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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2 / 2)

我又想,那一次,应该可以请求“国家赔偿”,怎么没有去法院呢?那个没有

去,是人生角度取舍问题,没法说了。

。⒊⒎。闹学记我要回家那一年我回台湾来九个月。

当时手边原先只有一本新书打算出版,这已经算是大工作了,因为一本书的诞

生不仅仅表示印刷而已。

虽然出版社接手了绝大部分的工作,可是身为作者却也不能放手不管。那只是

出一册书━━《倾城》。

后来与出版社谈了谈,发觉如果自己更勤劳些,还可以同时再推出另两本新书

━━《谈心》以及《随想》。这两本书完全没有被放在预期的工作进度里,尤其是

《随想》,根本就得开始写,而愚昧的我,以为用功就是积极,竟然答应自己一口

气出三本书。这种痴狂叫做绝不爱惜身体的人才做得出来。

也是合该有事,小丁神父也在同时写完了他的另一本新书━━《墨西哥之旅》

━━后来被我改成《刹那时光》的那十二万字英文稿,也交到我的手中。我又接下

了。

一共四本书,同时。

也是在那个时期里,滚石唱片公司与我签了合同,承诺要写一整张唱片的歌词

。⒋⒎。闹学记我快快的写好了好多首歌词去,滚石一首也没有接受━━他们

是专家,要求更贴切的字句,这一点,我完全同意而且心服,制作人王新莲、齐豫

在文字的敏镜度上够深、够强、够狠、够认真,她们要求作品的严格度,使我对这

两个才女心悦诚服。她们不怕打我回票。我自己也不肯懒散,总是想到脑子快炸掉

了还在力求表现。常常,一个句子,想到五百种以上的方式,才能定稿,而我就在

里面拚。

于是我同时处理四本书、一张唱片,也没能推掉另外许多许多琐事。

就在天气快进炎热时,我爱上了一幢楼中楼的公寓,朋友要卖,我倾尽积蓄将

那房子买了上来。然后,开始以自己的心意装修。

虽然房子不必自己钉木板,可是那一灯一碗、那布料、椅垫、床罩、窗帘、家

具、电话、书籍、摆设、盆景、拖鞋、冰箱、刀、匙、杯、筷、灶、拖把……还是

要了人的命和钱。

雪球越滚越大,我管四本书,一张唱片、一个百事待举的新家,还得每天回那

么多封信,以及响个不停的电话和饭局。

我的心怀意志虽然充满了创造的喜悦与狂爱,可是生活也成了一根绷得快要断

了的弦。

就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挚友杨淑惠女士得了脑癌住进台大医院,我开始

跑医院。

没过十天,我的母亲发现乳癌,住进荣民总医院,这两个我心挚爱的人先后开

刀,使我的压力更加巨大,在工作和医院中不得释放。

。⒌⒎。闹学记也许是心里再也没有空白,我舍弃了每天只有四小时的睡眠,

开始翻出张爱玲所有的书籍,今生第二十次、三十次阅读她━━只有这件事情,使

我松驰,使我激赏,使我忘了白日所有的负担和责任。

于是,我活过了近三个月完全没有睡眠的日子。那时,几次开车几乎出事,我

停止了开车,我放弃了阅读,可是我不能放下待做的文稿。我在绞我的脑汁,绞到

无汁可绞却不能放弃。

我睁著眼睛等天亮,恶性失眠像鬼一样占住了我。我开始增加安眠药的份量,

一颗、三颗、七颗,直到有一夜服了十颗,而我不能入睡。我不能入睡,我的脑伤

了,我的心不清楚了,我开始怕声音,我控制不住的哭━━没有任何理由。

歌词出不来、书出不来、家没有修好,淑惠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妈妈割掉了

部分的身体……。

我不能睡觉、我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有一天,白天,好友王恒打电话给我,问我钢琴到底要不要,我回说我从来没

有想买钢琴。王恒说∶“你自己深夜三点半打电话来,把我们全家人吵醒,叫我立

即替你去找一架琴。”

我不记得我打过这种电话。

又有一天,女友陈寿美对我说∶“昨天我在等你,你失约了没有来。”我问她

我失了什么约,她说∶“你深夜一点半打电话给我,叫我带你去医院打点滴,你讲

话清清楚楚,说不舒服,跟我约━━”我不记得我做过这种事。

。⒍⒎。闹学记连续好几个朋友告诉我,我托他们做事,都在深夜里去吵人家

,我不承认,不记得。

有一天早晨,发觉水瓶里插著一大片万年青,那片叶子生长在五楼屋顶花园的

墙外,我曾想去剪,可是怕坠楼而没有去。什么时候我在深夜里爬上了危墙把它给

摘下来了?我不记得━━可是它明明在水瓶里。

那一天,淑惠昏迷了,医生说,就要走了,不会再醒过来。我在病房中抱住她

,贴著她沉睡的脸,跟她道别。出来时,我坐在台大医院的花坛边埋首痛哭。

我去不动荣民总医院看妈妈,我想到爸爸黄昏回家要吃饭━━我得赶回家煮饭

给爸爸吃。我上了计程车,说要去南京东路四段,车到了四段,我发觉我不知自己

的家在哪里,我知道我是谁,可是我不会回家。

我在一根电线杆边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开始天旋地转,我在街上呕吐不停。后

来看见育达商职的学生放学,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修好的公寓就在附近,于是我回了

自己的家,翻开电话簿,找到爸爸家的号码,告诉爸我忙,不回他们家中去,我没

说我记忆丧失了大半。

那天我又吞了一把安眠药,可是无效。我听见有脚步声四面八方而来,我一间

一间妥开无人的房门,当然没有人,我吓得把背紧紧抵住墙━━听。人病了,鬼由

心生。

近乎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的记忆短路,有时记得,有时不记得,一些歌词,还

在写,居然可以定稿。

最怕的事情是,我不会回家。我常常站在街上发呆,努力的想∶家在哪里,我

要回家,有一次,是邻居带我回去的。

。⒎⒎。闹学记整整六个月没有阖眼了,我的四肢百骸酸痛不堪,我的视力模

糊,我的血液在深夜里流动时,自己好似可以听见哗哗的水声在体内运转。走路时

,我是一具行尸,慢慢拖。

那一年,两年半以前,我终于住进了医院,治疗我的是脑神经内科李刚大夫。

十七天住院之后,我出院,立即出国休息。

从那次的记忆丧失或说话错乱之后,我不再过份用脑了,这使我外在的成绩进

度缓慢,可是一个人能够认路回家,却是多么幸福的事。

。⒏⒎。闹学记求婚“请你讲给我听,当年你如何向妈妈求婚?”我坐在爸爸

身边,把他的报纸弹一弹━━爸在报纸背后。

“我没有向她求婚。”爸说。

“那她怎么知道你要娶她?”

“要订婚就知道了嘛!”

“那你怎么告诉她要订婚?”

“我没有讲过。从来没有讲过。”

“不讲怎么订?”

“大人会安排呀!”爸说。

“可是你们是文明的,你们看电影、散步,都有。大人不在旁边。”

“总而言之没有向她求婚,我平生没有向人求过婚。”

“那她怎么知道呢?说呀━━”“反正没有求过。好啦!”

等了两小时之后,爸爸要去睡觉,我又追问了同样的问题,答案还是跟上面的

对话一色一样。这时间妈妈喊著∶“好了,你也早些睡吧,求不求婚没关系。”

。⒐⒎。闹学记我还是想不通∶他不跟她讲,怎么她就会知道要订婚了。

我们这一代是怎么回事?就去问了弟弟。

弟说∶“神经病,讲这个做什么嘛!”

那是大弟。也问了小弟,当时他夫妇两人都在,听见问求婚,就开始咯咯的笑

个不停,弟妹笑得弯腰,朝小弟一指,喊∶“他━━”小弟跳起来拿个椅垫往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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