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育女心经
第二年成化十七年,六月里的时候,盛徽生育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做可萦,这一年盛徽已经三十六周岁,蕣华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那里和蕣华讲:“这一回格外辛苦,今后我要专心修佛了。”
蕣华想了一想:“最好是姐夫和你一起礼佛。”
否则纳妾可是麻烦。
盛徽微微一笑:“从京城回来之后,他看得世事都如同镜花水月,也已经开始看佛经了呢。”
蕣华:这样可是真好,赶紧修身养性吧,其实早就应该这样,总共生育了八胎啊,目前活下来的有五个,八次分娩,想想都疼。
于是蕣华回到家中,便想着要画一幅观音图送给盛徽,盛徽自己也是很擅长绘画,蕣华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意而已。
过了一周时间,蕣华又去看望盛徽,这时候盛徽的身体已经有所恢复,蕣华将自己绘制的观音图展开来给她看,盛徽靠在枕头上,看着那图画,然后瞥了一眼蕣华,暗道妹妹啊,你不把观音那双大脚画得这么明白就不行吗?虽然这样形式的观音,从前自己也看过,但是都不如从你笔下出来的这般刺激人,一双雪白的脚就踩在赤色鲤鱼的脊背上,明晃晃的,脚踝都露了出来。
盛徽微微一笑:“这南海的波涛着实活灵活现。”
蕣华笑道:“是从钱塘江潮取来的景。姐姐,你再看,你再看,可还看出些什么?”
盛徽又看了片刻:“这观音的脸竟然有一点像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嘻嘻笑道:“就是按着姐姐的面容画的,姐姐专心修行,将来也是个仙女。”
盛徽笑着说:“借你吉言。”
蕣华又说:“姐姐,我发现忽然对观音像很感兴趣,想要多画几张,或许卖得掉的吧?”
盛徽几乎本能地便想到,这一下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画大脚女人了么?从前是画过天足女子,是撒网捕鱼的人,赤着脚,看得清清楚楚,特别鲜明,然而渔女毕竟身份低微,她们的大脚便显得“勉为其难”,让人感觉十分的“不幸”,如今观音大士是天足,这可是很够规格了,虽然说观音在天竺,本来是男相,但是在如今的中国,已经转为女相,而且蕣华在人像上最擅长的是美人图,专门突出观音的女性特点,所以她画出来的观音,就是大脚女神。
盛徽不能够理解蕣华为什么对此这样执着,自己对于金莲,其实已经不那样在意,但是蕣华依然很是执念,但凡找到机会,就要让天足显露出来,不过她平时一般不会说什么,所以自己便也不必深究。
蕣华果然是开通了一个新门径,之后连续画了七八张观音,她设想了许多场景,尤为别致的两幅,背景是一座洞府,布置得一半像是人间的富丽府邸,一半带了神仙色彩,观音就在其中徜徉。
她将这一幅画绘制完毕,蜂儿看到了,嘎嘎地笑:“我如今是看着了,原来观音住的地方就是这个样子,她的这个地方倒是挺舒服的,你就不画一个观音吃饭的图?我想看看观音都是吃的怎样的饭菜。”
蕣华笑道:“观音那大概是吃生鱼片的,蘸着芥末酱油来吃。”
就是鱼脍,蕣华虽然对日料也感兴趣,但是穿来明代,读了一些古书,便晓得中国古代也有这样的吃法,“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这个“鲤鱼脍”就是用鲜鲤鱼肉切成的生鱼片,唐朝的时候还吃生鱼,只不过着名的乃是河鱼,而她们在空间中捕捉到的是海鱼,海鱼也好得很,刺少,肉也相当的细嫩,做成鱼脍很是合适,蕣华曾经痛吃了几餐鱼脍,小螳和蜂儿反而不是太敢下嘴。
小螳抿嘴笑着说:“不腥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咂着舌头道:“蕣华姐,你这个就叫做‘茹毛饮血’啊,当年蚂蚱还是烤着吃的,现在的鱼直接吃生的了┌。Д。┐”
蕣华冲她们笑道:“不腥气的,尤其是蘸着芥末酱油,特别好吃,你们快来尝尝,若是不吃,可真的辜负了这美味呢,外面的人只能吃鲤鱼脍,哪比得上咱们?吃的是鳕鱼的生鱼片!”
而且还是南极冰海的鳕鱼,多么的难得,冰海鳕鱼啊,只是这个名字,那肉片便显得晶莹透明了。
那一回蜂儿和小螳勉强试了试,蜂儿是没尝出怎么好来,倒是小螳吃了几片之后,说道:“确实别有一番味道。”
只是蕣华虽然喜欢生鱼片,却也不是很经常吃,只吃了几次,便再也不吃,蜂儿问她:“为什么不再吃了?”
蕣华叹道:“生鱼片虽好,只怕里面有虫卵。”
倘若体内生了寄生虫,就很麻烦了,即使在二十一世纪,这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事,蕣华在这个时代,格外注重自己的健康,所以她的“生鱼片情结”,就寄托在了观音身上,观音是神仙,应该有办法对付寄生虫,大概一个法术就能杀灭全部的虫卵。
另外观音的潮音洞,蕣华是借鉴了杨洁那一版《西游记》电视剧里面的场景,妖精洞府,蕣华当初看《西游记》,就特别喜欢里面的风景和洞穴布置,天上的神仙界虽然华丽美好,然而她却更喜欢这些妖精住的地方,觉得更有一种鲜活的气息,此时便将那些背景移了过来,用作观音像的场景,倒也别是一番趣味,蕣华在这类构图之中,增添了自己的发挥,洞府之中别是一份世界,不但有彩色的石笋,而且还有翠绿的竹桥,竹桥前方是一个花园,也是在山洞之内的,算是入户花园吧,只不过面积相当大。
当蕣华的观音图告一段落,她本来放松了一下,这别有情趣的观音像,市场反响也还可以,已经有人买了两幅回去,赚来一些钱,所以自己暂时可以歇一歇,哪知这一天蕣华惊悚地发现,家中出现了老鼠,这可怎么得了?很可能传播疾病的,而且自己的那些书画啊,都有可能给啃食。
于是蕣华便骑着驴,牵了一条黄狗出城,去找五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几年时间,于五娘的家业渐渐地恢复了,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是加入了白莲教,但是五娘家中从那时起便不再吃肉,所以蕣华便不是很好送给她腊肉,这几年每年秋天她们来交租的时候,蕣华便拿一件毛皮给她们,留着做皮袄之类。
五娘真是个刻苦的人,三郎一场重病之后的第三年,她便将那十两银子归还了,蕣华本来还说:“你不必急,先把牛买回来,耕田方便些。”
五娘道:“多谢姑娘,牛刚已经买了,这是结余的钱,想快快地还上。”
于是蕣华便将那借据找了出来给她,心中想的是,这白莲教真的是没白参加,共济会确实不是空谈,真的能帮忙啊,经过了那样的挫折,仅仅两年时间,就恢复成这个样子。
此时蕣华找五娘,为的是买猫,城市里虽然也有猫,多是人家养着逗趣,吃鱼吃肉都行,就是不能捉老鼠,于是蕣华便想到了五娘,村子里的猫可没有这样脱离天性的,抓老鼠定然是一把好手。于是蕣华便出城去寻猫。
果然,五娘很快便帮她找了一只猫,说是“咱们村里抓老鼠最好的”,好大花猫,两只绿眼睛精光发亮,蹲在那里瞪着人,蕣华和它接近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熟悉了,付了一钱银子,将花猫装进布袋之中,那袋子吊在腰间,告别了五娘,便回城去了。
蕣华回到城中,将花猫放了出来,那花猫得见天日之后,登时就“噌”地一下,跳到了柜子上,站在那里仿佛“一览众山小”一般,很是警觉地望着下方的人类。
蕣华吁了一口气,方才在袋子里也是闷得很了吧?不过花猫啊,你好好看一看,这房屋院落,哪里有老鼠?
半个多时辰之后,日光愈发昏黄,到了巧姑该回去的时间,巧姑将事情交接了一下,便到后院牵了驴出来。
巧姑每天是骑驴来回,否则实在吃力,起先蕣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巧姑足部发炎肿胀,跪在那里扫地,蕣华看到了,才想到:“是不是每天走路太多,累伤了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巧姑苦笑一下:“从前有时候也是如此,我们这样人,纵然缠了足,终究是不像。”
不像大家闺秀,双脚缠得再好看,也比不得人家富贵门庭的女子,不用洒扫烹饪,只要管家就好,自己可是要整天奔忙,打水扫地,洗衣做饭,所以两只脚有的时候就会红肿,行走格外困难。
蕣华很是自责:“我怎的竟没想到这件事?原不该让你每天走这样远的路过来的,这家中有驴,以后你就骑驴来回吧,这脚赶快请郎中来看一看,该用些什么药,不能就这样肿着,这几天你也不要做事了,先把脚养好,工钱我照开给你,药费也从我这里出。”
相当于员工病假,公费医疗。
巧姑很是不好意思:“多谢姑娘,不过不必请郎中了,有菜叶豆腐皮,贴在上面就好,我往常都是这样,两三天也就消下去了。”
蕣华摇头:“这怎么能行呢?你若是不愿请男郎中来看,就请张老娘来瞧瞧,该用些什么药,我这就去请她。”
不多时,蕣华请了张老娘来,张老娘要巧姑解开了裹脚布,看了看她那脚上,便道:“找两头大蒜,捣烂了敷上,我这里还有几颗丸药,早中晚各一颗,两天便好了。”
当天蕣华叫了车送她回去,帮她将水提好,放在那里,巧姑在家中休息了两三天,也没闲着,坐在那里织布,三天之后她脚上好些,便重新回来蕣华这里,蕣华从那时教她骑驴,一头驴专门拨给她使用,白天骑驴过来,傍晚骑驴回去,晚间那驴就寄放在巧姑那里,草料都是蕣华这边出,算是员工福利班车。
小螳听蕣华说起这件事,不由得心有戚戚,一阵发凉:“的亏我当年放了脚,否则如今不知怎样哩。”
假如真的遵循原本计划的人生轨迹,将一双脚缠得精巧漂亮,得以作读书人的正室,纵然一切如意,料理家务也难当,自己不是说怕干活儿,而是这双脚受不了,倘若也弄成红肿疼痛,何等的难熬,跪在那里膝行扫地,想一想实在凄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缠得一双精致的金莲,虽然大家都夸好,然而这份儿罪谁替自己受呢?虽然得到众人的称赞羡慕,心中是满足了,然而身体上的痛苦也是现实的,精神和肉体,究竟哪个更重要呢?这个问题也很是难答。
花猫来到这里,不过半个月时间,老鼠在这庭院之中果然绝迹,然而蕣华又要防着猫撕咬书籍画卷,所以她严禁花猫进书房。
那大花猫对蕣华小螳蜂儿都罢了,唯独和珊瑚要好,珊瑚但凡一叫“大花大花”,它不拘在哪里,窜跑着就过来了,然后两个就搂抱在一起,所以蕣华时常得给花猫剪指甲,免得它抓伤了珊瑚,还提醒珊瑚:“若是看到它刚刚抓了老鼠,便不要靠近,老鼠脏。”
这倘若是传染了鼠疫可麻烦。
转过年来,成化十八年四月里的一天,盛徽来到蕣华这边,刚进了门,便看到蕣华拎着珊瑚的两只小辫子,轻轻向上提着,如同两根牛角一般,正在教训:“胆子怎的这样大?力气也长了,井台壁上的石头子,你硬是能给抠下来,还往嘴里塞,那东西倘若吞下去,你就再见不到娘亲了,晓得吗?”
盛徽马上便明白了,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这着实不得了啊,倘若当真吞了下去,珊瑚这一条小命只怕就没了,难怪蕣华这样着急,脸都红了。
盛徽连忙走过来,笑道:“保鲜丸怎的这样大胆?看把娘亲急成这个样子,快和娘亲说,晓得错了,下次不会了。”
珊瑚顺势就往前一扑,趴在蕣华怀里,声音极为娇嫩地说:“娘亲,我下回不这么玩了。”
蕣华本来也不想太过严厉,免得吓到她,此时便也就罢了,搂着珊瑚道:“我的乖乖,你可要把娘亲吓死了,以后离井台远些,不许什么东西都送进嘴里去。”
珊瑚连声答应,在她怀中腻了一会儿,便钻身出去,一把抓住旁边的大黄狗,翻身就往它背上骑,大黄狗给她这样一压,惊得“嗷”地叫了一声,挣扎着脱开了,撒腿跑向后园,珊瑚跟在后面就追,两条小腿跑得飞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望着珊瑚的影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姐姐啊,自从养了这个孩子,我是知道了,真是日夜操心,饶是这样小心,还不知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盛徽也很有同感,自从蕣华养育珊瑚,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增多,抚养孩子的过程,意外特别多,很多都是连想都想不到的,比方说今天,谁能想到珊瑚居然能够把井台上的卵石抠下来放进嘴里呢?
要说蕣华为了这个孩子,也真是相当尽心,有了珊瑚之后,特意在井台上加了石盖,那盖子底部突出,正好卡在井口里,顶上一个提梁,为的是避免珊瑚在井边玩耍,一个不留神栽进去,重蹈钊焕的覆辙。
哪知珊瑚没力气搬井盖,却有力气抠卵石呢?鱼鳔胶都没防得住她,这一回着实把蕣华惊吓得厉害,就连盛徽,想到了方才的惊险,也很想拿狗尾草在珊瑚身上敲两下。
盛徽笑着劝道:“好在是没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她今年已经五岁,已经能懂事的了,今后想来不会再犯。”
其实四周岁。
蕣华叹道:“但愿如此。姐姐快请进来,喝一杯茶。”
盛徽道:“我们就在后面园子说话便好,我心爱珊瑚,想多看看她。”
顺便照应一下,免得又出什么事端。
两人便在后园的葫芦架下,一边喝茶吃水果,一边闲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望着和几只猫狗滚在一起的珊瑚,笑道:“她倒是快活,整天和这些猫狗在一起,可有了玩伴。”
蕣华道:“她年纪轻轻的,也是猫狗双全了,当年我在她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么舒心呢。”
盛徽噗嗤一笑,望着蕣华:“如今你说起话来,也是很有‘老前辈’的风范了。”
蕣华也哑然失笑,自己这话是有点老气横秋的。
蕣华又说:“我想让青儿来陪伴珊瑚,巧姑要忙家里这些事,难免顾不过来,我也不是整天都有空看着她,青儿已经可以帮手,就让她过来蛮好。”
盛徽点头:“那样也好,巧姑乃是个忠厚之人,她的女儿定然也是好的,珊瑚有一个伙伴,也不寂寞。”
蕣华又问:“可萦这一阵身体如何?”
盛徽叹道:“前几天又在发热,请了梅道长来,开了几服药,昨天刚刚好了些。”
两个人便开始谈论《育女心经》,又谈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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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抠卵石这件事不久,青儿便随着母亲巧姑,来到了家中,议定每个月三百文工钱。
青儿没有缠足,巧姑太忙,实在顾不得这件事,况且青儿自己也怕疼,又看到蕣华这样一个“体面人”都没有缠足,她便也不缠了。
当青儿九岁的时候,巧姑终于想到要给她缠足,青儿很是振振有词地和她讲:“娘,我看罢了吧,我纵然缠成一双好看的小脚,将来命也不知会如何,倘若也要辛苦奔波,缠它做什么?”
巧姑叹息一声:“那么便算了吧。”
也真是的,假如也和自己一样,找了一个丈夫,不但不能扶持,还要倒贴钱,挨打受骂,朝夕提心吊胆,缠足不缠足的也都无所谓了。
青儿今年十一岁,很是懂事的了,每天牵着驴,和母亲一起来去,到了这里,蕣华便招呼她带着珊瑚,坐在书房里,开始读书写字,时间其实也不长,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两个人就在前后院混在阿猫阿狗之中玩乐。
珊瑚天性好动,况且年纪小,坐不住,蕣华便指给她看青儿的例子:“你看青姐姐,多么用功,‘人口手’这几个字已经会写了,端端正正。”
珊瑚登时噘起了嘴,一脸哀怨地望着青儿,蕣华安排了她们写字,自己坐在一旁看书,便听到珊瑚悄悄地对青儿说:“你这么热心做什么?明明说最跟我好的,墙头草。”
蕣华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珊瑚此时大概有一种“被叛卖”的感觉,青儿和她不是一条心。
转眼又是两年时间过去,盛徽的忧愁愈发深重了,可萦一直是体弱多病,如今已经是三周岁,依然不时发热咳嗽,三天两日吃药,盛徽虽然这几年开始诵读佛经,然而本心并不相信怪力乱神,只当做一种精神寄托,可是此时因为可萦的身体,将她磨得原本坚定的精神也有些站立不住,竟然开始求神拜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也是发愁,这三年梅紫霞在盛徽家里时常出出入入,就是为了可萦,然而梅紫霞眼看也是“黔驴技穷”,曾经悄悄地和蕣华说:“实在难治,本以为随着年龄增长,元气渐盛,能好一些,哪知今年四岁了,依然是这样。”
蕣华忍不住便要想:“谈允贤在哪里呢?到现在还没听到她的名字啊,否则一定要将可萦送到她那里,请她帮忙看看。”
成化二十年的秋天,可萦又经历了一场大病,万幸好转,然而瘦得可怜,盛徽这两个月之中,为了她也很受折磨,夜半暗暗地哭泣。
梅紫霞也是无法,绞尽脑汁最后说道:“这孩子命格太过孤清,想来不是尘世该有的珠玉,或者太太将她舍入空门吧,远离红尘,或者能够平安长成。”
盛徽听了她这几句话,登时红了眼圈:“这让我怎么舍得呢?从此青灯古佛,她才四岁啊,我的心肝!”
喻明夏叹道:“她这一次病得实在凶险,差一点就没了,连你也给折磨得成了这个样子,想来这孩子乃是天上的人,本不属于我家,若是只顾眷恋,强留她在这里,只怕反而不好,不如让她去道观里先住一阵,若是果真好了,无论怎样,总是个安慰。”
蕣华听说了这件事,便来到这边,对盛徽说:“不如让可萦在我那里住着,有青儿和珊瑚作伴,应该不至于孤单,况且离得也近,姐姐时常便好过来看看。”
盛徽一想,若是养在蕣华那里,倒是也和出了家一样,蕣华定然是不肯让可萦缠足的,对于她将来的婚事,也是无可无不可,唯独不同的是可以吃肉,这是蕣华耿耿于怀、矢志不渝的,盛徽觉得让可萦多沾染一些尘俗的气息,确实也是对自己的慰藉,出家修道虽然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是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然而一想到从此可萦便要远离这活生生的人世,盛徽便感到莫名的悲凉,在蕣华那里,或许可以算是两全其美,在家修行了。
于是蕣华便将可萦抱了回来,可怜的孩子,已经三周岁,却因为长期患病,身体轻飘飘的,不过十几斤重,珊瑚在她这个年纪,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珊瑚见可萦来了,也很是开心,她与可萦也是认识的,以为是从此多了一个玩伴,只有青儿的陪伴,已经让她有些不满足了,当即就招呼了大花和三黄四黄它们,过来一起玩耍。
可萦这一个冬天,又病了两场,蕣华也是焦头烂额,整天请大夫熬药,变尽法子烹调饮食,也不敢让可萦出房门,整天房间里烧得暖暖的,就让她在屋子里孵着,青儿和珊瑚时常陪她说话,青儿讲起自己在街边看到的事,可萦听得津津有味,若是她身体好一点,便坐起身要蕣华教给她读书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刚刚好一点,何必急着拿笔?很费精神的,别累到了。”
可萦道:“母亲,我这样整天躺着,反而无聊,学几个字,也读读书解闷。”
蕣华笑着说:“你要听什么故事,我读给你便是。”
况且还能自己编,毕竟前世也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萦轻轻摇头:“母亲,我想着自己认了字,想要看什么,便能自己看了。”
蕣华看着她,感触真的蛮深的,书中记录了一些早慧的孩子,今儿就给自己看到了一个,要说自己当年也给称为“早慧”的,不过那是凭借穿越人的优势,可萦这可是真的早慧,刚刚三岁半,就自己要求识字,盛徽之前也曾经教她认字,可萦此时大概已经认得了一百多个字,不过她这学习精神,也真的很强烈。
于是蕣华便拿过纸笔来,教她认得新的字。
蕣华在这里,只盼着冬季快些过去,天气赶快回暖,就在腊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忽然传来消息,蔡老三死了。
蕣华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登时忽悠了一下,叮嘱巧姑和青儿照看珊瑚可萦,自己穿了皮袄骑了驴,匆匆赶去盛颐那边。
盛颐扶着灵床正在痛哭,两个儿子兴济、兴业守在她的旁边,也呜呜地哭,盛颐看到蕣华来了,便靠在她的身上,哽噎道:“蕣姐姐,怎的我的时运就是这样不济,好容易他回心转意,这些年很是和睦,哪知忽然间竟然得了急病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蕣华也是替她担忧,贤明公道的韩夫人已经过世,如今虽然是还有公公,但是失去了丈夫的助力,盛颐在这家中的处境很是不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在那里劝了盛颐好一阵,这时盛徽和喻明夏也来了,大家一起帮办丧事。
中间得了空,蕣华便和盛徽商议:“颐妹妹的局面很令人担心呢,她公公年纪也大了,若是一个不好,颐妹妹怎么办呢?那上面两对哥嫂都不是省油的灯。”
盛徽也是蹙眉:“我也是忧虑这个,颐妹妹势单力孤,又不是很能争执的,如今只看公公,若是公公明白,先分了财产,大家各自另过,倒也是省心,只怕就这样一直囫囵着,将来闹开了,可是麻烦。唉,家中这些年,事情都不顺,如今颐妹妹又出了这事。”
她们两个的担心果然成了真,几个月后,成化二十一年的春季,蔡老太爷猝然过世,没能留下遗嘱,于是蔡家三房便开始争产,盛颐虽然有两个儿子,奈何年纪都还小,兴济虚岁十二岁,兴业才八岁,根本不顶事,蔡家的长子和次子便霸占了绝大多数的财产,只分了一栋小房给盛颐,将她们母子三人驱赶出去。
盛颐这边当然不能答应,盛徽和蕣华主张提起诉讼,这一任的知县好在比较清廉公正,判决了城南五十亩地,还有二百两银子,都归属盛颐,盛颐母子不至于流离贫困。
到官司打完,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蕣华这一天中午从盛颐那里回到家中,便看到珊瑚正拉着可萦站在墙边,一朵一朵摘牵牛花,将尾端放在嘴里吮吸。
珊瑚和可萦说着:“甜吧?”
可萦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甜。”
珊瑚笑眯眯地说:“难怪蜜蜂钻进里面,果然是有蜜。我们也是小蜜蜂,嗡嗡嗡,在这里吃蜜。”
蕣华一看,这还真行,亲身验证了植物学。
这时两个孩子都发现蕣华已经回来,珊瑚撒腿便直奔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娘亲,我想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萦也慢慢地走来:“母亲,六姨妈还好么?”
六姨妈就是盛颐。
蕣华将她也搂进自己怀里:“好一些了,可萦上午可有咳嗽么?”
可萦轻轻摇头:“没有。”
珊瑚张口便道:“有!”
蕣华呵呵地便笑了,抚摸着可萦的头,这孩子太懂事,有时候也让人心头有点沉重。
珊瑚在蕣华身上腻了一会儿,拉着可萦便跑向后园:“我们去骑羊!”
蕣华站起身来摇摇头,反正就是不干好事,不是赶狗就是骑羊,得以幸免的是那几头毛驴,她们现在自己还上不去。
这一年的冬天,珊瑚好在是没有发生严重的疾病,虽然也咳嗽,不过吃了几服药便逐渐好转,这一天晚上,蕣华用虾泥蒸了蛋羹,给她们作宵夜,大家围坐在一起,又说了一阵故事,蕣华便安顿了两个孩子睡了,就睡在蕣华那一张大床上。
看着珊瑚和可萦恬静沉睡的脸,蕣华一脸慈爱。
蜂儿看着她那仿佛浑身焕发圣光的样子,悄悄地对小螳说:“姐姐真有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蕣华道:“好孩子快快长大,我们一起打马吊p≧w≦q”
蜂儿小螳:o╯□╰o
又过了两年,成化二十三年,蕣华四十周岁,珊瑚九周岁,可萦六周岁,可萦真的是天资非常聪敏,冰雪聪明,刚刚六岁,认字就已经比珊瑚要多,开始背诵诗经了,并且要蕣华给她讲解,只是身体仍然单薄,每年冬天固定要病一次,春秋天有时候也要生病,夏季又容易中暑,好在是蕣华这里冰块供应充足,房间里能够降温,不过她的这个身体,也着实是令人担忧。
这一年春三月,可萦一场病又刚刚收尾,蜂儿看着她恹恹地倒在那里,不由得再也忍耐不住:“可萦啊,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是药三分毒,这些年你吃了多少的药?三五十年累积起来还得了呢?你这样的身子骨儿,写在诗里是美人儿,一唱三叹的,可是着实难过啊,从明日起,早上跟我练枪吧。”
可萦前些天刚写了一首五言诗:瘦影如灯影,夜空转心空。人间有幽草,摇曳随东风。
当时蕣华一看这首诗,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诗来,确实是很可惊异的了,但是调子太悲凉,简直就是古代笔记之中那种典型的才女,早慧、脆弱、忧郁,她们的生命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惊叹的,然而太短暂,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空,传奇确实是传奇了,留给后人无穷嗟叹,然而蕣华绝不愿让可萦走上那一条路。
于是她们三个商量了一番,蜂儿便提出,“干脆跟着我学武术吧”,于是蜂儿体校开张,就练梨花枪。
可萦本来是好静不好动,很有些勉强,小螳不住地鼓励她:“可萦练练拳脚枪棒,身体便硬实了,不会再那样经常生病,读书也更有精神,这便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病在那里,哪有力气读书?学问不免便落下了。”
蕣华也撺掇:“我们可萦从此就是‘文武双全’了,谢道韫和花木兰合为一体!”
或许是因为蕣华小螳连哄带劝,“盛情难却”,也或许是小螳那一句“练好身体更有精力读书”,总之可萦终于是跟着蜂儿练了起来,珊瑚看到觉得有趣,起初也随着一起练,然而不多日子,便嫌累搁下了,有的时候,可萦白天自己拿了一根小竹枪在那里复习套路,珊瑚便趴在一旁草地上,两手托着腮,嘻嘻瞧着。
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天气刚刚开始转凉,冰茶还有销路,便听到一个消息,成化皇帝病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便叹道:“果然是随着万贵妃去了。”
贵妃万贞儿是在这一年的年初忽然暴毙,据说当时成化皇帝说过一句,“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万贵妃与成化帝感情非常深厚,她的死或许对成化帝有一定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