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撇撇嘴。“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把我这个老便衣给打了。这小子有可能是惯犯,看紧点!”
老曹拉开门往出走,突然又折回来,抱着肩膀俯视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头,望着老曹背光的黑脸说:“秦雪雷。”
二
在同一个夜晚,在同一个被残损的月亮照得幽暗朦胧的城市里,有两个人在互联网上的聊天室里聊天。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海蓝蓝:“刚才玩‘斗地主’的时候被我踢得爽不爽?”
梅之木:“不爽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是会员,不能踢还你。”
海蓝蓝:“你为什么不去办张会员卡?省得总受别人欺负!”
梅之木:“我没钱去买会员卡。再说了,别人并没有欺负我,欺负我的总是你。你好好算一算,从咱们一起玩‘斗地主’到现在,你踢我多少次了?”
海蓝蓝:“哈哈!疼不疼?”
梅之木:“那要看你踢我哪里了。”
海蓝蓝:“耍贫嘴的臭男人!踢死你活该!”
梅之木:“我是贫嘴。谁让我穷呢?等有了钱,成了金口玉言的富豪,我的嘴就算想‘贫’都贫不起来。那时候该有多少人希望我‘贫嘴’呀!包括我自己。”
海蓝蓝:“我不愿意你贫嘴,我愿意你乖乖的。你很在乎钱吗?你想要很多钱吗?你不怕被钱压死吗?”
梅之木:“我不想要钱。我想要权力。知道吗?就是那种生杀予夺的权力!就是那种血淋淋的权力!金钱永远是被供奉给权力的祭品,永远是权力身上华美的外衣,但绝对不是权力本身!钱,其实是个不值一提的东西!”
海蓝蓝:“你太绝对了。你说‘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说得清楚吗?”
梅之木:“拥有权力的主子首先需要的是奴仆,而金钱是主子所能赐给奴仆的最好的东西。金钱之所以伟大,那是因为金钱换来的忠诚。金钱换来的忠诚是可靠的,正如金钱换来的背叛是致命的一样。”
海蓝蓝:“你太赤裸裸了!太赤裸裸了!”
梅之木:“我喜欢赤裸裸!很多人喜欢把真理包裹得整整齐齐,打扮得花枝招展,渲染得天花乱坠。我不能!我是真理的‘虐待狂’,我渴望扑向真理,将她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只要她身上还有一丝棉纱,我都不能将‘真理’的定义赋予她。因为真理必须是赤裸裸的。”
天雷 第一章(4)
海蓝蓝:“说得好!我好喜欢!跟你聊天总是这样,开始还好好的,突然间你就歇斯底里地发起狂来,疯子一样地大喊大叫,好像希望全世界都听到你的声音。可我就是喜欢听!你应该来我们报社,你一定能当个好记者。”
梅之木:“我做不了好记者。我怕别人把你们报社当成疯人院!美国曾经有个投身黑人解放运动的著名杂志主编,叫威廉加里森。他有个座右铭:‘我是认真的,我决不含糊其辞,我决不宽恕原宥,我决不后退一英尺。我还要他们听到我的声音!我愿如真理般冷酷!’”
海蓝蓝:“你会受不少苦。也许你现在就在受苦。你是干什么的?”
梅之木:“我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海蓝蓝:“骗人!臭男人你骗人!我都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了,你还一直不肯告诉我!不公平!你没当我是朋友!”
梅之木:“怎么这么多感叹号?你比我还疯狂。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我们连面都没见过。你只不过是个喜欢听大疯子胡说八道的小疯子而已。”
海蓝蓝:“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
梅之木:“你怎么总说男人臭,不说男人坏呢?”
海蓝蓝:“女人心里想着男人的好才会说男人坏。笨蛋,这都不懂!”
梅之木:“那你说男人臭是想着男人的香了?我从不用男用香水。”
海蓝蓝:“别像太监似的嗲声嗲气!我有洁癖,最讨厌脏东西。你那么臭,好恶心,我讨厌你!讨厌你!”
梅之木:“别这样小气。不就是没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得加班去了,回头咱们再聊。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你一定会知道的。”
海蓝蓝:“你工作好辛苦,总是加班。其实我并不一定非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可,在网上跟你聊天就很好。真正的你我只怕还不敢见呢。”
梅之木:“对。这个虚拟的网络世界就像一条在覆盖地球的大海上航行的渔船,我们这些生活在不同海洋里的各种各样的鱼被渔船捞起来,挤成一堆在船舱里聊天。这样挺好。我在太平洋,你在大西洋。我是冷水鱼,你是暖水鱼。有缘相会,多亏渔船!”
海蓝蓝:“你是章鱼。不,你是海豹。你要是能有海豹那么可爱就好了。渔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跨越大洋?你的比喻不贴切!”
梅之木:“所以才要提高网速呀!傻丫头!真的该走了。88!”
海蓝蓝:“有空QQ呼我。88!”
秦雪雷在窗户底下蹲了半个小时之后,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他尝试着伸伸腿,手铐铐得太紧,手腕子疼痛难忍。汗水滴在水泥地上,渐渐湿了一摊,没有人进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咬牙忍痛,调整手腕和胳膊的角度,慢慢伸开两条腿坐下去。屁股着地,一片冰凉,一股酸胀从大腿发作出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舒服多了。真的舒服多了。
他盯着布鞋顶上的两个破洞想起了火车。小时候,坐火车永远和过年联系在一起,总令他兴奋不已。初三是奶奶带他进县城走亲戚的日子,赶不上汽车才能坐火车。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