笑颜开,王二楞子还想争当中军,却被皇帝一句话打消了念头,“还有一个条件,左军右军要听从号令,看朕的令旗行事,不能随意冲锋,否则都上后头呆着去,朕还有两个曲闲着呢,不缺你们两个营!”

刘彪和孙易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随时准备上场。诸葛稚见势不妙,立即应道:“臣诸葛稚唯陛下之命是从!”

王二楞子也老实了,“陛下,我全听您的,您说啥时冲我就啥时候冲。”

刘盆子立即道:“传朕旨意,列阵!”

一时鼓角齐鸣,旗帜飘扬,三军开始列阵,将士各自就位。

队列是羽林军训练的重要内容,已经练得十分纯熟,中军没过多久就把阵势列好,整整齐齐,军容十分雄壮。

左军和右军却乱哄哄的半天也列不整齐,这是赤眉军各营的共同特点,只扎堆不列阵。皇帝也不可能对他们也同样要求,只要让他们能站在指定的位置,集结成军就可以了。

诸葛稚一千精骑在左,王二楞子两千步卒在右,中间是羽林军一曲和临时补充的弓弩手,有两千五百人左右,左中右三军将近七千余人列成阵势。

刘彪也想做前锋,可是皇帝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骑卒队伍消耗在正面冲锋中,他命令三曲八百名骑兵作为机动部队,视战场形势选择突入时机。

实际上对于卫士营的骑卒,皇帝的命令也是侧翼袭击,争取对敌军进行切割打击。只是在战场上,命令能够得到多少实行,就要看诸葛稚的临场发挥了。

对于二曲的使用,皇帝征询孙易的意见,孙易道:“愿将二曲一分为二,作为左右翼的后备,保护中军侧翼。”

这句话体现了孙易的大局观,他的眼里是整个战场,而不只是自己一部的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左右翼的诸葛稚和王二楞子都以打硬仗闻名,战斗力十分强悍,但是不像羽林军一样讲究配合,两个人杀得兴起,很可能会与整个大部队脱节。如果打得顺利还好,一阵冲杀敌军就垮了,若是战局陷入胶着,中军的两翼就会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极易遭到攻击。

皇帝批准了孙易的计划,二曲一分为二,由正副曲长率领,随时准备填补左右翼的空缺,保护大军侧翼。

这样安排下去,羽林军余下的队伍就剩下斩马队了,王虎不禁又担心起来,生怕上次没来得及上场的一幕再次重演。

王虎不知道的是,小皇帝其实对于斩马队是有偏爱的,他把斩马队当成羽林军中最强悍的力量之一,其地位可比刘彪麾下的骑卒,不能轻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一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所以斩马队得到了与三曲一样的待遇,先做预备队,等待上场时机。

羽林军有数百人的新兵,多是本地豪强子弟,正在进行队列练习,尚未完全形成战力。此时由皇帝陛下亲自领军,带着他们在后面押阵。旁边还有一千余名追随的地方武装,都是这几天来投奔的豪强和青壮,皇帝陛下根本没把他们当作可以上战场的力量。

刘盆子清楚,这些人目前就是墙头草,有的是慑于他的军威一路追随,有的是想随着他建功立业,若是这一仗形势不利,这些人会立即作鸟兽散,搞不好还有可能反戈一击。

这场大战真正可以指望的还是自己人。当然,如果羽林军打一场大胜仗,这些墙头草会坚定追随的信心,慢慢转变为真正的战力。

墙头草们的军队更是不成阵势,全是一堆一堆的,以各自的族长宗主为中心。

等到敌军慢慢进入视野,随军的豪强都变了脸色,这到底是有多少人啊!

更始军像乌云一般卷了过来,空荡荡的旷野立即显得拥挤,漫山遍野全是敌兵,原来大片的绿色都被灰黑色的衣甲覆盖。

赤眉军与之相比人数少了许多,大概目测一下,对面的敌军人数恐怕要多出一倍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人已在暗暗地寻找退路,准备随时跑路,还有人不断地摇头叹气,后悔自己投效得太急,没有等到局势明朗。

临晋的毛丙和重泉的申经都各带了家人来投奔,此时这两人的头凑在了一起。

毛丙道:“更始军势不可挡,我看这场仗负多胜少,一会儿趁乱走了算了!”

申经急了,“走什么走?吾儿就在羽林军新兵中做队率,老夫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新兵就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小山上,此刻已在皇帝的亲自指挥下列成了阵势,虽然没上过战场,队列倒还列得不错,也算得上军威雄壮、盔明甲亮。

申经稍稍放了点心,说道:“再看一看吧,或许真就能赢了呢,吾儿也能跟着攒些功劳,运气好的话也混个开国将军当当。”

“申兄,你可真是想得开,还开国将军!对面那么多人,看样子就是精兵,再看这边,一群娃娃做中军,以少打多,以小打大,这怎么打啊?”

“可别小看了这些娃娃兵,人家可是两千破一万!”

“这个做不得准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先找好退路吧!唉,我的幼弟也是羽林新兵,顾不得了,实在不行只能拼着回家受父亲大人的责罚。”

申经不禁有点后悔,不该听了儿子的撺掇就急匆匆地来投奔。当时以为不来就会像杨玉一样被灭掉,没想到刚站好了队,就遇到了明显看起来更强的更始大军。

老虎打架,猴子遭殃,这些坐地的大户宁可被薅羊毛也不愿面对这样的局面,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家破人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来站队都是技术活,乱世的生存之道就是做一棵精通风向的墙头草,倒向应该倒向的地方。

所以当时送儿子作人质是寻常操作,这样至少可以增大反叛的成本,就像此时,若是没有那些子弟在新兵营,这些豪强真可能一哄而散。

此时敌军已推进到前面两三里的距离,双方的士卒已经能看到对方的阵列,更始军是步骑联合,以步兵为主,少量骑兵夹杂其中。

诸葛稚看着对面的更始大军,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胯下的马感觉到主人的战意,四只蹄子不断地刨着地面,好像按捺不住地想要冲过去。

诸葛稚虽然进攻东坞失利,却从从心底里不服气,羽林军不过是一群半大孩子,怎么能和他的卫士营精锐相比?能拿下东坞靠得是皇帝陛下的计谋,若论真正的战力,卫士营肯定是碾压龙骧营的。而他率领的是一千精骑,战力更是可怕,要知道在战场上,一个骑兵可以抵几个步卒!

同样有想法的还有王二楞子,此时他正给部下做战前动员,“兄弟们,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个鸟!一会儿都看着我,随我一起冲锋,要是冲不过那些娃娃兵,你们就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两个人的想法出奇地一致,一定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让羽林军的娃娃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精锐。

更始军一点点挤压过来,速度不快也不慢,保持着队形的严整,看来对方是要以实力硬吃了。

两军相距越来越近,双方的鼓角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独特的战场交响乐。

大战一触即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王二楞子站在自己部队的前面,摆出了冲锋的姿势,眼看着前面的敌军渐渐逼近,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要搁以往,他早就把手中的斩马刀一举,大吼一声“冲啊”杀上去了,可是这次说好了听小皇帝的指挥,他不能擅作主张。

他不断地抬头看向身后的那座山包,皇帝陛下正在那儿,所有的命令都从山上发出,像征着冲锋的红色旗帜一直没有出现,王二楞子怀疑自己的眼神不好,不断地问旁边的传令兵,来确定皇帝是否已下令。

皇帝陛下为了保障军令畅通,专门给左右两军配备了传令兵,以向两军传达旗语,王二楞子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打个仗哪儿那么多啰嗦?大刀片子一举,直接往上冲就是了,还看什么旗子!

传令?需要传什么令?就是一个字“冲!”

要不是担心皇帝陛下与他切磋射术,王巨人早就冲上去了,现在却只能呆呆地站在这儿干等。

最早与敌军接战的是强弩手,用的是目前军中射程最远的大黄弩。这种弩拉力极大,往往需要几人合力才能上弦。而强弩队中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力气远远超过常人,比如孟愤,他凭借一已之力就能将大黄弩上弦。

有机会使用大黄弩这个大杀器,孟愤现在的心情超级好,今天老娘终于要开荤了,再不用射草人,今天要射的是真人,串串串,人肉串!

他亲自操作一架军中唯二的大黄三连弩,远远地瞄准了对面一个骑在马上的首领,按照训练时的标准,在敌军进入两百五十步左右,一声令下,八十张大黄弩一起发射,孟愤眼看着三支长长的弩箭从眼前飞了出去,汇入到一片弩箭之中,一下子变成了一排黑点,随后对面有几个敌兵倒地,而他瞄准的那个马上将却没有中箭,反倒是他身边的士兵倒下了一个。

那个将领吓了一跳,立刻跳下马来,汇入到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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