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月了。”
“时间太长了,病毒的潜伏期不可能有那么长,再说,照你的意思,那家餐厅的卫生条件应该是不错的。要不,您再仔细想想,最近还吃过什么?”医生说话很客气,好像电话这边是一顿丰盛的满汉全席。
挂掉电话,贾七一也觉得可笑,满汉全席的确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应该跟非典没什么关系。没辙,一想起吃来,他就条件反射般的想起满汉全席,这是他吃货生涯中最为辉煌的时刻。
这时刘小灵又打电话,询问病情。贾七一告诉她,自己病情稳定,不日即可出院。然后将医生要求他配合调查病因的事说了说,刘小灵重重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说满汉全席呢,你们这伙子人全是吃货,一点儿素质都没有。那个周胖子,去年去日本,专门去吃鲸的——那个玩意儿,缺德,真缺德!”
“现在别说那些没用的好不好,这不是找病因呢吗?”贾七一知道,再说几句刘小灵又是那套听起来花哨,实际上不解决任何问题的环保理论了。什么地球是人类和动物的共同家园啦,什么能否保护生态环境是文明程度的标志啦,什么野生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啦。哼!那些东西跟他贾七一有什么关系?野生动物是动物,家畜就不是?如果吃野生动物缺德,那吃猪吃羊吃牛就不缺德?人真是无聊得很,把自己分出等级来也就罢了,还要动物难道也分成三六九等?这就是刘小灵的文明程度?不过是封建社会的文明。再说了,文明程度高又有什么意义?在贾七一眼里,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吃,没事吧,吃两口,不招灾不惹祸,还能落一个口福。
“你还能帮人家找出病因来,笨死你?虽然满汉全席不是个东西,但卫生条件总是没问题的,怎么可能是他们传染的呢?”
“您说的没错,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贾七一突然拍了下脑门,老婆一句话就提醒了他。传染病当然得有传染途径了,卫生条件差的吃喝环境自然是传染病滋生的温床。最近吃喝条件最差的就应该是跟老张那次了,没准真是那回传上的。老张这个东西,难道想让自己也回家吃低保吗?
老张住在贾七一家楼下,前文中咱们提过他。这家伙四十多岁,傻胖傻胖的,他最喜欢和许处长抬杠,有时能把许处长气得胡说八道的。
要说老张一家是楼群里最神的一家了,老少几辈全是神人。能神到什么程度呢?能神到老张都三十多了,还隔三差五地去派出所领人呢。
领谁呀?领他爸爸。
老张的爸爸是个铁路工人,三十几岁上死了老婆。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十几岁的小老张太能吃,一顿能吃五个馒头外加两碗疙瘩汤,家里都让他吃穷了。老张的爸爸没钱,续不上弦,只好孤身带着老张过日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老张长大成人了,还娶了老婆,而他爸爸由于长期鳏居,心理也扭曲了。
这老头见不得漂亮姑娘,只要一见漂亮姑娘,那玩意儿就控制不住。于是常常在公共汽车上凑过去,在姑娘身上找便宜。痛快了,然后被众人扭送派出所。
警察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流氓,提审时严厉地问:“你干吗来着?”
老张的爸爸倒也老实:“我找便宜来着?”
“你,你为什么要耍流氓?”警察给弄得哭笑不得。
“我,我好这一口。顶人。”老张的爸爸难过得快哭了。
为这事他爸爸被劳教了两次,然而别出来,一出来照样顶。所以单位同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顶”。单位领导对老顶挺关心的,批评、教育、规劝、恐吓,威胁开除,什么办法都使过了,然而老顶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单位实在拿他没招,不得不动用了最后一个办法,让他爸爸提前退休了。
这一回可苦了老张,原来老顶每次进去都是单位领导去领人,一退休就该老张去接他爸爸了。
再后来,耍流氓的罪过日益减轻,劳教是不会了。但被顶的主儿依旧不干,碰上痛快的,当街揍老顶一顿,要是还不解恨,依然是直接送到派出所。
后来附近几个派出所的人都认识老顶了,办公室的常用电话里甚至有老张单位的号码?为什么呀?人家为了找老张方便。老张这叫窝心,逢人就诉苦,恨不得老顶快点儿嗝儿屁。
十年前老顶终于死了,却不是老张加害的。原来老顶有一次又去顶人,结果还没顶上就心脏病突发,当场就死了,据说死时那玩意儿还是棒硬棒硬的。
老顶死了,老张终于不用老往派出所跑了。但过日子就是这样,按住葫芦浮起瓢,总得有点儿事。就拿贾七一来说吧,刚把老婆娶进门不久,自己却得非典了。老张家的事也不少。
老人们说:吃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儿。其实这话错了,饭的确是吃不完的,人不进骨灰盒是不会闭嘴的。但这活儿就不一定了,忙不过来的那是指的有本事的,一般人有个活儿干就不错了。
七年前,老张单位的效益不好,人下岗了。和贾六六一样,屁嘛技术都没有的老张找了三个月工作却毫无进展,一怒之下,北京人浑身的傲骨发作了,老张申请了社会最低保障,简称低保。
从此老张再不上班了,他知足常乐,反正有人按月给钱,从不拖欠。于是低保一吃就是七年,而且越吃越上瘾,越吃越有滋味,后来干脆连老婆也吃上低保了。
私下里,贾七一一家人没少议论老张的事,就差亲自到他们家去视察了。是啊,老妈和贾七一都担心老张家的吃饭问题。老张夫妇虽然两个人都有收入,可总共不过是六七百块钱的事,一家三口靠什么过日子?吃什么呀?恐怕连孩子上学都供不起吧!
前几年,老妈曾怀疑老张上班时弄了不少黑钱,家里有底儿。这个推测,当时就被贾七一否定了。不可能,老张以前是个装卸工,能有什么灰色收入?他倒想贪污呢,恐怕连挣黑钱的门都找不着。当然老妈和贾七一的好奇心比较强,贾六六就从不关心这事,万一碰上他们探讨这个话题,贾六六就皱了眉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又没朝你们借钱。”
“姥姥!”老妈一听就急眼了。“大老爷们儿,印鸥隽车某缘捅#瞬欢四模肯胝椅医枨医杷龃蠖巫印!薄 ?br />
老妈关心老张的生计多少是有些理由的,两家没搬上楼房时就认识,也算老街坊了。而且老张的媳妇还是老妈帮忙介绍的呢,老张家日子过不下去,老妈自然觉得有自己一部分责任。但事情就是这样,往往皇上不急,太监跟着瞎着急。老妈觉着人家过得挺苦,可老张就跟没事人似的,一天到晚地乐乐呵呵、嘻嘻哈哈、喜气洋洋,一点儿忧愁的劲头都看不出来。
第一部分第七章 鱼头汤(2)
去年,楼群里传出消息。老张把房子租出去了,据说是六个夜总会小姐合租的,每人三百,一共一千八。
老妈回家一学舌,贾七一却根本不相信。“别听他们瞎胡说。老张他们家就一套两居室。我天天看见老张回家,把房子租给小姐住,他们一家三口还能睡在阳台上?”
“真的,每天夜里两三点钟我都能听见楼下有动静,丁零当啷的,保证是小姐下班啦。这阵子,我老看见他们家阳台上晾小裤衩,一串一串的,他们一家人能穿得了那么多裤衩吗?”老妈忽然照着自己的嘴唇上拧了一下:“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不是勺叨吗?”
一个多月前,该贾七一家收卫生费了,老妈担心碰上不该碰上的事,于是把卫生费的本子扔给了贾七一。贾七一倒很想见识见识老张到底租没租房子,于是欣然下楼了。
开门的正是老张,见到是贾七一,立刻眉开眼笑了:“兄弟,你来啦,真少见啊。”
贾七一随着老张进屋,刚穿过走廊就愣住了。老张家是一座古旧的两居室,两间居室朝阳,两室之间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客厅,客厅正面的阳台和主卧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