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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雪堡夜钓(1 / 2)

第二十八章雪堡夜钓

这一天用过了午饭,又喝茶聊了一阵,盛徽与喻明夏便告辞离开,回程的路上,喻明夏骑在马上,想着方才茶店中所见所闻,蕣华画的这些画,他本来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今天突然间想到,不止是游戏之作。

要说蕣华的画法,虽然与前人有所不同,却也不是石破天惊,简单说来,不过是白描加粉彩,只是那白描的线条有时候显得粗了些,那粉彩的色调也格外的浓,图案有些夸张罢了,不过此时喻明夏蓦然想到,技法的改变固然重要,不过或许更加重要的是,画作的展现内容变了,都是世俗生活的场景,而且风格也有所转变,带了浓浓的烟火气,虽然那样鲜妍的色调,对于画面表现的现实场景确实有所美化,让人看了之后往往不禁想到,“这是我看过的卖鱼人吗?”然而最重要的是,这些画表达的是对于现实生活的深深热爱。

喻明夏向来以经时济世为自己的使命,此时他便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种画法的改变,而是人的精神构成的变化,这种新的画技,就是为了表现这样一种精神,是与新的情趣相适应的。

要说一向以来的画作,也不是没有表现日常生活的画面,比如说《捣练图》,就是表现女人用木杵捣丝帛的画面,不过不要说相当多的这一类画其实可以归于仕女图之类,即使是一些当真描绘市井的画作,也往往带着一种距离感,仿佛是旁观,而不是融入,喻明夏有一种感觉,那些画就好像枝头的花朵,给人采摘了夹在书中,吸干水分之后再取出来,花瓣会变薄,有一点晶莹透明,确实是很美的,可是唯独缺少那种“开在枝头”的生命力,是一种“静美”,而不是活跃的气息。

蕣华的画作从技法上来讲,并不怎样高明,她的精神境界也没有那么高超,学问并不深湛,在闺秀之中,是偏俗世的了,然而就是她的这种对生活浓浓的趣味感,让她的画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所以才卖得出去。

虽然叫做“南极仙姝”,可是蕣华的那些画,与冰茶店的氛围特别相配,都是并没有什么超越的精神,只是尘俗人间,那冰茶店可真的是,每个角落都透着市井气,柜台里面的货架上,还摆着香皂海绵,墙上挂的是这些画,简直是把每一处都利用到了,钊焕的几幅画也挂在那里,倒仿佛是一种对比衬托,钊焕的画便是典型的文人画,体现的是士人情趣,一定程度上就是那种高雅的,但是有些疏离的趣味。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晚上,小螳和蜂儿收了店面,回来洗澡休息,说是洗澡,不过是打了水来,将身体擦一遍罢了,蕣华已经烧好了热水在灶上,她们两个回来就可以擦洗身体了。

见她们回来了,蕣华打了个招呼,便安心地进入了空间,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二更过半,应该是夜间十点多了,蕣华却并不想就此歇息,她也不是精神多么的焕发,只是不想现在就睡。

蕣华晚间已经洗过了澡,此时进入空间,身上原本不住沁出的汗水霎时止住了,她飞快地将原本披在身上的海豹皮长袍套上了两只袖子,并将扣子扣好,夏季进入这里,就是有这样的不便,外面实在很热,里面偏偏又是最冷的季节,所以两边转换便很有些麻烦,因此蕣华是将空间内的转换场所确定在雪屋之中,这里的温度相对没有那样低,穿衣服的过程还好忍耐一些。

蕣华快速地一件一件套上了长袍和裤子,还有皮靴,皮靴的内层,是幼年海豹的毛皮,长长的绒毛包裹住整只脚,有一点好像后世的雪地靴,而最紧密与脚部肌肤贴合的,则是一双厚厚的羊毛线袜子,乃是自己编织的,蕣华前世学过一点点编织技术,大学在宿舍里,大家一起织围巾,如今用来织袜子,倒是也还行。

当全部衣物穿戴完毕,身体终于温暖了,蕣华提着风灯,拿着钓竿鱼钩走出雪屋,来到惯常钓鱼的冰洞那里,将鱼钩鱼饵放下去,便回到雪屋之中,敲打火石火镰,点起石火盆里面的海豹油,灯芯草的粗大线芯上,火苗幽幽地燃烧着,这个时候就可以熄灭风灯,然后她打开了原本遮挡在雪屋门前的企鹅皮帘子,让火盆的一部分热量能够散发出去,以免太多热能引起雪屋融化崩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从雪堡的角落里,取过一块冰,丢进铸铁茶壶里,然后将茶壶放在火盆上,火盆上部有通风口,可以当做风炉来用。

海豹油的炉火之上,茶壶中的冰块逐渐融化,蕣华舀了一勺梅子粉,加入冰水去,又加了一点淡黄色的冰糖,然后盖上茶壶盖,等待水沸腾。

大约一刻钟之后,梅子汤可以喝了,蕣华将梅汤倒进一个小巧的玛瑙石杯子里,雪堡里温度大约只有零上几度,因此原本灼热的梅汤散热很快,不多时就可以喝了。

蕣华通过雪堡那洞开的门,向外面望去,此时外界已是深夜,而空间内的天色也是朦胧混沌,随着寒季的到来,南极大陆的白昼逐渐缩短,黑夜日益变长,再过几天,便是夏至,那一天这里会是极夜,虽然也称不上是完全的极夜,毕竟正午的时候,会有半个太阳露在上面,然而毕竟是很短暂的,而且不完全,所以蕣华便也将它算作是极夜,并以此为满足,身在南极,没见识过极昼极夜怎么可以呢?

蕣华掐着手里那小小的杯子,半透明的石材,红色与褐色条纹相间,很是漂亮,是自己在海滩上找到的卵石,有一些是这样的玛瑙石,多数都不大,但也有少数几颗比较大,可以雕刻成杯子。

自己这两年专心画画,不过石雕的技艺却也没有丢下,因为实在太好用,一些日常物品可以用石头雕成,比如说捣臼,比如说石磨,还有这样的石杯,当时找到了那样大块的玛瑙卵石,蕣华简直是如获至宝,鹅卵石虽然多,这样尺寸的玛瑙石却很少,大多是小块的,不过杏子大小,而自己找到的这几颗,却如同鹅蛋一般,很可以雕刻大件器皿,蕣华不必多想,就决定雕刻成直口的茶杯,也兼做酒杯来用,杯壁很厚,蕣华本来有心雕刻一些图案在上面,只可惜现在她还没有达到那样的水平,刻不了浮雕,不过虽然只是这样的素纹玛瑙杯,却也很值得欣赏。

蕣华透过茶杯,看着风炉里面的火光,冰川水煮茶煮梅汤,口感都相当清甜,这一片大陆的淡水冰,水质确实非常好,极其纯净甘冽,即使只是就那样煮开之后饮用,不加任何调味,也有一点甜丝丝的,蕣华曾经听说冰岛的水特别好,她虽然是没有喝过,但是现在想来,这片千万年冰封的大陆,水质应该也不会比那里差。

所以梅紫霞曾经品评:“我曾经尝过中泠泉水,是极轻浮的,不过这冰川水却是还要轻于中泠,着实是妙品。”

即使抛开“万年玄冰”的噱头,水也的确是不错的,蕣华家里烧菜煮饭都用它,井水只用来洗涤。

不过不可否认,每当意识到自己喝的其实是这一片冰雪大陆的水,便有一种特别的情绪涌上胸中,尤其是现在这样,坐在雪堡之中,外面的天色昏暗,自己心情也是幽幽的,这冰川梅子汤喝在口中,因为想到那遥远的岁月,这里一直没有人来到,感觉确实不同,梅汤便因此有了一种辽远的滋味,这种情况下,体味的便是情怀。

此时对着这样的景色,便感到“南极仙姝”的别号真的很是贴切了,起先“泠轩”那个号,其实也不是随便取的,乃是盛徽送给自己的,不过那个时候毕竟年幼,大概就是在小升初的年纪吧,盛徽是很用心地为自己想了这样一个号,自己当初也是很喜欢的,不过随着年龄渐长,便有些不合用了,自己另外又想了一个,看来人生因为际遇不同,生活发生了转折,便容易改换名字,以此抒发感想,起码是别号换了。

蕣华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几年前,自己与家人谈论郧阳民变,陆怡莲提到“桃花源”,其实倒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外面实在太过混乱艰难,便躲避进这样的深山密林之中,没有豪强来打扰,倒也可以过的,只是要说多么的逍遥自在,其实却也未必怎样的诗意,那样的地方,生存毕竟艰难,就好像自己的南极大陆,食物虽然是不愁,每次都不会白白下钩,但是其她方面很危险,这里的低温严寒是挺恐怖的,之所以能过得惬意,是因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所以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在蕣华理解,就是偏远山区的村庄,生活挺枯燥无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让人实在无法理解的是,在外面那样一个温度适合,有耕地有山林的世界之中,为什么连食物都会成为问题?这就令人不由得想到,可能是世界运行的基本原理出现问题,就好像小螳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蕣华之所以想到这件事,是因为前几天和盛徽喻明夏闲聊,喻明夏提到了“皇庄”的问题:“曹吉祥是倒了,可是他的田产却都归了皇家,叫做‘皇庄’,‘皇庄’这个名字,从此是叫起来了,今上当初做这件事,我便觉得不好,这几年果然渐渐地扩开了,我这次在北京,听说顺义、宝坻、丰润、新城都有了,这是与民争利。”

蕣华当时马上便想到,这就是土地兼并啊,自己前世上历史课,“土地兼并土地兼并”这类的词语没少看到,很严重的阶级矛盾啊,往往会导致王朝的崩溃,如今这个时候又开始了。

曹吉祥她也晓得,是一个很有名的宦官,朱祁镇夺门之变的功臣,但是后来因为谋反,给朱祁镇诛杀了,说起来夺门之变的几个首脑,三个有两个结果不好,石亨也是因为谋反,死在监狱里了,只有一个徐有贞,撺掇着杀于谦的那个,到现在竟然还没事。

石亨和曹吉祥,名声一向就很恶劣,朝政方面怎样飞扬跋扈,蕣华没有太多感觉,反正她是看不到,况且与自身距离也相当远,蕣华是谈不到“统治阶级内部权力斗争”的话题,但是她听说这两个人强占民田,这就让她很反感了,自己城东十亩田啊,倘若给强势者占了去,自家每年的米饭怎么办?要去买米么?虽然失去那些田地,对自己不构成根本上的威胁,但是很心痛啊,而且这是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让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是这样得来的地,曹吉祥倒了,蕣华以为成化皇帝朱见深便应该将这些田地归还本主,或者是低价售给无田的人,最起码收为官田,平取租金,补贴政府开支,哪知竟然给皇帝自己塞进了腰包。

于是她看了看周围,这一片类南极冰雪大陆,竟然是自己最可靠的土地,只要保守好秘密,不担心给人夺了去,无论外面吞并土地如何厉害,自己都可以守护好这一片空间,在这里安闲地钓鱼,虽然这样的想法对人世显得太过冷淡,不过蕣华以为,先顾好自己吧。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蕣华站起身来,去冰洞那里,提起那一串的鱼钩,上面缀着五条鱼,都是大鳕鱼,每条都有十几斤重,大海里产的粮食啊,总是能够丰收,最好的时候自己一天能钓一百多条。

第二天清晨,蕣华煮了鱼粥,配凉调小菜和鲜肉粽,鲜海豹肉与糯米一起包成的,都是精瘦肉,很可以冒充瘦猪肉,海豹肉红烧来吃,味道也不错,这些年家中少有买猪肉,倒也并不觉得遗憾,有时候蕣华就在想,幸好是南极洲,不是北冰洋,那边有北极熊啊,倘若遇到了,很危险的,自己三个人在南极,虽然冷了些,好在不担心猛兽的问题,可以安心狩猎海豹,或者钓鱼。

小螳一边喝粥,一边看着蕣华,笑道:“蕣华昨晚多咱睡的?”

蕣华道:“大概三更天吧。”

深夜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着说:“难怪挂了两个黑眼圈。收成如何?”

蕣华伸出左手,指头大大地分开叉:“五条大鱼!”

蜂儿马上问:“有鱼肝么?我要吃鱼肝!”

南极冰海里面的鱼,熬汤煮粥都是相当的鲜,所以这么几年,她们几乎不吃淡水鱼,也并不想念,只把鳕鱼当做从小吃到大的鱼,这便是“反认她乡是故乡”。

另外鳕鱼肝也相当肥嫩,蕣华从前吃猪肝鸡肝,之后可以放心的进入空间,便发现鳕鱼肝乃是无上的美味,特别软嫩,极其肥美,因为里面含有大量的油质,此时蕣华记了起来,保健品鱼肝油就是从鳕鱼肝里面提取,所以鳕鱼肝当然是非常嫩滑的了,怎样料理都好吃,蜂儿小螳也有同感,所以现在钓到一条鳕鱼,鱼肉倒在其次,鱼肝最重要,好在鳕鱼肝相当肥大,一颗肝脏足够她们三个人吃一餐。

蕣华笑道:“中午香煎鱼肝,再加一道鱼肝蒸蛋。”

蜂儿连连拍手:“可是用百里香煎鱼肝么?我最喜欢那个!”

后园里种了百里香,她们是当做香料来种的,那一片园圃,蔬菜虽然也有的种,但相当一部分面积种的是调味植物,葱姜蒜,百里香之类。

蕣华点头:“就用百里香,另外再加一些紫苏。”

吃过了早饭,蜂儿小螳去开店,蕣华清洗了餐具,便来到书房,在桌子上铺开了纸,取出昨晚的素描,对照着画起一幅《冰海垂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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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夏至,这一天中午,蕣华将午饭送到了茶店,回来自己吃了饭,洗刷碗筷之后,又看了一阵书,便进入卧房,躺在床上午睡。

房间里新换了一大块冰,给室内降温,所以虽然是盛夏时分,外面热得很,她这卧室之中倒是还可以忍耐,蕣华一向少有午睡的习惯,因为“惜时如金”,要做的事情太多,总感觉时间不够用,不过今天午间她要好好地睡一觉,因为今天晚上要守夜,蕣华是一向将夏至也当做除夕来过的,极夜这一个晚上总是要守到正午,看到太阳露出头来,才肯回去睡。

本来是为了守极夜,不过当躺在了床上,蕣华不多时便感到,自己真的很疲倦了,往常并没有觉得,自己一贯的作息就是,早上起来后,便一直清醒到晚间,一般二更三点的时候上床休息,大概十点半左右,每夜头沾在枕上,总是很快就睡了,少有失眠,而且睡眠还非常深沉,很少做梦,一觉睡到天亮。

不过此时蕣华躺在床上,手摸着竹凉席,听着窗外的蝉鸣,忽然间便感到一种淡淡的疲倦,是疲倦而不是厌倦,对于目前的生活,蕣华很是喜欢,只是每天从早上便有事情做,一日三餐都由自己料理,还要清洗衣物,虽然只是自己的衣服,却也耗费精力,匆匆忙忙做完这些,便是读书绘画,每天写日记,时常还要进入空间垂钓,或者采摘海草,打捞海绵,当初投入海中的海绵碎块,如今已经可以收获了,果然是大片大片的,绝不担心会茶店里的海绵销售会断货。

而悬挂在店内的图画,也三不五时就有人买去,东阳的文化市场虽然容量小,终究也是存在的,况且又有往来的学子客商,人们要往杭州去,有一些就会经过金华府,路过东阳,尤其是夏季,来到茶店吃冰,便可能带动一些销量,所以蕣华感到当前的生活,是很有希望的,充满了勃勃生机。

只是却也真的消耗精神,平时还不是很觉得,一个白天就这么过来,然而此时躺在床上,蕣华便感到一种疲乏从身体深处渐渐地泛了出来,她是很需要午间休息了,在一整天的前行之中,有一个间断,让自己可以好好地恢复一下。

于是蕣华不多时便睡了过去,她本来只打算睡半个时辰,哪知这一睡便昏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听外面狗叫,蕣华一个激灵,便睁开眼睛,再一看窗外,已经日光微黄,再过不多久就是傍晚了,这时她听到门口有人呼叫,还连连拍打着门。

蕣华披了衣服连忙下了床,快步走到大门前,打开了门,原来是母亲那边的一个女佣,叫做窦姐的,笑眯眯站在门口,一看蕣华,窦姐乐道:“啊哟姐姐,你刚睡起来啊,瞧脸上都是印子。”

这样大热天,蕣华的枕头上加盖了一层藤席,下面搁脚用竹夫人,她睡了这样久,偏偏还没怎样翻身,藤席上的花纹就都印在一面脸颊上,这便是“枕痕一线红生肉”,而且比那还要厉害,斑斑驳驳纵横交错的,蕣华很注重护肤,皮肤细嫩,那藤枕席的花纹在她脸上便格外清晰。

蕣华拢了拢头发:“可说呢,今日午间有些疲倦,便睡了一阵,哪知竟一直睡到这辰光。窦姐,家中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姐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太太让我来说,表小姐有信来了。”

蕣华一听,便很是振奋:“窦姐,你进来慢慢地说。”

窦姐进了门,来到厅中,蕣华给她倒了茶,窦姐咕嘟咕嘟喝了茶,然后一抹嘴,说道:“前几日来的信,姨太太先看了,昨日去了老太太那边,今日便来咱家,将那信给太太看了,太太说来告知姐姐,说姐姐若有空,便去姨太太那里看信,那里面还问到姐姐呢。姨太太和太太说起,道是那边别的都罢了,实在太热,刚一进三月,便热得不行了,这信乃是四月写的,到这时不知会热成什么样子,琼州那地方,冬季里虽然也冷得很,偏偏还不结冰的,想要存了冰这时候来用,都没处抓挠。”

蕣华哈哈一笑,瞬间想到,假如自家去琼州,在那里开一家冰店,应该是门庭若市,那钱绝对是好赚的。

窦姐将这个消息告知蕣华,便要回去了,蕣华道:“你且等等。”

然后便去了菜园里,摘了几条黄瓜,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条腊肉,给她带回去:“虽然不值什么,加个菜也好,回去和太太说,我明天去看她们。”

窦姐答应着,带了东西去了。

蕣华将她送走,自己闩了门,急急忙忙做饭,没想到一觉竟然睡到这个时候,若不是窦姐来,自己还未必能起床,倘若有闹钟,便不至于睡过头,不过闹钟的铃声也让人很感觉惊悚,挺刺激的。

因为起来得迟了,蕣华便弄一些简单的饭食,米饭中午做出好大一锅,此时剩了一半,也不必放在空间之中,就放置在外面厨房,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几个时辰也不会变质,蕣华炒了腊肉青菜,又煮了鱼汤,前几天钓的鱼,到现在还留有许多,此时去空间中取出来,要解冻已经来不及,便干脆煮汤,好在当时已经切成一块一块。

这一天晚上,二更过了,外面有人拍门,小螳和蜂儿回来了,蕣华将她们接进来,便笑着讲道:“方才在店里不好说的,下午窦姐来过了,说近芗写了信来,明儿上午我过去姨妈那里看信,顺便探望母亲,中午会赶回来做饭。”

小螳笑道:“到了姨太太那里,定然留饭的,不成让你回来再吃饭?明日不必你多管,午饭我们自己能应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隔壁就是鱼饭店,在那里叫两份饭便应付了。

要说鱼饭店和冰茶店,两家并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反而还是互补,那馆子之前本也是开着,饭菜不错,只因为这边地段不是很热旺,来的客人不多,然而自从冰茶店开了起来,夏季里人们为了吃冰,纷纷涌来,那鱼饭店的生意便也好转,她家的汤饭本身滋味很好,又干净,此时那名字在本县愈发传扬开来,人们闲来打牙祭,便爱往这边来,尤其是夏夜,喝冰茶吃鱼饭,那桌椅都摆到店外道路上,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夜市,蕣华曾经将这幅场景绘入画中。

蜂儿则忙忙地问道:“蕣华姐,近芗姑娘信里写了什么?那边可有什么趣事么?”

蕣华笑道:“明日过去看了信才知道,如今只晓得琼州热得很,冬季不结冰,所以没得储冰,她们要解暑,大概只有用井水了,井水浸了茶壶果子,总能凉一些。”

蜂儿立刻道:“那么我们便去卖冰,若是在琼州开起一家冰店,那银钱岂不是如同淌水似的?”

蕣华咯咯地乐:“英杰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们定然能够发财的,等存够了钱,便爱做什么做什么。”

蜂儿快快地说:“租一条大船去游湖,叫几个女先生来唱曲子,我们桌子上要摆苏州的点心,穿金陵的绸缎衣服。”

这就是蜂儿的前景目标。

小螳笑道:“我劝你们少兴头些,既然那地方不能存下冰,我们若真的开了冰店,要怎样解释来龙去脉?若是给人看穿,可是麻烦了。”

江南毕竟冬季里还能够结冻,所以她们的冰便可称“有来源”,但是琼州那样的地方,既然如此炎热,这冰可怎样说呢?在那边倒也未必完全没有冰,只是能用得起的大概是非富即贵,那冰估计都得赶冬天,从北边运过去,那样子成本可就高了,倘若真的在那里开起冰店来,便是贵族消费平民化。

于是蕣华与蜂儿的兴奋便落了下来,蜂儿噘了嘴说:“小螳姐,你让人家多开心一会儿不好么?何必这么快快地点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这里面的问题,两个人也都知道,只是畅想那种发财前景是很幸福的事,让人非常爽快,小螳这时挑明了说,她们两个便没得幻想了。

小螳笑着说:“是我的不是了,你们二位继续开心吧。”

蜂儿蹙起两条眉毛:“已经说破,还开心什么?小螳姐,你赔你赔你赔!”

蕣华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些洗洗睡吧,八成还能接着方才的话题做梦,明日还要早起开店呢。”

于是三个人便散了,各自回房洗漱休息,蕣华想着明天要去姨妈那里,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今晚便也不再进入空间看极夜,回到卧房继续睡觉,说来也是奇怪,白天睡了那么一阵,到此时看到床铺,仍然很亲切,躺在那里,睡意不多时便涌了上来,仿佛是接续午睡的梦境一般,两场睡眠连上了。

次日早上,蕣华早早起身,打发了早饭,便提了两个纸盒,锁了门骑驴出门。

蕣华先来到自家,见了母亲,将礼物交给孟观时,说道:“得了一些花胶,母亲姐姐炖汤来吃吧。”

孟观时打开那浮世绘包面的纸盒,只见里面硕大几条风干的鱼鳔,不由得便笑道:“何苦花钱买这样的东西?你们赚钱不易,好该将那几个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蕣华咯咯地乐:“娘,爹爹若是听到你这句话,又要念‘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了。”

孟观时笑道:“家里倘若存些花胶,外面短少粮食的时候,确实好煮来充饥,不过这种东西也不能久放,此时是颜色鲜亮,想来是刚刚炮制了不久的,若是放个十年八年,也就糟烂了,还是赶快料理了的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可说是两个月前捉到的鳕鱼,本来是想要钓海豹的,哪知竟然钓到了极大的鳕鱼,几十斤重一条鱼,鱼鳔自己舍不得和鱼肉一起煮了,便挂在外面风干成花胶,亲友往来很拿得出手去,也不能总是送海豹皮。

要说南极的鳕鱼,虽然多数不是很大,不过十几二十斤,但是偶尔也能够钓到那些堪称巨型的鱼,上百斤重的鳕鱼也捕到过,鱼鳔很小心地风干,南极这个冰冷沙漠,干制花胶的生产条件很好,在干燥的空气之中,水分蒸发相当彻底,不容易形成“花心”,就是鱼肚中心的腐肉,这几年来,但凡捉到了大型鳕鱼,蕣华都将鱼鳔积攒起来,平时拿来馈赠亲友,若实在缺钱,便卖去药店。

然后孟观时便将花胶交给陆怡莲,嘱咐道:“我们去姨妈家里,午饭大概是在那边吃,不用等我们了,那一头驴,找些草料喂上。”

怡莲答应着,将花胶收了起来。

然后蕣华便与孟观时坐了车,一起去孟观宪那里,携带的礼物也是花胶,孟观时还拿了自己刚绣的一双鞋过去。

到了姨母家中,孟观宪当即就将近芗那一迭厚厚的信取了出来,蝇头小楷足足写了五张纸,虽然毛笔字比钢笔字总要大一些,但是近芗写的可也真不少。

蕣华接过信来,从头到尾地读,果然,信里面说从三月开始,酷热难耐,当地土人说一直要热到十月,经过这样一个夏季,自己定然要晒黑了,倘若在这里住几年,只怕就要和土人一样黑;又说这里有黄蜡石,用来刻印章也是好的,不过自己还是最喜欢冻石,如同凝脂一般;还说起安顿了之后,便去参拜寺庙,顺便去了海边,看到了那里的椰子树,还有已经吃到了荔枝,非常甜;最后说一切都好,不必惦念,并且很希望蕣华能够去那里,一起游玩,定然能画出更好的画来,又让蕣华不必着急,即使不方便过来,太太已经在画画,很细致的工笔,到任职期满回到家乡,看太太的画也是一样。

蕣华将这封信足足看了两遍,真的是急啊,前世公司组织的海南旅游,自己怎么就没去?假如那时候去了,现在也就不至于这样遗憾了,当时是因为抑郁症有要发作的迹象,就错过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孟观宪看到她这样直掐自己的大腿,便笑道:“世间事总难预料,此时虽去不得,将来知道会有怎样的机缘,会去向何处呢?”

听孟观宪这样说,蕣华的心情好了一些,想到确实也是啊,未来知道会怎样呢,即使去不了琼州,去杭州总可以的,不是那样遥不可及,于是大家谈谈说说,猜想着近芗在琼州的生活,又说到东阳的新闻,午间孟观宪留饭,吃过饭后又谈了一会儿,孟观时与蕣华便告辞回家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别的时候,孟观宪还叮咛蕣华:“这几天要寄信去琼州,你若有什么话,写给她一起捎过去。”

蕣华答应道:“确实有许多话要给妹妹说,姨妈等我回去就写信。”

随着孟观时回到家中,蕣华也不多坐,就骑了毛驴,回自己家里去了。

她离开之后,孟观时便对陆怡莲道:“你妹妹前两个月刚刚生产,这花胶你拿过去,给她滋补一下身体吧,可怜见的,天生成那般单弱。”

孟观时去陆家,看到过怡莲的妹妹文莲,身体不是很好。

陆怡莲也正为妹妹担忧,此时听婆母这样说,便笑道:“多谢太太疼她,我拿两片去便罢了,余下两片,家里还要用。”

蕣华回到自己的地方,烧水擦洗了身体之后,躺在床上歇了一阵,便到了料理晚饭的时间,蕣华先是将海豹肉煮在锅里,成为浓浓的肉汤,再拿到空间之中迅速冰冻,就成为海豹肉膏,又把一些剥下来的鱼皮放进锅里,红烧鱼皮,很是下饭,然后又做了青菜丝瓜两个小菜,都装进食盒里,送去茶店。

店内着实忙碌,蕣华便也在那里暂时帮手,挫冰沙洒在绿豆汤里,端出去给客人,这时只听有人说:“那船匠欠了我的钱,拿了独木船抵债,虽然他那船是新造的,可是我留着船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那水上捕鱼的人。”

蕣华的耳朵登时就竖了起来:“是新的独木船么?可以看一看么?若是合适,我们便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章买舟记

蕣华无意中在店里得到了要卖船的消息,便和那人谈了几句,回头找蜂儿和小螳说,蜂儿便笑道:“这事终于提了起来,我是早就想买一条船,只不过一直忙乱,顾不到这上面。”

小螳道:“或者明天就去看看船,但愿不要是太偏僻的地方。”

蜂儿笑着说:“我带着棍棒去。”

蕣华笑道:“那就太夸张了,或者买一把剑挂在腰上,不是跟道衡师傅学了八卦剑?”

平时都是用木剑来练,现在可以买真剑了,要那种开刃的。

蜂儿立马点头:“明天早上先买剑再看船。”

于是第二天早上,便只是小螳开店,蜂儿和蕣华出门,果然先买了一把宝剑,蜂儿挎在腰间,更加显得威风凛凛,然后便骑驴去了城外,约在渡口边见面,倒并不是个冷僻的地方,往来有一些行人和渡船,况且此时日头已经升高,光线明亮,在这样堪称公共场合的地方,安全了许多。

昨天那人已经等在那里,看了蜂儿这一身装扮,登时就呲了一下牙:“您二位这是,都准备全了啊。”

虽然觉得有一点小题大做,只不过来看船而已,仿佛要上疆场,不过这两个人的这副做派,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一些深处闺中的女子,不晓得外面的事情,出门便容易给人骗了,有时就会有诱拐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两位显然不是,本来就是开茶店的,对城外的道路也很熟悉。

然后那人便抬手一指河面:“就是那条船,真的是新船,油漆发亮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转过头去看那船,确实很漂亮的一艘独木舟,修长的流线型船身,两端呈弧形翘起,细看船体,打磨精细,不是那种粗笨的,另外板材也厚实,船身内外刷了几层桐油,在明亮的光线下微微地发亮,很是漂亮。

蕣华便跳下船去,拿着浆击水,旁边船上一个妇人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在船头指点着:“姑娘,不是这样划,你那手臂得打直了,另外别只用胳膊的力量,要用上半身的力气,船桨虽然不能漂在水上,也可别都沉进水里去,人的力气是大不过水的……”

蜂儿这时也下了船,拿起另一只船桨,两个人一阵乱划,一边划还一边请教那位大姐:“姐姐,这样子对么?”

那妇人点头:“有点样子了,你们还得学着掌握水流和风向……”

说了好长一串之后,妇人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其实也不用学这么多,姑娘们看着就不是在河上讨生活的,也就是在花园子里面划划船,图个乐,没有什么大风浪。”

蜂儿转头看着她,嘿嘿一笑,脸上很有一点无奈。

蕣华:我们的确不是在河上讨生活,我们是在南极冰海讨生活的,海面上风浪那个大啊,回去之后要在独木船两端蒙上海豹皮,免得那海水都给吹进船舱里来,海水在船里结冰,船上的人会特别寒冷,也容易滑倒,要不是看过因纽特人的独木舟资料,还真的容易忽略这件事。

试过了这艘船没有漏水,是一艘很不错的船,蕣华系上了缆绳,蜂儿上岸来谈价钱,那人道:“抵债的船,我也不多要,能回本就好,给十两银子吧。”

蜂儿睁大了眼睛:“十两银子?就这么一条船?里面顶多坐三个人,我们不过是闲来划划,取个乐子,若是这么贵,不如划竹筏,反正院子里种着竹子,砍倒了捆扎在一起,放在水里漂起来,就能划了。你反正只是为了抵债,他欠你多少银子,你将这船就卖几钱好了,何必指望着拿这个发财?凡是二手的,一律要减价,除非是古董。”

“……那么九两半银子。”

“二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歹给六贯钱吧,这么粗一段木头也难寻,况且一点一点刨出来的。”

“两贯三百文。”

谈来谈去,三贯钱成交了独木船。

蕣华见她们谈妥了,便从荷包里取出银饼,交给那人:“三两还有多,麻烦再帮我们找车将船拉回去。”

那人啧啧两声,转身去找人拉船,趁着这个空档,蕣华从皮袋里取出速写本和炭条,坐在岸边飞快地画素描,夏季里的渡口景色真的不错,虽然没有荷花,却有许多杨柳,夏季的风很轻微,细长柔软的柳条便垂在那里,并不摇摆飘动,渔船上的妇人赤着脚,正在洗鱼。

过不多时,卖家找来了工人,将船抬起来,放在牛车上,蕣华便收起素描本,两人上了驴,在前面引着路,将船运回了城中,到了自家门口,蕣华先进去拴住了两条狗,这边将船抬进来,放在荷花池里,那里面的荷花已经铺了大半个水池,船放进去,将一些荷花压倒了。

一个工人临去的时候,瞥了一眼那荷花池里的独木舟,暗道这么小一个池子,买这样一艘船,有什么用处?这些人赚了钱,就这么玩儿吗?

送走了工人,这件事彻底结清了,蜂儿赶去店里,这时已经过了未时,大概是午后一点半还多,小螳一个人守店面,忙得到现在都没有吃饭,蕣华连忙点燃海豹油的火盆,煮了鳕鱼肉的馄饨,送过去让她们两个先垫垫,尤其是小螳,很该休息一下了,蕣华便在这里搭手,调制茶汤。

过不多时,小螳和蜂儿都吃过了,便让蕣华回去吃饭,蕣华笑着说:“小螳,你再歇一歇,或者先回去家中,睡一觉再来。”

小螳笑道:“哪里就娇贵得如此了?有蜂儿在这里,我就能缓一缓,你还没有吃饭,快回去吃吧,另外再做些瓷实的来,一碗馄饨只怕撑不下后面几个时辰。”

蕣华于是便回到家中,自己简单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取了海豹肉,切成薄片之后用调味料略腌渍,在炉火上烤熟,用焯过的紫苏叶子托着,铺在刚刚烧好的米饭上,又上面加了葱油芋头,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半,蕣华又去茶店送饭,当她再次回到家中,便感觉好累啊,为了买这一条船,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而一会儿还要做晚饭,自己现在得想一下晚餐的菜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过了几个小时,终于打发了晚饭,蕣华觉得这一天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她擦洗了身体,便坐在书桌前,开始给近芗写信,蕣华提起笔来,首先写的几个字是,“妹妹如今的诗词,与从前不同了”。

然后蕣华就捏着笔管,在那里细细地想了起来。

近芗的文字作品确实不一样了,这一次去琼州,开阔了她的眼界,路上见到许多风物,到了琼州,也看到了当地不同的景色人情,尤其去黄道婆的祠庙里面烧香,对着这样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物,近芗深有所感,“始知聪明志,不只在闺阁”。

其实黄道婆在浙江,也是蛮有名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数能织布,但凡织棉布的人,有几个人会不知道黄道婆呢?蕣华很喜欢棉布,觉得比麻布柔软,当然麻布也很好,蕣华极爱细麻布,做夏装很是清爽透气,不过棉布可以做内衣,蕣华顶喜欢棉布的中衣,真的是纯棉睡衣,尤其是春秋天,穿着雪白的棉布中衣,在房间庭院里走来走去特别舒服,略长的衣袖甩来甩去,宽阔的下摆飘来荡去,特别的有意思,所以棉布对她来讲很重要。

而棉布的普及,其实是在黄道婆的时候才开始的,按照男性争霸的历史年代来计算,就是元代,黄道婆解决了轧棉籽的问题,弹棉花的弓变成了大弓,纺纱车改成了脚踏式,同时能纺三根棉纱,从前在盛家大宅里,用的纺纱机就是这种脚踏式,比单锭手摇纺车快多了,另外改良织布机,棉布上织出花纹来,非常漂亮,这个技术可惜蕣华是没有学成,她织的只是单色布,尤其喜欢织白布,不过蕣华也很喜欢自己织的布,如同白雪一般。

而近芗到了琼州,那里有供奉黄道婆的庙,虽然黄道婆是从黎族妇女那里学了纺织技术,但是当地人也念着她,因为她对此有很大的发展,近芗去了这一座小小的纪念堂,从前已经听惯的故事,忽然间便有了新的意义,让她触发了一种特别的感想。

近芗想的是,自己从前虽然也不是自负读书识字,但是对于自身拥有的文化知识,确实有一种悠然的感觉,以为不能写诗填词,乃是莫大的不幸,当然不能接受文化教育,也确实令人难过,不过这并不等于,那些出身乡野,不识得几个字的人,便没有才能,黄道婆出身贫苦,以至于给人作童养媳,她这样的情形,是做不到怎样风雅的,可是黄道婆非常聪敏,心很细,能动脑,她看到闽广琼滇的布,都非常绵密,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到后来夫家实在太过残酷,她再也无法忍受,便逃离了那里,藏身在海船之中,跨海到了崖州,从此远离了那严酷的故乡。

再之后,黄道婆在崖州住了几十年,就与当地的黎族在一起,学了一口黎语,将黎族的纺织技术也都学了来,后来听说中原重新安定,她叶落归根,便又渡海回到松江府乌泥泾,将这一门技艺发扬光大,从此松江棉布名扬天下,在她过世之后,人们给她立了祠庙,岁时祭祀。

近芗当时在黄道婆的塑像前,看着她那布帕包头的面容,便想到黄道婆真的是很有志向,又有勇气,一个人逃到那样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自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当然黄道婆也是“穷则思变”,她若是不逃,就只剩一个死了,这就好像虽然大家都说,贞洁的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不要说平时便不是完全这样,倘若真的发生天灾人祸,莫非就坐在家里等死?

不过黄道婆虽然逃亡,却能够不改其志,她在崖州的生活,想来也颇多困苦,毕竟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不通,倘若崖州的黎族也好像大藤峡的瑶族一样仇恨汉人,那么就很危险了,不过黄道婆坚持了下来,而且很用心地学习技术,回到故乡之后,又加以改进,大家纺纱织布轧棉籽,从此都快捷了许多,日子宽松了一些,因此感念黄道婆,立祠纪念。

想一想自己虽然识文断字,多晓得古往今来的事情,却只能闲来写写诗,从前以为很是惬意,现在却有一种空虚感,似这般寻章摘句,究竟有什么意思?后人也会给自己立庙祭奠么?自己的名字能够流传下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将这些感想都写在了信中,蕣华读过之后,也很有感慨,不过她的另一个感触是,近芗如今的诗词与从前不同了,近芗之前的作品,也是很好的,然而难免题材狭隘,而且内容单薄,多是一些“闺情”之类,然而现在言之有物,文字之间有内容。

蕣华倒不是特别指的她那一首《黄母祠庙》,蕣华的政治觉悟没有那么高,一定要将“三不朽”放在前面,尤其这还是一位“劳动人民科学家”,蕣华很喜欢近芗的那首《望海潮》,是近芗去琼州海边观潮之后写下来的:

炎州荒左,天南域末,由来空水无涯。花号紫薇,竹名凤尾,句芒草木奢华。白浪续吞崖。鳄龙扬铜镲,海鼓声哗。雪沫喷鲸,冰霰冻日,卷鲛鲨。

采珠人荡飞槎。渺鸥翻鹭落,波远人遐。银鱚咏风,青虾跳岸,沙沙鬼蟹搔爬。千里烂银笳。礁石出碧涌,点点坑洼。世外三山何处,即此可为家。

蕣华读这一首词,便感到和近芗从前的诗词有很大的差别,近芗之前写的,就是类似这种风格,“转眼流年踵相寻,琵琶弦里写幽襟。琵琶弦尽相思尽,莫为相思更沉吟”,也不是不好,但是有些苍白空虚,就是那种很精致的忧郁。

蕣华忽然间想到,李清照的《词论》,说“秦观透着穷酸味”,秦观的这个“专主情致,而少故实”,恰恰可以用来评论一部分女性诗词,甚至拿到后来的网文议论方面,一定程度上也合用,翻开女写手的文,就是满篇的爱情爱情,人的情感并不是说不重要,事实上相当重要,然而如果多数就是这个,那就难免显得单薄空疏,虽然是满纸情意,但是反而让人感到贫乏。

不过蕣华对男写手的文,评价也不高,就不说那里面雷点实在太多,就好像自己看《昭明文选》似的,本来看得好好的,突然一篇《女史箴》出现在眼前,别提多膈应了,男频文里面什么民族主义,甚至军国主义,蕣华都能囫囵着过去,就是看到这种文字的时候,实在太腻歪,就觉得这帮男的写文就写文,能不能少说几句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少对着女人指点两句会死吗?

而且男写手的文,有相当多就跟他们的文坛祖先豪放派一样,豪放派男性居多,有一些写得确实不错,不过也有一些,就太过直白,显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叫号一样,情怀粗糙,技法简陋,后世的许多男写手也都是这样,女写手的文主要是情感,男写手多数是争霸,水平又很一般,通篇就看到酷帅狂霸,对历史没有太深入的思考,就感觉特别中二,从前蕣华没有想到这方面,此时因为近芗的词作变化有感而发,倒觉得是古今一脉了。

蕣华细细地写完了信,天已经二更,茶店关了门,蜂儿小螳回来,闩好了门,看周围确定是无人,提着灯笼牵着狗巡查了两圈,确实没人爬墙头,蕣华便开启空间,将独木舟带进了空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一章市井绘画远大前景

转眼夏尽秋来,再之后秋天也过了,便进入冬季,然而空间中的十月,正是暖季开始的时候,于是蕣华这一天上午,便将独木船从岸边推下水中,划着向海中而去,她是有明确的目标,直奔远处那一片粉色的海域。

那是磷虾聚集的地方,《雪山冰海图》,梅紫霞以为是霞光映照的那片海水,其实是磷虾。

暖季的时候,蕣华与小螳蜂儿在海边看景致,蜂儿和小螳起初也很疑惑的:“并没有朝霞啊,哦在这里应该是叫晚霞,可是为什么那边的海水那样粉红粉红的?”

蕣华便说:“应该是磷虾。”

蜂儿听说是虾,精神马上提了起来:“好吃么?”

蕣华笑道:“没吃过,应该可以的吧,毕竟是虾。”

蜂儿两只眼睛直盯盯地望着那边:“那样一大片,可得有多少虾啊,咱们不管怎么拼命吃,都吃不完的啊!”

小螳便道:“首先,得有船。”

磷虾少有来到岸边,她们如果要捕虾,就得乘船出海,然而当时并没有买船,因此只能望虾兴叹。

虽然从那个时候,便想到没有船的不便,不过好一段时间,她们都并没有买船,因为实在很忙,最重要的是,在岸上得到的食物已经足够她们食用,因此对磷虾的需求并不迫切,不过这一年的夏天,既然得到了机会,便将买船的事情提起,于是空间中终于的渔具终于置办完备,连船都有了,可以离开大陆,去远一些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纵然如此,她们却也很少离开岸边太远,三个人是想到倘若划着船一路往北,或许能找到气候比较温和的岛屿,甚至大陆,只是她们觉得,没有必要,几年时间,对于南极大陆的气候已经适应,各种防寒物品的制作也有了经验,海豹皮的手套内层是绒毛,戴在手上很温暖,在海岸上劳作,可以保护两只手,如果实在很冷了,就回到外面房屋里来,升温身体,所以到现在为止,她们并没有冻伤过。

而向远海航行,不确定性和危险性相当大,冰雪大陆只是她们的一个后备方案,用来补充外界的不足,目前可以得到的海豹鳕鱼已经足够应付万一的食物紧缺,因此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蕣华倒是想着,将来如果有其她人开启这个空间,而那时已经是高科技时代,之后的空间开启者倒是可以买一艘气垫船,速度比较快,也节省体力,那时候探索适合生存的岛屿陆地,就方便许多。

虽然已经将木船送进空间,但是寒季的时候,她们很少划船下海,真的是太冷了,看到海水感觉更冷,就觉得那水仿佛已经渗进衣服里面,所以只捕捞了两三次,到了这时候,空间中温度开始升高,寒冷没有那样严酷,便可以增多出海活动,今天蕣华就是这样,顺着石台船道,将独木船推下海中。

为了可以一个人操作,蕣华也是很费心的了,在沙滩上铺了一个小小的石板台,台面非常低,几乎与沙滩平齐,平台上涂了厚厚的海豹油,这样将独木舟推上推下,都比较省力一些。

此时蕣华将船推进海水中,便跳进了独木船中,两边大部分船面已经给海豹皮蒙住,是用鱼鳔胶黏贴,她实在不愿往船身上钉钉子,那样会破坏船体,便用了这种强力胶,这一阵看来也还行。

蕣华坐在船里,两只手抓着桨,用力地划,此时南极的白昼变长,此时本该是傍晚,天色却也不怎样昏暗,大概还看得清楚,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了那一片粉红色边缘,独木船继续前进,尖尖的船首破开那片橙粉,可能是心理作用,蕣华瞬间感到船头阻力增大。

独木船缓缓地驶进虾群,蕣华神情十分悠然,半点没有“赶快捕捞免得跑掉”的紧迫,磷虾啊,简直是海洋稻谷,并不是像成群的沙丁鱼那样,行动特别灵活,磷虾的驱动力很迟缓,行动缓慢,对外界的反应几乎是迟钝,虽然船已经插入虾群,但是磷虾的反应只是,身体陡然间亮了起来,那是磷虾遭受惊扰,体内发光器的作用,因此蕣华周围的海面很快便亮度提高。

蕣华将船桨放进舱中,看着船边的虾,好在这一群都是成年磷虾,否则自己还要继续寻找虾群,磷虾的这一个习性很是特别,同一个年龄段的磷虾组成一个群,幼虾和成年虾分开,蕣华以为这些磷虾大概都是幼儿园一起长大的伙伴,所以一直在一个群里。

然后蕣华提起一个小木桶和一个葫芦瓢,那瓢上扎了一些细孔,伸手将瓢浸入海水中,舀起了满满一瓢虾,然后把那瓢在空中略停了一停,漏掉一些海水,提高虾浓度,便将磷虾连同剩余的海水一起倒进桶中。

这就是收割南极冰海自然生长的粮食啊,虾群特别密集,根本不必撒网之类,直接用瓢来舀,一瓢海水里面便有半瓢虾,蕣华就这样不住地捞虾,这一只木桶即将装满,她用一面柔软的灯芯草席盖住了桶口,然后用草绳绑住,这样即使水桶倾倒,也只是水流出去,虾不会流失。

之后蕣华又取出另一只桶,继续舀虾,当这一只桶也装满,她便在船舱中转了个身,调转方向摇桨,一路划回岸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蕣华回到岸上,将其中一个桶里的海水滤尽,提了这一桶虾回来外间房屋,很快地洗了虾,然后将虾与面粉蛋清搅拌成团,加了一点盐和胡椒粉,还有切碎的螺旋藻,这样颜色显得清新,便将一个个团子丢进油锅去炸,铸铁锅已经注入了半锅黄澄澄的——菜籽油。

自从开始油炸食物,蕣华感到有必要买菜籽油了,因为海豹油实在不好用来油炸,太腻了,因此多年以来,这家中第一次有了菜籽油。

今天午餐的配菜就是炸虾团,另外再加一些酸萝卜,这一餐饭蛮好,特别瓷实,冬季里,是应该吃饱一些,这样才有足够的热能,而且自从天气凉下来之后,人的胃口也明显变好了。

茶店里,蜂儿揭开食盒的盖子,看到米饭上铺着的橙红色虾团,登时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蕣华姐,这个冬天要多吃几餐这种磷虾。”

磷虾好吃啊,真的太美了,南极冰海之中生长的生物,仿佛多数都具有这个特点,肉质细嫩鲜美,磷虾又与普通的河虾海虾之类不同,外壳非常薄,简直称不上是虾壳,只能说是虾皮,所以虽然没有剔出虾仁,是整只油炸,但是吃在口中,却不觉得怎样扎嘴。

蜂儿从前吃小河虾,就是那么小小的一点东西,尖头壳刺人刺得厉害,磷虾长成了,尺寸其实也不很小,总有一两寸,最大的个体甚至能达到三寸,但是却柔软得很,又如此好吃,难怪企鹅那么喜欢吃磷虾,粪便都是磷虾的颜色。

蕣华咯咯地乐,轻声说道:“尽管放心,那里还有一桶。”

蕣华也非常喜欢吃磷虾,这么多年来,为了节约资金,她们的水产品多是食用鱼类,或者海豹企鹅,除非是为了宴客,否则餐桌上很少出现虾的身影,然而自从有了船,蕣华便尝到了南极磷虾那鲜美的滋味,从此再难忘记,只是之前实在太冷,而且划船技术也很一般,便没有经常出海,只是在海岸近处练习,如今技艺长进许多,便可以更多地捕捉磷虾。

蕣华回到家中,吃过了午饭,便将剩余的磷虾摆上砧板,切碎然后与面糊混合,加螺旋藻点缀油炸,然后骑着驴出门送虾团,先是去母亲那里,坐着说了一阵话,然后去姨妈那边,顺便问问近芗这几天可否有来信。

将近傍晚,蕣华告辞要离开,孟观宪忙道:“何必这般匆忙?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姨妈,我本来是想留在这里的,只是那边还等着打发晚饭,我还要回去做饭。”

孟观宪点头:“要说这些年,你们几个也着实厉害,竟然硬是撑了下来,你还去茶店送饭,那店里也不开个后门,正门那么多的人,你出出入入也没觉得局促,若是有那容易害羞的,不知要怎样应付。”

蕣华笑着说:“凡事不能多想,只要抛开那些想法,便也过去了。”

蕣华提着食盒,骑在驴上向自家走去,随着毛驴行走的节奏,一颗头微微地一晃一晃,茶店之中的那么多人,自己倒是无所谓的,自家在明代开茶店,最让蕣华感觉庆幸的,便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烟草,否则难免烟雾缭绕,那是自己绝对受不了的。

虽然前世有严重的抑郁症,但是蕣华自己观察自己,主要倒也不是容易累,而是活着不方便,只要是在公众场所熏了一身的烟味,回到家里就要赶快将全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清洗了,另外洗头洗澡,否则就会有一种仿佛过敏的症状,心理过敏,如果是雨天,衣服不容易晾干,就格外烦躁,所以自己特别痛恨那些恣意吸烟的人,对公共场所的禁烟令,一百个支持,然而人的素质参差不齐,禁烟令也不是很严格,所以自己有时候就会受到毒害。

然而现在可好了,根本就没有卷烟,所以无论茶店餐馆,一律不必担心烟气熏人,从这一点来讲,这是一个好时代。

蕣华回到家中,进入空间,将那桶里的虾取了一些出来,还都是活虾,然后丢进水里便开始煮,水沸腾之后很快将虾捞出来,放进碗里,然后将菜油、酱油和姜茸在锅中烧热,直接浇在上面,这便是一个菜,又配了一个素菜,便和米饭一起,送去了茶店。

蜂儿一看,酱油虾,也真亏蕣华想得出来,不过看着倒是很清爽,蜂儿将那装虾的碗便扣在了饭盘上,小螳笑着问:“你做什么?”

蜂儿道:“这些汤汁来拌饭,很好吃的啊!”

小螳噗嗤一笑:“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好主意。啊,对了,蕣华,今日下午,有一个人买了五幅画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嘴里塞着饭,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一下就是五钱银子。我听那人说话,是从省府来的,此时要回杭州,蕣华姐,若是你的画在杭州给人看重,从此好日子便要来了,一张画是一钱,十张就是一两,蕣华姐每天画一张画出去卖,一年就是三十多两银子啊!”

蕣华想了一想:“听起来还是不如琼州卖冰赚得多。”

一年统共三十几贯钱,不过是维持生活罢了。

小螳笑道:“蕣华你不要急,将来若是能如同仲姬大家那般出名,一幅画定然不只是一钱银子,只怕卖到一两也是有的。”

蜂儿掐着指头便算:“那样一天卖一张,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中间五天休息。”

蕣华一听就乐了,还真别说,蜂儿还挺人道,每年能安排五天休息,这也不错了。

蕣华便问:“可记得那位茶客是买了哪几幅?”

蕣华也要研究一下市场。

小螳一笑:“就知道你会关心这个,我已经记下来了,一张冰川钓鱼图,一张雪地剖鱼图,一张汤饭店夜市图,一张雨中撑伞图,还有一张是道长收集丝瓜水的图。”

蕣华笑道:“看来这位客人是对冰雪画面很感兴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着说:“你那几幅确实别致,雨中的街头,那雨线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着实好大雨。”

蜂儿便道:“好姐姐,五幅画去了,这一下墙面空了许多,你快回去取画来,咱们再贴上,指不定今晚还能卖出几张。”

蕣华咯咯地了,蜂儿可真的是,功名之心极热,这边刚卖出五幅,那边便赶快让自己补货,生怕错过了机会,她若是在官场,便是个极力往上爬的,不会晓得急流勇退。

于是蕣华点头道:“晓得了,等我回去吃了饭,便拿画来。”

腊月里,早上小螳和蜂儿去开店,蕣华关起门来,进入空间,走在海滩上,南极的极昼到了啊,因此白天很是漫长,即使中午的时候进入空间,在这里应该是午夜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光线,只是相当微弱。

蕣华走在海滩上,到处寻找企鹅蛋,她要找的是阿德利企鹅的蛋,这个时候正是阿德利企鹅的繁殖期,帝企鹅要到三月的时候,南极进入寒季,它们才繁殖,不过蕣华之所以着重寻找阿德利企鹅蛋,倒不仅是因为帝企鹅这时候还没有开始繁育,而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储存帝企鹅的蛋,太大了,一个有一斤重,而阿德利企鹅的蛋便小型了许多,尺寸类似鹅蛋,这样的蛋,比较容易烹调,比如说蒸蛋羹,或者水煮蛋,都方便,假如是帝企鹅的蛋,一个蛋加葱花炒了,就够一盘菜。

到了这个时候,空间储藏屋中的蛋类已经消耗殆尽,亟待补充了,蕣华便提了一个篮子,在企鹅群中搜寻,这一个上午,她准备都用来收集企鹅蛋,在这个繁殖期内,要储存够用一年的蛋,企鹅蛋有一个很神奇的特点,就是在自然冷冻状态之中,可以保鲜一年的时间,此时收集的企鹅蛋,可以比较好地储存到明年这个时候。

蕣华虽然前世学的是环境专业,但是她对于动保这个话题,却没有太多的情怀,比如“企鹅那么可爱,怎么忍心吃”之类,她是少有的,不仅仅是为了节约生活成本,也是因为在这不知哪个星球的类南极大陆,有大群大群的企鹅,还有许多海豹,并没有种群危机,所以狩猎一部分,没有太大影响,三个人的需求无论如何,不会对企鹅族群造成很大的威胁,更何况她们现在主要是冰茶店赚钱,没有大量狩猎空间中的生物,所以蕣华以为,捡一些企鹅蛋,猎获一些企鹅,并没有什么残忍的。

蕣华不会为自己辩解,“不吃企鹅就无法生存”,她没有面临那样的生存危机,企鹅也算不上是陪伴型动物,从南极获取食物,比如企鹅,就只是为了省钱,不过她以为,让整个种群濒临灭绝的危险,那样才真正是残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二章广告效应

腊月过尽,时间来到成化六年,三月初三,蕣华上午去盛徽那里,给她做生日。

盛徽是三月三的生日,自小的时候,周围的伯娘婶婶们便拿她们两个的生日打趣,“一个是三月三上巳节,一个是七月七乞巧节,她姊妹两个出生的日子都正赶上过节。”

蕣华: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就在前一个晚上,蕣华特意烧了许多水,很是爽快地泡了一个澡,从前在盛家大宅,春冬天十天洗一次澡,夏秋天则随时可以洗澡,蕣华以为即使是冬季里,天气比较寒冷,不需要那样频繁的洗澡,十天才洗一次也有点间隔太久,偏偏是固定规范,必须遵守的,到她自己独立生活,充满了自由感,只是洗澡这件事,仍然是为难。

这个时代并没有淋浴之类,多是泡澡,而泡澡需要很多的水,一壶一壶地烧水,倒进浴桶里,然后将桶盖盖上,再去烧下一壶,免得桶里的热水很快散去热量,之后还要考虑怎样倒水的问题,房间里没有下水管道,蕣华便特意设计了一个带轮子的浴桶,泡过澡后,推着浴桶便进入空间,拔掉底部的木塞,那还带着温度的洗澡水便汩汩地流出来,不多时便在地上结了冰,为了洗一个真正的澡,蕣华也真的是费尽心机。

这一个浴桶是三个人共用的,一个人洗过之后,彻底清洗浴桶,下一个人再用,所以她们三个人的洗澡,虽然有一些吃力,倒还不是太过艰辛。

三月三上巳节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很是式微,即使是在江南这个风雅之地,“兰汤沐浴,曲水流觞”这样的风俗,也已经少有见到,只是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还保留有这样的记忆,似乎是从宋代以后便突然中断的,唐诗里还有这样的句子,“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可是到了宋代,便少有见到这样的记录,所以蕣华对于上巳没有太多感觉。

但是这一天是盛徽的生日,蕣华是因为这个才注重三月三,特意前一天“兰汤沐浴”,在洗澡水里面加了茉莉花,洗了一个纯天然香水澡,在里面泡了十几分钟,出来之后擦干身体,披上中衣,蕣华闻了一闻手臂,一点微微的茉莉花气息残留于皮肤。

洗过澡之后,蕣华又清洗了头发,披了一头长发在那里晾着,忽然便想到了梅雨季的时候,不但洗涤的衣物难以干燥,洗头也很为难,没有干衣机,蕣华可以将清洗过的衣服被面拿去空间之中冻干,然后拿回到外面解冻,这种时候只要放在炉火边再烤一会儿,就可以干透,然而头发实在是为难,若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直接进入空间,很容易头痛的,手边也没有吹风机之类,偏偏这时代的头发还特别长,在潮湿的天气里,要干透就格外的难,蕣华对于短发本来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短发有它自己的优点,黄梅天洗头之后容易干啊。

好在此时是三月,空气中的水分还没有那样多,所以没有那样的困扰,自己是下午洗了头,到晚间一定会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到了盛徽那边,见盛颐已经来了,她成婚一年多,蕣华没见过她几面,只是偶尔听说她回娘家探望,蕣华才过去瞧瞧她,盛颐的那个老公,可是比盛徽的老公差很远,倒也不是多么粗暴,只是对她很是冷淡。

盛颐与盛徽和蕣华有所不同,虽然是“封建家庭”,但是孟观时和江行对女儿都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她们两个人都得到了很丰沛的母爱,当然是带有“时代特色”的,不过母亲对女儿的感情是真诚的,蕣华虽然是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实在不需要如此呵护,但是不得不说,孟观时的关爱确实让她感到了治愈,弥合了心中的伤口。

但是盛颐不一样,她的母亲崔阅非常轻视女儿,看重儿子,父亲对她也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基本上就是无视,倒是江行和孟观时很是体恤,不时关照,所以盛颐从两位伯母那里,得到了一些母爱,另外姐妹要好,十分亲密,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情感的缺憾。

蕣华知道她难以走自己这条路,只希望她未来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丈夫,凑成这个时代“金童玉女”的理想,度过平静温馨的一生,盛颐想的也是:“虽然小妹相貌粗陋,才学平庸,只盼能有一个能怜惜我的夫君,我一生一世侍奉他,也就罢了。”

盛颐其实很自谦的了,她虽然不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但是容貌清秀,只不过有点单薄,而且读书也是好的,能写诗,盛颐的传统文化水平,大概和蕣华在伯仲之间。

然而仅仅是这个理想,也没有能够达成,盛颐婚后,丈夫对她很是忽视,订婚之前,倒是也认真打听过,那男人家世过得去,祖上没有什么人犯罪,他自己也没有很引人注目的劣迹,知书识礼,算是可以的,崔阅虽然不重视女儿,但也没有想让她乱嫁,她并不想把盛颐往火坑里推,况且她们这样的人家,毕竟是书香门第,若是随意结亲,也让人家笑话,所以挑的这个男人,从表面信息来看,还是可以了,可是盛颐婚后,只在前面几个月还好,丈夫对她有笑脸,之后看了她,便是淡淡的,十分冷落,因此盛颐也很是难过。

不过今天毕竟是盛徽的生日,她便也是笑吟吟的,与盛徽正在说话,见蕣华进了门,便站起来招呼:“蕣华姐姐来了!”

蕣华笑道:“你倒是来得早,今晚可要到我那里住一日?房间已经收拾好,蜂儿小螳都想你得很,还有大黄小黄,好久没见你了,很是想你,那一窝小狗崽,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你。”

春季里大黄刚生了一窝小狗,去年秋季去城郊游玩,不知怎么便和一只黑狗搭讪上,于是就有了这一窝小狗。

盛徽咯咯地乐:“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盛颐扶着蕣华的手臂便笑,暂时淡忘忧愁,这就是“人世几回开口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妹三个坐在一起,谈谈说说,蕣华抱着可澄,便讲茶店里听来的趣事,她其实在那里的时间也短暂,多是小螳蜂儿听到讲给她的,此时专挑轻松无负担的说,三个人又去花园,采摘了杨柳桃花,盛颐将这些编成了一个花冠,戴在了盛徽的头上。

到了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饭,除了喻明夏和弟弟,念真也从夫家赶来,借这个机会回来看看,念玉家中有事,脱离不开,只托人送了礼物来。

因为盛徽又有了身孕,这一天大家就没有待得太晚,到了下午两三点钟,蕣华便携着盛颐的手离去,蕣华骑着驴,盛颐坐车,来到蕣华家中,两个人蹲在后园,逗那几只毛茸茸的小狗,大黄小黄虽然好久不见,此时看到盛颐,依稀能够认识,绕着她嗅来嗅去,不多时便想了起来,在她身边挨挨蹭蹭,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脸,很是亲昵。

盛颐将小黄大黄搂在怀里,抚摸着它们的脖颈,过了一会儿哀伤地说:“我在想,大黄和小黄不读书,不识字,连话语都不通,却能与我如此亲近,为什么夫君却对我如此冷淡?”

蕣华:这就是二十一世纪很多人与动物为伴的原因,“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另类版本。

于是蕣华便问道:“妹夫还是那个样子么?堂上两位大人怎么说?”

盛颐垂下头来:“这一阵愈发不愿意看到我,正在和家里说,要出门游学,二老虽然对我好,只是这乃是正经事,也不好阻拦的,他再过些时便要走了。”

蕣华当时就想说,“走了更好,免得碍眼,大眼瞪小眼”,但是盛颐是想要长相厮守的,于是蕣华便道:“他要出门,你也拦不住,万事随缘吧,在家中好好侍奉二老,也是一样,况且男子本来便少在家中,他若是出去做官啦,经商啦,照样是离开了家。”

盛颐点头:“别的也罢了,只是我现在并没有身孕,若是能生养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有个安慰。”

蕣华吸了一口气,这话带了一点崔阅的口吻,不过这个也就不说了,她笑着劝道:“你刚多大年纪,便想着孩子?你如今这样年轻,未来日子长着,知会怎样变化哩?也许有一天就好了,女子太早生育,很损伤身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今年周岁十九岁,通行的算法是二十岁,然而实在也并不大。

盛颐点了点头,她想要孩子,是希望能有个寄托,让自己在夫家也有一个更稳固的立身之地,只是她也晓得,生育很是危险,倘若难产,非常痛苦,而且还有可能丢了命,她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很灰暗,有时暗自落泪,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的。

这一天晚上,蕣华留盛颐在这里吃饭,做了很经典的炸虾团,还有鱼丸,都是看不出食材本来的形状,蕣华做饭的时候,盛颐就在房间里看看蕣华画的画,本来她是也要进厨房,给蕣华很坚决地拦住了:“你平日还不够累?如今好好歇歇,那里有书,这边有琴,你闲散闲散吧。”

假如盛颐真的进了厨房,那么这一餐晚饭,蕣华就只能炒腊肉了,还有蒸蛋羹。

这个时候蜂儿也回来吃饭,小螳留在那里看店,看到盛颐,蜂儿也很是高兴,亲亲热热叫着“颐姑娘”,眉飞色舞讲今天的事情:“我娘来了茶店里,说要蕣华姐多去慈悲庵逛逛,多画几张画,贴在咱们店里的墙壁上,给大家看看,免得香火钱都流向白鹤观了,还说‘自家人就在慈悲庵,姑娘怎么不多顾念顾念?’可要把我笑死了,自从蕣华姐那一张白鹤观游春图挂出去后,就是牵了两条狗去的那张,白鹤观的名声响亮起来了,大家多往那边去,显得慈悲庵便冷清了,所以我娘有些急了。”

盛颐夹了一个虾团,听她这样说,忙问道:“蕣华姐姐还有这样一幅画?”

蜂儿笑道:“可不是么,蕣华姐那幅画顶有趣,篡改了苏东坡的词,蕣华姐改了上半首,梅道长改了下半首,我就记得‘左牵黄,右擎缸’,着实有趣。”

盛颐拉着蕣华的手臂,道:“好姐姐,究竟写的什么?快给我念念。”

蕣华此时也记不大清了,她不是那种过目成诵的人,虽然当初是自己写的,如今多数也记不得,大略背诵了一下,很多脱字漏字,不过主要意思说了一遍,盛颐便咯咯地笑。

蕣华转头又问蜂儿:“顾婶婶来了,怎不请她家里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道:“是上午来的,家里没人,况且她也急着去施主那边,只是顺带路过,说了这几句话便走了,蕣华姐,赶在天热起来之前,若是不去一下慈悲庵,画几张画,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蕣华笑道:“可说这个天气,正好出去玩玩,我们过几天就去吧。”

蜂儿吃了饭,回去替换小螳,小螳不多时回来,蕣华单独给她留了饭,自己与盛颐坐在一旁喝茶,小螳便在那边吃饭,小螳说话不多,和盛颐打过了招呼,便一边吃饭,一边听她们两个闲聊。

蕣华问:“今晚可以住在这里么?”

盛颐摇头:“我还是回去吧,要服侍两位大人。”

蕣华点了点头,也知道毕竟只是姐姐的生日,不是双亲做寿,盛颐不好在外面留宿,所以能待到这个时候,已经是难得了。

于是蕣华便叫了一辆车子,自己骑驴随从着,将盛颐送了回去,到了那里,和盛颐的婆婆公公说:“抱歉留得晚了些。”

老夫人笑道:“你们姐妹情深,我晓得的。”

却说这个时候,杭州城中,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蓝衣男子正站在桌前,看摊在上面的两幅画,旁边一个穿月白衣服的,仿佛是他朋友的男人,也一起看着,过了一会儿笑道:“道姑收集丝瓜水,这是为什么?”

蓝衣男子一笑:“丝瓜水擦脸,可以让皮肤嫩滑的,你嫂子也是如此,家里种了丝瓜,不为了吃瓜,专为取这汁液,所以我晓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那朋友咯咯一乐:“原来如此,出家也不能忘掉凡尘啊。”

“只是擦个脸,倒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思凡,那些尼庵道观,我们等闲不能进去,究竟那里面的女法师是怎样过生活,也不晓得,如今看看这些图,且是有趣。”

月白衣服的男子哈哈笑道:“兄长这也是‘好色不淫’了,要说兄长新得的这两幅画着实是好,美人图从前也看,都比不得这个有趣,简直活生生的,透着活人的气息,而且还各色各样的,这一张钓鱼图也很好。”

蓝衣男轻轻一摇头:“贤弟,若是只当美人图来看,你还是不知这画呢,这就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微言大义,讽刺人世十分厉害的了。”

“哦?愿闻其详。”那男子挑了挑眉毛。

蓝衣男指着画面,细细地和他讲:“你看,这雪白一片,显然是冰山,而这个女子从冰洞里,却钓出这样的大鱼,而且还是两条,如果她不是画错了尺寸,那么这鱼有人的小腿长短,很够一餐饭了,看她旁边的这一盏灯,灯罩如同一个琉璃碗,想来是冰凿成的,当做风灯来用,看这地上的雪旋转起来,那里的风一定很大,所以是天寒地冻狂风呼啸,很是艰难的了,然而在这样的地方,她能够钓到两条这么大的鱼,即使有一家三四个人,也能吃得饱了,如今我大明三不五时便说饥荒饥荒,流民聚集在山中,看一看这里,雪海冰川,居然有这样大的两条鱼,起码不愁吃饭,当路者不该好好想一想么?”

那男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兄长这样一说,确实有这么一点意思。”

蓝衣男继续说:“我在那书坊,还看到一幅剖鱼图,一个女子蹲在雪地上,剖开一条很大的鱼,也是夜间,空中忽然有彩光出现,她就抬头去看那彩光。那鱼真大啊~~当时我就感到,虽然住在极北荒寒的地方,若是能远离人世这无数的祸乱,倒是也好。”

月白衣服的男子笑道:“每天吃鱼,确实不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三章争地

盛颐的丈夫很快出门游学去了,盛颐本来很是忧伤,但是那男人真的离去之后,她倒是觉得其实也没有那样严重,不用每天对着丈夫那张嫌弃的脸,竟然松了一口气,自己只要安心孝敬婆母公爹就好,于是盛颐居然平静了,面色逐渐红润。

时节不久便进入了梅雨季,到处都湿漉漉的,蕣华只觉得那水蒸气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泛了出来,仿佛骨头都生了锈。

于是蕣华便想到了之前关于黄梅天洗头发的感想,五月二十三这天晚上,小螳洗了头发,蕣华便拉着她坐下来,道:“小螳姐姐你不要动,等我画一幅素描。”

小螳披散着头发,笑道:“你又要画什么了?就这样晾头发,也值得画么?”

蕣华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日常的事,画起来最有意思,我还想配一首小诗。”

小螳咯咯地笑:“偏偏你琢磨的这些东西有趣。”

什么都画,很多本以为是很缩写无聊的事,比如削萝卜皮、刮鱼鳞、熨斗烫衣服,都能仔仔细细画出来,如今连晾头发都要画了。

小螳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说道:“今天已经有人在说,你画里的人物多是女子呢,连捕鱼撑船这种事也是画的女人,多数图画里面找不到男人的脸,若非是‘南极仙姝’的名字,真让人以为作画的人是登徒子。”

蕣华哈哈一笑:“我就是不想画男人。”

能避免就避免,比如夜市图景是难免要画男人形象,但是其它图画,比如灯会,蕣华画的就是几个女子凑在一起看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道:“蕣华,你总是这样与人不同。”

对于这样不肯结婚的女子,世人往往以为她们是古怪的,天生怪癖,当然这世间不婚的女子也的确很少,这样的女人,多数出了家,不过蕣华却是欢欢喜喜,乐天随性,但凡见过她的人,少有不喜欢她。

小螳虽然是决定了这条路,不过却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因为以她的条件,很难找到期待之中的丈夫,虽然她的要求其实也不高,何况她又是孤女,那些有娘家的女子,在夫家也难免受罪,更何况是她这样,在这人世只落得孤身一个人,江行孟观时虽然对她不错,但是在她婚后实在难以多说,所以她思前想后,便与蕣华蜂儿搭伙过了,只是内心有时仍然不免怏怏,以为是被迫如此,就好像蕣华从前谈论另一件事的时候说的,“两害相较取其轻”。

不过她看蕣华和蜂儿倒是整天高高兴兴,仿佛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蜂儿也罢了,虽然做生意很精明,但是有一些方面想得很简单,蕣华则不一样,她是读过书的,晓得很多道理,平时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唯独在这件事上,表现出自己不能理解的求之不得,小螳是只当做守寡的,但凡世间的孀妇,都是凄苦得很,蕣华却如此开心,便不由得她很是好奇,也曾问过蕣华:“难道真的情愿就如此过一世么?后面可怎么办?”

蕣华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又不愁吃穿,顾虑那样多做什么?”

却也有道理,只是小螳仍然感觉有些稀奇,两个人的心灵管道,在这一件事上,是严重堵塞的。

蕣华细细地画着,这时小螳又说:“今天在茶店里,听到有几个人闲聊,说应该将稳婆也治罪,倘若她们溺死婴儿的话。”

蕣华的手登时便是一顿,一秒钟之后又继续勾勒线条:“我也觉得是应该管管,虽然说都是孩子的双亲主张,她们毕竟也是动了手,没个这样为了钱,杀人害命的。”

明代的法律,只规定杀子孙者,“杖八十,徒一年半”,但是没有针对稳婆的法条。

小螳点了点头:“世人怎的这样狠心?那样的稳婆虽然可恶,可是若不是得了主人家的指使,也不肯这样做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能就这样溺死,若是实在不愿抚育,便丢在街头也好,或许便有人捡了去,也是一场功德。”

蕣华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对于溺婴尤其是溺女婴的事,说不上已经麻木,但是实在不愿去想,因为着实太多了,多数都是稳婆下手,大概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亲自动手太过残忍,于是便通过稳婆,似乎便没有那样尖锐和赤裸裸,就好像“易子而食”一样,这种说法起先是出自《公羊传·宣公十五年》,楚国与宋国的战争,“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然而如今并没有战争,也杀死女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个话题上,她竟然想到了盛家的家规,“世人生女,往往多致淹没。纵曰女子难嫁,荆钗布裙有何不可?诸妇违者议罚”,盛家比较好的一点,是不准溺女婴,算是“男权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跟那些只顾了吃干喝净、目光短浅的很有些不同,只不过把溺女婴的罪责都算在母亲身上,这板子就打偏了。

蕣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小螳姐,一会儿你烤一下火,将这头发快烤干吧,免得这样湿淋淋地睡了,明早头痛。”

小螳笑道:“我也是想的这个,只是这种天气虽然潮湿,毕竟不冷,烤了火之后,身上会出汗,蕣华,你明早还要去捕冰虾么?”

小螳总是将“磷虾”叫做“冰虾”,蕣华觉得,这个名字也很美。

蕣华笑道:“对的呀,要去收割我们的铁杆庄稼!”

虽然这个季节因为天气寒冷,磷虾数量有所减少,但是作为南极海域或许最大体量的生物群体,捕捞还是并不很费力,到处都是虾群,蕣华戏称为“铁杆庄稼”,多数是吃鲜虾,不过也将一部分磷虾风干,当做虾皮来用,比如煮粥煮汤的时候就放一点,提鲜味。

然后蕣华又兴致勃勃地说:“明天要出去买一块豆腐,和虾一起煮,加了姜茸葱花,用荤油炒了,再添鱼骨汤,做一道鲜虾豆腐,中午来下饭。”

小螳听她讲到食物,不由得精神也是一振,抬起头来笑道:“那可是好,听你这样一说,便感到很是美味,巴不得快一点到明日的午间。”

这几年家中的烹调,多是蕣华料理,蕣华说不上是一个美食家,她对于食物的品味,比梅紫霞粗糙许多,没有那样细致精微,但是蕣华对于烧菜煮汤,却也肯用心琢磨,她没有太高超的技巧,多是一些机灵的小办法,而且能把不同的食材搭配在一起,烧出来的菜居然也不错,就是那种很经心的家常风味。

而且蕣华还很喜欢谈论料理的法子,创意的菜肴,因为要照应店里的生意,三个人共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每当聚在一起,蕣华时常就要说起自己又想了一个怎样的菜谱,怎么怎么来烧菜,描绘起来眉飞色舞,津津乐道,蕣华的文学素养唯独在这一方面表现得相当突出,谈起烹调来,词汇特别丰富,描述生动,听她这样说起来,往往就勾起人的食欲,于是小螳和蜂儿便也加入进来,出谋划策。

此时小螳便道:“不如加一些豌豆尖,颜色更清爽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连连点头:“好主意,那般嫩嫩的绿叶,我们总是有的。”

豌豆尖过季之后,可以加螺旋藻。

两天之后,蕣华这一天正在画那一幅《晾发图》,主要构图是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毛巾放在一边,面前的小台面上摆着皂盒和梳子,皂盒里一块圆溜溜的绿色香皂,是加的螺旋藻粉,很是精巧可爱,顺便给自家的香皂也做一做广告,这一幅画基本已经画完,现在是要题一首小诗,“黄梅天沐浴,晾不干的头发哟”。

蕣华的书法很是一般,孟观时是按照这个时代的闺秀标准培养蕣华,因此蕣华当初也花费时间练过字的,她的字倒也是端正娟秀,假如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一首毛笔字在普通人之中还算可以了,但是称不上多精湛,在这个时代更加是这样,在业余爱好者之中,都只能算作中等,远不如近芗和盛徽的字,偏偏还要题诗。

近芗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书法要说丰神秀逸,是怎样也办不到的,因此有一次近芗便给她出主意:“姐姐不如往朴拙了去写,配姐姐这样的诗句,倒更显出情趣。”

于是蕣华就专攻魏碑体,笔画粗粗的,转折圆圆的,比较偏重于晚期的魏碑体,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风格,那一个个楷书看着憨憨的。

蕣华将那小诗刚刚写了几个字,忽然外面有人急匆匆拍门,蕣华赶快过去,只听是小螳的声音:“蕣华姐姐,有急事。”

蕣华开了门,小螳闪身进来,闩好了门,小螳低声说:“有人状告孟家,说侵吞田地。”

蕣华登时就是一愣:“真的有这事?我舅舅不至于的啊。”

孟家虽然说不上是慈善家,但是都奉公守法,不是土豪劣绅。

小螳道:“说是一个叫袁阿六的,到县衙去控告,道是本来是他家的地,孟家硬是给霸占了去,刚刚听说的,堂上正在审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仔细想了想:“袁阿六,我记得这个人,是祖母那边常年的佃户,从他娘老子那时候,就开始租种那一块地,到现在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别的话说,怎么忽然间便说那地是他的?”

小螳摇头:“不晓得,只是茶店里有人说起,蕣华你快回家里去看看吧,我先回店了,午饭我们自己叫一点便了。”

蕣华点头:“辛苦小螳姐,我现在就回去瞧瞧。”

小螳转身便又出了门,蕣华进了房中,换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也顾不得其它,便去后院牵了驴,出来锁了门,一路往孟观时那里去。

到了家中,果然孟观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准备出门,见她来了,孟观时便问:“可是为了你舅舅那边的事?”

蕣华点头:“刚刚得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记得袁家租种我家的地,已经两代人了啊,莫非种着种着,便以为这地是他家自己的?”

“耕者有其田”也不是这么个搞法,据蕣华所知,孟家取的租子并不高。

孟观时道:“他是拖了很久的租子,大概有两三年吧,你舅舅实在等不得,前一阵和他索要,他就反口说那地是他的。”

蕣华蹙眉道:“他若是实在家中有事,交不起租子,和舅舅好好说说,未必不能通融的,这样做便是过分了。”

孟观时道:“谁晓得呢?我正要过去问问,你要一起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道:“正是要和母亲一起去姥姥家。”

于是将驴系在后面,两个人坐了车,快快地赶往骆宜章那里。

骆宜章那里,为了这事也正乱着,见她们来了,可能是因为“人多力量大”,报团取暖有支撑,骆宜章的眉头便也稍稍松开了。

孟观时便问:“母亲,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骆宜章叹道:“他家里说是年成不好,七事八事,便一直不交租,到如今三年了,其实阿荣去乡间打听,他家里有钱染布做新衣裳,就是没钱交我们的租子,我们家中也是要吃饭,哪能这样一直拖着?前一阵催他一次,送一些烂谷子来对付,再催他,便索性反咬一口,将我们告到了衙门,如今你弟弟正在衙门里应付。”

孟家虽然在当地也是比较知名的,但是家族少有人做官,孟荣一直经管绒线铺,收入不是很丰厚,要维持一家的开销,地租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袁阿六拖欠租子,就让这家中很有些吃紧。

孟观时道:“哪有这样的人?我家又不是那等狠心盘剥的,说收成不好,那地就在城外,这几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水旱灾,咱家的地和盛家的地相去不过十几里,总不至于那边是常规的收成,到了他这里,就如此凄惨了。”

都是城外的田地,就近便可查看,又不是几百里外的庄子,就得听庄头一张嘴说,今年冰雹,明年蝗虫的。

舅母方同说道:“可说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相公还说他老实。”

这时孟观宪也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议论这件事,孟观宪皱眉道:“本地的那位青天,我倒是知道,手有些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快快地说:“可不是么,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但凡有一点身家的,到他那里打官司,不拿出大笔贿赂是不行的,定要如同榨豆汁一般将人榨干净,咱们这片地方就没有不抱怨他的,怎的还不给参劾了?吏部不是几年一次考评的吗?还是他很会打点上司?”

要说她们这茶店可真的不是白开的,不仅是赚取收入,还能够听到各种消息,小螳蜂儿在茶店里,把本地的事情摸得相当熟,但凡发生了新闻,在当事人之外,她们算是东阳县内知情的第一批人。

骆宜章虽然烦恼,听了她这几句话,却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虽然不是身在官场,这些窍门倒是清楚得很。”

蕣华咧了咧嘴:“都是在茶店里听人家说的。”

这一世与家人闲聊,有时候也涉及外面一些事情,更何况她前世还看过一些官场网文呢。

骆宜章这一小群人就在这里焦心地等着,到了中午,谁也没心情吃饭,不过骆宜章仍然是让厨房送了饭来:“不吃饭哪成?总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应付。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咱们家中在本县还有一些熟人,终不成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去。”

她们正吃着,孟荣回来了,在堂上见过了母亲,又和姐妹打了招呼,蕣华给舅舅问好,骆宜章便问:“知县大人怎么说?我们可是有地契的。”

孟荣皱眉道:“那地契虽然是明晃晃的,可是他拖延着不办,方才我回来时,他的师爷悄悄地和我说,要钱。”

孟观时几个人面面相觑,果然是如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四章水田皮草

那一天蕣华傍晚才回到家中,赶快烧饭送去茶店,蜂儿问道:“那边的官司如何了?”

蕣华皱眉,轻声道:“说是要钱。”

蜂儿摇头:“那官府乃是个没底的窟窿,若真任了他们的意,填进去的钱够再买几亩地了。”

小螳道:“赶快找人通融吧。”

蕣华点头:“也是正在想办法,你们不必担忧,快吃饭吧。”

然后回到家中,自己吃过了饭,平复了一下心情,来到书桌前,将那一幅画上最后几笔字写完。

祖母家中的这个争地官司,从五月下旬一直闹到八月,最后是请了一位退职高官,当地有名的乡绅,来给说项,总算是过去了,地保住了,可是却也花了一些钱,除了官府少不了的打点,请托人情也有代价,虽然对方是仗义相助,这一场司法诉讼,孟家也是脱了一层皮才得以逃出。

蕣华想了一想,送了几条一直珍藏的花胶过去,都是上百斤鳕鱼的鱼鳔冻干而成,很是亮眼,拿这个去还人情,比较见诚意,孟荣又添了两匹绸缎,送去了给乡绅,很像样子了,而且也雅致,比直接送银子要体面。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晚间收了店,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小螳道:“总算是了了,之前真让人捏了一把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说:“可不么,我是晓得有一些东家,很是过头,逢年过节要摊派,家里婚丧嫁娶,都是佃户出钱出力,听到有那样的人,也是觉得很不忿气,但是这也太离谱了一点,明明有钱,租子也不重,偏偏不肯交,把人家的地硬要说成是自己的,好在我们倒是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五娘三郎都是好人。”

这几年没有大灾难,交租子从来都不少短,也不用等人来催,到了日子自己便赶着车送来了,去年家里买了牛,日子过得也不错,说过两年还想买地,双方想的是,彼此帮衬,互相合作,生活都会好起来,像是这样打劫害人,就很险恶了。

蕣华也是觉得:“好悬啊,看来小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二十亩地,也给人家这样盯着,好在没租多了了给他家,否则全要收进去,可算是把那尊瘟神请走了。”

骆宜章家中有上百亩田地,租给袁阿六的是二十亩,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不能再租,于是便另觅佃户。

而且蕣华也有些忐忑,幸好自家的地是租给五娘三郎,都是忠厚善良的人,否则倘若是袁阿六这种,对付起来可真是头痛,最重要的,这边家里都是女人,纵然开茶店卖画再怎样能干,没有政治权力是一个极大的弱点,所以别人不怕和自家打官司,虽然是有亲戚网,也是危险,所以蕣华不由得又想到了冰雪空间,真的是安心啊,不怕有人来诉讼夺田。

而且不仅是担忧财产损失,诉讼期间的精力耗费也很重要呢,这一次祖母那边地产风波,蕣华虽然也焦急,毕竟不需要她直接面对,然而也很是影响情绪,每天读书作画都没有心情,倘若真的是她家那十亩地出事,整个生活作息都打乱了,时间就荒废在诉讼上,其实自己的时间是相当宝贵的,就算不读书不画画,总也要出门转转,观察生活风景,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素材,这样大好的时光,却消磨在打官司上,让人何其的焦躁,虽然蕣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她也不愿将时间这样占用。

小螳站起身去倒茶,瞥见那边书桌上有一幅画,便走过去瞧,笑道:“蕣华真的什么都可以画,连这样的煮鱼骨都放进画里了。”

一口黑铁甑里,煮着雪白的鱼骨,是一条大鱼的骨头,相当完整,从头骨到尾鳍弯成一个环,首尾相接,竖直放在锅里,给清水淹没,就是煮鱼骨汤的画面,典型的日常烹调场景。

空间里不愁吃鱼,那些鱼骨,蕣华起初是丢掉,后来便想到,可以煮鱼骨高汤啊,尤其是那些大鱼的鱼骨,剔净了肉,煮汤特别好,煮上半个时辰,用细棉布滤去了渣滓,就是清澈的高汤,拿来煮粥烧菜,很能增添鲜味,煮一大锅出来,用不完的就放在空间之中,冷藏冷冻都能保鲜几天时间。

前两天忽然发现,这个场景画在图画里也很不错。

小螳瞄了一眼,道:“这鱼骨好像还能游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咯咯地笑:“白骨精。”

转过年来,成华七年的九月里,蕣华这一天正在缝制着一件水田衣,是皮草水田衣,都是海豹皮的碎皮料,颜色深浅不一,蕣华这些年来,每年总要做几件皮货,空间中皮衣消耗比较快,她便也积攒了许多零碎皮料,前几天翻针线包裹,看到了这些皮子,便想到好该用起来,缝制了一个皮坐垫之后,还剩下一堆在那里,蕣华脑筋一转,便做一件水田衣吧,于是她拼拼补补,便开始制作新衣。

断断续续用了半个月的工夫,这一间水田皮草做好了,这一天晚上,小螳回来,蕣华便先要她试一试:“瞧这水田衣,有趣么?你快穿来试一试,看哪里需要修改。”

小螳伸着手臂将那皮袍套在身上,笑道:“也亏了你能想,师傅们的水田衣,都是布料拼制,你却是用了这些毛皮。”

蕣华咯咯地笑:“总要见一点新意的嘛,可惜了我们只藏有这样的皮子,若是能有几块白色的狐狸皮,点缀在上面可是更好看呢。”

现在就是一片蓝灰深棕,虽然色彩上也有变化,终究还欠缺一点强烈对比。

小螳道:“或者你找两块白羊皮缝上?”

蕣华笑道:“色彩上倒是对了,料子总觉得有点不搭。”

羊皮的毛丝终究粗一些,而且还容易黏一起,与这又细又软的海豹皮毛凑一处,便有点违和。

小螳笑着说:“这袍子合身得很,这两天得闲便给慧照师傅送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乃是为慧照做的,小螳与慧照身量相当,便比对着小螳的身材来做。

蕣华与慧照的关系也很是不错,慧照虽然乃是尼僧,却不是只会谈禅的,对于文学艺术颇有见解,而且刺绣技艺精湛,她常年游走于尘俗,在寺庙和宅门街市之中往来穿梭,今年三十出头,人情相当练达,很能与人应酬,蕣华与她说话,很是开心,不会冷场,蕣华有一点社恐,最担心冷场,与慧照在一起,总有人找话题,这方面她压力不大。

三天之后,茶店停业一天,三个人要好好休息一下,骑着驴同去慈悲庵,到了这时候,已经不必再担心驴儿的体力,今年春天的时候,两头母毛驴又各自生了一头小驴,在毛驴孕期后半段,还有分娩后两个月,她们若是要外出,都尽量骑那只公驴,给母毛驴额外增加营养,买了豆粕来加餐,因为不但之前怀孕分娩消耗大,之后还要哺乳。

那一天晚上,母毛驴生小毛驴,声嘶力竭叫了好一阵,总算是生了下来,三个人在那里守着,看到小驴落地,这才松了一口气,小螳道:“好在不用去请兽医,要去城的那一边呢。”

城内兽医比较少。

蕣华笑道:“也不知张老娘能不能成。”

小螳也放松地一笑:“张老娘乃是给人接生,哪能弄这个?”

蕣华乐道:“反正都是接生,张老娘能给人扎针配丸药,收生孩子,她将那技艺拓展一番,在驴身上也是一样,到那时我们不用去请别人。”

蜂儿心有戚戚地说:“看到它方才那个样子,我就不想生孩子。”

小螳笑道:“明明是驴,你怎么想到人身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呲着牙做了个鬼脸:“小螳姐,虽然它是驴,我是人,但毕竟都是同性,驴生小驴很是挣扎,人也是一样,我小的时候,我娘总是和我说,她当初生我的时候,痛得那个厉害。”

蕣华差一点脱口说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过她眼珠一转,笑着说:“难怪我们小时候说起将来自立门户,你那般开心。”

顾大秀从小的教导功不可没。

蜂儿咯咯一乐,过去捡起胎盘:“姐姐,咱们把这胎盘当人胎盘卖了怎么样?定然值钱的。”

传统药材紫河车,《本草拾遗》里面明确说了,“主气血羸瘦,妇人劳损,面黩皮黑,腹内诸病渐瘦悴者”。

小螳笑道:“你可别胡闹了,咱们乃是正经生意人,不干这样事,就不说这本来是驴的胎盘,给人识破了,难免是个‘鱼目混珠’的罪名,便是别人没有看破,问是哪里来的,我们怎样支吾?”

江南这片地方,对胎盘是很重视的,以为若是给人拿了吃掉,孩子会长不大,所以很是着紧,孩子出生之后,便将胎盘藏起来,所以倘若真的把驴胎盘当紫河车拿出去卖,给人看破弄成个“制假售假”还是轻的,假如有人指责说盗窃胎盘,妨害儿童,就说不清了。

不过在北方那边,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起码京城是这样,去年盛徽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可奕,黄学思得到消息,便在京城找人寻了人胎盘,捎回来给她补身体,信里面说那边没有这样的说法,稳婆给人接生,往往便将胎盘顺走了,而且还特意强调,捎来的这一个乃“是头生子的胎盘”。

黄学思还引了丈夫的话,说“稳婆贪利,这类人虽然不得不用,然而务必小心提防”,蕣华就以为,还是不要都怪产科医疗工作者吧,如果没有人买,也就没有人费心拿胎盘,这就是“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况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当事人都不是很在意,旁人又是何必呢?

另外那一句“不得不用”也很有趣,虽然稳婆也是在“三姑六婆”当中,在市井之中属于下流,但是她们相当重要,产妇分娩的时候没有她们是万万不行的,她们不但有经验,而且往往确实有一定的技术,所以夹带胎盘还是个技术活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慈悲庵,见了慧照,蕣华将那一件水田皮草递了过去:“慧照师傅,天快冷了,做了一件皮袍给你,晓得出家人俭朴,所以做了这样一件水田衣。”

慧照看了那斑斑驳驳的皮草,十分喜欢,接在手里便穿上试尺寸:“合身得很,着实有趣味,多谢你。”

顾大秀也在旁边,穿了一件整张皮子的皮袍,乐呵呵地拍着手说:“阿耶,真是好看,从没见过这样的皮袍呢,蕣华,你给慧照师傅画这样一幅画好不好?你费了一番力气才做的这个皮袍,总得画到画里去,给大家伙看看。”

蕣华的虚荣心顿时给她激发起来:“婶婶,我也是想着,给慧照师傅画一幅像。”

顾大秀摇头晃脑:“可知好哩,就让师傅摆个样子你画。”

蜂儿在一边抿着嘴笑,这时终于问了一句:“娘,庙里这一阵香火还好吧?”

顾大秀嘿嘿地乐:“你这丫头,尽怄你娘哩!”

慧照笑道:“承蒙施主们帮衬,给人家念经的钱,总算能养活这庵堂里的孩子。”

听到她提起那些年幼的女童,蕣华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沉,要说有一些人倒确实是没有溺死女婴,但是也并不抚养,而是将那些女婴丢弃在庵堂门前,慈悲庵这些年陆陆续续收养,总有八九个,白鹤观也有这样的事,梅紫霞风度清雅出尘,却也要为了抚育孩子的事操心,其她人实在忙不过来,梅紫霞也要给换尿布的,况且还要操心经费的问题。

像是慈悲庵白鹤观这样的宗教场所,并不是与官府挂靠,没有国家地方拨款,全靠自主经营,庙观虽然有一些田地,不过并不多,交上来的租子只够吃饭,有一点余额,做几件僧衣道袍,至于庙宇的修缮,书籍购置,还有日常其它花费,就要另外想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慧照和梅紫霞都是才女入道,那些小婴儿在她们这里,首先要养得活,这件事当然是不必提了,另外梅紫霞说,“总要能认得几个字,念几卷经的”,这就涉及到教育投入,笔墨纸砚之类,所以为了这些孩子的将来,现在就要吸纳资金,所以慈悲庵和白鹤观都在想办法赚钱,不得不说也确实存在一定的竞争,但是两边并不是剑拔弩张,慧照和梅紫霞也认识的,时常往来,关系很不错。

然后便是探讨这一幅“广告画”的构思,顾大秀追着蕣华连连地问:“好姑娘,你打算怎么画呢?”

蕣华想了一想:“就画一个雪天诵经的画面吧,外面飘着雪,慧照师傅坐在禅房里面诵经,旁边再放一个火盆。”

顾大秀连连拍手:“好主意,好主意,这件衣服给火光一照,漂亮得很,溜光水滑,荧荧亮的,不过是要等到真的下雪才好对着画么?”

蕣华笑道:“此时应该也行的,毕竟这几年,雪景也画过一些。”

顾大秀笑着说:“那么就赶快点起火盆来,慧照师傅你快摆个样子,蕣华给你画画哩!不是说前些时有苏州的客商来买画的吗?蕣华好姑娘,你千万写上这是慈悲庵,若是有苏州杭州的太太姑娘们,看到咱们这里的画,指不定就过来进香,她们纵然不好专程过来,倘若路过,总也能想着来看看。”

小螳抿着嘴笑:“若是有京城的人买了去,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们当然便也知道了,咱们东阳县慈悲庵便是海内名刹。”

顾大秀眼睛灼灼闪亮:“小螳啊,你想得长远啊,我只想着苏州杭州,怎么就把京城给忘了?还有西安府,洛阳城,那里的人都晓得咱们慈悲庵……”

蕣华一看,这两个人是要行销全国了,看来自己的浮世绘还要努力,不能辜负了期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五章定制画像

转过年来,成化八年,春三月的时候,蕣华又去盛徽那里做生日。

这一回盛徽便有些心神不定,虽然她态度仍然从容,蕣华却也看得出她的不安,于是便笑道:“姐姐,你担心什么哩?姐夫在北京会试,他自然很是努力,你在这里担忧,终究也帮不上忙,还焦虑坏了自己。”

盛徽收敛了神情,笑着说:“虽然是如此,终究难免悬心,我本来是决心不去想他,却时时要上心头来。”

蕣华笑着解劝:“姐姐不要担忧,姐夫的才学是很好的,大概可以取中,纵然不中,也没什么,仕宦多风波,在家中安闲度日也好,每天读读书,作作诗,倒是悠然。”

盛徽叹道:“妹妹,我之所以挂念于此,倒并非只是为了夫荣妻贵,光耀门第,只是如今朝中的官吏,浑浊的多,清白的少,你姐夫有一番志向,‘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很希望能够匡正时弊,我也盼望他能够有一番作为。”

蕣华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的,本县的那个县太,居然还在这里死挺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倒。”

盛徽笑道:“蕣华,你可真是恨死了他,确实可恶,他当官牧民,本应主持公道,安定一方的百姓,哪里是让他这样剥民自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人早晚要给弹劾的。”

蕣华恨恨地说:“他可真的是自己当了放羊人,把我们都当了他的羊了,想宰哪个就宰哪个。”

盛徽微微一愣,不由得便想,“牧民”这个词若是如此解释,确实有所不妥。

然后大家便转了话题,念玉笑道:“这一阵忽然间开始时兴水田衣,我认识的夫人们纷纷找碎绸缎来做衣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笑着说:“都是蕣华姐姐那几幅水田衣的图画,大家忽然发现这这种花样的衣衫竟然很是有趣,所以竟是都赶着做了,那些裁缝这一下有得赚了,从前她们只是偷攒布料,拼拼凑凑,如今都过了明路。”

真的是做一行有一行的门道,那些给人家裁剪衣服的,便留下零碎布头,拼接了做一些被面、坐垫之类,也有人以此缝制衣服出售,只是从前大家并不很在意,然而蕣华从慧照的那一张图开始,一口气画了几张水田衣题材,那一阵她真的是对此情有独钟,就连蕣华也是刚刚发现,水田衣很是有趣。

慧照那一幅画是拈了一枝梅花看佛经,旁边燃着红炭炉火,身上罩着拼接毛皮的长袍,蕣华进行了艺术加工,在那上面添了几块雪白的毛皮,色彩更加醒目了;慈悲庵中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蕣华为她也画了一幅,那个女子披的是一件棉布水田衣外衫,青白红绿各色布料凑在了一起;另外还有两张,是穿水田衣提水的女子,还有写信的妇人。

这些画挂在茶店的墙上,往来茶客都可以看到,虽然冬季里来喝热茶的人,不像夏季里喝冰水的人那样多,毕竟也是有,于是水田衣竟然就这样点开了时尚开关,在东阳县中小小地流行起来,开始有人特意做水田衣来穿,而且不是那些贫穷女子,是小康中产人家的女人,这个风潮带动就很有力了。

蕣华笑道:“前几日我回家里去,父亲还说,‘僧不僧,俗不俗,好好的布料剪裁的衣服不肯穿,偏偏穿起这样的衣衫’。”

盛徽哈哈地笑:“七叔也是认真得很了,我如今也觉得,这水田衣很有趣呢,家里也攒了些零碎布头,这几天就做一件来穿。七叔下次若再说,你只对一句‘勤俭持家’便了。”

农家就是穿水田衣的,把旧衣服的布片拼拼凑凑,又是一件衣服,五娘就给家里人做这样的水田衣,很能省钱,况且“看着这些旧布头,觉着也亲切”。

蕣华一乐:“可哄不过去呢,我一张图上画了大红的布片,我爹看到了,就说,‘平民的女子,怎么可以穿大红色?国初都有定制的啊,鸭黄也不行呢,这么浓,快赶上明黄,可是全都穿在身上了,虽然是零碎的’。”

盛颐笑道:“七伯定是又在慨叹国初的风俗淳厚了。”

蕣华咯咯地乐:“可不是么,说什么‘风俗浇薄’,他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都不说话。”

念真笑着说:“家里大人们说起从前,总是会这样,‘细细思量,从正统时候开始,就不好了’,我倒是觉得,如今这样也不错,衣裳多一些花样,还有首饰,我看到有蜘蛛的簪子,很是有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几个人就谈论衣服首饰。

到了下午,蕣华离开盛徽那里,骑驴回去的路上,回想今天姐妹们的闲聊,自己前世虽然对时装之类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到了明代,就觉得这穿衣服的限制也有点忒严格了,像自己家中,只是平民,便不能用金绣,色彩方面,只能穿桃红、紫色、绿色这样偏淡的颜色,而大红、明黄、鸦青这一类颜色都是不许穿的,尤其自家开着茶店,算是商家,按规定不可以穿绸缎,只能穿绢布,虽然以她们的经济条件,金绣锦缎之类距离有一点遥远,不过这样的限制让蕣华很受不了,自己有朝一日,或许财力就够了的吧?

尤其是她画浮世绘,就是要的色彩浓烈,满街都是青的黑的,或者就是月白的,真的是看得她很是郁闷啊,女子服装也是一样,色彩不够丰富,花样也少,就让蕣华感到,这生命也太贫乏了,所以她在自己的画里,就尽情地用浓艳的颜料。

然后脑子又转到喻明夏的科举上,想起盛徽说的那些话,当时聊天的时候,没有时间仔细想,这个时候回想起,蕣华忽然有了一种想法,过去人们提起这个时代的女人,理想就是“封妻荫子”,由丈夫携带着进入贵族阶层,然而其实也不完全是如此,不排除是有这个方面,但是如果只是以为古代女性的精神境界就是这样,那就太低估她们了,比如盛徽,她也是有政治抱负的,只不过是在丈夫身上寄托自己的理想。

女性的家国使命感,从前的李清照就不用说了,到明代衰亡的时候,一些女性也纷纷投入进来,众所周知的柳如已经成为一个象征,此外还有徐灿、王端淑,哪怕没像秦良玉张凤仪那样直接抗清,但是都有这方面的情怀,网文提供一定历史知识。

后世提起古代女性,总是说多么多么凄惨,要说这个时代女性地位是不高,相当多的女性处境危险,男权并不是不凶恶,然而她们绝不是可怜虫,软倒在那里只等着倒霉,她们也是有自己的力量的,虽然往往是曲折迂回的。

蕣华从盛徽那里回来,到了五月里,喻明夏从北京回到东阳,这一次又是榜上无名,很是失落,蕣华又过去安慰了盛徽一番。

到了九月,蕣华这一天精心料理了午饭,是“龙肝凤脑”,鳕鱼肝和企鹅脑,这本来是一道苏式菜肴,蕣华虽然很能琢磨料理花样,却并没有想到这一条,还是在罗昔昔家中吃到了这道菜,才想起来将这两种食材搭配来烧。

罗昔昔乃是东阳名伎,很有名的歌女,蕣华一般是不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请不起,不过七月里的一天,当年那位帮自己中介房屋的孙婆婆上门来,自己好一阵不见她,连忙请她坐下喝茶:“两个月少见婆婆,在哪里发财?”

孙婆婆豁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呵呵乐道:“看姑娘说的,我老婆子天生走街串巷的命,赚一点茶饭糊口,饿不死就行了。今日来找蕣华姑娘,是罗姑娘托我来说,就是枣儿巷的罗昔昔啊,姑娘可有听过她唱曲子?那可真的是好听,好像是神仙唱的一般,这回乃是罗姑娘听说了姑娘的大名,画画顶好的,就想请姑娘去给她画几幅画,姑娘尽管放心,罗姑娘那边买画钱绝不会少给,这一阵一个盐商正和她拆分不开,那银子就如同淌水似的往她那里流,况且姑娘只是过去给画像,绝不会传出不好的事来,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也请罗姑娘去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听到这里,一抬手说道:“婆婆不必说了,我去。”

蕣华没有那样清高,况且孙婆婆说的也是实情,这个时代一些富裕人家的女子,确实也请歌姬到家中弹唱,尤其她本来就是卖画的,哪有那么多说法?既然是孙婆婆来说,自己便去,这可比把画挂在外面等人来买,赚钱快多了。

孙婆婆乐呵呵地说:“姑娘真的是个爽快人,若是那般小气的,只怕要扭扭捏捏呢,我这就去回话,明儿午后,我来陪姑娘过去。”

蕣华一笑:“有劳孙婆婆。”

当天晚上,蕣华将这件事与蜂儿小螳说了,小螳笑道:“你的画越来越有名了,连罗昔昔都来找你画,我可听说,那是一个很雅致的人呢。”

蜂儿道:“这一次的钱是少不了的,况且有罗昔昔帮你传扬,姐姐的名头就更响亮了。”

于是到了第二天午间,蕣华快快地往茶店送了饭,自己也吃了午饭,一切打点整齐,便在那里坐等孙婆婆,果然未时初刻,孙婆婆来敲门,引着蕣华一起去了枣儿巷,蕣华穿得朴素得很,一身月白的衣衫,坐在车里,还戴了纱帽,只怕给人认出来。

到了那里,进入房门,罗昔昔正在厅中闲坐,头发半挽不挽,松松地坠在一边,睡眼兀自惺忪,想来是刚刚睡起来,脸上并未施脂粉,果然很美,而且气质相当好,穿得很素净。

见蕣华来了,罗昔昔便笑着起身招呼:“盛姑娘,久闻大名,你画的那些烟火人情,着实是好。”

蕣华笑道:“我是一个凡俗的人,画这些倒是还觉得接近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罗昔昔殷勤地问:“可吃了饭没?”

蕣华回道:“吃过了,罗姑娘若是还没吃,就先自便吧。”

于是罗昔昔便让小丫头泡了茶,请蕣华吃茶,厨房送了午饭来,罗昔昔便自在小桌旁,面前一小碗米饭,另有两碟小菜,一碗汤,便吃这迟来的午饭。

蕣华喝了两口茶,又将这房间细看了几眼,便拿出画板和炭条,对着罗昔昔画了起来,当罗昔昔吃完午饭,蕣华已经画成了一副简笔素描,罗昔昔看了,感到十分有趣。

从那一天开始,便每天午后去罗昔昔那里,和她商量要画怎样的场景,罗昔昔虽然是歌姬,但是能写诗,有情趣,对于艺术有独到的见解,两个人商酌着,画了用餐图、出浴图、弹琴图、拜月图,还有打马吊的图景。

蕣华在那里学会了打马吊,刚刚出现的牌戏,说是杭州传来的,很快便流行于歌舞场所。

罗昔昔手里抓了一把纸牌,笑着对蕣华说道:“盛姑娘日常作何消遣?”

蕣华道:“不过是读读书,画几张画之类。”

罗昔昔抿嘴乐道:“如今既然是以画为业,只怕未必能那样放松。”

蕣华笑着点头:“确实是这样,有的时候就会在想,大家对那些画,会是怎样的评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罗昔昔道:“平日里也打牌么?叶子戏之类?”

蕣华很老实地摇摇头:“不打。”

罗昔昔笑道:“毕竟是盛家的姑娘,不沾染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蕣华乐着说:“哪里是不想,只不过不会而已,况且家中事情也忙。易安居士有一卷《打马图经》,我虽然未曾看过,不过听说她是逢赌必赢的,生平赢多输少,特别精通双陆。”

二十一世纪信息社会,刷网页的时候看到过。

罗昔昔叹道:“易安居士才真正是一个风流洒脱的。”

蕣华道:“她出身好,许多人和她都不能比的。”

罗昔昔一时间默然无语。

李清照确实很有才华,她天资相当高,而且也极其努力,但是她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与她的家庭背景是分不开的。

李清照出身书香世家,家族很有名望,母亲王氏也是知识分子,家里藏书特别丰富,穿越到这个时代,蕣华对财富有了新的理解,藏书就代表了财力,这样家庭的“清贫”和普通人的清贫,是完全两回事,文化积淀相当程度上代表了家族实力,就比如蕣华这边,埋头苦干这么多年,到现在仍然没添几卷书,多是借书来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罗昔昔更是不用说了,她乃是歌姬,看她房间里的布置,穿戴的衣服首饰,倒很是华丽,而且她干这一行也不完全是因为家境贫穷,而是因为乐户世袭,但是她的身世便与李清照无法相比,在这东阳县里,罗昔昔也堪称是才貌双全,有名的美人,她也十分聪敏,日常拿着书看,还爱写大字,书法比蕣华要强,倘若换一个出身,以她的聪明,或许也会承袭李清照的路子,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才女,然而如今,她却只能在这东阳县里,守着房中那两三百卷书。

并不是歌姬的文化水平必然受限,明代特有“名妓文化”,卞玉京、顾横波都很有才学,极其风雅,但是在文化资源上,与李清照毕竟不同,李清照实在是太便利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

那一天画完了马吊图,罗昔昔留饭,特意安排“做‘龙肝凤脑’过来”,蕣华便吃到了这一道菜,是鲤鱼肝和鸡脑做的,里面还加了金华府有名的火腿,还有菜心,蕣华尝了,着实好吃,鱼肝绵绵的,鸡脑糯糯的,便问:“这道菜着实别致,是怎样做的?”

罗昔昔便笑着给她讲解:“将鱼肝先用葱姜、黄酒腌了,火腿切成这样柳叶片,菜心也切这样的小球样,锅里滑油,加骨汤、鱼肝、鸡脑和火腿,旺火煮沸后小火炆,另取一口锅,菜心划油再沥干,然后把沥了油的菜心加到烧鱼肝鸡脑的锅里,旺火加盐,绿豆粉勾芡,淋熟鸡油洒胡椒粉,就成了。”

蕣华听完了,再看碗里的菜,这道菜也是很费功夫啊,另外她很快便想到,可以用鳕鱼肝和企鹅脑来替换,不用从那么多只鸡里面取鸡脑。

此时料理完了午饭,蕣华装了食盒,提到茶店去送饭,出来的时候便听到有茶客说:“晓得吗?蔡家的哥儿出事了!”

蕣华听了,心头就是一跳,忙问:“这位先生,可知是哪个蔡家?”

那人转头笑道:“可不就是清水桥边的蔡家,我方才听她家出来买菜的人说,蔡家三少爷在外面摊上官司了。”

蕣华脑子里登时就“嗡”地一声,又问了几句,回到家中快速吃完了饭,便去盛徽那里打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六章市井情报员

盛颐那边果然是出了很大的事,那男人这两年多数不在家中,起初是说在外面游学,之后又从家里拿了本钱,到外面做生意,然而也不知这一次是惹了谁,竟然在他的房子里面放了一具尸体,于是便问了个谋财害命。

蕣华来找盛徽,盛徽起初也并不晓得,见她匆匆赶来,还以为她那里出了什么事,忙问:“茶店怎么了?”

蕣华摇头:“茶店倒是不怎么,不过在那里听说,颐妹妹那里可能有事,说是清水桥蔡家的三少爷有变故,我特意问了,是人命官司。徽姐姐,你可晓得这事么?”

盛徽紧皱双眉:“不晓得,是你如今来说,我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我这就和明夏说,让他出去打听一下,我们两个去颐妹妹那边看看吧。”

到了盛颐那里,盛颐正急得要不得,蔡家上下一片紧张混乱,如同要国难当头一般,盛徽和蕣华乃是来走动的亲戚,礼数上太太一定要见的,盛颐便领着她们来见婆母。

她的婆婆韩夫人稳稳地坐在堂上,倒是还沉得住气,只不过搭在桌面的右手微微地有些发抖,盛徽和蕣华给韩夫人施了礼,坐在一旁,问:“太太,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这事着实太过离奇。”

韩夫人冲她们点点头:“我自己养的儿子,我知道他,绝不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哪有胆子杀人?定然是得罪了人,给人家栽赃陷害,今日刚刚得到他的信,这便派人去广州府询问打点。正要问问两位侄女,那边可有人能说得上话么?”

蕣华当即想到了近芗,自己的义母和近芗都在琼州,倒是离得不远,虽然隔了一道琼州海峡,也算是邻省,但毕竟是两个省,不知能不能说得上话。

于是蕣华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的盛颐,有些犹豫地说:“我义母在琼州,义父在那里当同知,也不知能不能行。”

韩夫人连忙道:“你且写一封信,我让人拿着过去,若是能够通融,那便是侄女和太太老爷的人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便当即磨了墨,写了一封求援的书信给丁藏琼和近芗,将这封信交给韩夫人,韩夫人道了谢,将信收好。

眼见这边兵荒马乱,两个人也不好多坐,不多时便告辞离开。

韩夫人蹙眉道:“今天家里有事,便不多留你们了,等这件事了了,再请你们来赏花饮酒。”

盛徽道:“太太客气了,若我们能做什么,定然尽力。”

盛颐送她们到门口,眼圈儿红红的,哽咽着说:“徽姐姐,蕣华姐姐,本来以为他安安稳稳在外面打点生意,我在这里服侍两位大人,却也是相安无事,哪知忽然间竟然生出这样的祸事来?也不知是谁坑害他,硬是要断送了他的性命,如此狠心。”

盛徽安慰她道:“颐妹妹,你不要担忧,官府断案,讲究‘尸伤病物踪’,虽然有尸体在那里,但是若是找不到凶器,便不能随意断案,况且我想那些人也未必就如此胆大,杀人嫁祸,或许不过是街头倒毙的乞丐,便背来放在妹夫宅院中,仵作先要验一验有伤无伤,若是判明了是那人自己病死,与妹夫何干?”

盛徽真的是广泛,她虽然不在衙门里当差,但是读过宋慈的《洗冤录》,掌握了验尸的理论知识,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竟然真的让盛颐的心略有些安稳。

蕣华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家中也不是没有人的,太太老爷正在找人打点,你不要担心,‘疑罪从无’,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尽管宽心吃饭,若是愁坏了你,那边的事本来正乱,这边还要请大夫看病,家中更忙不过来。”

三个人执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盛徽和蕣华只是劝她安心,和她讲:“没事的,哪里那么多昏官?一定查得清清楚楚。”

蕣华脑子一转,另外出了个主意:“派去那里的人,务必细心访查,多问问街巷中的姑婆,或许便晓得是怎样一回事。”

盛徽恍然也明白过来:“蕣华的这个主张好,‘司县到任,体察奸细盗贼、隐私谋害不明公事,密问三姑六婆’,那些姑婆每日里穿梭市井,但凡有什么隐秘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她们知道,派遣能干得力的人,让他找那些卖婆、媒婆、尼僧道长问一下,或许便能得知原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眼睛也是一亮:“姐姐们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和母亲说。”

盛徽与蕣华出了门,坐在车里,蕣华笑着问道:“徽姐姐,方才那一段书是出自哪一本?”

盛徽微微一笑:“《为政九要》,元代赵素的书。”

蕣华笑道:“姐姐真是无书不读,这种书我看着都脑壳疼。”

盛徽含笑道:“你虽然不爱读这样的书,见解却正与他相合,这便是殊途同归,人的见识,有时原不在读书多少。”

蕣华咯咯地乐,自己都是亲身经历得来啊,自家就是三姑六婆之一,算是卖婆吧,卖茶的,小螳和蜂儿整日在茶馆里,这东阳县街面的事情,什么不知道?另外还与慈悲庵白鹤观往来,每次见了慧照和梅紫霞,难道都是聊那些风雅的话题?难免谈一谈八卦,双方交流消息,所以人家内宅之中的事情,她们也多有知道,只不过守口如瓶,不会乱说。

蕣华慢慢地说:“姐姐,我在想,书中写的,多是才女烈女,似这般穿梭于市井的妇人,却少有记录,但凡说起,便不讲好话,究竟她们生涯如何,却是少讲了的,毕竟她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啊。”

盛徽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是蕣华放在心中很久的一个问题,其实最起先的感想,是对照来看现实中的人物,在蕣华的心中,是先于《列女传》的,她是在前世先看了许多,今生才看《列女传》,在这个时代生活越久,便越发感到历史记录的不完整,那些符合规范的才女烈女,文献资料上还有记录,甚至就连儒家认为极其恶劣的人物,也记录在《孽嬖传》里面,比如妺喜、妲己、褒姒之类,然而却少有记录三姑六婆。

这一世读《朱子家训》,里面就说,“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看过一些元曲,里面但凡涉及到媒婆尼僧,也都是丑角,这时候蕣华便想到前世读过的古代,真是才女扎堆,所以才号称“佳人才子”,最典型的是《红楼梦》,大观园里就是才女群像,还有《平山冷燕》之类,但是这些大家惯说的“三姑六婆”,却是少有描写,蕣华仔细回忆,要么就是不写,要么就是一副丑陋嘴脸,好像她们除了一心赚钱、坑人害人,就没有感情了,没有自己的内心世界,灵魂一片空虚苍白,仿佛只是荒唐怪诞的行尸走肉。

于是蕣华有一天便想到,如果不是自身生活在这个世界,剔除滤镜平淡地观察这些游走在外面的妇女,在后世想要从文字记录之中得到三姑六婆的客观资料,实在太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并不是一个“无产阶级历史观”的持有者,凡事都要“颂扬劳动人民”,她只是以为,才女侠女之类的太多了,但是对于这些所谓“三姑六婆”,在城市中穿宅过户谋生的普通女人,实在描写得太少,而且还非常脸谱化,一出场就不是好人,而且描写她们赚钱,总带了滑稽好笑的唯利是图,然而其实谁不爱钱呢?那些士大夫难道不爱钱吗?他们是把权钱资源都掌握在手中啊┓?′??┏

盛徽想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其实不仅三姑六婆,闺秀烈女也多是有骨无肉。”

蕣华脑子一转,那也确实是,史书里记录的正面女性人物,确实有点好像“劳模表彰”似的,高大上而又苍白雷同,与红色电影中的党员形象很是近似。

之后蔡家便是四处请托,忙得星火燎原,对于蔡家老三的事,蕣华并不怎样关心,她担心的只是盛颐,蔡老三出了这样的事,盛颐忧心如焚,日夜焦虑,茶饭不进,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比上次又瘦了一点,脸上白白的,没有血色,下颏都尖了,她本来身体便不是很强健,这一来更有点好像纸片人了。

因此每次蕣华见了她,便再三叮咛:“不要担忧,万事有堂上大人主张,这一阵往来奔走,不是已经有了眉目?乃是给人家陷害的,一群地痞贪图他的财产,已经将辩讼的状子递了上去,看那官儿怎样判,你不要忧虑坏了身体,还要侍奉双亲呢。”

蔡老三是因为在广州做生意,迷恋上一个歌姬,三天两日去那里,结果给当地的流氓看在眼里,想要用这个来套他的钱,不过蔡老三倒还不是完全没谱,多数心思仍然在生意上,那些人不得如意,便索性坑害他,将一个路边倒毙的死尸丢进他的房里,其中一个无赖扮死者亲人,来找他要钱,本意是狠狠讹一笔钱,然而蔡老三宁死不屈,宁愿打官司,于是那帮无赖便扯着他来到官府,告一个杀人害命之罪。

这些内情,派往广州府疏通的人已经访查明白,也去监牢里看过了他家给监禁的少爷,问过了往来事由,前后一串,便通畅了,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恨得韩夫人牙根痒痒的:“这一班匪徒,眼睛里见了银子,便如同蚊子见血,仿佛饿狼,看到人便要生吞了去。”

转而又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你若是本本分分做生意,何至于惹来这样的乱事?放着家中如此贤良的妻子不理会,倒去外面追捧歌姬舞女,才惹下这一场祸事来,我们平时如何说你都不听,这一回老天替我们罚你”。

蕣华一听,这就是“社会教做人”系列。

蕣华对于蔡老三,是毫无同情,只是替韩夫人难过,韩夫人是个很不错的人,慈祥公正,也知道自己儿子做事不靠谱,对盛颐多有怜爱,曾经和她说:“不管我那混账糊涂儿子怎生想法,你都是我的媳妇,有我在,不会让他把你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未来的道路,蕣华也替她打算好了,这一次蔡老三捞得出来便罢,倘若实在不成,就接盛颐来和自己同住,和小螳蜂儿也商量过,两个人都赞成,蜂儿说:“那么我便搬去厢房里住,让颐姑娘住我这间房。”

蕣华当时笑道:“怎么能让你换房?颐妹妹来了,当然是和我住在一起,这房间反正够大。”

里外的套间呢,里边一个宽敞的大卧房,卧房外间是小套间的书房,之外还有一个客厅,两个人住也宽宽绰绰。

唯一的问题就是,空间无法继续隐藏,必然要告知盛颐,想到这一点,蕣华内心也很是纠结,但是盛颐身陷如此困境,自己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况且盛颐也是一个明白人,应该不会泄露秘密。

十一月里,天气寒冷,蕣华这一天去沈清月那里为她画像,沈清月也是东阳着名的歌姬,在罗昔昔那里看到了蕣华给她画的像,便不甘落后,也要蕣华给她画几幅,蕣华连续在她这里一个月,画了四幅画,如今已经到了尾声。

要说自从罗昔昔那里挂了她的画,蕣华知名度提高倒是也罢了,接连有歌姬邀请她来画像,她有了稳定的财源。

这种情形是她始料未及的,蕣华起初想的是,有了罗昔昔的推介,往来的文化人多来买她的画,这一点当然也不是完全空想,确实买画的人多了,而且不仅仅是东阳本县的人,路过的商人学子也会来看画,不过更加显着的效应是,歌姬舞女纷纷邀约蕣华过去给她们画像,往往还在蕣华的绘画上面题诗,蕣华就觉得这个情形很有些诡异,似曾相识。

沈清月一言挑明:“蕣华姑娘乃是画师中的柳耆卿。”

蕣华笑道:“我记得柳三变,是歌姬们将他安葬的。”

生前靠给教坊谱曲写歌词维持生活,死后由歌姬办理丧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清月点头:“柳屯田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然后连忙又加了一句,“不过蕣华姑娘的家业,可是比柳耆卿齐整得多。”

蕣华于是便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果然有一点好像是柳永,不同的是柳永是填词,自己则是绘画,李清照评价了柳永的词,说他“变旧声作新声”,但是“词语尘下”,以李清照的大家闺秀审美,大概难免做出这样的评价吧,不过这句评论放在自己的浮世绘上,倒也贴切,确实是与传统画法有很大区别,不过因为画的多是市井民情,如今更是大量地画青楼歌姬,这便是“画风尘下”吧。

此时沈清月玩弄着一把折扇,乃是金陵名匠李昭所制,金陵折扇天下驰名,这是一个路过的南京商人送给她的,玳瑁扇骨,洒金螺钿,很是华丽,上面画的山水。

沈清月将那扇子打开又合上,头上黑珍珠镶金的蜘蛛簪荧荧发光,说道:“蕣华姑娘,你那妹夫的官司如何了?”

蕣华描完了最后几笔,道:“听说是有眉目了,想来是已经辩说清楚,她家的钱也使得差不多了,便可以了结了,这官司倘若再打下去,卖房子卖地,便精穷了。”

沈清月轻轻地笑:“可惜乃是在广州府,倘若是在咱们东阳,我纵然不才,人卑言微,总能说上几句话,即使是在杭州府,我有个好姐妹在那里,托托她,也能转圜,却是在广州府,实在是鞭长莫及了。”

这些知名的歌姬,活跃于上流社会,也有她们的活动能量,有时便会为人请托事情,像是沈清月这样,给人说情,是比较世俗的了,柳如是通过陈子龙,参与几社的活动,几社不仅是一个文社,那帮文士凑在一起,少不得谈论时政,柳如是在那里面,以她的才学,也一定会表达自己的看法,后来柳如是积极参加抗清,她的想法不会是忽然之间形成,应该有一个长期的过程。

于是蕣华笑道:“沈姑娘有这一份心意,已经足感厚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七章磨镜图

到了腊月将近的时候,蔡老三总算从广州给放回来了,到家那一天,正是腊月二十九,蕣华在家中听到了消息,心中一想,好悬,再晚回来两天,便是成化九年了,这便是“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在路上跨年了,这其实还不是很悲催,假如在监狱里开跨年晚会,那才有意思呢。

听说蔡老三回来,蕣华赶快便打点了东西,知会了蜂儿小螳晚饭自便,约会了盛徽一起,过去观看动静。

到了那里,已经是申正了,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样子,冬季里太阳落山早,这个时候,日光已经黯淡,让一切景物都有些朦朦胧胧,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线之中,有一种韵味悠长的美感。

两个人进入蔡家,便去看那刚归家的人,蕣华扶着盛颐,往床上一看,真是够菜的,只见那男人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果然是在监狱里熬煎得久了,弄成人不人鬼不鬼,面有菜色,神情恍惚,眼窝都眍?了,就跟吸了大烟似的。

盛颐不住地呜咽,盛徽扶着她另一边,安慰道:“妹夫虽然受了这一番苦,好歹回来了,在家中好生将养一段,他年纪轻轻,元气本来旺盛,培植些日子也就好了。”

盛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这样年轻力壮,哪能就这么一直倒着了?多吃些鱼肉,过了年就能缓过来了。”

韩老太太说道:“我家这一番横祸,多亏众位亲戚费心,才将他捞了出来。老三啊,你之所以有这一番磨难,都是之前不修德行所致,今后好该痛改前非,安心守着你媳妇过生活,你若是再那样不三不四,老天也不饶你。”

蔡老三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声音微弱:“娘,我知道了,从此之后,我都改了,这一回多谢贤妻和众家亲眷,多谢姐姐们。”

蕣华一听,这还不错,有点明白过来了。

盛徽笑道:“三郎是晓事的,他如今正病着,太太就不要多说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蔡三郎总算是得脱大难,江行和孟观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初八这一天聚在一起的时候,江行说道:“终于是了了,阿颐之前瘦得,竟然脱了形,这简直不是她丈夫坐牢,是她给抓进监号里面去了。”

孟观时叹道:“可怜她年纪轻轻,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却经历了这些个磨难,打小冷冷清清,过去了那家里,男人也是不理不睬,好在婆婆公公慈善,她还能容身,本来男人在外面,她在家中服侍她家太太,倒也落得两边清静,哪知竟然又经历了这样一场官司呢,好在前几天我去看,说是两个人好很多了,如今她那丈夫与她很是亲近。”

盛徽笑道:“我昨天去看,两个人有说有笑,我们也不算白费了这一番心,颐妹妹如今算是修成正果了,只盼望她们就这样好好地过下去。”

蕣华撇了撇嘴,道:“颐妹妹差一点就当了班婕妤,好在她的那个汉成帝倒是回心转意了。”

那三个人登时便笑了起来,江行乐道:“真亏你怎么比方来着,成帝再怎样不成器,终究没给人关在牢房里。”

盛徽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蕣华的额头:“平日里讲经说史,你都不见怎样伶俐,偏偏此等时候,却有这样的刁钻,要说荒唐,却也不是完全荒唐,简直令人哭不得笑不得。”

班婕妤的地位给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占了去,她读过那样多的书,看到历史上的经验,对于自身处境有很深刻的洞察,在许皇后“巫蛊案”之后,幸免的班婕妤知道,事情既然已经这个样子,自己继续留在成帝身边,绝讨不了好去,于是便自己提出请求,去长信宫侍奉王太后,俨然就是一个静慈仙师,静慈仙师也是在张太后的庇护之下,度过之后的时光。

蕣华咯咯地笑,忽然间想到,从《红楼梦》里面的贾老太君,到张爱玲写的那些老太太,与历史上这些太后,倒有些一脉相承的味道,牵强一点说,《杨家将》里面的佘太君也可以算一个,只不过是武打版本的。

蕣华又道:“他倒是出来了,可是这一场官司,颐妹妹的陪嫁都给赔了进去,她现在箱子底没有压箱钱。”

着实让人担忧,当初盛颐成婚的时候,家中给的陪嫁虽然不丰厚,却也不算太过微薄,连衣服首饰带现银,核算下来总共大约七八十两银子,另外还有姐妹馈赠,蕣华当时拿了二十两银锭送给她,不必费心打制首饰了,要花工匠费,不如直接送白银,盛徽则是送了一根金钗,到这个时候,全拿出去打点官司,毕竟是她的丈夫。

虽然因为双亲健在,没有分家,公中账目虽然必定出钱,但是蔡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位嫂子也会说话:“咱家老三啊,这一次可是破费不少,急得二老头发都白了,账上满是窟窿,已经偷偷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去典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盛颐怎么可能当做不知道呢?就算是没有人说什么,是她的丈夫出事,为了表示自己的情意,也会拿出钱来,于是盛颐的嫁妆就此守不住。

好容易说是官司已经了结,腊月里的时候,蕣华带了食物过去看她,悄悄问她:“你还剩多少钱?”

盛颐轻轻摇头:“姐姐,不要说了,人能回来便好。”

蕣华再三追问:“我是你的姐姐,你倒是和我说几句实话,究竟剩了几个钱?”

盛颐很是羞惭地说:“就只剩几串钱。”

蕣华一听,几串钱,按时价,一两银子两石米,大概顶多买二十石米,如今她住在这大家族中,日常所需是公中开销,盛颐一向节俭,不怎么花钱,所以暂时倒是能应付,但是倘若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难免后手不济,况且人手里没钱,总觉得不方便,盛颐难免也要买些纸笔,胭脂水粉之类。

说到盛颐的经济状况,盛徽本来也是忧虑的,这一次真的是填了一个大窟窿,不过她很快便笑着说:“夫妻之间,却也说不得这些,岂不记得管夫人的那一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夫妻本来便是同进退的。”

蕣华咧嘴笑了,盛徽的这种宣言,虽然确实表现出,妻子与丈夫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但是在盛颐这件事上,她总觉得盛颐是给绑架了,盛颐纵然不想“同呼吸共命运”,又能怎么样呢?然后她忽然想到,管道升这一首词,自己前世看到的资料,说是赵孟頫要纳妾,管道升便写了这一段给他,虽然文人野史未必是真,但是赵孟頫如果真的要纳妾,对管道升也是很严峻的考验,再怎么感情深厚,权力是失衡的。

正月过去,天气逐渐回暖,一切无事,天下太平。

到了四月里,天气热起来,蕣华这一天早上一阵忙乱,将一切打发完,小螳蜂儿出了门,她总算空闲下来,坐在梳妆台前,拿过铜镜,有些昏昏的了啊,这镜子是自小用到大的,当初离开母亲家中,把它也带了来,看到这镜子,便想到从前的时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说这铜镜,其实倒是也好,偶然失手落在地上,不会摔碎,只不过在空气中放置久了,就会氧化,变得昏暗,因此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磨光,蕣华一般都是半年一磨,她实在受不了不清不楚的镜面。

于是蕣华手里拿了一卷书,便在那里一边读书,一边等磨镜人从门前过。

“寒窗败几无书史,公路可怜合至此。

青州从事孔方兄,终日纷纷喜生事。

作诗谢绝聊闭门,燕寝凝香有佳思。

静中吾乃得至交,乌有先生子虚子。”

这是李清照去莱州会赵明诚,坐在那边的家里,感觉很是无聊,写下的一首诗。

蕣华读着诗歌,便想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读书学习的一点心得,那就是真的要有一个好脑力啊,记忆力要很强,才能记得下来这么多的典故,比如这个“青州从事”,指的是美酒,出自《世说新语》,“恒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则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

当年自己拿着一本李清照的诗文集,读到这一句,便过去问孟观时:“母亲,这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青州从事’?”

孟观时手里做着针线:“去找《世说新语》,看《术解》那一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蕣华噘着嘴,自己去找书。

《世说新语》她本来是看过的,但是记忆得并不是很清楚,此时遇到典故,便想不起来,重新翻书才查到了,蕣华不由得便想到,倘若是在前世,要查一个典故,是多么的容易啊,只要上网搜索就好,而且很多普及版的古典文学书籍,都有大量的注解,可是在这个时代读书,书上很少注解,就是有注解,比如《昭明文选》,有一个李善的注释本,那注解也都是特别文绉绉,遇到一些冷僻字,也没有音标,所以蕣华便有一种感觉:“读书好像捡钱,若是当时不记住,过后要找可难。”

她的这个感想,惹得孟观时不住地笑:“你都是怎样想来的?不过却也有道理,治学讲究‘博识强记’,把读过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很重要的,读书一定要用心去看字句,否则之后是自己受累。”

蕣华点头,娘啊,我可是记住了,看书可得留神,比如这一回,虽然你告诉我是在《术解》那篇,我也找了好一阵呢,假如是手机电子书,直接开搜索功能,找寻字句,哪用得着这样一列列地慢慢查?我现在是知道古代那些大学问家,钻研学术是有多辛苦了,资料难找啊,就这么一点一点翻,这得多费劲啊!

此时读着这首诗,蕣华又发生一个感想,李清照是一个很注重精神境界的人,最爱讨论学问,对于酒宴应酬和功名利禄都不是很在意,自己对于酒虽然不太感兴趣,对钱却很喜爱,所以才会心疼盛颐丢出去的那么多钱。

不过盛颐这一番辛苦也没有白熬,蔡三郎算是迷途知返了,经过了那件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梦方醒了,盛颐和蕣华说:“那一天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我们还是至亲的夫妻’。”

当时盛颐满面娇羞,这一阵蔡老三身体逐渐好转,对她知疼知热,盛颐看到他身体恢复,想来没有大碍了,又看到他对自己如此亲密,只觉得云开雾散,自己头顶的天空晴朗了。

蕣华便感到,这也是个好结果吧,钱总算没丢到水里去,希望盛颐未来的岁月,一直就这样平安顺利。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外面一阵惊闺声响,就是那种有铃铛的手摇小鼓,提醒内宅之中的妇女,卖针线磨镜子的人来了。

于是蕣华便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一看,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人挑着担子在巷子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看着那老妇,这可是真新鲜啊,一般磨镜子的都是男人,别看是涉及闺中的行当,但却是男人做的,看后世的图画也能看到,多是男子在那里磨镜子,旁边有妇女观看,书中记载的磨镜人,也是男子,比如聂隐娘的故事,她就是招了一个磨镜少年作丈夫,哪知今天竟然看到了女磨镜人。

于是蕣华便招呼她:“这位妈妈,我要磨镜。”

那老妇人便挑着担子,满脸笑容地过来,进了门便掇下板凳,坐在庭院中,蕣华匆匆进房取了镜子,想了一想,将蜂儿和小螳的镜子也拿出来,三口铜镜都交给这老妈妈磨,只见那妈妈取出磨镜药,涂在镜面上,将那铜镜的表面贴合在那圆圆的磨镜砖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便开始打磨铜镜。

蕣华站在一旁,便和她闲聊:“妈妈贵姓?”

那老妇人笑道:“你只叫我陶妈妈便了。”

蕣华笑道:“陶妈妈怎的学会了磨镜?”

陶妈妈道:“这其实乃是我男人的手艺,只是他之前半身偏瘫,再出来走动便难,想着我还能行,便告诉我该怎样磨,教我出来担着这担子走,我本是不待出来,可是家中没了这活计,要怎样吃饭?况且我也是这个年纪,还怕什么?便说不得挑了担子,来街面兜揽,今日还是头一遭。”

可不能小看磨镜,也属于技术工种,研磨剂是特意配的,白矾、水银、鹿角灰,不懂得一点门道,干不了这个行当。

蕣华咯咯地笑:“便给我遇见了,我可是妈妈第一个客人?”

陶妈妈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就是从姑娘这里开张,多承姑娘照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已经是第三个了。

蕣华又和她说:“你挑这么重的担,着实辛苦。”

陶妈妈乐道:“不瞒姑娘说,我亲娘死得早,爹找了个后娘来,后娘顾着她的一摊事,顾不得我,当想起要给我缠脚的时候,已经太大,缠不得了,我就是这一双大脚出了门,哪知如今竟然用上了呢?否则不说旁的,这一块泥砖就要将我压倒了。”

细泥灰陶的磨镜砖,二十几厘米的直径,大约三厘米厚,可挺沉呢,若说单纯搬起来,倒也搬得动,只是要挑着走这么远的路,便着实为难,蕣华想,骑着驴出来磨镜,可能好些。

蕣华又和她聊了一阵,忽然想到,可以画一幅素描,无论能不能成画,先搜集素材,于是她便说道:“妈妈慢慢磨,等我取了画具来,给妈妈画一幅像。”

蕣华飞奔回房,取了画板炭条,便在那里细细地画,这种场景她还没有画过,一边临摹,一边想着假如真的要画成彩图,要怎样构图。

陶妈妈磨镜的速度比她的素描要快,不过两刻钟工夫,三面镜子都已经磨好,陶妈妈拿着镜子给她看:“姑娘可看看,多么的光亮,可像冰面么?”

蕣华的两眼往镜子上看也不看:“妈妈你坐着别动,就做方才磨镜子的样儿,我要照着画。妈妈不要急,除了磨镜子的钱,我有好大一块腊肉给你。”

陶妈妈听说有腊肉,登时满脸开心:“好哩,好哩,姑娘慢慢画,我不急的,正好歇歇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八章鬼母烧瓷

到了五月里,陶妈妈这一天又在街上摇惊闺,这天气热啊,热得人那汗一层一层往外冒,渗得衣裳都湿了,这时候就想喝一碗冰水。

陶妈妈走到冰茶店门前,站在那里摘下头巾,拿在手里扇着,望着店内,不由得便冒起这样一个念头。

偏巧就在此时,里面有人看到了她,登时便乐了出来,伸手招呼:“这位妈妈,快来快来,你可入画了,正高高挂在墙上。”

旁边一个人笑道:“你这嘴损,人好生生的,你说挂在墙上。”

那人骨都了嘴,辩解道:“心歪听什么都歪,墙上那些美人图,怎的哩?谁家墙上不挂两幅?”

周围的人都乐,旁边那人笑着说:“更胡扯了,那是美人图吗?”

陶妈妈听见这些话,心中好奇,外加也想找个地方落脚,歇歇自己这双老腿,于是便顺势挑着担儿走进来,将担子放在地上,转着头问:“在哪里在哪里?哦,在这里啊!”

几条手臂齐齐伸长给她指着,陶妈妈一眼便看到了,就是西边墙壁正中那一幅,图画上一个老妇人,身穿蓝布衣服,弓着身磨镜,可不正是自己么?虽然那脸有些变形,但是轮廓依稀仍能看出是自己。

陶妈妈一下子就乐出来:“这可是把我画成个老妖怪了!”

那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宛如用刀切开的一样,嘴唇擦得通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先招呼她的那男子笑道:“妈妈还真别说,这画上的人比你有趣多了。”

头上插一根木簪,簪头挂了一串萤火虫,正是夜色朦胧的时候,那萤火虫幽幽闪闪,倒也仿佛宝石一样,裙子底下露出两只异乎寻常的大脚,黑布鞋面上缀着大红绒球,真是个老来俏,那蓝布的衣服也不是纯蓝,上面点缀着雪花图样,这大夏天看着让人凉快,总之这一幅画,是现实与虚幻的结合。

这时小螳看到了她,便端了一碗冰水来:“妈妈喝冰水,前些时多谢给我们磨镜子,这一碗冰水是我们请妈妈的。”

真纯冰水,什么都没加。

陶妈妈乐道:“多谢小螳姑娘。”

坐下来喝冰水,也歇一歇脚。

茶店里的人纷纷议论:“要说这位大姐,越画越玄了,从前多是画美人图,如今把老妈妈画进去了,而且画得还真挺有趣,我都想买了。”

“二钱银子呢,你家里半个月不用吃羊肉。”

自从蕣华开始给歌姬画像,她的画便开始涨价,从前一钱一幅,如今便要二钱,已经翻了一番。

又有人和陶妈妈说:“你家姑娘还在织布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陶妈妈道:“可不就得靠织布赚几个活命钱!”

那人笑道:“不如让你家哑巴姐姐也出来磨镜子吧,我看她长得还行,让南极大姐给画一幅美人磨镜图,她织布能赚多少?给南极大姐当个画像的对标,还能赚条腊肉吃吃。”

陶妈妈这个当模特赚腊肉的故事,已经有人知道,倒不是腊肉多珍贵,而是这事情稀奇,只有请画师画像,给画师钱,没见过画师请人坐在那里,照着描画,还要给那人钱,所以有人便说:

“看来从此以往,倒是多了个新行当,只要长得有可取之处,给画师看中,对着画像,就给钱,以后若是没饭吃,就干这一行,倒是省力,连口舌都不必费的,往那里一坐就行,陶妈妈都赚恁大一条腊肉,更何况是我们,年纪轻轻,端端正正,只可惜那南极仙姝是少画男人的。”

“看来看去,还是女人舍得花钱。”

这时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两眼上上下下打量那幅画,又转着头看着周围的图画,过了好一会儿,直喝了三碗冰沙酸梅汤,这才说:“大姐,这一幅,还有这幅,这幅,这幅,都帮我包起来,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

蜂儿连忙赶过来:“八钱银子,多谢您了。”

蕣华此时正坐在窗前照镜子,新磨的铜镜,虽然有点映得人脸色发黄,不过看得还挺清楚,蕣华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真的是长得越来越像前世,从前,自己的面容带着孟观时和盛敦文的影子,然而到现在,逐渐向原本欧春露的轮廓发展。

孟观时的相貌是很不错的,不过欧春露也不差,很是清秀,气质非常好,尤其是穿起那种淑女款式的衣服,比如白底碎花现代式样的旗袍,或者是湖绿色黑线绣花齐膝裙,都非常引人注目,财务部的顾问之所以有意将她调来本部门,不仅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出色,也是因为相貌相当惹眼,很容易关注到她。

蕣华坐在镜子前,幽幽地便想着前世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个时候,盛徽与喻明夏喝茶闲谈。

喻明夏笑道:“蕣华妹妹的名声竟是愈来愈响了,母亲信中说,连京城都有人挂起她的画来,还有人仿照着开始画,俨然是一个新的画派,她也算是开山祖师了。”

盛徽笑道:“南极仙姝出奇制胜,难为她的这个想法。”

这评价很是精准,蕣华这几年来专心从事绘画,到如今笔法更为精熟,构图也更巧妙,很是敢想,然而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求新求变”,这就是南极仙姝绘画的最大卖点,要说绘画的技法,蕣华虽然是不错的,但也说不上绝顶精妙,唯独她走的这一条路子,前人少有看到的,太新鲜了,偏偏当今的世风,变得浮躁热闹起来,蕣华这种画风正配合上这样的社会风气,如同顺水划船,两者交融,便越来越得意。

这几年眼见蕣华的身价是涨起来了,虽然不到当世名家一画千金的程度,但是在这东阳县,也是很有名气的了,可称“县城着名画家”,在东阳县中,差不多书香门第的男子,在卖画方面都不及她,钊焕有一次就自嘲地说:“大妹妹从小就是救井台的司马光,极为机智,如今果然是在画作上别树旗帜,令我辈须眉男儿不及。”

在幼年的时候,钊焕有一次落到井中,蕣华当时就在旁边,连忙将辘轳上绕着的绳索丢下去给他抓着,然后飞跑过去叫人,将钊焕救了上来,从此蕣华便在盛家知名,类比做宋代司马光,司马光砸缸救人,她是丢绳索得保井中人一时喘息,让人有时间搭救。

两个人谈论了几句书画,喻明夏道:“可说蕣华妹妹真的就这样只是画画,一辈子不嫁人了么?”

盛徽道:“看她那意思,想来便是这样,蕣丫头从小便与旁人不同,自有她的主意。”

喻明夏笑着摇头:“可惜可惜。”

盛徽瞥了他一眼,笑道:“可惜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她这般才貌,春花秋月,雪夜风朝,就这样寂寞度过,如今虽然乃是盛夏的灿烂时节,转眼便是凉秋,到那时何等落寞?”

蕣华今年按当代算法,虚岁二十七岁,根据《黄帝内经》,“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而“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女子是七年一个周期,男子则是八年一个周期,男子的生长周期比女子要长,成年晚,所以衰老也晚,三十岁对于男子是“而立之年”,然而女子便是“年华迟暮”了,妻子的这个妹妹看看便到三十岁,三年时间不过转眼光景,壮盛美好的年华马上便到了尽头。

虽然蕣华对婚姻的抵触让喻明夏很感觉诧异,但是因为时常接触,有日常交往,蕣华在他的心中,便不像是听说的一些女子,抵死不肯结婚,那样感觉怪癖荒诞,在喻明夏看来,蕣华是一个士人理想的配偶,长得漂亮,有一定才华,聪明能干,心地宽厚,假如结婚,一定会是一个好内助,她自己也能就此圆满,夫妻和美,儿孙满堂,度过美满的一生,可惜她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

喻明夏的这一番话,让盛徽心头微微一沉,她已经不是年少时随意做梦的人,知道蕣华虽然现在居然可以说是风生水起,在社会上仍旧不得认同,“良家妇女”的身份岌岌可危,况且虽然未曾出嫁之前,想到未知的前途,心中很是忐忑,但是成婚之后,便觉得婚姻之事也没有那样恐怖,便觉得蕣华有一点太过执拗。

不过喻明夏说出这样几句话,她却要扞卫蕣华:“她自己喜欢便好,纵然是天降一个才貌仙郎,如同灌口二郎那般,她不喜欢也是无趣,况且这世上的女子,莫非都定要匹配一个男子,才叫做‘不虚度年华’?”

后面那句话,其实还是从蕣华那里听来的,蕣华有一次便说:“世间的男子,但凡看到一个过得去的女子,却又没有成婚,便要想到多么可惜,人间的也就罢了,天上的他们都惦记,嫦娥住在广寒宫,他们都觉得可怜,他们怎么不上天?他们以为,女子若是不配一个男子,便是荒废人生么?”

当时盛徽是以为,蕣华这样的说法很是有趣,诗词之中但凡提到嫦娥,确实是伤感惋惜的调子占主流,自己从前本来也觉得没什么,想到一些女子婚后受丈夫冷落,又或者长久离别,孤独寂寞,书写嫦娥的惯用笔调倒是正符合女子的这种心情,不过此时听蕣华这样一说,倒也确实有她的道理,倘若连嫦娥这样的仙女都必须要有一个男人,普通的女子便更不必提了。

喻明夏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也这样认真,她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若是当真成婚,只怕反而不美,倒是这样散淡着好。”

这一天晚上,蜂儿小螳回来,便告诉蕣华一个好消息:“蕣华姐,今日真的是招财进宝,黄道吉日,你的画卖出去五幅,得了一两银子呢,其中有四幅是一个客商买下来,啊呀如果我们每天都有这样的进账,一年就是三百两呢,蕣华姐,你一天只能画一幅画么?”

蕣华抚着胸口:“一天一幅,还是高估了呢,有的时候几天憋不出一张来,我得出去转转,看有什么有趣的好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道:“今天还有人说,你画得很是个色,竟然将陶妈妈画进去了,世人都是画美人图的。”

蕣华点头道:“我就是觉得美人图太多了,才想画一画老妈妈,凭什么那些老头子都能出现在画中,老婆婆却不成?”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出了名的《寒江独钓图》,还有各种各样老汉骑马骑驴的图,拄着棍儿在山间走路的画面,可是中老年女性的形象呢?多数是仕女图,其实就是美人图,年轻美丽的女子画像,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子,少有出场的机会。

而且男性形象多种多样,传统的八仙,只有一个女仙何仙姑,人数问题先不说了,其他七个男仙,各有各的特点,有老有少,有美有丑,浮世绘之中的男性形象,有比较秀美的,但也有相当多很夸张,而且各种各样,并不完全是走清秀端庄风。

蕣华那一天画磨镜图的时候,忽然间便想到这一点,简直和后世女演员的情况一模一样,女演员就是这样,戏路很窄,而且集中在十几二十岁的青春阶段,当年纪大一些,便无戏可拍,男性有各种各样的角色,“挖掘深刻的人性”,女角色就那么几种,要么是为爱痴狂,要么互相扯头花,要么花木兰,要么苦情戏,似乎种类也是可以的,但是总觉得形象不像男角色那样丰富。

所以蕣华就画了陶妈妈的画像。

到了这一年的腊月,东阳一家瓷器行从杭州进了一批瓷器,景德镇烧瓷,其中有几件格外令人瞩目,上面的图案赫然就是蕣华的图画,有一个挂盘竟然是那风格诡异邪魅的磨镜图,给取了个名字,叫做《鬼母磨镜》,蕣华这时才晓得,那天的客商原来是烧瓷的。

于是茶馆里便有人对陶妈妈说:

“妈妈你红了!这碟子都卖到咱们这里来了,全天下得有多少人看到了你的这张老脸?可惜是叫了个‘鬼母’,他若是写‘东阳县陶妈妈’,得多少人来找你磨镜子啊!”

“可惜了那碟子是瓷的,它若是景泰蓝的,妈妈你拿一个挂在担子前面,走到杭州都有人认识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陶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你们这起贫嘴的,又在拿我洗涮。”

陶妈妈这一阵,日子过得不错,多有找她磨镜子的,其实这倒与蕣华的画关系不大,主要陶妈妈是一个女人,内宅的妇女要磨镜子,有女磨镜人自然更加方便,从前多是男子磨镜,不方便引入内宅,只在门口磨了便罢了,如今是陶妈妈,便让她进院子里来,除了磨镜,还和她说说话,打听一下街面的新闻,陶妈妈本来便很能说话,讲起八卦来很是生动,能带动人的情绪,因此主顾们听得高兴,或者是多给她一两文钱,或者拿些东西给她,陶妈妈这日子,在城市底层里面居然还挺滋润。

但是给人画在画上,甚至还印在陶瓷上,毕竟是不一样,虽然家中没存下几个钱,吃一餐肉如同过年,然而陶妈妈也需要精神上的满足,这一回就是这样,这也算是“流传百世,永为不朽”了,因此陶妈妈高兴。

蕣华得知了这件事,也觉得有趣,哈哈地笑:“那些陶瓷商人,倒也是‘敢为风气之先’,居然将这个描在瓷器上了,也不知卖得可好。”

蜂儿一句话揭穿:“现在谁不是挖空心思赚钱?能想一些新鲜法子,便用一些新鲜招数。”

蕣华点头乐道:“我祝他财源广进。”

那也是对自己绘画的认可啊。

蕣华不由得想到,前世去三清山的那一次,也曾经顺带去了一次景德镇,进入瓷器店看了一圈,本来也没想买,看到里面的陈列品,更加没兴趣,都是很陈旧的风格,劣质中国画刷上去的一样,扑面一股尘土的气息,不是卫生因素,是时代感,蕣华是以为,在二十一世纪这样一个不断推陈出新的时代,瓷器也应该有所创新才是,只守着旧的经典是不行的,更何况那图案还很敷衍呢。

总之那一次景德镇之行,蕣华是大为失望,不过也可能自己是在旅游区,那里的商店都是给游客的纪念品,所以没有精品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九章冰棺墓园游乐场

成化十年的正月,三个人关起门来,痛打了几天马吊,蕣华学了马吊,很快就带着小螳蜂儿玩起来,她们两个也很是爱玩,特别刺激,只可惜三缺一,况且平时也真是没有时间,总是要开店,一年一度长休假,这下可以痛快打,简直是从早打到晚,中间吃饭都是匆匆忙忙,蕣华晚上连画都不愿意画,伤眼,却很能打马吊,点起海豹油的灯盏来照着打,堪称“点灯熬油。”

即使气氛这样热烈,她还有些“美中不足”,有一天便说:“可惜了是这样干打,倘若有音乐更好,以后我们找个女先生来,给我们唱曲子,我们听歌打牌。”

那些麻将馆不都是这样吗?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搭配背景音乐,自己虽然打的是纸牌,也想要有伴奏的曲子来听,那样才叫丰富。

蜂儿也乐:“蕣华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姐姐从前说,那些‘钟鸣鼎食’的人家,吃饭的时候敲编钟奏乐,究竟那编钟敲起来是什么调门,我也不晓得,也不好奇,只是喜欢听吹笛子,还有弹琵琶,将来我们有了钱,打马吊就上这两样。”

小螳手里掐了一把牌,听她们两个说得这般有模有样,不由得抿嘴笑道:“不过打个马吊,你们也能疯成这样。”

蜂儿笑道:“小螳姐,人生一世,不就图个欢乐?但凡世人能享受的,我们也要享受,否则岂不是白在世间走了这一遭?”

刚刚过完了元宵节,正月十八这一天晚上,茶店关了门,蕣华就拉着小螳和蜂儿进入空间:“我终于雕好了一样东西,你们快来一起看看!”

小螳乐道:“蕣华姐,是很大件的东西么?我觉得你之前弄的那个鲤鱼井台就很好。”

院子里的石制井台,虽然完整,但是经过了许多年,风吹雨打已经陈旧了,还有污渍,蕣华之前将它努力洗刷,恢复了原本的青石颜色,最重要的是,蕣华收集了许多玛瑙石,一枚枚雕琢,拼成了一幅荷花鲤鱼图,用鱼鳔胶粘在井台上,另外还有玛瑙石雕的小螃蟹、河虾,还有一只水鸟,环绕着八角井台,拼贴成一幅河塘图,因此那井台很是美观。

井台外壁这些图案,蕣华最得意的便是小螃蟹,太有趣了,鲤鱼虽然也好,但是图画上出现得太多,有点审美疲劳,如今觉得小螃蟹很是灵动,尤其是玛瑙石的贝壳,蟹身半透明,小小的爪子和钳子,特别玲珑,所以蕣华一口气在井台上黏贴了七只小巧的螃蟹,组成了一个北斗七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台的外部装饰完毕之后,蕣华请蜂儿小螳来欣赏,她们两个也很是喜欢,画师的家中,连井台都这样有艺术格调。

所以小螳蜂儿很感觉好奇,蕣华忙碌了这么久,刚刚完工的是什么呢?

当她们走进空间,向冰雪大陆内部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冰山前,在那里,已经开凿出一个小小的洞窟,蕣华凿石头凿惯了,凿冰洞便不是很难,边缘都已经打磨光滑,在那个一米七高度的冰洞之中,陈列着一个长方体的冰雕,小螳和蜂儿绕着那冰雕走了两圈,蜂儿还得微微弓着腰,这个时候她们终于看出蕣华雕刻的是什么。

蜂儿不住地咋舌:“蕣华姐,你雕了个棺材啊!”

蕣华洋洋得意:“这就是我将来的葬身之地了,多好的地方,这么皑皑白雪的,我睡在这冰棺之中,就好像水晶棺一样,这里常年冰冻,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保持着,千百年之后,还是在这里,若是有人来这里,还能看到我呢。”

蜂儿叹道:“我从前听人家说,那些当皇帝的,从上位之后就开始给自己修建陵墓,一修几十年呢。”

蕣华咯咯地笑:“蜂儿,你抓住了重点,咱们这也是皇家冰山陵墓了。”

水晶棺啊,那可不是领袖的待遇么?自己雕凿的这一口,虽然是冰棺,但是在这世界寒极,冰雕长存,所以也就和水晶棺差不多。

蕣华再接再厉:“我还想要雕凿一些亭台楼阁,花鸟人像,后面还有几十年,这里几千米厚的冰层,三四十年之后,便也是一个冰川莫高窟了。如果你们愿意,我便再开凿两个洞穴,我们三个将来也在一处,这墙上要雕刻我们的冰像,再摆放一个冰香炉,就是一个完整的祭堂了。啊对了,还应该雕出我们的生活场景,比如开茶店啦,去郊外啦,去寺庙啦,要用浮雕,这样即使有风雪吹进来,掩盖了浮雕,也容易还原,假如只是阴刻一些线条,虽然是省事,但是给冰雪的粒子填塞住,便不好清理,将来后人进入这里,便晓得我们是怎样生活的,我们也算是给后世留下了资料。”

蜂儿啧啧称叹:“蕣华姐,你这工夫要花的可大了,真得几十年呢,不过倒是有趣,就凿一个慈悲庵,再凿一个白鹤观,把我娘、慧照师傅、道衡师傅,还有梅道长都雕成人像,到了那一世,大家也能热热闹闹说话,我想想我还想看点什么?都说北京城的皇宫好,毕竟我们也没见过,雕不出样子来,不过苏州的园子好,什么时候我们去苏州玩一玩,蕣华姐把那里画下来,回来在这里也雕一个,以后我们元宵节,便打着灯笼在这里也逛逛。蕣华姐,你曾经说始皇陵乃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什么水银做的江河,千年不灭的人鱼油灯,我觉得它再稀奇,也比不得我们这里,那地方再怎么神乎其神,终究是在地底下,气闷得很,哪像我们,就在地面上,秦始皇有千年长明灯,我们这里一千年一万年都有太阳月亮,还有风,多么开阔通畅,又有谁能够想到这样一个地方呢?我现在是觉得,挖秦始皇的墓也没什么意思了。”

蕣华:始皇陵躲过了盗墓题材,自己前世确实看过描写这个的盗墓,里面机关重重,还有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低下头来,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指,细细抚摸冰盖上的花纹,是蟠龙飞凤,两侧壁是松树仙鹤,浮雕非常精细的了,蕣华这几年,雕刻技术进步也很快,另外她雕这一口冰棺,也着实用心,毕竟是准备给自己的百年之后的住所,所以雕凿的时候,心情也格外不同吧?

这样沉重的冰盖,而且又相当易碎,雕刻倒是还罢了,蕣华将它从地面拉起来,盖在冰棺上面,只靠她一个人,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可能利用到了滑轮。

听她们两个聊得正热闹,简直不是在谈论身后事,而是在讲一个特别的游玩场所,石窟园林之类,俨然一个水晶宫,神仙御所,小螳轻轻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对于这些事,也不是很在意了。”

“啊?!”

蕣华和蜂儿都转过头来望着她,脸上的神情是惊奇意外。

蕣华雕刻冰棺,又想要雕凿出一个冰雪园林,并不完全是为了安慰小螳,她自己也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蕣华本来是支持火葬,回归自然,不过既然是冰雪大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另类的身体保存方式,就这样冷冻在里面,也是另一种回归的方式,而且还很浪漫呢,实现了自己在生命存在期一直难以达到的超脱,那就是一种永恒,却没想到自己和蜂儿聊得火热,小螳却没有太多感觉。

看着她们两个诧异的脸,小螳略有些腼腆地一笑:“我这一阵忽然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为了那些事情太过担忧,当我不在了,有人念着自然是好,若是没有,也不是很值得痛苦的事,人世之中是有许多有趣的事,这一片冰雪大陆,也奥妙无穷,与这些相比,死后究竟会怎样,便不是很重要了。”

三个人共同生活,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起初自然是辛苦的,可是这几年已经逐渐好转,有一个宽敞的院落,几间坚固的房屋,出行有驴,盒子里有钱,可以说她们如今的经济条件,已经是小康了,衣食无忧,不担心财务方面的危机。

然而让她的心情得到缓和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这几年来,小螳是越来越能够发现生活的乐趣,毕竟蕣华和蜂儿都是变着法子寻开心,她想冷冷清清地待着也难,雅一点的是蕣华,每天琢磨着画画,好像无论怎样平凡烂熟的场景,她都能看出趣味来,又乱改诗词,俗一点的是蜂儿,就想着吃喝穿戴,这两个人又有共同的地方,就是都喜欢琢磨食谱,蕣华已经写了半本食谱,分为空间内外,两种食材,比如烧猪脑,空间中是烧企鹅脑海豹脑,豌豆尖炒肝尖,空间中是螺旋藻炒鳕鱼肝。

而且这两个人还都是顶喜欢玩乐,哪里有热闹,她们去哪里,每年元宵节是必然要出去的,慈悲庵的法事,白鹤观的打醮,若是不忙,也会要去的,这两个人的心情,简直如火上浇油一般,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没有她们不高兴的,蜂儿也罢了,本来心思便浅,就是一个彻底的俗世之人,蕣华读了那么多的书,也是一点事情就乐得不行,没事白开心,洗过了澡拿一块桂花糕,搬一把竹椅坐在门前,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雨,清清凉凉的小风吹着,就觉得别有情趣,跟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想要多想一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前小螳看这人间,多是静态的,比如说赏花,花是不动的,看月亮,月亮也是不动的,然而渐渐地她便发现,人世是动态的,是活泼泼的,充满了无穷的趣味,就是这样一种趣味,缓解了她的死亡焦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如今对于这些事不再那样执着,当然是一件好事,三个人欢欢喜喜走出空间。

又过了两天,正月二十这一天的中午,蕣华剖出一大条鳕鱼籽,盛在大白瓷碗里,已经泡好几朵香菇,用一点菜籽油、盐、糖正腌渍着,这个季节可惜是没有鲜葱姜,不过蕣华已经风干了葱姜,此时取出来用,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干姜莫邪”。

今天午饭,蕣华准备烹调一道“香菇烧鱼籽”,这个季节乃是南极的暖季,鳕鱼繁殖,上午钓起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鳕鱼,里面有好大一条鱼籽,蕣华是很喜欢吃鱼籽的,十分肥腴,非常够味,鱼籽她尤其喜欢红烧,虽然江南菜肴讲究新鲜清淡,这一碗鱼籽确实是够新鲜,刚刚才从鱼腹里剖出来,但是假如调味料放得轻些,便不容易带出那种厚实的味道,反而一股腥味,所以做这一道菜,蕣华一定是要“浓油赤酱”,多加酱油和胡椒粉,还有葱姜,糖和麻油也要多放一点,烧出来的鱼籽才叫够味道,另外焖烧鱼籽用鱼骨高汤,滋味更醇厚。

蕣华正在对这一餐中饭期待满满,虽然时常从书桌前起身做饭的时候,有点感觉厌烦,读书画画的进程打断了啊,但是来到厨房之中,想到即将料理出来的美味菜肴,心中便充满了期待,觉得烹调食物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于是心情就振奋起来了,专心摆弄食材。

她刚刚炸了鱼籽,正准备爆香葱蒜,忽然间外面一阵敲门声,又重又急,蕣华将锅放在一旁,免得干烧,便走过去开了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于五娘,一脸的悲伤。

蕣华马上便晓得她是出了事,连忙请她进了院子,“五娘,房中说话。”

五娘同着她进入厅中,蕣华给她倒了茶,问道:“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有人打官司么?”

经过了袁阿六和蔡老三这两件事,蕣华一看到别人神情紧张,本能地便会猜测是不是诉讼上身。

五娘红着眼圈,说道:“我们家中什么都没有,别人告我们何来?实在是三郎这一阵病得厉害,不能起身,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卖掉了牛,可是还是不成,如今大夫说要吃人参……”

蕣华马上就明白了,是三郎重病,家庭经济要破产了。

“怎么会如此?上秋的时候,我们看他还好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娘哽咽道:“他本来一直壮实得好像马驹子似的,哪知刚刚进了冬天,就在十月里,忽然间便倒了,发起高烧来,胸口痛得厉害,喘气都吃力,请了几个郎中,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转,如今家里是什么物件都没得卖了,就想找东家借几两银子,我方才已经见过了小螳姑娘和蜂儿姑娘,她们说让我来这边找你。”

蕣华点了点头:“茶店里没有那么多现钱,虽然有茶客,这时节每天收入不多。”

虽然每天也能有一两百文,但是比起盛夏季节,那可是差多了,这就是冰茶店的淡旺季。

于是蕣华回到房中,打开床头放着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捧散碎银子,出来拿戥子一称,九两八钱,蕣华拿了一张纸,写了借据,上面写明某年某月某日,于五娘借了九两八钱银子,不要利息,有便还钱,然后蕣华念了一遍给她听,五娘连连点头,便摁了手印。

蕣华又留她吃饭:“马上便做得了,你吃了饭再去。”

五娘摇头:“多谢姑娘,只是我还要去给他请大夫,这就走了,他若是能得好,便都是三位姑娘的恩德。”

蕣华叹道:“他倒是真应该感念你,为他这般奔走尽心。”

若是身体好转倒也罢了,倘若人真的就这么没了,这一笔债务都着落在五娘身上,自己倒是不惦记着让她还钱,但是终究是个问题。

不过蕣华终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在点心盒子里拿了几块糖糕,包在帕子里递给她:“路上吃吧,不要这样空心走路,小心饿晕了你。这里还有一些腊肉,你拿回去烧菜吧,再怎么样也要保住自己的身体,三郎还依靠着你。”

五娘连声称谢,找了个布搭子,将东西揣在腰间,便走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章白莲法船

送走了五娘,蕣华回去厨房继续料理午餐,过不多时打点好,去茶店送饭,此时店内少有客人,多数都是在家中吃饭,或者是坐在餐馆里,她们三个正好闲说话。

小螳和蜂儿坐在一张小桌子边吃午饭,蕣华谈起方才五娘来过了:“着实悲惨,五娘那样一个爽利人,如此凄惶。”

小螳叹道:“可不就是如此么?小户人家,禁不得风吹草动,所以才有人入这个教那个会,好在五娘倒是没进去。”

东阳县城外的乡村,就有白莲教在活动,虽然她们过去游玩的时候,倒是看不到,但是五娘和她们关系很好,告诉了她们:“夜里烧香念经,女人男人都坐在一处,我们没和她们一起,因为她们吃素,我们受不得。”

蕣华当时就乐:“五娘,我们两个乃是知己,不管她怎样神圣的教门,不吃肉就是不行。”

要说白莲教的命运也是离奇,源远流长的,说是从宋代就有,祖师是茅子元,宋高宗时候的僧人,这么多年一直不给主流社会认可,以为是“邪教”,到了元末,白莲教的彭莹玉、刘福通发动了武装反政府行动,朱元璋也是这里面的人,到朱元璋建立了明王朝,白莲教虽然是他起家的组织,却半点没有能够漂白的希望,朱元璋即将胜利的时候,便反踩白莲教,到明王朝正式建立,白莲教依然是“异端”,给严厉查禁,不过在民间,白莲教仍然悄悄地传布,比如说于五娘的村庄。

白莲教不仅是提供精神慰藉,也是一个贫民互助组织,入会之后每个月交会费,假如有事,教徒们会一起帮忙,蕣华听五娘这样说,就觉得好像是一个宗教类型的保险公司,定期交纳一定的保费,遇事汇集大家的力量相助。

另外还帮忙打官司,同一教会的人发生了诉讼,大伙共同帮她抗辩,一定要赢,蕣华对于金钱方面,忧虑已经不大,但是这个诉讼优势,她是很在意的,政治方面是三个人相当薄弱的地方,白莲教在这一方面,对她有一定吸引力。

不过想到入教可能面临的刑事危险,还有自家的家族联系网,蕣华就觉得还是算了,不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蜂儿嘴里塞着饭:“或者找一天空闲,过去看看?毕竟相识了这么久,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之前不晓得,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便很该去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明后天去瞧瞧吧。”

蜂儿转头看着小螳:“小螳姐,或者你与蕣华姐一起过去?我留在这里开店。”

小螳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蕣华清晨便与小螳一起,提了东西骑着毛驴,一路往城外而去,到了五娘家中,只见光景真是冷落,房间里突然宽敞了许多,很多东西都没了。

从前五娘这家里,说不上怎样富裕,但物件是有一些的,箱柜之类,桌面上虽然没有银烛台,但有细陶瓷的茶壶茶碗,此时全没了,蕣华这时候注意到,五娘手腕上原本的银镯子也没了,如今这家中半点闪光的东西都没有了,一片贫穷破败。

两个人与五娘一起进入卧房,看了一下三郎,果然凄惨得很,瘦得脱了形,一副皮包骨头,躺在那里如同骷髅,只不过几个月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而且房间里的空气十分浑浊,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季,天气毕竟还冷,三郎又病得如此严重,所以不敢开门开窗,放了冷风进来,只怕他一受凉,病情更加重了,所以门窗都是紧闭,空气不流通,房间里就一股味道。

因为病人需要安静,小螳蕣华没有多待,便又回到厅中,坐下来说话,不多时水妹也从夫家回来,探望父亲,带了一点鸡蛋,她丈夫家中日子也是寻常,能送鸡蛋来,是不错的了。

小螳在这里和她们说话,蕣华站起身来,走到后院,水妹陪着她,到了牛圈那里,只见里面空荡荡,那头健壮的犍牛已经是没了,不但牛没了,原来的鸡鹅也不见了,院子里只有那一条老狗,还能带一点活动气。

这一刻蕣华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小农经济”,规模很小,承受风险的力量相当薄弱,尤其这个时代的社会福利体系很不充分,不能说是没有,也有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之类,许多都是从宋代传承下来的,但是仍然远远不足,否则平民之中也就不会有白莲教,比如五娘家中这一回,因为三郎病了,之前辛辛苦苦许多年攒下来的家当,不多日子便全没了。

蕣华便问水妹:“你丈夫家中可好?”

水妹点头:“倒是还好,没什么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事就好。

水妹又说:“蕣华姑娘,多谢你们。”

蕣华一笑:“不必客气,本来就是该彼此帮衬的,这些年你们也帮了我们许多,家中若有什么事,便和我们讲,但凡能做的都会做。”

水妹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蕣华姑娘,经过我家里这事,我们想着,还是另外再搭一艘船。”

虽然水妹说得很隐晦,可是蕣华几乎是立刻便想到,她夫家是要搭上白莲法船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可能五娘也会入教。

临近中午的时候,蕣华与小螳起身赶回城中,五娘留她们吃饭,但是这种时候她们怎么能够吃这里的饭?便推辞说:“改天吧,等三郎好了我们再来。”

回到城中,已经是午后两点,蜂儿早已自己叫了饭来吃,蕣华匆匆做了一点饭,与小螳两个人吃了,和小螳说:“水妹夫家只怕要入白莲教。”

小螳道:“入便入吧,别给人抓住就行,我们反正是不会说出去的。”

到了晚上,三个人又谈起这事,蜂儿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也好,虽然若是她家有事,我们倘若能够,定然是尽力的,但是只靠我们三人,能有多大本领?况且我们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求人,若到了实在不得以的时候,问一下她们教门能不能帮忙,倒也是一条路子。”

之后蕣华不时过去看看,三郎着实病得沉重,仿佛奄奄一息一般,但是到了三月里,总算是好转了,即使蕣华不是医生,也可以看得出宋三郎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身体依然虚弱。

五娘用剩余的一点钱买了种子,租了别人的牛来种地,儿子跟在后面扶着犁,今年的春耕,总算是没有耽误,否则五娘一家今后的生活难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七月里,听到好消息,近芗终于要回来了,她公公告老还乡,全家人都要回来东阳。

蕣华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开心,扳着手指算,成化四年过去琼州,到如今六年了呢,这六年虽然不断有书信往来,能够得知双方的近况,毕竟不如亲自见面那样真切。

于是蕣华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等,一直等到了九月,丁藏琼与近芗终于从琼州回到东阳,众亲朋聚在一起,好好地热闹了一阵,丁藏琼略显衰老,近芗则身量又长高了一些,皮肤比从前黑了一点。

在花园里欣赏菊花吃螃蟹的时候,近芗很有些怅然:“从前的姐妹们,有一些离开了。”

六年时间,竟然有一点沧海桑田,从前要好的姐妹,多数已经结婚,这倒也还罢了,但是有一些随着丈夫去了别处,此时难以见面。

蕣华便笑道:“能写信也是一样,情意倒是更加浓厚了。”

都浓缩了。

丁藏琼道:“这一次从那边回来,蛮荒之地,旁的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就是一些蜜渍的荔枝,大家尝尝。瓶瓶罐罐琐琐碎碎,路途太远,这一路着实令人担心,很怕到了地头只剩下一堆盖子。”

蕣华张口又说:“‘罐盖满京华’。”

满座的人都笑。

潘玉鸾走过来捏着她的脸:“蕣华妹妹,怎么偏你就这么会说话?太太说蜜渍荔枝的瓶罐,你就能给改这么一句诗,偏你还改得巧妙,仿佛杜子美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写的诗一样,老杜‘诗史’都是记录的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日常生活史。

丁藏琼乐道:“亏她还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的,蕣华我的儿,这几年才学又长进了吧?”

蕣华五根手指轻轻抓挠着面腮:“倒是看了几本书,不过还是不成啊,母亲,我天生就是不太会读书的。”

潘玉鸾忙道:“妹妹就是自谦,我看妹妹别的也罢了,唯独在改诗上,独步天下,这世间再没一个能越过你去的。”

大家又乐。

丁藏琼笑道:“你的学问暂且不说,绘画倒是越来越有趣,连琼州都看到了你的画,那样天涯海角的地方,本来不是很顺从教化的,那些土人倒是爱看这些画。”

蕣华咯咯地笑:“大概是因为,禀性相通吧。”

都不是那么高雅的人,海南岛的岛民,给人当做未开化的生番,要说这个大汉民族主义,也是相当的强,都不用明确说“蛮夷”,不经意的一句话里就可以带出来,比如说“教化”。

这时近芗说道:“姐姐,母亲这几年,在琼州画了许多画,多数都是设色工笔,带回来给你看呢。”

蕣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多谢母亲,我要好好看看,哪些我能够融到画里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藏琼笑着轻轻点头:“我就知道猴儿是最机灵的,那地方你虽然自己没有去到,但是看了画,也能够拿一些东西去用,当真是个雅贼。”

丁藏琼的长女莳药抿着嘴笑道:“蕣华便是东方朔,偷西王母的蟠桃。”

《博物志》里面记录了西王母的故事,拿桃子给汉武帝吃,那仙桃三千年一熟,西王母看到了东方朔,说“此窥牖小儿尝三来盗吾此桃”。

丁藏琼乐得合不拢嘴,蕣华也笑,莳药这一句话虽然简短,却捧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丁藏琼,莳药是将母亲比作西王母,地位尊贵,而且长寿,另一个便是蕣华,东方朔虽然不是一个绝顶的才子,但是他的机智伶俐是很出名的,蕣华在这一点上,倒是与东方朔有些相像,且不说她的乱改诗句,她题在画上的原创俗语歌谣,也很是有趣,俗而不粗,谑而不伤。

丁藏琼便念道:“我有蟠桃树,千年一度生,是谁来窃去?须问董双成。”

莳药便笑道:“那么谁是董双成呢?”

潘玉鸾和近芗齐齐地指着她:“就是你啊!”

蕣华手搭在桌子上,乐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才晓得,原来东方朔与董双成乃是百合。

之后蕣华便邀请丁藏琼和姐妹们到家中做客,丁藏琼乃是个最喜欢游逛的,当然是一口答应,只是说:“刚刚回来,身上有些乏累,且等再过三天五日,我们便过去看看你那院子,如今捯饬得如何了。”

蕣华笑道:“母亲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口水井,如今漂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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