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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1 / 2)

>妈和表弟。慧芳赶紧将众人让进屋里,舅舅一进门就开始造烟运动,干烈的劣质烟草味儿熏得豆豆直翻白眼。舅妈和表弟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脑袋如挂在胸前的茄子。慧芳猜想舅舅家保证是有事了,于是顾不得多想,马上找了些饼干、蛋黄派之类的东西,把豆豆安置到自己房间里。

十分钟后,舅舅已经在抽第三支烟了。慧芳好不容易把豆豆哄进自己的房间,脑子却一刻都没闲着,舅舅怎么会突然上门呢?

慧芳的娘家在远郊区,她考上了中专,命好,被分配到了城里。她妈的娘家人很少,就这一个弟弟。小时候慧芳家孩子多,生活困难,全家人几乎是靠舅舅的接济才混了过来。自己成家后,每年慧芳都要去看舅舅几次。刚结婚那些年贾六六也常跟着去,现在贾六六太忙了,与舅舅见面的机会少多了。舅舅在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来过一次,是啊,大水不能倒着流,舅老爷怎么能随便进外甥姑爷的门呢?

听说近些年郊区的田地越来越少了,舅舅家里只剩了一亩地。村长告诉大家,让出土地是为国家做贡献,而广大村民都应该为国家着想,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舅舅知道一亩地养活不了一家人,只得自谋出路,自己挑头干起了小施工队,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了一个“经理”。此后舅舅经常出没于北京周边地区,经营项目是挖土方,实际上就挖大坑,卖力气。舅舅已经干了几年,据说收入还不错,至少比种地强。

慧芳忐忑地走进客厅,心里一个劲儿打鼓,这是他和贾六六结婚来,舅舅第二次登门,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征兆。难道出大事啦?

慧芳为舅舅沏了茶,刚要问话,舅舅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逛荡了一会儿道:“姑爷呢,我的外甥姑爷去哪儿了?”

“他出去办点儿事,过一会儿就回来。”慧芳道。

“大晚上的还出去办啥事啊?”舅舅机警地看了舅妈一眼。

舅妈立刻紧张起来,小心地问:“小芳,你和六六的感情怎么样,听说他当作家啦?”

慧芳别提多别扭了,农村人就是这样,问起话来往往没深没浅,慢说贾六六就是个写字的机器,即使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贾六六就是真有了贼心,两口子的事,能随便往外捅吗?慧芳只得说:“我们俩挺好的,他出去是会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

“这就好,这就好。”说着,舅妈吧嗒着眼,死死盯住舅舅的下巴。而舅舅又掏出了第四支烟,看样子根本没有要说事的意思。

慧芳沉不住气了:“舅,我们家没事吧,我昨天给我妈去过电话了,她身体挺好的。”

“没事,你们家没事。”说完,舅舅又不言语了。

慧芳真急了:“舅,家里有事你就说吧,是不是缺钱用?”

舅舅听到“钱”这个字的时候,浑身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有点发疲恕5廊磺客ψ诺溃骸拔业酶靡担馐碌萌媚忝羌夷腥酥馈!薄   ?br />

“有事您就跟我说吧,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还不行?您别把我急个好歹的,您外甥女也三十多了,血压有点儿高。”说着,慧芳一把将表弟拉过来:“表弟你说,咱家有什么事?”

表弟气哼哼地说:“也没什么事,他们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呸!小王八羔子,你懂个什么你?我们吓唬自己?我们不吓唬自己,你能活到今天吗?”舅舅不知哪儿来的火气,脱下鞋就要揍表弟,慧芳和舅妈紧拉慢拽才把他推回座位上去。

舅妈怒道:“行啦,你就说吧。姑爷跟人家喝酒去啦,他要真是后半夜回来,咱们就这么坐半宿?”

舅舅一口气将半根烟全吸了进去,然后叫板似的长叹一声,粗手拍着大腿道:“丢人哪!丢死人了,我一辈子就没这么丢过人,这回倒好,我把脸都给丢光了。”

慧芳心里咯噔一下子,看来舅舅真是来借钱的。如今哪,什么事一旦和钱挨上边儿,立刻就有些不自然了。向你借钱的,大多是有去无还,你要是向别人借钱,那你就离人民公敌不远了。如果有人想给你点儿钱,你可千万别要,跟上来的肯定是割肉的刀子。

第四部分第三十一章 一对儿苦主儿(2)

可舅舅说话,慧芳不得不掂量掂量,他是舅舅啊。现在家里的存折上的确还有五万多块,可谁能保证够用呢?贾六六出书是小孩儿唱歌,没谱,写顺了一年能出三本,但要是写不顺一年连一本书都出不来。所以日常过日子,全指望慧芳的工资,贾六六的版税大多是直接进银行,一般的情况下根本不动。可舅舅难得开一次口,总不能让他空着手回去吧,慧芳打定了主意,顶多给他三万。

想到这儿她倒安心了,马上拿出副豁出去的劲头,咬着后槽牙道:“舅,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舅舅和舅妈对望了一眼,舅舅抠着耳朵道:“也不多,三十多万吧。”

“三十多万?”慧芳心都凉了,除非把家里的房子卖喽,否则是帮不上舅舅了。这老两口也真是的,什么事能欠出三十多万来?慧芳的口气立刻又硬了:“那,您怎么欠了这么多?”

“我有什么办法?我愿意欠人家好几十万啊?你舅舅是争气要强的人,是欠账不还的吗?”舅舅点上了第五根烟,烟雾在房顶盘旋着,灯光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的。

“那您是怎么欠的呀?”

舅舅凶恶地瞪着自己肮脏的破皮鞋,双眼发红,鼻孔一张一合,那神态似乎随时会把自己的整只脚咬下来。

舅妈不得不道:“你舅舅带着一百多号人在保平给人家干了八个月,挖了个好大的坑,听说光运出来的土就能把整个昆明湖填平喽。可到现在,咱们家是一分钱都没拿回来呀。你舅舅是工头啊,这些日子大家伙儿都向你舅舅要钱呢,天天堵在家门口要,还说咱家人把钱吞了。你说你舅舅是那种人吗?人家真没给呀。咱家是有点儿存款,可一百多人这八个多月的吃喝全是咱们家人出的呀,已经垫进去好几万了,哪儿来的钱发工资啊?”

慧芳明白了,这几年牛鬼蛇神太多,他们连阴间的道理都不讲,每到年底民工讨要拖欠工资的新闻就铺天盖地了。据说有的民工几年要不回钱来,干脆从几十层高的大楼上跳了下来,死了。更倒霉的是,有人想跳又犯了恐高症,最后被警察好言好语地劝了下来,然后等着他们的恐怕就是十五天行政拘留。

其实慧芳挺心疼民工的,但这事终归离自己太远了,听到这事,顶多是叹息两声。没想到舅舅也被牵了进来,慧芳茫然地问:“赶紧找甲方要啊?”

“能不要吗?要得出来吗?我都去要了八回了,里外里跑了九趟保平,火车票就花了好几百块钱啦。”舅舅终于怒了,他站起来,暴躁地围着茶几转圈玩儿,嘴里喷出了烟雾又在茶几上方形成了一片浮云。

舅妈接着解释道:“工程是保平的,四百多里地呢。”

“甲方的人生了孩子全没屁眼,男孩儿长大了当贼,女孩儿长大了做鸡,卖到日本,去当日本鸡。”舅舅狠狠地骂道。他知道,如今不时兴骂长辈。谁能拿长辈当回事啊,所以骂他们的孩子最直接,也最解恨。“他们里外里欠了我七十多万,九月份我的活儿就干完了,是一分钱都没给我呀。按说,按说这事也不能全怪甲方,他们也是没辙儿呀。甲方也没拿到钱,甲方的甲方也没给甲方钱,他们也嘬牙花子呢。”

“甲方的甲方是谁呀?”慧芳让舅舅的胡言乱语搞糊涂了。

“工程是有背景的一个大公司承包的,他们转手又将工程承包给甲方,他们没给甲方钱,所以我们也拿不到。”舅舅沮丧地坐了下来,双手抱头,头发自粗壮的手指缝儿中滋出来,如土坡上东倒西歪的一蓬蓬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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