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冰棺墓园游乐场
成化十年的正月,三个人关起门来,痛打了几天马吊,蕣华学了马吊,很快就带着小螳蜂儿玩起来,她们两个也很是爱玩,特别刺激,只可惜三缺一,况且平时也真是没有时间,总是要开店,一年一度长休假,这下可以痛快打,简直是从早打到晚,中间吃饭都是匆匆忙忙,蕣华晚上连画都不愿意画,伤眼,却很能打马吊,点起海豹油的灯盏来照着打,堪称“点灯熬油。”
即使气氛这样热烈,她还有些“美中不足”,有一天便说:“可惜了是这样干打,倘若有音乐更好,以后我们找个女先生来,给我们唱曲子,我们听歌打牌。”
那些麻将馆不都是这样吗?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搭配背景音乐,自己虽然打的是纸牌,也想要有伴奏的曲子来听,那样才叫丰富。
蜂儿也乐:“蕣华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姐姐从前说,那些‘钟鸣鼎食’的人家,吃饭的时候敲编钟奏乐,究竟那编钟敲起来是什么调门,我也不晓得,也不好奇,只是喜欢听吹笛子,还有弹琵琶,将来我们有了钱,打马吊就上这两样。”
小螳手里掐了一把牌,听她们两个说得这般有模有样,不由得抿嘴笑道:“不过打个马吊,你们也能疯成这样。”
蜂儿笑道:“小螳姐,人生一世,不就图个欢乐?但凡世人能享受的,我们也要享受,否则岂不是白在世间走了这一遭?”
刚刚过完了元宵节,正月十八这一天晚上,茶店关了门,蕣华就拉着小螳和蜂儿进入空间:“我终于雕好了一样东西,你们快来一起看看!”
小螳乐道:“蕣华姐,是很大件的东西么?我觉得你之前弄的那个鲤鱼井台就很好。”
院子里的石制井台,虽然完整,但是经过了许多年,风吹雨打已经陈旧了,还有污渍,蕣华之前将它努力洗刷,恢复了原本的青石颜色,最重要的是,蕣华收集了许多玛瑙石,一枚枚雕琢,拼成了一幅荷花鲤鱼图,用鱼鳔胶粘在井台上,另外还有玛瑙石雕的小螃蟹、河虾,还有一只水鸟,环绕着八角井台,拼贴成一幅河塘图,因此那井台很是美观。
井台外壁这些图案,蕣华最得意的便是小螃蟹,太有趣了,鲤鱼虽然也好,但是图画上出现得太多,有点审美疲劳,如今觉得小螃蟹很是灵动,尤其是玛瑙石的贝壳,蟹身半透明,小小的爪子和钳子,特别玲珑,所以蕣华一口气在井台上黏贴了七只小巧的螃蟹,组成了一个北斗七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台的外部装饰完毕之后,蕣华请蜂儿小螳来欣赏,她们两个也很是喜欢,画师的家中,连井台都这样有艺术格调。
所以小螳蜂儿很感觉好奇,蕣华忙碌了这么久,刚刚完工的是什么呢?
当她们走进空间,向冰雪大陆内部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冰山前,在那里,已经开凿出一个小小的洞窟,蕣华凿石头凿惯了,凿冰洞便不是很难,边缘都已经打磨光滑,在那个一米七高度的冰洞之中,陈列着一个长方体的冰雕,小螳和蜂儿绕着那冰雕走了两圈,蜂儿还得微微弓着腰,这个时候她们终于看出蕣华雕刻的是什么。
蜂儿不住地咋舌:“蕣华姐,你雕了个棺材啊!”
蕣华洋洋得意:“这就是我将来的葬身之地了,多好的地方,这么皑皑白雪的,我睡在这冰棺之中,就好像水晶棺一样,这里常年冰冻,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保持着,千百年之后,还是在这里,若是有人来这里,还能看到我呢。”
蜂儿叹道:“我从前听人家说,那些当皇帝的,从上位之后就开始给自己修建陵墓,一修几十年呢。”
蕣华咯咯地笑:“蜂儿,你抓住了重点,咱们这也是皇家冰山陵墓了。”
水晶棺啊,那可不是领袖的待遇么?自己雕凿的这一口,虽然是冰棺,但是在这世界寒极,冰雕长存,所以也就和水晶棺差不多。
蕣华再接再厉:“我还想要雕凿一些亭台楼阁,花鸟人像,后面还有几十年,这里几千米厚的冰层,三四十年之后,便也是一个冰川莫高窟了。如果你们愿意,我便再开凿两个洞穴,我们三个将来也在一处,这墙上要雕刻我们的冰像,再摆放一个冰香炉,就是一个完整的祭堂了。啊对了,还应该雕出我们的生活场景,比如开茶店啦,去郊外啦,去寺庙啦,要用浮雕,这样即使有风雪吹进来,掩盖了浮雕,也容易还原,假如只是阴刻一些线条,虽然是省事,但是给冰雪的粒子填塞住,便不好清理,将来后人进入这里,便晓得我们是怎样生活的,我们也算是给后世留下了资料。”
蜂儿啧啧称叹:“蕣华姐,你这工夫要花的可大了,真得几十年呢,不过倒是有趣,就凿一个慈悲庵,再凿一个白鹤观,把我娘、慧照师傅、道衡师傅,还有梅道长都雕成人像,到了那一世,大家也能热热闹闹说话,我想想我还想看点什么?都说北京城的皇宫好,毕竟我们也没见过,雕不出样子来,不过苏州的园子好,什么时候我们去苏州玩一玩,蕣华姐把那里画下来,回来在这里也雕一个,以后我们元宵节,便打着灯笼在这里也逛逛。蕣华姐,你曾经说始皇陵乃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什么水银做的江河,千年不灭的人鱼油灯,我觉得它再稀奇,也比不得我们这里,那地方再怎么神乎其神,终究是在地底下,气闷得很,哪像我们,就在地面上,秦始皇有千年长明灯,我们这里一千年一万年都有太阳月亮,还有风,多么开阔通畅,又有谁能够想到这样一个地方呢?我现在是觉得,挖秦始皇的墓也没什么意思了。”
蕣华:始皇陵躲过了盗墓题材,自己前世确实看过描写这个的盗墓,里面机关重重,还有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低下头来,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指,细细抚摸冰盖上的花纹,是蟠龙飞凤,两侧壁是松树仙鹤,浮雕非常精细的了,蕣华这几年,雕刻技术进步也很快,另外她雕这一口冰棺,也着实用心,毕竟是准备给自己的百年之后的住所,所以雕凿的时候,心情也格外不同吧?
这样沉重的冰盖,而且又相当易碎,雕刻倒是还罢了,蕣华将它从地面拉起来,盖在冰棺上面,只靠她一个人,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可能利用到了滑轮。
听她们两个聊得正热闹,简直不是在谈论身后事,而是在讲一个特别的游玩场所,石窟园林之类,俨然一个水晶宫,神仙御所,小螳轻轻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对于这些事,也不是很在意了。”
“啊?!”
蕣华和蜂儿都转过头来望着她,脸上的神情是惊奇意外。
蕣华雕刻冰棺,又想要雕凿出一个冰雪园林,并不完全是为了安慰小螳,她自己也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蕣华本来是支持火葬,回归自然,不过既然是冰雪大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另类的身体保存方式,就这样冷冻在里面,也是另一种回归的方式,而且还很浪漫呢,实现了自己在生命存在期一直难以达到的超脱,那就是一种永恒,却没想到自己和蜂儿聊得火热,小螳却没有太多感觉。
看着她们两个诧异的脸,小螳略有些腼腆地一笑:“我这一阵忽然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为了那些事情太过担忧,当我不在了,有人念着自然是好,若是没有,也不是很值得痛苦的事,人世之中是有许多有趣的事,这一片冰雪大陆,也奥妙无穷,与这些相比,死后究竟会怎样,便不是很重要了。”
三个人共同生活,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起初自然是辛苦的,可是这几年已经逐渐好转,有一个宽敞的院落,几间坚固的房屋,出行有驴,盒子里有钱,可以说她们如今的经济条件,已经是小康了,衣食无忧,不担心财务方面的危机。
然而让她的心情得到缓和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这几年来,小螳是越来越能够发现生活的乐趣,毕竟蕣华和蜂儿都是变着法子寻开心,她想冷冷清清地待着也难,雅一点的是蕣华,每天琢磨着画画,好像无论怎样平凡烂熟的场景,她都能看出趣味来,又乱改诗词,俗一点的是蜂儿,就想着吃喝穿戴,这两个人又有共同的地方,就是都喜欢琢磨食谱,蕣华已经写了半本食谱,分为空间内外,两种食材,比如烧猪脑,空间中是烧企鹅脑海豹脑,豌豆尖炒肝尖,空间中是螺旋藻炒鳕鱼肝。
而且这两个人还都是顶喜欢玩乐,哪里有热闹,她们去哪里,每年元宵节是必然要出去的,慈悲庵的法事,白鹤观的打醮,若是不忙,也会要去的,这两个人的心情,简直如火上浇油一般,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没有她们不高兴的,蜂儿也罢了,本来心思便浅,就是一个彻底的俗世之人,蕣华读了那么多的书,也是一点事情就乐得不行,没事白开心,洗过了澡拿一块桂花糕,搬一把竹椅坐在门前,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雨,清清凉凉的小风吹着,就觉得别有情趣,跟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想要多想一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前小螳看这人间,多是静态的,比如说赏花,花是不动的,看月亮,月亮也是不动的,然而渐渐地她便发现,人世是动态的,是活泼泼的,充满了无穷的趣味,就是这样一种趣味,缓解了她的死亡焦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如今对于这些事不再那样执着,当然是一件好事,三个人欢欢喜喜走出空间。
又过了两天,正月二十这一天的中午,蕣华剖出一大条鳕鱼籽,盛在大白瓷碗里,已经泡好几朵香菇,用一点菜籽油、盐、糖正腌渍着,这个季节可惜是没有鲜葱姜,不过蕣华已经风干了葱姜,此时取出来用,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干姜莫邪”。
今天午饭,蕣华准备烹调一道“香菇烧鱼籽”,这个季节乃是南极的暖季,鳕鱼繁殖,上午钓起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鳕鱼,里面有好大一条鱼籽,蕣华是很喜欢吃鱼籽的,十分肥腴,非常够味,鱼籽她尤其喜欢红烧,虽然江南菜肴讲究新鲜清淡,这一碗鱼籽确实是够新鲜,刚刚才从鱼腹里剖出来,但是假如调味料放得轻些,便不容易带出那种厚实的味道,反而一股腥味,所以做这一道菜,蕣华一定是要“浓油赤酱”,多加酱油和胡椒粉,还有葱姜,糖和麻油也要多放一点,烧出来的鱼籽才叫够味道,另外焖烧鱼籽用鱼骨高汤,滋味更醇厚。
蕣华正在对这一餐中饭期待满满,虽然时常从书桌前起身做饭的时候,有点感觉厌烦,读书画画的进程打断了啊,但是来到厨房之中,想到即将料理出来的美味菜肴,心中便充满了期待,觉得烹调食物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于是心情就振奋起来了,专心摆弄食材。
她刚刚炸了鱼籽,正准备爆香葱蒜,忽然间外面一阵敲门声,又重又急,蕣华将锅放在一旁,免得干烧,便走过去开了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于五娘,一脸的悲伤。
蕣华马上便晓得她是出了事,连忙请她进了院子,“五娘,房中说话。”
五娘同着她进入厅中,蕣华给她倒了茶,问道:“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有人打官司么?”
经过了袁阿六和蔡老三这两件事,蕣华一看到别人神情紧张,本能地便会猜测是不是诉讼上身。
五娘红着眼圈,说道:“我们家中什么都没有,别人告我们何来?实在是三郎这一阵病得厉害,不能起身,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卖掉了牛,可是还是不成,如今大夫说要吃人参……”
蕣华马上就明白了,是三郎重病,家庭经济要破产了。
“怎么会如此?上秋的时候,我们看他还好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娘哽咽道:“他本来一直壮实得好像马驹子似的,哪知刚刚进了冬天,就在十月里,忽然间便倒了,发起高烧来,胸口痛得厉害,喘气都吃力,请了几个郎中,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转,如今家里是什么物件都没得卖了,就想找东家借几两银子,我方才已经见过了小螳姑娘和蜂儿姑娘,她们说让我来这边找你。”
蕣华点了点头:“茶店里没有那么多现钱,虽然有茶客,这时节每天收入不多。”
虽然每天也能有一两百文,但是比起盛夏季节,那可是差多了,这就是冰茶店的淡旺季。
于是蕣华回到房中,打开床头放着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捧散碎银子,出来拿戥子一称,九两八钱,蕣华拿了一张纸,写了借据,上面写明某年某月某日,于五娘借了九两八钱银子,不要利息,有便还钱,然后蕣华念了一遍给她听,五娘连连点头,便摁了手印。
蕣华又留她吃饭:“马上便做得了,你吃了饭再去。”
五娘摇头:“多谢姑娘,只是我还要去给他请大夫,这就走了,他若是能得好,便都是三位姑娘的恩德。”
蕣华叹道:“他倒是真应该感念你,为他这般奔走尽心。”
若是身体好转倒也罢了,倘若人真的就这么没了,这一笔债务都着落在五娘身上,自己倒是不惦记着让她还钱,但是终究是个问题。
不过蕣华终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在点心盒子里拿了几块糖糕,包在帕子里递给她:“路上吃吧,不要这样空心走路,小心饿晕了你。这里还有一些腊肉,你拿回去烧菜吧,再怎么样也要保住自己的身体,三郎还依靠着你。”
五娘连声称谢,找了个布搭子,将东西揣在腰间,便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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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五娘,蕣华回去厨房继续料理午餐,过不多时打点好,去茶店送饭,此时店内少有客人,多数都是在家中吃饭,或者是坐在餐馆里,她们三个正好闲说话。
小螳和蜂儿坐在一张小桌子边吃午饭,蕣华谈起方才五娘来过了:“着实悲惨,五娘那样一个爽利人,如此凄惶。”
小螳叹道:“可不就是如此么?小户人家,禁不得风吹草动,所以才有人入这个教那个会,好在五娘倒是没进去。”
东阳县城外的乡村,就有白莲教在活动,虽然她们过去游玩的时候,倒是看不到,但是五娘和她们关系很好,告诉了她们:“夜里烧香念经,女人男人都坐在一处,我们没和她们一起,因为她们吃素,我们受不得。”
蕣华当时就乐:“五娘,我们两个乃是知己,不管她怎样神圣的教门,不吃肉就是不行。”
要说白莲教的命运也是离奇,源远流长的,说是从宋代就有,祖师是茅子元,宋高宗时候的僧人,这么多年一直不给主流社会认可,以为是“邪教”,到了元末,白莲教的彭莹玉、刘福通发动了武装反政府行动,朱元璋也是这里面的人,到朱元璋建立了明王朝,白莲教虽然是他起家的组织,却半点没有能够漂白的希望,朱元璋即将胜利的时候,便反踩白莲教,到明王朝正式建立,白莲教依然是“异端”,给严厉查禁,不过在民间,白莲教仍然悄悄地传布,比如说于五娘的村庄。
白莲教不仅是提供精神慰藉,也是一个贫民互助组织,入会之后每个月交会费,假如有事,教徒们会一起帮忙,蕣华听五娘这样说,就觉得好像是一个宗教类型的保险公司,定期交纳一定的保费,遇事汇集大家的力量相助。
另外还帮忙打官司,同一教会的人发生了诉讼,大伙共同帮她抗辩,一定要赢,蕣华对于金钱方面,忧虑已经不大,但是这个诉讼优势,她是很在意的,政治方面是三个人相当薄弱的地方,白莲教在这一方面,对她有一定吸引力。
不过想到入教可能面临的刑事危险,还有自家的家族联系网,蕣华就觉得还是算了,不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蜂儿嘴里塞着饭:“或者找一天空闲,过去看看?毕竟相识了这么久,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之前不晓得,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便很该去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明后天去瞧瞧吧。”
蜂儿转头看着小螳:“小螳姐,或者你与蕣华姐一起过去?我留在这里开店。”
小螳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蕣华清晨便与小螳一起,提了东西骑着毛驴,一路往城外而去,到了五娘家中,只见光景真是冷落,房间里突然宽敞了许多,很多东西都没了。
从前五娘这家里,说不上怎样富裕,但物件是有一些的,箱柜之类,桌面上虽然没有银烛台,但有细陶瓷的茶壶茶碗,此时全没了,蕣华这时候注意到,五娘手腕上原本的银镯子也没了,如今这家中半点闪光的东西都没有了,一片贫穷破败。
两个人与五娘一起进入卧房,看了一下三郎,果然凄惨得很,瘦得脱了形,一副皮包骨头,躺在那里如同骷髅,只不过几个月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而且房间里的空气十分浑浊,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季,天气毕竟还冷,三郎又病得如此严重,所以不敢开门开窗,放了冷风进来,只怕他一受凉,病情更加重了,所以门窗都是紧闭,空气不流通,房间里就一股味道。
因为病人需要安静,小螳蕣华没有多待,便又回到厅中,坐下来说话,不多时水妹也从夫家回来,探望父亲,带了一点鸡蛋,她丈夫家中日子也是寻常,能送鸡蛋来,是不错的了。
小螳在这里和她们说话,蕣华站起身来,走到后院,水妹陪着她,到了牛圈那里,只见里面空荡荡,那头健壮的犍牛已经是没了,不但牛没了,原来的鸡鹅也不见了,院子里只有那一条老狗,还能带一点活动气。
这一刻蕣华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小农经济”,规模很小,承受风险的力量相当薄弱,尤其这个时代的社会福利体系很不充分,不能说是没有,也有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之类,许多都是从宋代传承下来的,但是仍然远远不足,否则平民之中也就不会有白莲教,比如五娘家中这一回,因为三郎病了,之前辛辛苦苦许多年攒下来的家当,不多日子便全没了。
蕣华便问水妹:“你丈夫家中可好?”
水妹点头:“倒是还好,没什么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事就好。
水妹又说:“蕣华姑娘,多谢你们。”
蕣华一笑:“不必客气,本来就是该彼此帮衬的,这些年你们也帮了我们许多,家中若有什么事,便和我们讲,但凡能做的都会做。”
水妹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蕣华姑娘,经过我家里这事,我们想着,还是另外再搭一艘船。”
虽然水妹说得很隐晦,可是蕣华几乎是立刻便想到,她夫家是要搭上白莲法船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可能五娘也会入教。
临近中午的时候,蕣华与小螳起身赶回城中,五娘留她们吃饭,但是这种时候她们怎么能够吃这里的饭?便推辞说:“改天吧,等三郎好了我们再来。”
回到城中,已经是午后两点,蜂儿早已自己叫了饭来吃,蕣华匆匆做了一点饭,与小螳两个人吃了,和小螳说:“水妹夫家只怕要入白莲教。”
小螳道:“入便入吧,别给人抓住就行,我们反正是不会说出去的。”
到了晚上,三个人又谈起这事,蜂儿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也好,虽然若是她家有事,我们倘若能够,定然是尽力的,但是只靠我们三人,能有多大本领?况且我们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求人,若到了实在不得以的时候,问一下她们教门能不能帮忙,倒也是一条路子。”
之后蕣华不时过去看看,三郎着实病得沉重,仿佛奄奄一息一般,但是到了三月里,总算是好转了,即使蕣华不是医生,也可以看得出宋三郎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身体依然虚弱。
五娘用剩余的一点钱买了种子,租了别人的牛来种地,儿子跟在后面扶着犁,今年的春耕,总算是没有耽误,否则五娘一家今后的生活难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七月里,听到好消息,近芗终于要回来了,她公公告老还乡,全家人都要回来东阳。
蕣华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开心,扳着手指算,成化四年过去琼州,到如今六年了呢,这六年虽然不断有书信往来,能够得知双方的近况,毕竟不如亲自见面那样真切。
于是蕣华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等,一直等到了九月,丁藏琼与近芗终于从琼州回到东阳,众亲朋聚在一起,好好地热闹了一阵,丁藏琼略显衰老,近芗则身量又长高了一些,皮肤比从前黑了一点。
在花园里欣赏菊花吃螃蟹的时候,近芗很有些怅然:“从前的姐妹们,有一些离开了。”
六年时间,竟然有一点沧海桑田,从前要好的姐妹,多数已经结婚,这倒也还罢了,但是有一些随着丈夫去了别处,此时难以见面。
蕣华便笑道:“能写信也是一样,情意倒是更加浓厚了。”
都浓缩了。
丁藏琼道:“这一次从那边回来,蛮荒之地,旁的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就是一些蜜渍的荔枝,大家尝尝。瓶瓶罐罐琐琐碎碎,路途太远,这一路着实令人担心,很怕到了地头只剩下一堆盖子。”
蕣华张口又说:“‘罐盖满京华’。”
满座的人都笑。
潘玉鸾走过来捏着她的脸:“蕣华妹妹,怎么偏你就这么会说话?太太说蜜渍荔枝的瓶罐,你就能给改这么一句诗,偏你还改得巧妙,仿佛杜子美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写的诗一样,老杜‘诗史’都是记录的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日常生活史。
丁藏琼乐道:“亏她还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的,蕣华我的儿,这几年才学又长进了吧?”
蕣华五根手指轻轻抓挠着面腮:“倒是看了几本书,不过还是不成啊,母亲,我天生就是不太会读书的。”
潘玉鸾忙道:“妹妹就是自谦,我看妹妹别的也罢了,唯独在改诗上,独步天下,这世间再没一个能越过你去的。”
大家又乐。
丁藏琼笑道:“你的学问暂且不说,绘画倒是越来越有趣,连琼州都看到了你的画,那样天涯海角的地方,本来不是很顺从教化的,那些土人倒是爱看这些画。”
蕣华咯咯地笑:“大概是因为,禀性相通吧。”
都不是那么高雅的人,海南岛的岛民,给人当做未开化的生番,要说这个大汉民族主义,也是相当的强,都不用明确说“蛮夷”,不经意的一句话里就可以带出来,比如说“教化”。
这时近芗说道:“姐姐,母亲这几年,在琼州画了许多画,多数都是设色工笔,带回来给你看呢。”
蕣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多谢母亲,我要好好看看,哪些我能够融到画里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藏琼笑着轻轻点头:“我就知道猴儿是最机灵的,那地方你虽然自己没有去到,但是看了画,也能够拿一些东西去用,当真是个雅贼。”
丁藏琼的长女莳药抿着嘴笑道:“蕣华便是东方朔,偷西王母的蟠桃。”
《博物志》里面记录了西王母的故事,拿桃子给汉武帝吃,那仙桃三千年一熟,西王母看到了东方朔,说“此窥牖小儿尝三来盗吾此桃”。
丁藏琼乐得合不拢嘴,蕣华也笑,莳药这一句话虽然简短,却捧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丁藏琼,莳药是将母亲比作西王母,地位尊贵,而且长寿,另一个便是蕣华,东方朔虽然不是一个绝顶的才子,但是他的机智伶俐是很出名的,蕣华在这一点上,倒是与东方朔有些相像,且不说她的乱改诗句,她题在画上的原创俗语歌谣,也很是有趣,俗而不粗,谑而不伤。
丁藏琼便念道:“我有蟠桃树,千年一度生,是谁来窃去?须问董双成。”
莳药便笑道:“那么谁是董双成呢?”
潘玉鸾和近芗齐齐地指着她:“就是你啊!”
蕣华手搭在桌子上,乐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才晓得,原来东方朔与董双成乃是百合。
之后蕣华便邀请丁藏琼和姐妹们到家中做客,丁藏琼乃是个最喜欢游逛的,当然是一口答应,只是说:“刚刚回来,身上有些乏累,且等再过三天五日,我们便过去看看你那院子,如今捯饬得如何了。”
蕣华笑道:“母亲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口水井,如今漂亮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其它,还真的少有变化,毕竟园子仍然是偏小,很难太多翻出新花样,更何况这几年虽然是攒了一些钱,资本毕竟不是很深厚,没有钱大事翻修。
蕣华唯独感到骄傲的,就是水井台,真的很漂亮。
潘玉鸾也说:“要说蕣华妹妹那院子,井台真是出彩,人家不过是在青石上雕花,她硬生生贴了玛瑙石的画在上面,一幅荷塘图,我最爱上面那些小螃蟹,活灵活现,真可以当真的拿来煮了吃。”
丁藏琼哈哈地笑:“那是得好好看看,真亏了这孩子能想。”
螃蟹宴散了,蕣华喝了一点酒,感觉头微微地有些晕,近芗道:“姐姐不如到我房里歇歇?”
蕣华一摆手:“我想看看母亲的画。”
丁藏琼连连点头:“到我房里去,都放在那里面。”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便都涌到丁藏琼的房屋,丁藏琼作为最尊贵的老太太,住的正房也是最宽敞的,房间中架子上满是牙轴,另一面墙壁的柜子之中,书脊密密地排着,如同砖瓦窑的瓦片一般,里外间全都藏的书和字画。
近芗打开了一口箱子,那里面满是丁藏琼在琼州作的画,蕣华如获至宝,打开来一幅幅地便看,果然多数都是工笔彩绘。
丁藏琼年近六旬,但是笔法特别细致,她这个年纪,眼睛已经开始老花,于是丁藏琼读书作画,都是戴古典老花镜,就是两个磨成凸透镜的水晶片,用绢帛连接,在脑后打一个结,这就是眼镜的雏形了,蕣华想,将来自己年纪大了,也得弄一副这种镜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藏琼画得真是好,以蕣华后世的头脑印象来印证,她画得相当逼真,自己虽然没有去海南岛,但是看到这些画,唤起了心中的回忆,而且资料非常详实,从前模模糊糊的地方,这一回都清楚了,究竟椰子树具体是怎样,还有荔枝树的植株特征,如今都有了具体参照,这一回自己画海南的风物,便有了借鉴。
蕣华一边看,一边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还说:“荔枝林里面可以安排一个品尝荔枝的宴会,这海滩上可以画烤鱼图。”
潘玉鸾笑道:“妹妹当真是画师中的桑弘羊,最擅经济,看到了什么,便想到该怎样用,这一下妹妹的茶画坊,生意更加兴隆了!”
蕣华乐道:“其实世间的景物就在那里,同样的风光,只看人怎样配合,配合得巧妙,便是新花样。”
就好像后世有人说,“天下文章一大抄”,这话当然太夸张,好文章不是抄来的,不过确实可以从别人的作品中吸收内容,加以变化提炼,就是自己的,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感悟,有新颖的想法,能从不同角度来解读,原创毕竟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蕣华看画看得沉醉,丁藏琼见她如此喜爱,心中也是满足,便留她多住几天:“便住在这里,慢慢地看,你家里反正没什么事,小螳蜂儿两个也这么大了,吃饭就在外面叫,自己店里现成的茶水,吃喝上不会短少。”
蕣华求之不得,连忙答应:“要在这里闹腾母亲了。”
于是蕣华就连住了三天,看饱那些画,听丁藏琼和近芗讲述琼州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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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十八,蕣华清早终于告辞回家,九月二十那日,丁藏琼要带着女儿媳妇们来她家做客,她提前两天要回来安排一下。
蕣华先来到茶店,和小螳蜂儿知会一声:“我回来了,中饭就我做了送来。”
蜂儿望着她:“姐姐啊,你可是回来了,把我给想死了!”
蕣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过是三天不在,怎么把你想成这个样子?仿佛前世今生,天雷地火的一般。”
蜂儿拉着她的手臂:“蕣华姐,平日你在这里,本来觉得也没什么,可是这几日你不在,便觉出冷清了,每天我们关了店门,回到家里,都有热水,如今回去得自己烧,茶饭倒是罢了,反正旁边有鱼饭店,但是家里没人,着实不便,黑灯瞎火,还得自己点灯,我心里这个凄凉啊!”
九月十四那天,丁藏琼打发人来告诉:“我们老太太说了,蕣华姑娘要在家中住几天,这些年不见,要慢慢说话,两位姑娘不必惦念,至于二位的一天三顿饭,姑娘们就自己找辙叭!”
蜂儿:“好叭┓?′??┏”
于是这几天,蜂儿和小螳都是在外面叫饭,起初倒是还新鲜,与蕣华烹调的口味毕竟不同,难得在外面吃饭,便感到很好吃,然而吃了两天就觉得无味,很想吃自己家里的饭,偏偏她们每天开店,着实辛苦,即使是早上,也懒得自己做饭,因此只得继续在外面吃着,想着蕣华反正不会住太久,再过三天两日,一定会回来,自己就这么对付一下,也就罢了。
其实蕣华不在,落到她们两个头上的家务倒是没有增添很多,毕竟平时也是各自收拾自己的房间,清洗自己的衣服,蕣华主要负责烧水做饭,打理庭院,此时蕣华虽然不在,她们在外面吃饭,也不必自己烹调,更不必刷碗,然而这几天蕣华不在,她们最大的痛感就是,忙碌一天回到家中,没人招呼了,灯是黑的,水是凉的,而且还没人提水,每天都是蕣华从井里打了水上来,放在那里备用,现在都得自己干了,因此就感觉很是伤感。
到了这个季节,店内生意其实没有那么忙了,到了傍晚,蜂儿便和小螳说:“小螳姐,或者你先回家里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能将家中的事务整理一下,烧个水之类。
小螳摇了摇头:“回去也是无聊,还不如在店里,能热闹些。”
小螳倒不是不愿干那些活儿,只是她不喜欢寂寞冷清,觉得与其自己一个人回到家中,还不如在店里和蜂儿一起,看着那些进出的茶客,还有意思些。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就很佩服蕣华,蕣华虽然喜欢热闹,但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自己和蜂儿白天一整天都在外面看店,蕣华就这样独自在家中,倒也是悠然自得的,不是读书就是画画,有时候弹弹琴,当然了,也有一些家务要做,反正她是不会闲着在那里发呆,偶尔抒发两句感慨,“人生苦短,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连午睡的工夫都抽不出呢”,所以她这一天天倒是蛮充实。
有时候小螳也想,蕣华虽然惯于独处,但毕竟只是在白天,比较容易打发,到了夜里一片漆黑,外面静悄悄,什么事都没了,只等睡觉,这种时候便容易产生复杂的情绪,蕣华少有体验过那样的情形,不过以她的性格,即使未来有那样的境况,应该也能应付。
所以此时看到蕣华回来了,小螳和蜂儿都很是开心,终于有人照管家里的事。
蕣华和她们讲:“二十日那一天收了店吧,太太她们要过来,大大小小十几二十人呢。”
除了丁藏琼和潘玉鸾她们,还有各自的孩子,近芗这几年在琼州,也生育了一女一儿,所以单是亲戚就有十几个人,另外还有跟来的女佣,所以蕣华设想,到了后天,自家这一间院落,定然要塞得满满的了。
小螳蜂儿点头:
“那是必须的了。”
“正好趁这个时机歇息一下,天天开店也有些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这两天,蕣华便整顿房宅,到外面特意买了几盆菊花,她家庭院里虽然也种的有花,只是没种菊花,此时要买几盆来点缀秋光。
食物也要准备,鱼是鳕鱼,虾是磷虾,另外菜单上一道冰雪大陆名菜——龙肝凤脑。
这时节可惜是没有鱼籽,否则再料理一盘烧鱼籽,很是美味。
另外蕣华的购物清单上,也有猪肉和牛羊肉,还要买四只鸡,两只鸭子,两只鹅,几坛好金华酒,借着这一次款待丁藏琼,三个人也开一回斋,平时少有食用的,这一次都打一餐牙祭。
鸡鸭之类买活的回来,先放养在后园里,蕣华还要去请母亲孟观时,那一天她当然也是要来的。
蕣华也问过蜂儿:“要不要请大婶过来?”
蜂儿乐道:“我问问她,看她能不能来,专门挑青菜豆腐给她开一桌。”
小螳露出牙齿笑,这一群人就没有一个吃素的,倘若顾大婶来了,看到满桌酒肉,她是代表慈悲庵赴宴,不能够破戒,可是郁闷得很了,尤其那大鱼大肉的味道直钻进鼻孔里,可怎么受得住?简直扎心啊。
蕣华整整忙了两天,九月十九日赶早出去买了一大筐肉,回来就将这些鲜肉都放进雪堡之中,然后打扫卫生,将各个房间都彻底清洁一遍,桌案柜子都擦得亮光光,房屋四角的积尘也都扫除掉,石板甬路旁的杂草清理了,落叶也收集在一起,挖坑填埋了,否则一般都是任它们在地上腐烂的,又买了花枝,插在石头花瓶之中。
蕣华就这样痛干了两日,十九日这天晚上,小螳蜂儿回到家中,看着这焕然一新的房屋,蜂儿一声惊叹:“蕣华姐,这房子仿佛换了一层皮一样呵!”
小螳道:“蕣华,这两天你可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乐:“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在这里住了几年,也该好好清理一番。”
而且还没开工的时候,想到大扫除就头痛,很觉得厌烦,但是当蕣华真的动工开始干,一段时间后,竟然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惯性在后面推动,停不下来,看到哪里都觉得还不满意,需要继续整理,精神竟然有一种意外的亢奋,对此抱有诡异不可理解的热衷与执着,看到天色昏黑便郁闷,很想要连夜干,这样的情绪状态,她自己也感觉很是诧异。
蜂儿点头:“这一回能顶个三年两年。”
短时间内不必这样彻底的大扫除了。
二十日上午巳正的时候,大约上午十点,丁藏琼就带了一群年轻的女子,来到这边,当天枫棠锦茶馆关门,三个人站在门口迎接,大家进了院子,果然登时满满当当,孟观时已经带了怡莲在这里等待,正房厢房、前后院落,都满是人。
丁藏琼先去井边看,绕着那井台转了一圈,笑道:“真亏了蕣华,怎么想出来的?这样镶嵌的井台着实有趣。我给你出个主意,若是还有这样的玛瑙,将这石头甬道也很可以点缀一下,或者直接贴面,或者先凿出凹形,将玛瑙嵌在里面,这样更扎实些,走路也不嫌硌脚,你这地面上,便也是一幅画图了。”
蕣华登时眼睛一亮:“母亲真是好主意,我正想着,我这院子实在太小,纵然挖空心思,也扑腾不开,能变化的终究有限,竟然忘了这石板路面,倘若在这上面镶嵌花样,登时就‘蓬荜生辉’了。”
孟观时笑道:“这个‘蓬荜生辉’用得好,玛瑙铺垫的地面,当然与普通的石板路不一样,尤其每次下了雨之后,再站在这路上看,都洗刷得干干净净,莹莹润润,如同明霞一般。”
蕣华连连点头:“我回头就搞起来。”
这些年玛瑙卵石是收集了许多,不时雕刻一两个小摆件,想到可以装饰路面,蕣华简直是摩拳擦掌,着实好办法,惠而不费,只要耗费一些雕凿的工夫,甬路在庭院中占的面积不小,很重要的一个结构,假如在上面镶嵌出玛瑙画,即使只是简单的构图,也很不一样了,会成为庭院中引人注目的风景,品味一下子就提升上来了,这个半农家乐半城市小康的院落,登时就增添了一种文化气息。
小螳蜂儿送上茶来,顾大秀也来了,手里拎着念珠,在那里大说大笑,嘻嘻哈哈,这宅院里着实热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说了一阵话,蕣华就要去厨房。
丁藏琼笑道:“不必你去,特意带了春嫂东姑过来,她们两个去弄饭便好。”
春嫂和东姑是那边的厨娘,做饭手艺很好的。
蕣华笑着说:“母亲们到这里来,我当然是要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尝一尝我做的菜,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孟观时道:“就让她去吧,她这么多年轻松自在的,也该孝顺孝顺我们。”
于是蕣华便去了厨房,蜂儿小螳也去帮忙,与春嫂东姑一起,开始忙碌饭食,蔬菜和肉早已经洗净切好,此时只等下锅,一个灶眼的大铁锅里,已经炖了那两只大鹅,铁锅靠大鹅,从早上就开始炖,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牛肉也已经煨好,一排石炭炉上还放了几口大砂锅,主要是大荤菜费工夫,如今要做的是其它的菜。
她们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一道道菜肴端上桌面,丁藏琼和孟观时并肩坐着,孟观时夹了一块鹅肉慢慢咀嚼,丁藏琼则将筷子伸向那一道自我理解版本的佛跳墙,就是大杂炖,蕣华将一串鱼钩放下去两天时间,总算钓上几条海参,都加在了里面,此外还有猪肘肉、花胶、虾丸、鸽子蛋、火腿、鹅胗鸭胗鸡胗、竹笋、香菇,林林总总一堆都放在砂锅里,从早上开始就慢慢地炆,到这个时候,已经酥烂得很,汤汁浓稠,味道都出来了。
丁藏琼吃了一块肉,笑着对孟观时说:“这猪肘子肉真好,都不用嚼,自己就化了,等将来我们没了牙,就吃这个蛮好。”
孟观时笑道:“那我可要赶快尝尝。”
等到她也尝了一块猪肉,笑着说:“也真亏了她能将这一堆东西都炖在一起,味道居然还不坏。”
潘玉鸾笑道:“我本以为东坡肉就是极好的,她这个海陆一锅出,倒也不差于那个,鸭胗里面有花胶海参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莳药抿嘴一笑:“荟萃百家,取其精华。”
近芗咯咯地乐:“那么东坡肉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顾大秀睁大了眼睛:“姑娘们就是有学问,对着这么一桌子好菜,还能够掉书袋呢。”
蜂儿夹了一块竹笋给她:“妈,你吃这个笋吧,味道可好呢。”
海陆奇珍煨出来的呢,那滋味可真不一般。
吃过了午饭,大家排开桌子打马吊,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昏黑,蕣华还要留晚饭,丁藏琼笑着摆手:“你们几个人哪里忙得过这许多人来?中午那一顿已经很是辛苦,家里备了晚饭,我们这就回去了。”
于是她们便道别离开了。
怡莲要留下来帮忙收拾,蕣华笑道:“有什么可收拾?那些碗盘泡在木桶里,拿肥皂水一刷便罢了,姐姐这一天帮我招待客人,也是辛苦了,快家去歇着吧。”
孟观时拉着怡莲的手,笑道:“今日是她们的东道,让她们自己忙去,我们回家去也。”
怡莲乐着便跟了孟观时上车去了,要说怡莲这时候,也是有些困倦,吃饱了饭就有点想睡觉,今天她在这里,本来想帮忙招呼,孟观时拉住她不让去:“让她们几个去忙,咱们就坐着好好吃饭,你日常辛苦,今日也该受用受用,又不是新媳妇了,这么殷勤做什么?”
况且蕣华和怡莲关系本来也很好,怡莲晓得她是个热心人,也没有那样多的说法,于是便果真安心坐席,爽爽快快地吃饭,蕣华还请了两个女先生,给大家唱曲子,所以这一餐饭,怡莲也是很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群客人离开了,三个人送出巷子口,回来收拾残局,将厨房橱柜里的盘碗取出来,一些菜肴已经折在了一起,如同餐馆的“折箩”,蕣华打开了空间,将剩菜送到雪堡之中,请客的一个大问题啊,就是剩菜难处理,她们倒并不是铺张的人,只是食物分量难以特别精确地掌握,所以今天就剩了一些菜,她们三个人,后续大概可以吃两三天。
蜂儿一边刷着碗,一边说:“今儿东姑和我问,‘哪里买的这样好猪肉?软嫩得很,而且也没有那股腥味’。”
小螳一笑:“你怎样答的她?”
蜂儿耸着肩膀:“我和她说,买了鲜肉来,拿冰块封住,过几个时辰就是这样子。”
蕣华这时一脚刚刚踏出空间,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咯咯地便笑,就是冷却排酸肉啊,都是网文里得来的知识,虽然这并不是完全的冷鲜肉,因为从屠宰到上市,好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不过总算经过一定的处理,自己昨天赶早买了猪肉之后,就将它放进雪堡里,那里面不生火的时候,温度大概在零下几度,是一个天然的冷却排酸车间,平时猎获了海豹,也是这样先排酸几个小时,然后再吃,肉质会更嫩一些。
所以蕣华提前一天买好了肉,并不仅仅为了第二天烹调方便,也是为了冷却排酸,肌肉组织软化,否则炖起来很费火啊,尤其是牛肉。
小螳笑道:“东姑听了怎样说?”
蜂儿乐着说:“还能怎样说?说我们毕竟是开冰茶店,近水楼台,才得这许多冰方便来用,吃个猪肉也这般讲究,倒是比皇后娘娘还会受用,哈哈嘎嘎嘎嘎……”
蕣华噗嗤一笑:“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在这方面的享受,倒也是顶尖的了。”
条件太方便了,空间中现成那么多的冰雪,不多想几个办法来利用,简直对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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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她们三人果然是吃剩菜,二十一日的早饭,蕣华煮的是杂烩面,就是本地很有特点的沃面,剩汤剩菜烩在一个锅里,煮面来吃,不过蕣华的料理,当然更加精细一些,不是简单的剩菜烩面,她取了冻干面片,将前一天的剩菜挑了几样,又去菜园里摘了最后的青菜,已经落霜了,那小油菜给霜打的蔫了,不过却更加甘甜,也很是绵软,蕣华又加了一点木耳,于是这一碗面的颜色就很好看。
三碗面片端到餐桌上,深秋的天气很有些凉了,这样热气腾腾的杂烩面片摆在眼前,很是诱人食欲,于是三个人抄起筷子,埋头便吃了起来,不多时蜂儿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面,她舔了舔嘴唇:“蕣华姐,这个冬天很可以多吃几餐沃面,真好吃。”
蕣华咯咯地乐:“那得多请几次客才行。”
小螳在一旁笑。
蜂儿噘了嘴:“蕣华姐,你故意怄我哩,那些有钱的如今也吃沃面,莫非也是剩菜做的?”
蕣华托着腮,筷子划拉着碗里的面片,慢悠悠地说道:“要说在汤面里多加几种料,那是容易办到的,只是却恐怕没有这样的滋味,此时放在沃面里的菜,昨天都是煎炒煨炖过了的,本身已经融入了许多味道,此时再一烩,这汤面才有这般醇厚,倘若只是将各种菜肉放在里面,事先不经过一番烹调,只怕差了味道。”
蜂儿默默地看着面前已经精光的碗:“……蕣华姐,我们晚上也吃这个面吧。”
忽然之间不觉得剩菜可厌了。
两刻钟后,小螳和蜂儿打点整齐,出门开茶店,蕣华悠悠闲闲地清洗了碗筷,然后洗了手,将面脂用作护手霜,擦在手上,便坐在书桌前,打开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一枚黄蜡石的印章,近芗从琼州回来,带了一盒子石料,有黄蜡石,也有冻石,还有绿泥石,近芗的私房,多数拿来买了这些石材,而她在那边思念亲人,特意刻了这样一枚印章送给自己,刻的是“玉鉴冰心”,左边是阴刻,右边是阳刻,很是别致,
那一回姐妹两个单独说话,蕣华握着印章仔细看着,笑着说:“妹妹这几年,刀工愈发精湛了,连动物人像都能雕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子的尾端雕了一条虬龙,盘着一尾鲤鱼,虬就是幼龙,近芗雕刻的这一只虬很是有趣,长了小小的角,憨态可掬,温润可爱,鲤鱼倒是昂首翘尾,很显出奋力一跃的样子。
另外还有几枚印章,近芗雕了荷花莲蓬或者麻姑捧桃在上面。
近芗一笑:“每当雕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感觉内心非常平静。”
蕣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也是一样。”
冰雕石雕的过程中,都感觉情绪很是宁静,叮叮当当的声音之中,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蕣华正在欣赏印章,忽然间啪啪啪有人敲门,蕣华将印章放进盒子里,赶快出了门,打开门来一看,是玉翘赶得急匆匆的,脸上都涨得通红,嘴角却是向上翘的:“蕣华姑娘,颐姑娘昨天晚上生了,是一个小少爷!方才我家姑娘方才得到了消息,便让我来告诉姑娘,说母子平安。”
蕣华听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这可是大好事,多谢徽姐姐,徽姐姐可在家里么?我一会儿汇合了姐姐,一起过去探望。”
玉翘笑道:“我们姑娘等不得,已经先过去了,蕣华姑娘到那里,正可以相见。”
玉翘很快离开,蕣华关起门来,便进入空间之中,拿了万用礼品花胶出来,此时去看望产妇,送这个也很是合适,另外蕣华将自己已经赶工完毕的皮袍放进包袱里,牵着驴出了门,到茶店这里告知蜂儿小螳:“颐妹妹生了,我要赶快过去看看,中饭你们自己打发吧。”
虽然有剩菜,不过这一天还没有烧米饭,昨天的米饭,昨晚已经吃完了,这时候这些事都顾不得了,她们自己想办法吃饭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连忙问:“姑娘儿子?”
“是个男孩,颐妹妹也没事。”
小螳皱眉道:“不是说十月初才到日子么?怎地这样早便发动了?”
蜂儿笑道:“我娘说的,女孩容易拖日子,舍不得离开娘,若是男孩,便容易提早出来,其实男孩在娘胎里多待一阵倒是好,‘小子懒月家中宝’,不过现在出来也无所谓,无论如何,颐姑娘这一颗心是放下了。”
蕣华道:“你们忙着,我先去了。”
小螳道:“替我们问颐姑娘好。”
蕣华答应着骑上了驴,一路赶往盛颐那边。
进了蔡家大门,崔阅也已经来了,正坐在床边安慰着疲惫的盛颐:“阿颐啊,这一回你就好了,夫妻恩爱,儿子也有了,你就齐全了,今后等着你的都是好日子,再不必烦恼了。”
毕竟是亲生的女儿,崔阅对盛颐,终究也有几分亲情。
蕣华连忙和崔阅打着招呼:“八婶,您这身子一向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阅笑着将脸转向她:“啊呀是蕣华啊,我身体还行,你母亲可好?”
蕣华道:“我娘挺好的,方才让我带了这些花胶过来,给妹妹补养身体,还让我见了八婶,替她给八婶问好,我娘那边还有一点事情,等她忙完了,还要自己来看呢。”
崔阅笑道:“多谢七嫂,七嫂一向很疼阿颐的,有你来了就成了,何必七嫂往来奔波。”
蕣华转过头来和盛徽说话,却见盛徽脸上略有一点幽幽的,虽然她很快恢复从容,不过仍给蕣华看了出来,蕣华当时没有说什么,转过头来看着盛颐,盛颐自从怀孕,脸庞圆润了一些,不过此时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十分的虚弱无力,这是她的头胎生育,并没有经验,因此感觉慌张,而且她骨盆偏窄,产道难开,所以昨晚折腾了半夜,才算生了出来,到现在已经精疲力竭。
蕣华轻声地问盛颐:“颐妹妹,身上的汗可擦过了?衣服都换过了吗?”
盛颐疲倦地微微点了点头。
蕣华这便放了心,又说:“你好好休息两天,便恢复过来了。”
这时崔阅说道:“好了,看也看过了,阿颐没什么事,我们便出去吧,免得这么多人,反而吵闹,让她静静歇着吧。”
韩夫人也说:“亲家请到前面厅里喝茶,已经让厨房备饭了。”
这时恭喜的人陆续来了,韩夫人忙着接待,在这边吃过了午饭,蕣华与盛徽同车而归,毛驴给车夫牵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中,蕣华问道:“徽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盛徽叹了一口气,道:“颐妹妹虽然前面受苦,但是如今全都好了,还有了儿子,我到如今却都没有生出一个男孩,想一想便有些灰心。”
去年盛徽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可琎”,她本来满心希望是个儿子,哪知仍然是个女儿。
盛徽之前的人生都堪称顺利,她与喻明夏感情很好,才学也相配,在东阳人人称羡,乃是出名的“玉女金童”,虽然刚结婚的时候,如同进了监狱,不过也终究应付了过来,现在一切如意,只是唯独有一件事,却不是靠她努力就可以达成。
盛徽想到,母亲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乃是取自《诗经》,“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寓意“多子多福”,然而如今自己不要说多生男孩,连一个都没有生出来,而盛颐则是一举得男,头胎就是儿子,从此不需要忧虑什么了,能再多生几个,自然更好,但即使只有这一个,她也够了,一生安泰。
蕣华是惯常的安慰:“姐姐,你还年轻,愁什么呢?”
盛徽叹息道:“妹妹,我已经三十岁了。”
蕣华:才二十九岁啊,不必着急。
于是蕣华道:“姐姐,这件事便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非人力可及,不要说姐姐年华正好,纵然真的没有男孩,从族中过继一个也就罢了,或者将来我那侄女招赘丈夫,也都能行,何必如此担忧?”
反正是不能让喻明夏纳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听了她这几句话,稍稍放松了眉头,笑道:“妹妹说的是,倘若真的没有,也是我命中无子,不是嗟叹怨恨可以改变的,与其如为这样的事忧心忡忡,如同无知妇人一般,不如勉力学问,若是我的文字能够流传下去,也不枉了我这一世了。”
蕣华斩钉截铁地说:“姐姐的诗文定然能够流传千古。”
自己要多赚钱,将来盛徽和近芗的诗文,自己尽力协助出版,即使意外不能如愿,也要将她们的文集收藏在空间中,绝不会毁于战火,也不会因为一些日常的原因丢失,就在那里冰冻着,跟冰川一样,保存千万年,未来终究有一天,会拿出来作为古代女性文学资料来研究,距离那个时候,大概也就五六百年吧。
盛颐平安分娩,孟观时江行也过来探望,热闹了好一阵,满月酒之后这才渐渐消停下来,盛颐的身体到这时,也基本恢复了,那孩子取名叫做“兴济”。
整个冬天,蕣华在房里生了火盆,专心画画,画的多是琼州风物,这可真的是“异域风情”,丁藏琼还有几幅黎族苗族的写生,都是女性肖像,穿戴得花花绿绿,她将几十幅画送给了蕣华,蕣华就对照着这些画,配合着前世视频图片的记忆,在这里慢慢地画。
到了三月初,盛徽那边传来消息,喻明夏会试高中,从此便是进士了。
蕣华那一天正在母亲家中,听到玉翘来说这个,登时拍着腿对孟观时笑道:“娘,姐夫过了会考,无论如何总是个进士了。”
之后的殿试无论是第几名,哪怕是同进士,毕竟也是进士。
孟观时含笑道:“是会试,他还不到‘会考’上,得等安排了官职,才有‘会考’。”
蕣华咯咯地乐,自己有时一个不留神,就将“会试”说成了“会考”,总觉得带了一股“高中会考”的味道,倒是没联想到考核官吏上面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孟观时便让怡莲过去贺喜,蕣华恰好也在这里,便两个人同去,带了简单的礼物。
怡莲与蕣华坐在车里,笑着谈谈说说,怡莲揭开车帘往外看,蕣华登时就一捂鼻子:“姐姐,快放下吧,一股腥臊的味道。”
怡莲噗嗤一笑,放下帘子:“你只当是汤药味罢了,人家熬煮汤药,比这个味道还要难闻些。”
蕣华拿着手帕在面前扇风:“我倒是宁可闻那些草根树皮煮的药汤味。要说人生病,吃些汤药也罢了,明明好端端的,却也要这样折腾,鸡蛋就那样煮来吃不好吗?偏要如此稀奇古怪。”
所以自己每年春天顶烦这件事,城市乡村都是一股尿骚味,到处都煮尿蛋,本来郊外踏青是多美好一件事,结果路旁老婆婆支着一个摊子,卖童子尿蛋,蕣华觉得还不如卖茶叶蛋呢,桃李春风之中夹杂着茶叶蛋的味道,毕竟还是人世烟火气,掺了这种味道,就实在煞风景。
怡莲摇头笑道:“你偏偏是在这件事上如此别扭,只是用清水煮鸡蛋,哪里比得上用这样的童子尿?古人的医书之中记录,童子尿明目益声、润肌肤、利大肠、止劳渴、润心肺,乃是好东西,你看那些种田的,做工的,平日里十分辛苦,又不是常能吃到肉的,要补身体,只有吃鸡蛋,人参肉桂汤来煮蛋,那是办不到的了,倒是有一味好物料,就是童子尿,乡村城市都容易得,便拿来煮蛋,补上加补,吃进去长力气。像是我们虽然不必去田里出力,钊焕读书每日也是辛苦,时常感觉脑子累,所以我便接了阿载的尿,煮了鸡蛋给他补养,还拿去送给母亲,母亲不吃,给了父亲,父亲和钊焕吃着都蛮好,只是钊繁吃了有些腹泻,想来是体质不合。知道妹妹不喜欢这个,便没给妹妹送去,只怕反而让你为难。”
阿载是怡莲的儿子,这倒是自家产的童子尿,不必去外面费心,这倒是“原汤化原食”了。
蕣华笑着说:“多谢姐姐体恤,你是知道我的,受不了这些,给他们吃吃便罢了。姐姐你最好也不要吃,八角桂皮煮出来的蛋便也可以了,若要再加等,将鸡蛋与猪脚鸡脚一起煮,便很好了,姐姐我和你说,多加冰糖和醋,还有姜片,就那么小火慢慢地焖一个时辰,烧出来的猪脚炖蛋可好吃呢。”
童子尿不就是尿素无机盐?有什么大补的?
怡莲听了她这一番话,咯咯地笑:“妹妹几句话便是一篇菜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蕣华说话很有意思的,原本正说着家里外面的事,往往不知怎么,忽然就拐到做菜上面,偏她说起这些,还格外有趣,技术之外还有情韵,所以怡莲也很是爱听,这种不涉及人世臧否,无关世界观的话题最是轻松。
蕣华微微撇了撇嘴:“本来么,胎盘是头胎男婴的好,童便也是男孩的好,我就不知男人怎么就这么金贵了。”
童尿叫做“轮回酒”、“还元汤”,也就罢了,还“童男者尤良”,这就不由得让人很不忿气了,同样是经验医学,男孩的尿怎么就高女孩尿液一头?
怡莲噗嗤一笑:“好妹妹,我们还是说说猪脚煮鸡蛋吧。”
蕣华眉毛一挑,眼睛睁大了,兴致勃勃地便说起自己是怎样用了一个多时辰,细心地烧猪脚,那飘出来的气味又是怎样地诱人。
怡莲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车内的气氛回归到轻松闲散,如同午后懒散的光线。
怡莲看着蕣华,蕣华可称是“胸无大志”,在世俗方面,不想着“夫荣妻贵”,在超越世俗的方面,她也没有“偕隐鹿门”的清高,讲起后汉庞德公与妻子儿女一起隐居鹿门山,“采药不返”,蕣华张口一句:“是再没有她们的消息么?莫不是在深山里遇到什么危险?”
当时大家的高情逸兴登时就如同骨牌一样,稀里哗啦了。
蕣华就是想着赚钱,享受生活,她画画也是为了赚钱,不完全是为了艺术上的追求,不过怡莲却发现,蕣华在某个方面,可以说是相当的心高气傲,不肯甘心的,平日里不谈到这个还好,若是不小心论及了,轻轻一点,便要刺痛人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三章钱塘潮
到了四月初,喻明夏殿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列名在二甲,从此后便是进士出身,任职翰林院,来信接盛徽和几个孩子去北京。
蕣华、近芗和盛颐都来给盛徽践行,近芗叹着气,道:“好不容易我回来了,徽姐姐又要走了。”
盛徽本来也有些伤感,但是这时振作精神,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姊妹们要好,便是人在千里,心也在一处,我到了那边,看有什么别致的东西,捎来你们瞧瞧。”
蕣华瞬间就想到了秦观的那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然后想到了李清照对秦观的评价。
盛徽是五月离开的,蕣华送了她离去,骑驴回来的路上,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盛颐也有些惘然,撩开车帘,巴在车窗上,对蕣华道:“蕣华姐,徽姐姐去了那边,我心里好难过,今后能说话的便少了一个人了。”
蕣华一笑,马上转了个念头,道:“以后得着机会,我们去京城看看她。”
北京旅游啊,向往很久的了。
盛颐抿嘴一笑,没有说什么,她心里在想“哪里那么容易?”然而她晓得蕣华是有一颗到处游走的心,此时自己若是说出这样一句话,难免让人败兴。
而蕣华此时满心想着这个时代北京的样貌,不多时竟然兴致勃勃了。
盛徽走了一个月的时间,六月里的一天,蕣华忽然收到一封陌生人的来信,乃是杭州一位马夫人,小字红云,说是看到了南极仙姝的画,非常喜爱,假如南极仙姝是一位女子,很希望她能够来杭州做客,就住在马夫人家中,她家中有一个园子,也有许多读书识字的女性亲属,大家可以赏花喝酒,谈文论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信是通过冰茶店转交,小螳收到了信,匆匆回来交给了蕣华,蕣华拆开来一看,心情就激荡起来,杭州啊,自己早就想去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既然有这样一位马夫人可以接应,倘若确实可靠,自己在那边落脚便方便些。
只是蕣华毕竟不是冲动的,这位马夫人究竟是谁?她并不晓得,没听说杭州有这样一位才女,倘若给人欺骗,很是危险,于是她便开始打听这位马红云,究竟何许人也?
几天之后,蕣华便得到了一些消息,是孟观宪、梅紫霞、罗昔昔三方汇总,马红云自我介绍的是,夫家乃是酒商,她自己是书香门第,孟观宪有一个朋友,随夫住在杭州,晓得这一位酒商,梅紫霞当初在杭州住过,罗昔昔有姐妹去了杭州,所以都知道这位酒商,家里还有许多田地,夫人确实姓马,乃是一位闺秀,风评不错,若是蕣华过去,很是稳妥的。
于是蕣华便与蜂儿小螳说:“不如我们入了秋去杭州?”
蜂儿点头:“天凉下来过去住几天蛮好,我也早就想看看杭州。”
小螳幽幽地说:“据说八月十五钱塘潮乃是最为盛大的。”
蕣华便乐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中秋之前到杭州!”
蕣华与母亲商量了,很快便给马夫人写了一封回信,托人捎了过去,说现在暂时抽不开身,等八月中旬便过去拜访,还有自己的两个姐妹,小螳蜂儿也一起去。
从蕣华接到信的那一天,一直到八月,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蕣华这个忙碌啊,她赶着画一幅南街图,这是东阳最热闹的商业街,蕣华从前也描摹过的,不过那时候多是截取一个片段,此时要去杭州,当然是要携带礼物的,蕣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要画这样一幅《南街全景图》,作为礼物送给马夫人。
这一幅画作的想法,其实她早就有了,南街的素描积满了半个箱子,只不过一直忙于作短小的画来卖钱,没有精力来绘制这样一幅堪称长卷的图,接到马红云这一封信,蕣华大脑中的那一个键“啪”地一下便点开了,“画一幅《东阳南街图》啊,老早就想做的事,之前一直没有心情,此时可以腾出大块的时间,来画这样一幅画了,哪怕最后去不成,这幅画也可以挂在店里,想来会有人买。”
到了八月初十这一天,蕣华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盖上章子,将这一页图晾干之后,与前面十几张图一起,送到了本地最好的一家装裱店,蕣华这是第一次自己装裱自己的画,从前都是画在纸上就贴在墙上,由客人自己去装裱,但这一次不一样,既然是当做礼物要送出的,当然便要装裱,另外她也确实是倾尽心力来画这一幅画,画完之后仔细打量,自己也觉得很是满意,就当做这些年绘画的纪念,装裱了也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与证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特意要求:“用上等的绫绢,檀香木轴头,两天能完成吗?”
那边答应:“姐姐安心,老师傅们这两天不干别的,全过来装潢您这一幅画。”
八月十二的傍晚,蕣华取了画回来,展开来细细地看,果然好裱糊功力,本来这幅画的颜色便鲜妍得很,这一装池,更加亮眼,而且显得很有质感,难怪人家说,“三分画,七分裱”,这样一装裱,档次当场便上去了。
又过了一阵,外面彻底黑了,蜂儿和小螳今天比往常早一些关店,回来之后三个人一起看画。
小螳笑道:“马夫人看了这一张画,纵然没来过东阳,也晓得东阳是什么样子。”
蜂儿嘎嘎地乐:“这就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蕣华姐的画这样一裱糊,和那些传世的名画也差不了多少,都说是什么《洛神图》,还有什么《富春山图》好看,我觉得蕣华姐的画也不差于那些,不枉了你这么多天白天黑夜地画。”
真是罕见啊,从来晚上不读书画画的,这一回居然挑灯夜战,所以这几十天的时间,她们一日三餐都很是对付,往往是青菜配煎鱼便打发了,一颗心都扑在画画上,没心情做饭。
蕣华笑道:“那你可就太高抬我,和人家还是不敢比的。”
蜂儿伸了个懒腰:“那些我是没看过,纵然看了,也看不出好来,我就是看着姐姐的画,心里觉得喜欢。咱们早些睡了吧,明天赶早的船。”
这一个晚上,三个人早早休息,第二天清晨起了床,蕣华精心烹调了早饭,要赶很远的路呢,早餐一定要吃好,所以蕣华切了鳕鱼肝煮粥,又蒸了一笼鱼肉汤包,虽然是冷冻的汤包,但是此时取出来上锅蒸,味道也很是鲜美。
吃过了早饭,三人便牵着驴走出门来,那几条狗昨天已经寄养在孟观时那里,此时她们离开了家,便没有大黄它们摇尾巴来送,她们骑着驴来到渡头,那里有很大的客船,她们三个连人带驴都上了船,特意寻的带船娘的船,这样比较放心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东阳到杭州的距离是三百里,那船八月十三早上出发,一直到当天晚上掌灯的时候,才到达杭州附近一处河湾,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当天不能够进城,蕣华坐在船头,听着哗哗的流水声,看着夜幕上的星星,忽然间便想到了《枫桥夜泊》,这个情景非常美好啊,于是蕣华取出纸笔,便开始画素描。
第二天八月十四,船早早地摇了起来,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来到杭州城门外,小螳付过了船钱,与蕣华和蜂儿一起,牵着驴上了岸,然后一路骑着驴,进入杭州城,路上的人纷纷侧目看着她们,因为她们和一般走在街上的女人不一样,并不是底层贫困妇女,穿戴看起来是小有身家的,然而却坐在驴上,招摇过市。
小螳微微有些害羞,蕣华和蜂儿则是不很在意,都是转动着脑袋,在驴背上东张西望。
“这就是杭州府啊,果然比东阳热闹很多,南街往来的人便不少,这里可比南街的人多出许多,啧啧啧,看人家这店面也气派。”蜂儿看着街道两边,啧啧有声。
蕣华也是感叹,这就是明代的杭州啊,也是熙来攘往的呢,就是路面上女人少了点,来来往往的多是男人。
她们一路打听着,来到了马夫人家中,守门是一个年轻的男仆,进去传递消息,过了一阵,那男仆又出来,笑着说:“三位姑娘快请进,太太在门前等着呢,这驴给我。”
三个人将驴缰绳交给了他,走进院落,到了中门那里,便见到几个女人正站在门前,中间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一身的绫罗绸缎,面如满月,雍容华贵,想来就是马夫人。
那妇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可算把你们等来了,你们来的正是好日子,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乃是潮头最盛的时候,正好观潮,已经在那里搭了彩棚,明天我们便可以去观潮。”
蕣华咯咯地乐:“可不就是赶着这一天来的!”
要看就看八月十五的江潮,声势最壮阔的那一天。
两边彼此介绍了,那妇人果然便是马红云,其她几个人是她的女儿和儿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来到厅中坐下喝茶,马红云拉着蕣华的手,上下打量,过了一会儿笑叹道:“我从前看那些画,就在想究竟是怎样兰情蕙性的人,能够画出这样的画来,今日可让我给见着了。”
蕣华笑道:“我哪里称得上‘兰情蕙性’?夫人信中的文字才叫好看呢。”
马红云的那一封信,措辞典雅,书法秀美,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才女。
然后蕣华便取出礼物来:“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相送,这里有一幅东阳街景图,请夫人看看东阳南街。”
于是便展开了画卷,大家环绕在一旁,第一个感觉,这画真长啊,打开一截又一截,打开一截又一截,就没个完,先不说画得怎么样,就这个长度也是很令人惊叹的了,那房间宽阔得很,这幅长卷两端挂在两面墙上,目光从东边滑到西边,她们都是惯用刀尺的,度量这长度,大概有二十几尺,宽度有三尺。
再看那画面上,色彩缤纷,房屋树木都是极鲜亮的颜色,当真是红楼绿树,街头的人物形象多有夸张,尤其是老妇人和男人,正是南极仙姝典型的画法,而且勾勒极为细腻,另外还很是特别的一点,便是这一幅街景图,融合了一天之中的时间变化,最右端是晨光熹微,街头敲更人踯躅地走着,很快便是朝阳初升,漫天朝霞,一片红光,渐渐过渡到正午时分,之后是夕阳西下,晚霞映照,最左端是圆月当空,街头的夜市,人们坐在外面的摊位吃饭喝汤,摊子上点着油灯蜡烛。
马红云仔仔细细欣赏这幅画,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终于直起身子吁了一口气:“这便是一副小型的《清明上河图》。”
不是说画卷的尺寸,而是《清明上河图》的跨度非常大,从城郊画到城内,内容特别丰富,蕣华这一幅画虽然尺寸惊人,毕竟画的只是东阳一条街。
这一家的儿媳碧绸说道:“尤其是在这一幅图画上,描绘了一日之中从晨曦到深夜的光景,真亏蕣华怎样想来的。”
马红云的女儿端彦叹道:“便仿佛人的一生。”
此时马红云取出一枚印章,在印台上压了一下,便在画卷的前端按下一个章子,乃是篆书的“白华道人”,这就表示是马红云收藏,蕣华便想到自己从前观赏过的一些绘画,尤其是名画,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印章,标志着一部收藏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马红云便转头笑着说:“这一路很累了吧?客房已经安排好,刚刚已经让厨房烧了水,快洗澡换了衣服,歇息一下,很快就吃中饭了。”
这一天她们三人很是闲散地度过,马红云相当体贴,晓得她们一路跋涉,定然辛苦,吃过中饭之后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休息,蕣华睡了午觉,感觉精神饱满了许多,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院中有一棵桂花树,此时细小的金黄色花朵绽开,散发出香甜的气息,蕣华看着那桂花,真的是闲适啊,自己忙碌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有机会短暂地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几点桂花吹到她的脸上,弄得她痒痒的,蕣华抬手便将花瓣拈在手里,看了一看,然后吹了一口气,那米粒般的娇黄花瓣便飘落了下去。
第二天八月十五早上,吃过了早饭,以马红云为首,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去往钱塘江边,那里的高处果然搭起一溜彩棚,装饰得花花绿绿,蕣华一看,真是有钱!看个潮也搭这么讲究的棚子。
彩棚之中排开桌椅,桌子上面放着点心茶水,大家坐在里面,便看远方的钱塘江,蕣华遥望前方,那可真的是奔腾而澎湃,如同万马奔驰一样,波浪揭天而起,又轰然落下,如同倒了一座城一样,只不过地震倒塌的房屋是荡起尘土瓦砾,这里是高高坠落的浪涛拍在下方水面上,溅起剧烈的水花。
蕣华瞪大眼睛看了一阵,耳边忽然听到端彦的笑声:“蕣姐姐,你看这钱塘江潮如何?”
蕣华这才呼出一口气,转头笑道:“从前听近芗说她看琼州的海潮,我觉得海潮也不过如此吧,真好像是将三江四海的水都聚在一起,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样。”
碧绸笑着说:“这几天乃是一年之中潮水最为盛大的时候,可有得慢慢瞧呢,八月十八潮神生日,那天务必要来。”
这时附近彩棚里面的人过来打招呼,棚子里一片吃月饼嗑瓜子的聊天声,蕣华配合着应酬了一会儿,拿出画板和炭条,便开始画画,钱塘潮啊,自己既然来了,看到了,回去之后不画几幅画怎么行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四章胸中万水千山
蕣华与蜂儿小螳在马夫人这里一连住了半个月的时间,十五和十八两天观潮,之后便是游览西湖,马夫人包了一条画舫,全体去游湖,在湖上游荡了两天,将西湖的美景看了个饱,雷峰塔这个时候还在,没有倒塌,蕣华想着白娘子的故事,将雷峰塔细细描摹在纸上。
又去灵隐寺“进香”,顺路将北高峰和飞来峰也游览了,这一天站在飞来峰腰的一个亭子上,蕣华举目远望,叹道:“山啊,怎么看也看不够,走几步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端彦怂恿道:“不如蕣姐姐就搬到这里来住,时常就可以看山。”
端彦聪敏活泼,这十几天与蕣华已经很是熟悉,两个人很能聊到一起。
马红云笑道:“她来了又有何用?你反正马上要去金陵了。”
端彦的夫家在金陵,婚期定在明年年初。
蕣华一笑:“亲朋多在东阳,况且也住惯了,舍不得离开。”
碧绸问蕣华:“可要画一幅《灵隐溪山图》?”
蕣华很有些遗憾地说:“怕只能取几个景画小幅,难以连缀成长卷,虽然看了这些时日,仍旧没看够,很有些生疏。”
端彦叹道:“我们女子作画,花鸟尽是有的,但是却少画山水,虽然也能出来拜佛进香,看看山峰溪流,终究比不得男子,行走各处,饱看各处山川文物,画的便是真实的山水,我们画山水,便多是胸中的山峦流水,与才子遍行国中,看过那样多的山川之后再画出来,终究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碧绸也点头道:“其实倒是也可以看旁人的画作,纵然不能亲去,看画也能够略窥一二,可是终究仿佛是对着镜中的风物描画,竟是有一点好像邯郸学步了。”
学的都是别人的,自己的没了,或者从来就没有建立起自我风格。
蕣华蓦地便想起一首诗:“我记得有一个人,写过一首题画歌,叫做‘我有一匹好素绢,画出江南无数山’,也是感叹的这个,不过后面记不清了。”
马红云曼声吟道:
“我有一匹好素绢,画出江南无数山。
笔法岂但李营丘,直拟远过杨契丹。
良工好手不易遇,此画森然能布置。
层峦叠嶂拥复开,怪石长松俨相对。
板桥茅屋林之隈,瀑流激石声如雷。
恍然坐我匡庐下,便觉胸次无凡埃。
此身能向闺中老?自恨无由致蓬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布袜青鞋负此生,长对画图空懊恼。”
一首诗吟诵完了,蕣华拍手笑道:“夫人脑力真好,我只记得前面两句,后面的便记不得,连是谁写的都忘记了。”
马红云笑着说:“是郑允端的《题山水障歌》,也是一个胸有所思的人啊。”
蕣华点了点头,郑允端的这一首七言古体诗,说出了女性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困境,那就是见闻狭窄,就好像端彦说的,画花鸟倒是还行,反正园子里面也多见到,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花园相当宽阔,里面花花草草特别多,也养了许多黄鹂鹦鹉之类,闺秀们对着画就行,甚至那庭院里还有流水假山,也算是微缩山水,但是倘若说到山水画,就特别受限。
这个时代的女子,要说是完全禁闭在内宅,如同囚徒一般,那也不符合实情,还是有机会出门的,比如拜佛祈福,或者随着父亲丈夫赴任,探望亲人也是能走出内宅的,然而也就是仅此而已,至于看遍中国的名山大川,对于她们就太过遥远了,自己前世虽然旅游过的地方也并不多,但那是因为自身的状况所限定,实在没力气行动,而且纵然不出门,毕竟可以坐在家里看许多视频和照片,都特别真实的,相对于观赏画作,更加身临其境,所以郑允端才发出这样的感叹,“此身能向闺中老?自恨无由致蓬岛。布袜青鞋负此生,长对画图空懊恼”。
这里面的女性意识,可以说是相当鲜明的了。
小螳眼睛转了一转,说道:“从前很是喜欢易安居士的那一首《渔家傲》,很是洒脱的了,此时听太太姑娘们一番话,忽然想到那首词的最后一句,‘蓬舟吹取三山去’,我就想蓬莱方丈瀛洲,虽然是神话中的仙山,然而说道这样的仙山,脑中终究也有些影子,就是凡山的倒影,易安居士写三山的时候,想的是哪座山呢?”
李清照虽然身在闺阁,却也有一颗超越的心,向往海外三山,缥缈莫测,只在云雾之间。
九月初一,蕣华小螳和蜂儿向马红云道别,与碧绸端彦依依不舍,碧绸说:“明年春天还来啊!西湖四时景物不同,各有各的妙处,若是不看遍了西湖四季的景致,着实遗憾。”
蜂儿笑道:“其它三季都好说,只是盛夏为难,冰店最热闹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不比寻常时节,最重要的是蕣华走了没法开店,小螳陪她来这里,自己一个人也能撑下来店面,只是没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端彦笑道:“那店便停几天,又有什么?钱又赚不完,人生苦短,总要寻觅一些欢乐才好。”
蜂儿脑筋一转,便乐道:“姑娘说的是,夏天很可以也过来玩玩。”
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一根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一门心思想的是“夏天是赚钱的好机会,决不能错过,一年的生活费都在这段时候”,一天不能停业的,这时候才想到,也没必要那样急,杭州反正不很远,即使是夏季,来这里玩上几天,也不至于家业就倒了,虽然夏季天气热了些,不过西湖可能反而有不同的趣味。
蕣华回到东阳,休息了两天,这两天浮想联翩,想着自己要怎样画西湖和灵隐,九月初五便又开始动笔,第一幅便是《西湖画舫图》,就是与马红云、端彦等人一起乘坐画舫游西湖的场景,画得现当细致,尤为特别的是,一群玉面美女之中有一个小黑脸,就是蜂儿,画面上的她站在船边,双手攥着一条刚刚钓上来的大鲤鱼,正在那里呵呵地乐,鱼竿丢在一旁,那鱼张着嘴翘起尾巴,挣扎得显然很是用力,人鱼两个正在角斗,那鱼甩了蜂儿脸上几滴水珠。
蜂儿一看她这一幅画,便很是懊恼地抗议道:“为什么把我的脸画得这么黑?一群人都是粉白粉白的,只有我一个黑脸,明晃晃的,这便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么?我也晓得自己的脸黑,怎么擦粉都不会白的,图画里面也不能让我的脸白一白吗?”
皮肤黑一直是蜂儿心头的痛,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人生少有烦恼,唯独在这件事上,很是感觉遗憾,受周围的风气影响,蜂儿也是以白为美,她也拿白芷白茯苓的粉调鸡蛋清敷过面膜,却并没有变白,粉擦薄了透出底色,擦得厚了皮肤不透气,所以偶尔对着镜子便要感叹,“我怎么就是这么黑?”
蕣华其实倒是欣赏她的肤色:“黑亮黑亮,很健康。”多元审美。
只是蜂儿仍然不能欣慰,噘了嘴道:“你们都是因为自己长得白,才说这样的菩萨话。”
此时蕣华笑道:“蜂儿好妹妹,人应当标新立异,若是从众,很容易湮灭无闻的,你看着一群都是白脸,独独有一个人的面色紫赯,整张画面一眼便看到了这个人,乃是全局的焦点,很受瞩目的,看画的人未必留意到其她人,先看到的是你。”
蕣华往那淡墨里面添了一点朱砂,黑红黑红的。
果然这幅画挂了出去之后,往来茶客的目光立刻就盯在了黑脸女子上,又是笑又是议论,连蜂儿这样喜欢给人关注的,都有些受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了年,成化十二年的二月初,这一天晚上她回到家中,往椅子上一瘫,吁着气道:“姐姐的那幅游湖图总算是卖出去了,这些天那些茶客看看画就会又看看我,一个头左摇右晃,两边看来看去,还和我说,‘这画上的人很像大姐啊!活灵活现的,就是这个精气神!’我当时怄得,都要吐出血来了,今日到底卖掉了。”
蕣华咯咯地笑:“两钱银子呢,蜂儿的画像。”
这一年很快又过去,转过年来,成化十三年,三月里,蕣华与蜂儿小螳这一天关了店面,又乘船去了杭州,春季里西湖的景色,也是很优美的啊,到了那里,当然又是住在马红云家中,马红云见了她们,很是高兴,此时端彦已经去了金陵,马红云和她们讲,“那一幅《东阳南街图》给她带去当嫁妆了,她极爱那画,在家中的时候,便时常展开来看呢”。
蕣华笑道:“真是很惭愧了,那样的画,只怕人家看了要笑的。”
马红云笑道:“她那相公看过,也是赞叹不绝呢,这一回你们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好好玩一玩,春天乃是西湖最美的时候,西湖的绿水就如同醇酒一般,能醉人呢。”
三个人在这里,又住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就是四处游玩,杭州的景色是真的美,蕣华不由得便感叹道:“真希望将来能够在这里买一座小楼,就在西湖边养老了,每天就喝喝茶,吃吃点心。”
杭州的小吃很不错,小笼包、鳝鱼面、桂花栗子羹,豆干豆皮也都很好,蕣华规划自己的老年生活,就是这样悠闲,空闲的时候再画几幅画。
马红云笑道:“这便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杭州实在是个好地方,东阳也很好。”
碧绸也道:“能生在江南,实在是有福的。”
蜂儿张口问道:“到那时我们还开茶店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转头笑道:“喜欢开就开,不喜欢开就不开。”
蜂儿挠了挠头:“或者还是开吧,若是身体还好的话,否则实在不知要做什么,总是待在家中也会腻。”
小螳笑着说:“你还真的天生是个劳碌命。”
三月底回到东阳,便要准备制冰了,天气看看热起来,枫棠锦要开始卖冰了,马上就是销售旺季,如今她们已经准备了十几只大木桶,一次制成的冰可以用三天。
之后便是如同每年夏季一样的售卖冰茶,到了七月下旬,东阳县中忽然流传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男人假扮了女人,借着教授针线技艺,住在人家内宅之中,到了夜间,便奸骗女子,这消息着实新奇,登时便轰动了,街头巷尾传扬,茶店里也有的是人在讲:
“乃是在晋州发案,不意北边风俗粗鲁,竟然也能设计得这样精巧。”
“真亏他怎样想来的,男子扮成女子,别的都罢了,喉结能用高衣领遮挡,只是他那一双脚可怎样办?充作大脚妇人么?看来今后凡是大脚的婆娘,都要小心,可能是男人扮的。”
“据说是缠了脚的,为了干这事,特意弄做了金莲,也是很舍得了,所以辨别是否真女子,只看脚是不成的了。”
“是啊,这事本来也不能单单看脚,茶店的大姐虽然是脚大,这些年我们却都知道,乃是的的确确的女子。”
蕣华一听这件事,似曾相识,自己从前看网文,评论里面就说古代笔记里记录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扮作了女子,也是这样的套路,最后翻车是因为遇到了一对同样不良的夫妻,男的看到这个假女人很美,便起了歹意,和妻子同谋,由妻子出面骗了“她”来,然后丈夫出场,图谋不轨,结果就发现对方是个男子,于是便将这个人阉割了,从此留在家中当了男妾,后来类似的案子发了,这个男人因为阉割了下体,老妇人隔着衣服验身,混过去了,竟然得终天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蕣华看到这样的故事,心里想的是,真难为那一家子是怎么过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不女不男的阉人,那个丈夫原来还喜欢肛交,只是不知道那位妻子从这个阉人身上能得到什么甜头,不过这三个人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倒是也能凑合吧。
这时听说了这样一个案子,蕣华恍然间将两件事对接,我的天,莫非便是这件事?
之后渐渐地,消息愈发丰富了,那给捉住的人妖叫做桑冲,向来心术不正,之后遇到了一个“名师”叫做“谷才”,跟谷才学的这一种男扮女装的勾当,把脸上的汗毛全绞干净,修整了眉毛,最厉害的是还缠了足,这可真的是豁得出了,纵然他缠得不能如同真正的闺秀,也是够疼的,蕣华想着自己当初为了方便行动,无论如何不肯缠足,这个桑冲为了性侵,居然缠足,他的这个欲望可是够强烈,从前偶尔听过传统评书,有采花贼,大概就是这一类。
而且这个桑冲还真的很精通女性技能,比如缝纫刺绣,还有烹饪,他学这些足足学了两年,确实有一定的水平,所以人家女子才请他过去传授技艺。
桑冲的落网,和那一则笔记故事也很有相似之处,他投宿在高宣家中,本来想要伺机作案,然而高宣的女婿赵文举也是个色中饿鬼,意图强暴,于是便露了馅,那赵文举却没有故事里的男人那样心疼他,当即嚷了出来,高宣一看,便让人将桑冲押送官府。
官府将桑冲审讯了,见案情实在重大,便将他又送到北京,皇帝直接判了个凌迟,桑冲的师傅谷才已经死了,但是桑冲还有七个“再传弟子”,也都要严加捉拿,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和前面看过的故事接续上了。
蕣华晓得了来龙去脉,她是觉得桑冲这个人相当可恶,不过蕣华的心态又有一点怪,于是腊月里写信问盛徽:“桑冲那厮究竟长得什么样子?行刑的那天,姐姐去看了么?”
第二年的二月,盛徽回信:“那样的场面,我是看不得,虽然这人倒是死有余辜的。不过你姐夫打听了,道是那贼子倒是长得清秀,小小脸,身条也细细的,是以才能够冒充女子。可见三姑六婆之中藏污纳垢,妹妹千万小心,不可让这些人在家中留宿。”
蕣华:三姑六婆风评受害,就因为桑冲这个贱男,活该他这个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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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的九月初九,近芗靠在窗前,正看着庭院中的菊花,忽然侍女灵芝进来说道:“姑娘,蕣华姑娘来了。”
近芗收回目光,连忙说道:“在哪里?”
起身便出去迎接。
不多时,姐妹两个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四个小菜,还有一大盆蒸螃蟹,蕣华手里拿了一个肥大的螃蟹,正痛痛快快地吃着。
近芗喝了一小杯酒,笑吟吟望着蕣华:“姐姐,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蕣华又在碟子里加了酱醋,和蟹黄蟹膏搅合在一起,拿着羹匙舀着举在那里:“妹妹,什么事?”
然后一口就将满满一勺的蟹黄送进嘴里。
近芗道:“姐姐,我晓得你是当真不会成婚的了,不过没有后嗣,将来终究不是很稳妥,所以,你想不想立嗣?我已经和相公商量过,母亲也答应的,倘若你愿意,便将仲英过继给你,你也有个后嗣。”
蕣华登时便微微有点发呆,这可真的是“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好吧,这两句诗其实并不很贴切,毕竟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只是平时与小螳蜂儿确实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想的是抱养弃婴,只是她们一直都忙得很,茶店里也忙,自己作画也忙,所以一直没有付诸实行,而且想着毕竟还年轻,按周岁算,蕣华今年三十一岁,小螳三十二岁,蜂儿三十岁,都是年华正盛的时候,很想再好好地干几年,然后再说孩子的事,哪知近芗今天就提起了。
蕣华想了一想,说道:“你不过有两个儿子,让仲英留在你那里吧,你若是愿意,便把珊瑚交给我来养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近芗有四个孩子,长女绛雪,之后是儿子伯玉、仲英,幼女珊瑚刚满半岁,她叫做“珊瑚”这个名字,是因为满月的那一天,蕣华送了一支通红的珊瑚来,南极冰海除了有海绵海星,也有珊瑚,只是少有能够获得,这些年偶尔有给海浪冲到岸上的,蕣华将比较完整的珊瑚枝都储藏起来,这也是可以变现的,或者当作礼物送出。
此时近芗说到要过继给自己一个孩子,得说她愿意将儿子过给自己,乃是很重的情意,不过蕣华却并不想将一个男孩立为后嗣,她想要一个女孩,珊瑚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假如可以的话,她想抱养珊瑚,绛雪当然也很好,但是近芗已经在她身上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所以蕣华便想,便将珊瑚抱过来养育吧。
近芗沉吟了一下,道:“如果姐姐喜欢珊瑚,那么便将珊瑚带去好了。”
蕣华笑道:“妹妹,多谢你,也谢谢母亲,我愿她将来成为宋若莘那样的才女,不过若是她想要成婚,我也不拦阻。”
近芗笑着说:“我就知道姐姐是要这样,既然她作了姐姐的女儿,便听姐姐安排。”
近芗心知肚明,蕣华绝不会给珊瑚缠足,这样一来即使近芗不想当宋若莘,也不是很容易找到如意郎君,不过这世间又有几个才貌仙郎呢?
近芗这些年,看到的事情愈发多了,晓得婚姻对于女子实在是深不可测,有公婆严苛的,有丈夫冷漠的,有妯娌小姑刁钻的,有大伯小叔居心不良的,其间也有人侥幸得到了很好的丈夫,可是男人偏又早早死了的,落得孤零零带着孩子,若有钱还罢了,若是没钱,便很是凄凉,死了丈夫倒是不必再担心怀孕,然而那日子也不是好过的。
这些事不是只发生在险恶的贫苦下层,即使是书香人家,也不时会见到的,简直太常见了,以至于称不上新闻,所以婚姻虽然是这世间女子多数要走的路,不过倘若不走这条路,其实也不是太过可惜,蕣华与小螳蜂儿便过得也还好,虽然不是怎样富贵,起码落得省心,因此近芗虽然明知蕣华给珊瑚引导的是这样一条路,却也不太过在意。
这一天晚上,蜂儿和小螳回到家中,蕣华便将这件事对她们说了:“近芗愿意将珊瑚给我们,你们的意思如何?”
小螳笑道:“那敢情好,近芗姑娘生养的,定然灵秀。”
蜂儿拍手乐道:“从此咱们也是后继有人了,这冰茶店要继续往下开,咱们也开成个百年老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着说:“珊瑚将来便是‘文君当垆’卖冰茶!”
不知道近芗看到那样的情形,会不会感到头晕。
小螳这时皱眉道:“只是我们两个要开店,蕣华你白天一个人带着她,毕竟只有半岁,你独个能成么?”
蕣华叹道:“我也是在想这事,少不得请一个帮佣了。”
否则自己的绘画生涯只怕暂时便要中断了。
这便是蕣华烦恼的问题,从近芗那里回来之后,她坐在房中,便想这件事,有一个女儿当然很好,但是伴随而来的,便是育儿压力,蕣华不是完全没有育儿经验,她曾经带过年幼的钊繁,从前在盛家大宅,大家聚在一起纺织的时候,蕣华常听到婶娘们说起孩子的事,小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种种问题,这方面见闻很是丰富,况且她也还记得二十一世纪的一些育儿知识,都是在网上看来的,所以想到养育珊瑚,倒是不怎样忐忑,只是这必然要占用相当多的时间。
蕣华虽然决心好好抚养珊瑚,但是她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绘画,那是她的兴趣所在,如今蕣华已经是当做一项事业在做了,倘若中断,实在太痛苦,虽然不是完全放弃,但是假如断裂几年十几年,再要重新拾起,人事已非。
所以蕣华便想:“必然要请一个保姆帮忙,白天在这里,晚上回她自己家中去。”
小螳点头:“这个法子蛮好,不好让她住在我们这里的。”
那样的话,空间的秘密就无法隐藏了,尤其是夏天,那么多冰从哪里来的?所以便不能聘请那种住家保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想到的也是这一点,于是便说:“请孙婆婆帮我们请一个妥当的,务必要人品可靠。”
蕣华加了一句:“而且不能带病,纵然残疾也都罢了,若是有肺痨之类,可是不成。”
这是照顾孩子的工作,携带传染病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第二天,蜂儿便去托了孙婆婆,孙婆婆得了这件事,很是卖力,不过三天的时间,便领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大概二十六七岁年纪,孙婆婆和她们讲:“叫做巧姑,可怜她男人一场伤寒便没了,留下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小的,实在无以生活,要老身给她找个营生做,我晓得姑娘们都是慈善的人,便带了她来,姑娘们看看,是否合意?很是干净利落的呢,做事最是勤快,烧得一手好汤水,做得一手好针线,也会带孩子,别看现在有些瘦,脸黄黄的,其实都是穷的,缓一阵就过来了,她这身体好着呢。”
蕣华看着巧姑,身上衣服倒是干净,面色虽有些发黄,却也并不是病恹恹的,大概没有传染病,只是两只眼睛有些木木的,好像反应有一点迟钝的样子,和她的名字不是很相称。
蕣华与小螳蜂儿商量了一下,便对巧姑说:“既如此,便请你帮忙照料孩子,外带照管家务,你的三餐饭食,这里包下来,另外还可以带米和肉回家里去,每个月先给五百钱,清晨过来,黄昏回去,你看如何?”
不等巧姑说话,孙婆婆拍了一下大腿:“着实好事情,正巧她家里两个孩子也无人照管,晚上回去也照应一下,两边都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