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维琳和涂氏一道往松龄院里去。
半途上遇见回府的常郁昀,他面上疑惑一闪而过,上前拱手唤了一声“太太”。
涂氏含笑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并不妨碍他们夫妻说话,也没有把他们落在了后头。
楚维琳悄悄牵了常郁昀的手,压着声快速与他说了情况:“上午大嫂娘家人来过,提了大伯与红笺的事情,叫老祖宗打发了,我问了太太关于柳琪的事情,那是柳家七姑娘,六叔母的嫡姐。六叔母怕是在替她报仇。”
常郁昀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在那背后之人露出马脚之前,他观察过家中所有人,却没有办法真正去怀疑谁,现在,这个人似乎就要站到他面前了,却是出乎他意料的一个人。
去松龄院不远,又有丫鬟婆子跟着,楚维琳也不好细说。
常郁昀并不追问,只是随着她们一块去了老祖宗那里。
老祖宗歇了午觉起身,段嬷嬷陪着她说话,见涂氏与常郁昀夫妻一道过来,她看了老祖宗一眼。
“媳妇有事要禀老祖宗。”涂氏恭敬道。
老祖宗点了头,让段嬷嬷去守了门。
涂氏在老祖宗下首落了座,微微靠过去一些,低声问老祖宗:“柳思璐的死,您怎么看?”
听见这个名字,老祖宗的眸子倏然一暗,她沉声喝道:“你在问什么?”
涂氏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清楚老祖宗绝不希望有人提起往事,这些都是丑闻,是见不得光的,可她不得不提。涂氏垂眸,道:“莞馨说过大嫂用药害了不少人,柳思璐是不是也是中毒死的?老祖宗,媳妇知道您不想提她,可您看,儿媳都晓得有一个柳思璐,六弟妹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老祖宗支着小几的手缓缓攥紧了,她眯了眯眼睛,厉声道:“涂氏,你是在暗示我,是柳氏在捣鬼?”
涂氏咬着牙道:“只有她,恨不得大嫂去死,恨不得大伯与郁晔父子反目。”
“然后呢……”老祖宗嗤笑一声,她直直望着涂氏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若真是她,我要如何?”
涂氏身子一颤。
若真是柳氏,要如何是好?
楚维琳的背后冒了一层冷汗,晓得来龙去脉的贤妃娘娘就在宫里,老祖宗便是有心,也无法迅速出手收拾了柳氏。
心跳一点点加快,楚维琳快速睨了老祖宗一眼。
看来,短短的一下午,老祖宗已经推断出了她心中最值得怀疑的人。
第二百五十章 性命(五)
一室静谧。
没有谁说话。
涂氏沉思许久,缓缓弯了弯唇角,无论经过多少年,她都比不过老祖宗,老祖宗想的一直都比她深刻得多。
是她忘了,柳氏不仅仅是柳氏,她是贤妃的亲妹妹,别说他们此刻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也不能把柳氏如何,毕竟,柳氏手中拿捏着常府的七寸。柳氏所倚仗的东西,恐怕比涂氏和楚维琳猜测得还要多。
软禁、打压、甚至是谋命,老祖宗都不敢轻易出手。
现在能做的,恐怕是有制衡,维持面上的平衡。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祖宗睁开了眼睛,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楚维琳偏过头和常郁昀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双桃花眼里亦有疑虑,与她一样。
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的柳氏,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回心转意的,楚维琳清楚,柳氏是一个为了复仇连丈夫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女人,她的软肋会是什么……
常郁昀蹙眉理着思绪。
以前世经历来看,离圣上驾崩,三皇子继位不足两年光景。可圣上的身体素来康健,因而坊间也有过传言,是三皇子为了帝位弑父。
三皇子并非东宫所出,他的生母是后宫里极其平常的一个女人,因此从小养在贵妃娘娘身边。景德二十四年的隆冬,皇后薨逝,贵妃娘娘暂理后宫,贤妃协理,接下来的盛夏,景德帝驾崩,新帝尊养母为皇太后,贤妃成了太妃,还是稚子的小皇子领了封号封地,等成年后便会离开京城。
常郁昀自然是没有看到贤太妃与她亲儿的将来,可他并不觉得乐观,仰人鼻息。又怎知那屋檐不会倒下来呢。
思及此处,常郁昀沉声与老祖宗道:“贤妃娘娘与小皇子……”
老祖宗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常郁昀还真是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柳家三姐妹亲密,柳氏和贤妃会为了柳思璐的死大费周章地复仇。柳氏也一定会为了贤妃娘娘而三思后行。
老祖宗颔首,道:“她会知道该怎么选的,若她真的知道柳思璐是为了什么而情愿赔上自个儿的一生的。”
楚维琳快速扫了老祖宗一眼,她想,他们猜的没有错。柳思璐的事体,并非如涂氏之前说得那般简单。
老祖宗吩咐段嬷嬷去请柳氏来。
常郁昀知晓老祖宗的想法,轻声问她:“老祖宗,这么做会不会养虎为患?”
老祖宗浅浅笑了,轻轻拍了拍常郁昀的脊背,道:“养虎为患,总比一口被那老虎咬死了强。老婆子这把年纪,一只脚进了棺材里了,别的事情没想明白,就只知道一个道理。活得久的才是赢家。只要命还在。就有破局的法子,命要是不在了,什么都没了。”
楚维琳怔怔看向老祖宗,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些发酸。
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生的死的。
前世复仇,她也是拼上了一切赌上了一切,她曾经以为她是个赢家,可到头来还是一颗棋子。可以被随手丢弃的棋子,在地牢里感受死亡的时候,她心里所盼的分明就是想要活下去,即便是重头再来。也想再活一次。
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人若死了,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散了。
涂氏心中亦是感慨万分。她是深有体会的,她如今能掌管二房,能拿捏住了丈夫,全是因为吴氏太太活得不够久,饶是吴氏太太姿容绝色、温婉得体、样样精通,还是输给了她。
老祖宗见他们神色复杂,不由浅浅笑了,道:“放心吧,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真要被牵连了,就分家吧。涂氏,你和恒淼在明州耕耘了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们没有攒下些东西。”
分家一词,老祖宗从不挂在嘴边,上一回听她提及,是前世被迫分家的时候。
那时楚维琳惊讶老祖宗的果断决绝,现在才明白,对于老祖宗来说,常家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够东山再起,分家也是一种可行的手段。
涂氏讪讪笑了笑,如老祖宗所言,他们夫妻在明州的确存了不少家底,不仅仅是银子,还有田地和宅子,都是在信得过的人的名下。至于分家,分出去了比不得今日显赫,可总比叫长房牵连了强些。
外头传来脚步声,似是柳氏来了。
老祖宗清了清嗓子,眸色沉湛,道:“我们怕养虎为患,人家还未必愿意让我们养,同样是依附于人,我们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柳氏不知老祖宗的心思,笑盈盈进来,察觉屋里气氛凝重,她的笑容微微一僵,福身行了礼,凑过去与涂氏道:“二嫂,怎么拉长着脸?是不是他们小夫妻不知事?哎,听我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儿媳如何,随他们去吧。”
涂氏没料到柳氏会这么想,勾着唇角,道:“郁昀媳妇是个晓事的,我怎么会去插手他们的事体。”
柳氏凤眼一转,看向了老祖宗。
老祖宗朝段嬷嬷抬了抬下颚,段嬷嬷会意,去了中屋。
柳氏这时才注意到,屋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人手,连窗户都是紧紧闭着,她的心一沉,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