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2)

教授看起来更热衷于政事而不是学问。在他所教授的课程中,只有两三层通过他的讲解进入同学们的大脑,余下的全凭自学。教授今年五十八岁,老伴早在五年前就撒手人寰。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教授的头发总是乱成一团,衣服几个月以来只那一件(同学们私下里都说他这件衣服是租来的,是利用书非借不能读也的理论推知的),走起路来,那些磨光的表层经过阳光的折射,发出刺目的光彩——脏的色彩。

我为他悲哀,不仅仅是他喋喋不休的课外话题,还有他的孤独。按年纪他应该是我们这些学子的父亲,应该有人关心和照料,可是,听说,他的儿女们都不肯接纳他,因为他的性格。因此,在那间偌大的房子里,每天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在四下游走,所以,尽管他一再声明:讲台下的诸位可以在我的授课中睡觉、传纸条(许多男女同学把上课时间当作传情达意的空间)和搞“第三产业”(一些做家教的同学在课堂上备课,还有的同学在课桌下面摆上棋谱下五子棋),我却从没有铺开纸张写一篇洋洋美文。

你们当中有一个叫水凝的同学吧?教授不知为什么由“海湾战争”转达向我。该不是他的目光能够透视,窥见了我的心念了吧?我的心提到了胸口。

水凝这女孩子的文章透出了人格的美。教授接着说,所谓文如其人,我猜想生活中的水凝也应该如她文字中所流露出的那样吧。而在今天,真正能固守人格的人似乎不多啦!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人们如此庸俗并溃乏责任感呢?是精神家园的树木都已老朽,来不及更新吗?还是真的界外的月亮比身边的月亮浑圆?为什么许多人不学无术,而学有所成的人又都向往国外呢?老实说,我的老泪险些为此纵横……他长篇累牍地感慨着,气恼着,原本紧张的我不由全心地笑了,知道他在以我为引子,教导大家热爱生命和为生命做点什么,因为他似乎已经忘记他刚才叫了我的名字。这似乎是当世中国所有老一辈人的心声。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教授忽然停下来:对了,是水凝。

我舒缓的心再度提起来,心想,这位老师的反射孤似乎太曲折了点,明明是说了半天大道理,怎么又回到我这儿来了?

水凝。他叫我。

我站起来。

你的文章《家乡的月亮》获得了本次国庆征文大赛一等奖。

耶!不知哪位同学很台湾味地喊了一嗓子,接着,大家热烈地议论起来。

我被淹没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而我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因为早在初一的时候,我就曾经拿到全国中小学生征文大赛一等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老师在临开课前,严肃地说,我这里有一个奖证,在此宣读一下。然后,我的名字被全校传阅,此外,我的几乎所有的作文都成了全校同学的范文,有的甚至传阅到了外校。在这之后,我更在许多的学生刊物上发表了大量的诗歌和散文。我在少年时期,就是这样一个以写作闻名的女生。所以今天的获奖在我已不算什么殊荣,虽然这是个拥有5000精英的大学。我所吃惊的是,我的稿件是在截稿日的晚上才送去的,竟然被选中了。

水凝同学,教授的目光转向我:你写成这样的文字,一定是历经熟虑的吧?你能不能向大家说一说,你是怎样看待生命价值的?你在文中提到,你将固守中国的一轮月亮到永恒,但是,一旦物质的诱惑势不可挡,生活的堤近临冲决,你还会不会固守如初呢?

教授如此谙熟我的文章,想必是参加了本次大赛的评审团,我想,但是我不喜 欢'炫。书。网'向人诉说我的思想我的感悟。要说深思熟虑,顶多是有感于外物,情志内蕴而已。可教授的目光令人无法拒绝,他今天可能想借我的文章,大大地教育一下在坐的同学也未可知,我想我至少不该生硬地避开。

于是我说,我会的,因为人的一生尽管会有无数坎坷,而真正的热爱生命者,怎么会随处呻吟?怎么会因为物质诱人就忘记做人准则?李清照那样清盈如水的女子尚且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格的芳香就是从那些珍爱生命的人流中散发出来的。出国未必是轻看了我们的国家,只要学习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把国外的精华引进来,为什么不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呢?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教授有一瞬间皱了皱眉,我想是因为我不赞成他所说的许多人净想出国。

是的,生活的空间里洁净空气和杂质并存,这是不能改变的,我接着说,于是有的人经不起侵蚀成为生命的判逆,而有的人则像荷一样,即使从泥污里伸出生命的枝干,也纯净无瑕。就像您,教授,我再度注视了这位衣着素朴的尊长:从教数十年,难道您不能拥有华美衣履和阳光舍宅吗?何况您是位教授,重点院校的教授!为什么您还同许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唱着平凡人的悲喜歌?因为您对生命有一份虔诚。

教授点点头:说得好,水凝。

这时候,班上有个喜好提醒时间的男生站了起来。我有个建议,他说。

什么?教授正沉浸在我的话里,意犹未尽地说:你不妨说说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男孩子笑吟吟地向前倾着身子说,从哲学的角度上讲,物质决定意识,意识离开物质就无以附丽,所以,我建议大家先吃饭,填饱了肚子精神才无坚不摧是不是?

下课了吗?教授看了看表:抱歉。那么,下课吧,课下大家再想一想刚才我和水凝说的话题。

我还没有收拾好课本,就有几个男生凑过来说,我应该请客,因为我竟然能打败全学院五千师生,夺得征文大奖。我觉得这个理由实在不值得请他们吃饭,再说,我哪里有多余的钱请大家吃饭呀。我旁边的忆荷看到我为难的样子,忙说,水凝,不请白不请,走吧。我只好站起来,心想,也罢,以后多吃几顿清淡的饭菜可就省出来了。

当然,后来出钱的是傅筝。傅筝的理由是,我为招待所4号女生宿舍争了光,应该庆贺一下。

在学院里,约会女孩子仿佛是男孩子的必修课,几乎每天,当我从课堂上或自习室回来,都会看到双双对对的男女生,在校园的各处甬道上散步。这让我感觉很失落,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用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为将来打下艰实的知识根底呢?好好学习的男生据说也有,在历史系有一个男生据说酷爱历史,他甚至能把所有学过的历史教材倒背如流,其中包括他涉猎过的一些民间野史。但是这个男生性格怪僻,不喜 欢'炫。书。网'和陌生人说话,到了毕业时间,他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单位签上约定,最后只好回到学院来读研究生。这些令人费解的男生啊!

下雪了,海滨小城的第一场雪。雪花大朵大朵地由无风的天际里飘落,羽毛那些轻幽。

雪中行人稀少了,我和葛矜、章忆荷及傅筝从小卖点里买来一天的食物,打算在宿舍里度过周日。

但是,时光在这一整天里仿佛有意引发我们胸怀里对雪的情感。我们打了一会儿扑克,又玩了一阵跳棋,时钟才指向九点三十分。

我找几个朋友聊天去,我忍不住说,哪位同去?

闹革命吗,阿Q?章忆荷停下弹拨吉它的手,笑嘻嘻地说,我看倒不如“咔嚓”去,她做了一个照相的动作。或者,泡图书馆也行。咱们的高等数学教授不是以你为楷模,教导大家要热爱知识吗!

我刚想接茬,傅筝说抢着说,我说章忆荷同学,平时你也没少跟三姐去泡图书馆,可读了那么许多书,前几天和人谈话时还说正宗白鸟是只没尾巴的鸟。我这样浅溥的人都想说你没文化呢。

难道他不是一只怪鸟吗?章忆荷说,谁不知道他是一个日本的戏剧家,正因为他是一个人而取了个鸟的名字,我才说他是只没尾巴的鸟,难道他有尾巴吗?他是没尾巴嘛。

噢,原来你是魔高一丈啊!傅筝夸张地露出佩服的神色。

好了,竟跑题,一旁的葛矜不耐烦地说,谁想去拍雪景举手。葛矜刚才在织毛衣,她总喜 欢'炫。书。网'静悄悄地躲在床上织毛外套,戴一副大镜片的近视镜。傅筝认为这个形象很像狼外婆,因而有时她喊她狼外婆姐姐。葛矜在照相上很有灵性,一听到忆荷说想去拍照片,她就沉不住气了。

章忆荷从皮箱里拿出一架凤凰牌照相机,说,大宝贝,你还可以同时背上画夹子,在冰雪中画一副大写意,我们都是大写意中的小风景。

那我一定会变成僵尸,葛矜说,天这么冷。

艺术家都是疯狂的,怪诞的,章忆荷说,有一位诗人不是因为得不到人性自私的解放而杀妻和自杀吗?而人家说他是当代最纯粹的浪漫主义诗人;还有元代的画家马远,人称‘马半角’的那位,画山画水画树总是画些残破的,有人问他为什么时,他说是因为宋朝没了,江山破碎了,这人多么奇 怪{炫;书;网}?三宝贝,我说的对吧?

不敢苟同,我说,我只能说,艺术家是那种用智慧和灵性攀援人生的人。

你瞧三姐说话多有品位——攀援人生,傅筝也说,可是二姐你却总是跑题,是不是刚才我说你没文化,你就想一展你的才华,让大家扭转对你的看法?现在我当众宣布,我们章忆荷同学是一个非 常(炫…书…网)有文化的人,行了吧。不是说去拍照吗?我举双手,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加上双脚!

去你的,章忆荷对傅筝说,你手脚并用不就是动物了吗?

傅筝扮了个鬼脸:人之初就是动物嘛。

当我们出门的时候,雪花已经飘飞的很急很乱了,早就失却了先前的轻漫柔和。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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