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像突然被扔进了太空一样,失去了重心,只好举起了面前的茶杯,想挡住自己的窘态和恐慌。好在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用吃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朱正华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跟宿洁说,但一见这阵势,硬生生地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同学交给你了。”韦奇拍了拍朱正华的肩膀,朝他笑了笑。这笑容就像刚才的气氛,朱正华不知道是否因为刚才的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或许都有吧。朱正华此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喂……啊……那我呢?”
“有他呢。”
“喂……喂……真是的,我不如不来。”
“我不会让你白来的。嗯。”朱正华看着韦奇的背影,真是不知是感谢他,还是……
第1卷 第四章
“刘老大”就像冬天的老树,没有表情,只是木木地站在讲台上,开口第一句就是:“现在开班会!都给我听清楚了,不得趴在桌子上。。”
声音和表情成反比。
“啊……”全班哀嚎一片。
“怎么又开班会?!”有人小声议论道。
“有谁不满意,给我站起来。班会每星期得开一次。”
“啊……”又一片哀嚎,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哀嚎过后是大家的屈服。
这个老头大名刘辉中,50岁左右,平常没课的话总喜欢戴着墨镜,算上身板又有点像电影中的老大。“刘老大”简直就是21世纪的唐僧,把一群青春活泼的孩子说得跟鸦片上瘾一样,了无生趣。而前面两排的同学,还要装出一副很崇拜的表情,任由“刘老大”的经文在面前横冲直撞,搞得不好中途还有上洗手间的欲望,当然,他是不会让去的。
朱正华看着前面两排的坐姿不由得好笑,坐前面是在为南水北调工程做贡献,班会开完了,脸也洗干净了。
班上有一大半的同学都趴在了桌上,朱正华看了看时间,还有半节课呢。现在是最后一节,拖个半小时就算是“刘老大”的仁慈了。
“给宿洁发条短信。”朱正华也趴在了桌子上,“算了,她也在上课,还是想想晚上聊什么吧。”自上次后,晚上给宿洁打个电话就成了朱正华继吃、喝、拉、撒、睡之后的又一个规律。
隔壁班的同学吃完饭,陆续地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夜幕像一幅慢慢展开的国画,由远及近,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刘老大”还在继续,没有停下了的意思。班里前面的同学都趴了下去,而后面的却又坐了起来,都做好了冲出教室直奔食堂的准备。“还不下课,等会连汤都没有了。”班里又是一阵哀嚎,只不过声音很小,加上外面太吵,像“刘老大”这样的年纪估计是听不到下面群众的呐喊;就算他听到了也不会停下来。现在的他就像电视剧中正在接吻的男女,突然——
“老师。”
电视剧中通用的情节出现了,朱正华这一声就如电话铃声,让正在兴头中的男女戛然而止。
“朱正华。”
班上机敏的同学判断,朱正华不会有好事了,否则应该是“朱正华同学”。
“老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朱正华故意把声音拉的很长,“刘老大”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朱正华。而班里的同学一看“刘老大”沉默的那几秒,就统一感激而崇拜地看着朱正华。朱正华满足地朝同学们打了一个“OK”的手势,感觉就像刘德华在自己的演唱会上面对台下的8万观众。人都有虚荣的一面,都想自己成为焦点,要不现在的选秀节目怎么会如雨后的竹笋般迅速地发芽长大,就像春天一样。
下课后,朱正华正准备离开教室,“刘老大”突然冒了出来,叫他去一下办公室。
朱正华忐忑不安地走进“刘老大”的办公室,却见他一脸笑容,“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来吗?”
“老师,您还没吃饭吧。。”
“刘老大”用温柔至极的语气说:“你其实脑子蛮灵光的。”
“老师,您要是饿坏了,可对不住您那副墨镜了。”
“有老师反应你上课发短信。”
朱正华顿时怔在那里,“刘老大”用一种很平和的眼神等着朱正华的回答。朱正华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把头扭向了窗外。
教室的灯都亮了,同学们都低着头,偶尔可以看到一两个同学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转着笔,像是在思考又不像。朱正华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茫: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学校?是因为未满十八岁吗?不是的,是不想承担责任。如果出了学校的门,生活的压力需要你去忍受,而在学校的时候不需要承担什么,比如金钱。朱正华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恐惧,心里的恐惧顿时在骨子里游走。每天,自己除了欢快地蹦跳着地吃喝拉撒外还干过什么事?教室的灯一瞬间在朱正华的心里全灭了,整个世界全没了,没了张绍锋,没了陈雪情,没了宿洁,连自己也没了。恐惧还在游走着。白天为什么还没有来呢?白天于是成了朱正华的一道屏障,能够隔绝黑夜带来的恐惧。时间凝固了,黑夜就漫长了,恐惧仍在继续。保尔?柯察金的那段话不知怎么从心里冒了出来。朱正华也有了第一次规划自己的打算。怎么办呢?心里堵的慌了起来。朱正华转过头看到了一点火星,是的,那点微弱的火让他感到温暖,尽管它是那样的微弱。
熟悉的铃声似一道亮光划破了黑暗,朱正华整个人有种第一次从桑拿房出来的感觉。是舅舅打来的,叫他等下去吃饭。自己不是早就被舅舅规划好了吗?将来随便在武汉的哪个学校混个四年后,就是一个公务员了。朱正华的心被电话那头的声音俘虏了,现实一下征服了恐惧。
“老师,我的情况你知道的。”
“刘老大”无奈地笑了,那笑容里写满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又追加了一句,“那么多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好工作,不好好学能行吗?”
这回朱正华也笑了:“大学生都找不到好工作,我还上大学干什么啊?”
“刘老大”嗤之以鼻蔑视地看着朱正华,心里像煮糊的稀饭,糊焦焦的,粘糊糊的,难受得要命。
“老师带头,全班都加油。班里有人抽烟哟,都是您教的哟,我说我刚才心里怎么堵得慌呢。老师饭该吃了,烟就不要抽了。”
“刘老大”把刚才点燃的那支烟灭了,很回味地吐出最后一口烟,烟在空气中不断地上升,上升,最后什么都没有了。烟尽了,朱正华如同完成了解脱,并获得了超度。
“我带你去个地方,虽然有点冷。”
“现在是晚上了。”
“晚上那才美呢。”
“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出来啊。在校门口,门卫不让进。”
不一会儿朱正华就看到了那张让他着迷的脸,使劲地朝着宿洁挥着胳膊。宿洁看着朱正华从一辆黑色轿车的天窗里伸出的头,头发已被风吹乱。吹乱的还有朱正华的心。
庭院是静静的。仿佛听得到夜是怎么被风吹来的,落在满是黄叶的梧桐树上,微微颤动的树上的黄叶,最后静止了。夜空中的粒粒星星,如宝石般的嵌在天空,闪闪地跳着,发着晶莹的光。
“天上这么多星星,你会想到什么?”朱正华轻轻地问宿洁,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打扰了这份宁静的美。
“明天应该是个晒被子的好天气。”
“你就不能想想别的。”
“有点冷。这里怎么连个路灯也没有,怪吓人的。”
“这里不但没有路灯,还——还——”朱正华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宿洁一听这阵势,恐惧地把头朝四周望了望,赶紧拉着朱正华的衣角。
“走啊。”
朱正华看着宿洁不禁笑了,“我是一个男人,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没事也要找我,那说明你心里有我。”
“我鞋带掉了呢。”
“那么你可以去找警察。你小心啊。你属什么?”
“属马。”
“你爸呢?”
“属虎。”
“你奶奶呢?”
“属虎。”
“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的呀。”
“那你们家可是动物园了。”
“你们家才是动物园了。”
“你说话的声音好甜啊。”
“你说话的声音好——”
“好什么?”
“好像太监。”
“那你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