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见子渊啊。
那男人走了,留下我和我娘。娘伴着烛光和舞曲轻轻踮起脚尖……
我停下的手指,娘说念慈,为什么不抚琴。我说娘,我想见子渊。娘说你还小。我说那么他呢,那个被你锁在门外的男人呢。
娘在哭泣,泪珠跌在她精美的罗绸上。
大上海。
空气中漂漫着糜烂的胭花水脂香,黑板瓦、殷红的门柱、浮雕的坐椅,暗掩着一种华贵暧昧的味道。大提琴的音韵透彻中夹杂着一份莫名的沧桑,乐师的手抚过银弦,乐音环绕着房梁,纷飞在榉木地板的缝隙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 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 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 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 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 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 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沚
有人和着古老的旋律,低声吟唱。
穿着不同服饰的舞者从腰间抽出佩剑,脚步缓慢而沉重,与音乐配合得完美无缺。舞台的角落里,一个舞娘蹲坐在一旁掩面哭泣,突然从散乱的长发中露出姣艳的容颜,夺下一把佩刀,深深扎入自己的腹部,碾碎了沉默在那里的灵魂。如一根羽毛般缓缓坠落,悄无声息。琴声、鼓乐声、钢琴声戛然而止,就连平日嘈杂的街道也一下子静谧了,涌起一幕空寂的感觉。
将军说翊妃,为我跳支舞吧。
她在那纷扰的乐声中翩翩起舞,抬手挥袖时不小心折断了簪子,簪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黑发如瀑布般披下来。汉服上淡金的野菊,衬着墨绿的枝叶,肆虐地绽放,橘红色的绳结在风中相互缠绕,宛如一对不愿分离的恋人。橙黄的烛光中,每个人的脸都在扭曲,笑容像是梦魇的蝴蝶纷飞,遮蔽了她的双眼。
阵阵清香,扑鼻而来,珍珠白的山茶花顺着弯曲的花枝探入窗内,吐着猩红的蕊。浸透着泥土味道的凉风拂面,花瓣簌簌飘落,雪白的袜子在落花中沾染了花香。
金阁寺的钟声远远近近,绕开连绵的山峰,传播开来。
金阁寺上,一位身披袈裟的年轻主持望着金碧辉煌的长安,双手合十,眼里水波粼粼。
是谁心动了……他轻声叹息。
子渊
将军……翊妃……
七夕(4)
他们的眼神为何那样柔美?
爹和她离开过哪里,驻留过哪里呢?
没有“将军”,没有“翊妃”,从他们离开的那时起……
爹想留住他们的回忆和历史,而她却会为我一直唱下去。
爹轻轻的抚摸抚摸着我的额头,说子渊,爹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端坐在洋椅上,起折的军装一角遮住了腰间的长剑,将那些寒冷刺骨的白刃的光隐匿在黑暗里。在这一片歌舞升平的光华中,消隐了重重杀气。
那是把充斥着戾气的狂刀,带着驰骋沙场血染厮杀后的血腥和荣耀。它的主人此时正侧头审视着挨旁落坐的女孩。
翊妃,将军在问你话呢。旁边的侍卫低声提醒。
一旁的仆人伸手轻抚女孩的肩膀,她眼中迷茫的雾霭散开,显露出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她瞳仁中映照着女子轻曼的舞步,搅乱了她的沉思。她微微低头,手指在膝间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她的脸在火红摇曳的烛光中泛着一抹红晕。
很好……好极了。
她抬起头,轻轻扬起笑脸,笑容倾国倾城。
所有在座的宾客们相互对视,欣慰一笑。
她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顺着面庞的轮廓滑落下来,她紧张地拭去汗水,双眼失神。只是在抬起头看见他的那一刻,露出一道明媚。
子渊
我问爹,爹,那个女人就是翊妃,对吗。
爹点头,说子渊,你安静的听爹讲完。
念慈
我问娘,娘,您就是翊妃,对吗。
娘点头。
我说娘,您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那个男人对吗。
娘说念慈,你安静的听娘讲完。
他站起身,拉起那个女子,向着将军府的大门走去。
身后一片咆哮……
长剑划破军装的一角,一道闪电把阴霾的天空撕开。
“站住!”
“将军,我要带走她。”
“……”
“她不该属于这。”
他不屑地举起酒杯,看里面旋转的泡沫一点点破碎,也看着泡沫上自己冷酷的脸溶在葡萄色的液体中。
女子缓缓起身,伴随着琴箫悠扬的乐声,踩碎了自己在烛光中缥缈的倩影。
我知道他是谁,就算他更易容颜、隐姓埋名,我也依旧能从千万人中认出他来。
那时我十六岁,他比我大两年。我们坐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相偎相伴,骏马飞驰,雪一般的鬃毛飞扬起来。苍鹰在天际滑翔,声声长鸣。
翊妃,你知道在遥远的西方有个骑士与公主的传说吗?
那是什么?
骑士用自己的鲜血与他心爱的公主订下誓言,用一生来守护。因这血的誓言,他们得以永不分离。所以……
你就是我的公主。
他如此说,深信不疑。风过,如血的晚霞里,蒲公英白色的蒲绒飞舞着,如冬日落雪般的,随风一起灌满了他的双眼。
他走进我家的府邸,他的笑容,湿润的眼神,以及那份血的誓言,一点点渗入到我的生命里。
翊妃,你是我的公主,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七夕(5)
人群簇拥而过,等到再静默,他消失了踪迹,我的记忆一下子变得空白,是谁和我说过要守护我的话,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地上铺满了红叶,保留着黄昏中云霞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