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很胖的四眼把我抱过去高高举在天上,我奋力挣扎,这时,一袭黑衣的她,出现在门旁,漠然扫视着云云众生。
我大喊大哭,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她没看我,只是在寻找着那个网络上的我有可能出现的形象。
人渐渐散了,她还没走,场内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她终于看到我了,她朝我走过来了,越来越近,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争气的眼泪顺腮直下。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我想问她〃这么久以来,你过的好吗?〃
可话到嗓子眼儿里只剩下哽咽,她掏出纸巾来帮我擦鼻涕,使我有机会拉住她的手,我死死拽住那只手,想永远永远都不放开。
我把另外一只手臂张开,让她抱我,在得到妈妈的允许后,她把我抱起来了。
我把头埋着她的颈中继续抽泣,低声说〃我想你〃。
她把我的头扳起来,诧异地看着我,然后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错觉了,我继续把嘴埋到她的耳边,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含含糊糊说〃终于回到你身边了〃。
这下她有些慌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只是一个劲儿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妈妈很奇怪,因为在这以前,我对陌生人一向是爱理不理的。
她凝视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用手在她的脸庞上疼惜地摩梭着。
妈妈这时被组委会和记者围住采访,无暇顾及这边的事,电脑旁只剩下我和她。
我指了指电脑,她把我抱过去了,我打开写字板打道:〃莲,我想你,所以我回来了。〃
她惊呆了,我运手如飞在键盘上敲着:〃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
她摇着头后退。
我继续打〃是我啊,咱们说过要不见不散的。〃
她几乎崩溃,呆在原地不动。
我死盯着她,她的眼框里瞬间渗满了泪,可她还是不敢靠近我。
我打道:〃过来抱抱我好么?〃
她慢慢地走近我,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头颅,我把手臂张开,拥她入怀,这次她紧紧地抱着我,贴在她的心上,我能感觉到那里在剧烈跳动。我的手在她那滑满泪水的脸上和那头黑发上轻柔抚摸,我把她的手托到我的胸口,让她感觉我的心跳。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我的脸上狂吻不已,直到被妈妈发现后喝止。
妈妈把我抢回怀抱,她魂不守舍站在原地。
我又哭又闹,还是被带走了,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冲过来拽住我的手,哑着嗓子说了句:〃我等你,不见不散〃。
在迅速后退的视野中,我看到她慢慢地瘫软,颓坐在地上。
当她的影像差不多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我死命昂着头用心喊了句:
〃不见不散!〃
念珠儿
用罗汉果儿穿起来的念珠儿,中间拴了根红色丝线。年代久了,珠儿被手搓得精亮。数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粒。
清末,中秋。
北平,城北。
白莲教徒众跳着妖异的舞蹈,从鼓楼往西直门推进。被煽动的人群欢呼雀跃,高喊着〃把洋鬼子赶回去……〃
无数盏殷红的纸灯,迷蒙中看似一颗颗勾魂鬼火。天越来越黑。
教场口儿,一个细黄辫子的幼童手执烟火边跑边唱,不小心跌倒,爬起身拍拍土,想哭,被突然递来的一粒包装精美的糖果哄住,楞楞地看着眼前,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友好地微笑着,很慈爱地伸出手来抚摸小孩的脸颊,可他还是被惊吓了,大哭着逃走,转眼消失在人群里。
这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有一双碧蓝的眼眸,金发在斗蓬中若隐若现。她好奇地看着远去的白莲教众和逐渐散开的人群,信步走到街上闲逛。从草垛子上拽出一根冰糖葫芦,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问:〃多少钱?〃
小贩被她吓傻了,她竟敢在白莲教徒还未散尽的当口出来现世?不管罢,一把抢回来,用脚把冰糖葫芦碾个稀烂,恨恨地骂:〃就算喂狗,也不卖给你。〃。
女子不太明白,瞪着眼睛不知所措,疑惑着:同是上帝的子民,何以恶语相向?
轻轻地把斗蓬的带子系好,在旧鼓楼大街踬躅前行。
她有些后悔,神学院毕业时,原本是可以留在巴黎的,现如今来华,生出这许多事端来,若不是还有本圣经可以慰籍心绪,也许早就回国了。
修女打算回教堂去,多事之秋,这片慌乱嘈杂的土地,只有那一处是净土。
没有马车,徒步向南,风渐急,一身寒意,她没发觉,不远的身后,有数双贪婪的眼。
京西,郊外。
身着劲装的官人骑着马往城里赶,马蹄扬起一阵轻烟。
烟尘过尽,身着灰色僧袍的僧人从戒台寺向东飞奔,跑得气喘嘘嘘,他要送念珠儿去广济寺。
方丈吩咐:〃这是百年的罗汉果儿串起的,每颗上都刻着不同的罗汉纹样,共一百零八颗,当中那颗佛头是老方丈的舍利,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路小心,不能有任何差池。〃
第19节:男女授受不亲
僧人唤作了因,终日沉溺在经书里,足不出寺,方丈派他下山,原是想锻炼他。只是他太瘦弱了啊,常人走五十里路只需大半天,他却走了整一天,入夜才到西四。
路旁有卖水的,马上要收摊了,僧人紧赶上去讨水喝,把那碗浑浊的水底一饮而尽,长舒了口气,拉起僧袍来擦嘴,四处张望一下,顺着广济寺的方向慢慢蹭。
兵马司胡同,僧人隐隐听到呼救之声,细听却又不知所云,举目望去,漆黑的胡同里有人撕打。僧人哪里管得许多,大步冲过去,大喝一声:〃怎么回事?〃
是黑衣修女,被几个无赖纠缠,若晚些,便遭了毒手,见有人来救,修女奋力挣扎,挣脱捆绑到一半的绳结,朝僧人飞奔。
为首的小痞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白净瘦弱的僧人,顿时放下心来,使个眼色,几个人迅速扑上,将僧人和修女围在当中。
痞子叉腰训斥:〃臭和尚,好好念你的经,闲事哪里轮到你来管?〃
僧人气定神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痞子笑起来,〃让他看看,救了什么人。〃
僧人扭头相顾,正对上修女一双碧蓝深邃的眼。
一刹那,僧人如被雷击,痒的,酸的,麻的,甜的,五味俱全,心狂跳,口干舌燥。
〃这女子是会妖法的!〃僧人心想,他有些后悔。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僧人朗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件事我管定了,放她一点生路吧!〃
痞子见僧人执迷不悟,便群起攻之,瞬间将他打翻在地。僧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只管趴在地上惨号,修女瞧得不忍,在旁边跟着大哭大叫,一时间闹得天翻地覆,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向内张望。痞子们一看形势不好,使个眼色,转身就颠,临走时抄起一方窑砖对着他用力拍下,僧人顿时血流满面,昏迷过去。
恍惚中醒来,修女在侧,正细心为他擦汗。
僧人大惊,使劲躲,缩到墙角去,低着头念〃男女授受不亲〃。
修女听不明白,皱着眉看他。光头男人神色慌张,红着脸不敢正视自己。
〃他为什么怕我呢?〃
僧人的状况使她有几分尴尬,她哪里会懂得红粉骷髅的意思,若按这个说法,她此刻应该是粉得发紫了。
僧人对自己的处境很是担心,心还是狂跳,口依旧干燥,最痛苦的是,其他部分也有反应,不能应时起身。
想着,念着,额滚烫,脸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