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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1 / 2)

>此刻,我的心掉进了冰洞里。正因为潘正刺破我之后又出卖了我,王斌才会这么羞辱我。王斌的理论是,潘正能进的地方他也能进——这理论一准儿是潘正栽进他脑子里的。潘正没把我当成事儿,不过把我当成了用过就扔的玩具。

我又像被充饱的电池一样,往潘正家的方向使劲儿走。我知道他家在哪儿。走到那片平房区,转悠了大约两小时,挨门地找,终于找到了255号。提着那么大的心劲,来到门口时,浑身却像是瘫了。我伸手扶住大门框,长舒了一口气。院子里有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我趴在门缝上往里看。

一个高挑的中年女人,我猜是潘正他妈,正把洗好的衣服往绳上晾。她脆生生地朝屋里喊:“潘正,再给我拿几个衣架来!”

这个看上去威严干练的中年妇女,用她的声音威慑住了我。我敲门进去,即便见了潘正,当着他妈,又能说什么话?我不想在他妈犀利的目光下,变成一个可笑的小丑。

我被一个中年妇女给镇住了。

我在门外木立了片刻,想哭,最后,拖起一双沉重的脚,慢慢地往回走了。

为何要我爱上一个骗子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三晃,朝我大姨家挪。秋夜凉如水,这条陌生的小街上没有路灯,我的脚步又有回音,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我想回头又不敢回头,怕真的看见人。快走到马路口时,一只野猫嚎叫着蹿了出来,吓得我浑身发抖,条件反射地跑了起来。

跑到大马路上,我的恐惧才渐渐缓解了,可心里的疼痛又卷土重来。

我的青春期一直都是这样,危机四伏,灾难就像那只突然蹿出来的野猫一样防不胜防。我一直遭受着的,都是突如其来的伤害。

潘正这是第二次伤害我了,第一次对我的伤害是他搭上了方玲。

我被这个狠心的人打倒了,忽然觉得活着没劲儿了。有人说,只有爱别人,才能体会到真爱。可为什么要叫我爱上一个骗子?我恨真相过早地暴露。我真希望潘正对我的欺骗永远不要真相大白,我可以被他永远骗下去,骗上一辈子。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我大姨家的巷口时,发现我表哥“卷毛鸟”正倚着墙角等我,路灯把他的脸照得挺暗淡的。可他暗淡的脸上的一双眼睛,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我害怕了,赶紧垂下了头。

“怎么回来这么晚?”他话音里有责备的意思。

“我去洪敏家玩了一会儿。”

“撒谎!洪敏刚来找过你,叫你明天上午去她家一趟!”

我又羞又怕,绞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他朝我靠近一步,在我的马尾辫上捏下一块小木屑,之后狐疑地看着我,目光渐渐冷了。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没有人欺负……”

“这木屑是去哪里弄的?”

想起王斌对我的欺负,不,想起潘正对我的出卖,我的委屈一下子便堵住了喉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脸没处躲藏,就贴在一根水泥灯柱上。这水泥灯柱的凉,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抵减了我身上的热,好受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脚步沉重地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愿说谁欺负你了?”

我不想说出潘正的名字,赶紧把脸从水泥灯柱上移开,使劲摇了摇头。

“这说明你没以为他是欺负你。”他说,“唉,看来你也不需要我帮你。”

我努力抑制住了哭声。他又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说:“回家吧,洗个澡,我把饭给你热一下,今天我比着食谱给你炒了辣子鸡丁。”

听了他的话,我的泪又开始流个不住。

第二天上午,我来到了洪敏家,才知道她家出了事。

昨天中午,她姑夫拿着那本《曼娜回忆录》去了毛巾厂宿舍,准备诬陷毛巾厂厂长。没想到,自己的老婆正好在厂长房里,被他逮个正着。他提出要毛巾厂厂长出一万块私了,不然就上告。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使她姑和毛巾厂厂长抛家弃子、一道私奔了。她奶奶一气之下,晕倒在地,被送进了医院。她爸妈今天忙着找她姑,没时间在医院照应,洪敏必须去医院陪护一天。她嫌孤单,就叫我和她一起去。

她奶奶的病情不是很严重,打完吊针,自个儿睡了。我和洪敏来到医院的花园里,坐在一棵芭蕉树下磕瓜子。

“我姑夫半疯啦,本来想敲诈,结果搞得个人财两空。”

“你知道你姑跟毛巾厂厂长去哪了吗?”

“谁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姑高兴,我姑一说起毛巾厂厂长就美得像花儿一样。”

“她真有胆啊!”

“什么胆!我姑夫说我姑,三十岁的女人旺得很,为的不过是毛巾厂厂长的那根棍儿!”

我的脸热了起来,想起了昨晚我看见的王斌身上的那一根。我把王斌昨晚对我干的事和潘正对我的出卖告诉了她。

“王斌……他得逞没?”她熟练地磕了一粒瓜子,“扑”地把壳吐了出去。

“没有……”

“那有什么?当他在石头上磨刀好了。”她挤眉弄眼地朝我笑。

“你怎么这么说话?”

“嗨,不就那么回事吗?”她瞟我一眼,“如果王斌那丑八怪肯给我买手表、金项链,我就和他玩真的!落在手里的,就是自己的。”

“你不为张叔林守着身子?”

“张叔林?长了千里眼哪?他怎么能知道?”

“你不爱张叔林了?”

“爱,呸!呸呸!爱?在哪儿呢?”她抹了一下嘴,扒拉下一个瓜子壳。

一个命中注定的强吻

周一下午第二节是语文课。“花裤衩”依旧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他讲得兴奋时习惯挺胸。每个人都喜欢展示自身美好的部分,“花裤衩”的胸肌和两条麻杆儿一样的细腿相比,确实算对得起观众了。

望着窗外绵绵的秋雨,我突然想起了豫剧《白蛇传》里的几句戏词,心陡地就酸成了一片。“自从你背为妻暗暗出走,哪一夜我不等你到月上高楼?对明月思官人我空帏独守,为官人常使我泪湿衫袖……”

“哀怨”——此刻,我对这个词的感受入了骨。这世界上,谁的命能比得上我的命苦呢?被生父抛弃、受后爹毒打、长这么大没看见我妈几次笑脸、被潘正耍弄、被王斌欺负……

接着,我又想起了一个女生的爸爸来校看她时的情形。她爸朝她一招手,她就跑了上去,抱住她爸撒了好一阵儿娇。那天,我看到那一幕,一个人跑到校园西边的小河边哭了一场。在这个人世上,我的孤独属于天赐,注定摆脱不掉了。班上有几十个同学,大家天天磕头碰脑,但我却如同置身荒无人迹的沙漠。即便在我被潘正进入、和他连接的过程中,也无法摆脱强烈的孤独感。不止一次了,我想用野蛮的办法把他和我粘在一起,就像两个必须同生共死的连体婴儿一样,一辈子不能分开。在意识到不可能之后,我又想狠狠地虐待他。最可悲的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他蠕动的身体下咬着牙沉默。

我无趣地拈着身上的红毛衣下摆。这是我妈的旧毛衣,我特别不喜欢它的颜色,但不穿就得挨冻。我妈不舍得花钱给我买漂亮衣服,她根本没有闲心考虑青春期女孩儿爱不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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