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叔答应着,瞅着孙小琳一个劲地笑。
孙小琳说:“彭大叔,麻烦您给找个笼子装松鼠。松鼠伤了前腿,是他教我打的。”
彭大叔笑眯眯地接过松鼠,进屋去了。
孙小琳问:“你们挺熟的?”
“对。他以前是我爸爸的勤务员,娶了渔村的一个女人,转业以后就开了这个渔家饭馆。”
黄昏来临,彩霞漫天。孙小琳看着晚霞发呆,也不说话。餐馆离海边不到两里地,海鸥尖锐的叫声随风而来,听起来像有人吹哨子。沙皮狗卧在楚天梅脚下,枕着楚天梅的鞋面打瞌睡。又来了两三拨客人,彭大叔里外忙活。菜摆上桌子,香气四溢。两个人都饿了,三菜一汤不一会儿就被一扫而光。楚天梅吃了三碗饭,孙小琳吃了两碗。
孙小琳撅着嘴说:“还是管不住这张嘴,又吃多了,肯定发胖。”
楚天梅调侃说:“你可别学刘姥姥。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孙小琳皱了眉头作势要打,楚天梅说:“正好去海边散步消食,走一走卡路里就燃烧掉了。”
他们来到海边。晚霞渐退,天空润蓝。在海天融合的地方,天比海蓝。沙滩上一群孩子在踢足球,小脚丫把沙地踩得一片狼藉,全是深深浅浅的窝窝。退潮了,退去的海水让出一块湿地,留下许多贝壳。孙小琳脱掉旅游鞋,光脚跑到湿地上拣贝壳。她的脚很白,脚踝纤细,脚掌窄窄的。楚天梅极目望远,失去波光的大海仿佛是静止的,只有岸边白色的细浪层层后退。孙小琳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只寄居蟹摆弄。
“你看好玩吗?我觉得真像一只蜗牛。”
“我看不像蜗牛。像另外一种东西。”
“像什么?”
“像个有家的男人。”
“为什么不像个有家的女人?”
“这只是公的。母的像有家的女人。”
“又胡说八道!”
他们顺着海边走,晚霞消失,天空暗蓝,稀薄的雾气在海面升腾。世界很安静,只剩下涛声阵阵。孙小琳抛掉寄居蟹,勾起楚天梅的手。楚天梅停下脚步,低头看孙小琳的脚。孙小琳盯着楚天梅下垂的眼睑。楚天梅把孙小琳拉进怀里,两个人的嘴唇吻在一起。孙小琳浑身微微颤抖,她的颤抖使楚天梅呼吸急促。吻完了孙小琳把脸埋在楚天梅肩膀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楚天梅胸前。楚天梅用手指玩弄着孙小琳的发梢,奇怪这个吻居然如此自然。是不是在以前的某个地方他们两个早已相互吻过许多次了?
天雷 第八章(5)
孙小琳轻轻说:“公寄居蟹吻了母寄居蟹。”
楚天梅说:“它们接吻可没咱们这么方便。咱们偏偏脑袋就行了,它们的壳子准会碰在一起,彼此够不着嘴。”
孙小琳笑弯了腰。楚天梅托过她的下巴,深深地吻她。这一次他们吻得忘情而激烈。楚天梅把孙小琳搂得紧紧的,紧得孙小琳呻吟出声。雾气渐浓,轻柔的海风围绕在他们身边。楚天梅知道自己喜欢上了怀里的这个女孩子。
回城的路上孙小琳不停地逗松鼠玩。彭大叔不但找了个精致小巧的木头笼子,还替松鼠挖出了前腿的气枪子弹,包扎了伤口。松鼠举着伤腿在笼子里蹿蹦,不时用牙啃咬笼壁。楚天梅把车开到孙小琳的家门口,两人站在马路边。
楚天梅说:“再见。”
孙小琳不说话,突然亲了楚天梅一下,提着笼子跑了。楚天梅摸着脸上被亲的地方,看孙小琳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
楚天梅回家打开电脑。他的预感没错,邮箱里有海蓝蓝的一封信。他洗了个热水澡,披着浴巾坐在书桌前,点燃一支烟,开始读信。
梅之木:
知道你要去缉毒大队,我很担心。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吧!我清楚你这个人是不听劝的,只希望自己是庸人自扰,或者是杞人忧天。枪子不会专门跟你过不去的,毒贩子的枪子一定吸海洛因,骨瘦如柴,疲软无力,打着你也没事。
告诉你一件事。我准备去歌厅当一段时间的小姐。作为一个女人,我特别想了解我的同性们所从事的这项工作。为了满足好奇心,我别无选择。美国有个女作家在妓院里呆了好久,完成了一部新闻调查,好像还得了普利策新闻奖。我没有她那样的鸿鹄之志和牺牲精神,只想弄明白三陪小姐会越来越多的原因以及她们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你说我应不应该去?
你不见我是因为你对我暴露的太多了。你几乎把你的一切都坦白了,而在属于你的现实生活中你却深深地隐藏了自我。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垃圾袋,用来接受所有你抛掷进来的狂热、疯魔、冷酷与野心。然后你发现你离不开这个垃圾袋了,你爱上这个垃圾袋了。可笑的是这个垃圾袋也爱上你了。咱们两个的滑稽和可悲天底下还找得出第二对吗?
可惜你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有你这样骚扰主人的过客吗?我一去开门你就不见了,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吗?我还提醒你,从此我不安门了,你想敲都没地方敲!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过客是为了逃避责任,你没有你说的那么坚强,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坚强。
对不起,又一次揭露了你。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祝好!
海蓝蓝
楚天梅站起来,浴巾掉在椅子上。他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把拖鞋甩到一边去。这个女人有精神病!她怎么能去干那种事。她是个疯子!她的冷嘲热讽把楚天梅气坏了,她的居高临下让楚天梅恨得牙痒痒。她以为她是谁?是心理医生吗?楚天梅几乎要咆哮了。
他爱这个女人。毋庸置疑,他从未像爱这个女人一样爱过其他人。他爱上了自己心灵的垃圾袋!多么尖锐多么深刻的讽刺!但这正是他的爱情的实质。
他继续乱走一气,天啊,红绫艳穿到他脚上了。他绝不能容忍海蓝蓝去做小姐。绝不能!哪怕想一下这个念头他都要发疯。他渴望现在就占有海蓝蓝。对,就是现在。他现在就要占有这个女人。
可是他清楚他不能。因为他爱她。
天雷 3
天雷 第九章(1)
一
秦雪雷扔掉大包袱的第二天,黄东阳带他去见蔡老板。秦雪雷瞧见黄东阳提到蔡老板时毕恭毕敬的神情,心里很诧异,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黄东阳露出这副奴才面孔。不对,不是奴才,是小弟。这个称呼千万不能搞错。秦雪雷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马上要见到的蔡老板让他兴奋激动。他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他迈进了这个门槛,做起了这个行当,得沉得住气才行。
一路上黄东阳把蔡老板吹得天花乱坠。秦雪雷从中归纳出三个要点。第一,蔡老板是香港人,还是个有美国国籍的香港人。第二,蔡老板有的是钱,多的数都数不清。第三,蔡老板为人仗义疏财,对兄弟讲情意,对朋友讲面子,对女人讲排场。
黄东阳嘬着下嘴唇说:“别人在蔡家干了好几年都见不到蔡老板一面,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你小子有运气,刚入行就登堂入室了!”
秦雪雷奇怪像蔡老板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行当里混。他默默地接受了自己运气好这个事实。警察小郭也说过他运气好,所以他认识了黄东阳,上了这条道。他怎能否认好运气呢?
车开到郊外一片林子里。林子里有个人工湖,湖上一座石头桥,桥栏杆上雕着盘龙舞凤。过桥是个大铁门,黄东阳向看门的两条大汉打个招呼,铁门缓缓开启。门里一条柏油大道,路两边栽种法国梧桐,草坪绿得发亮。车开到一所大房子前面。秦雪雷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大理石台阶有一米多高,站在橡木门前看不到房子的两边。开门的是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女佣人,黄东阳笑眯眯地叫她“何阿姨”。何阿姨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