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春明图
过了正月十九,春节气息终于逐渐消散,蕣华三人也整理心情,重新开始了一年的工作,主要就是轮番织布,点着灯三班倒,一直织到夜间三更,蜂儿只等四月里卖冰,从前的针线生意都且先放下了,费那样多的力气,终究赚不来几个钱,有这个心力,不如在空间里多琢磨一下,暖季就要过去了呢。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蜂儿将之前五娘的作客邀约想了起来,倏地一下抬起头来,一脸雀跃地说:“如今大好春光,天气不冷不热,不如我们去城外看看吧,蕣华姐那十亩地,如今怎样了?另外再去看看五娘,她当初约咱们来着。”
小螳笑道:“你就是心眼实,人家不过是那么一说,若是真去了,难免打扰。”
蕣华笑着说:“咱们自己带了食物过去,中午只在她家略坐一坐,大家凑在一起,也是个热闹,正好清明要到了,那么多人出城祭扫,咱们就也去扫个墓,顺便玩一玩。”
蜂儿口快,张口问道:“咱们扫谁的墓?”
盛义门的规矩,逢年过节,还有寒食节,另外十月初一,盛家的男子过去查看墓地,但是女子是不参与的,此时看看寒食连着清明,蕣华去扫墓,她怎样祭扫呢?此外小螳是不必说了,双亲的尸骨早就不知埋在那里,蜂儿的父亲当年跟着商帮去外乡,再没回来,所以如果真的扫墓,要祭拜哪座坟墓呢?
蕣华一笑:“那么便祭拜孟家的坟吧,那边没有那些规矩,刚好也顺路,另外咱们去义冢那里祭奠些浆水,也是我们一场功德了。”
于是清明这一天,三个人便打点了食物,提了两个食盒,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城东门,来到郊外,一看这边真的是人山人海啊,许多女人男子都来到城外祭扫,在坟前祷告一番,奉上了祭品,就四处游玩去了。
乘着车子来到孟家那一片家族坟茔,便打发了马车回去,晚上要回去的时候,再找马车,然后蕣华也不管是哪一房的坟墓,与自己的亲缘关系如何,便奠了酒浆,又摆了果品菜蔬在那里,蕣华还摘了一些野花,在墓碑前方放置了,觉得这样也就差不多了,为了避免火灾,便不烧纸钱。
然后蕣华站在那里读墓志铭,是死去一百多年的人了,想来是家族中有些身份的人,不仅仅是刻的姓名,还请人书写了死者生平,刻在石碑上,叙述了一生的经历,是一对合葬的夫妻,男子当过小官,说是为人清廉,女子就是贤良淑德,其实也没什么可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后又去义冢那边,其实就是乱葬岗,穷人的坟墓,少有人祭奠,一是因为穷,二也是因为没有墓碑,年深日久,就找不到哪一座是亲人的坟,她们三人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如同方才一样,把米酒倒在地上,又将几碟菜肴水果摆在那里,蜂儿从四周采了许多野花来,坐在那里编起花环,把那些黄的紫的小小野花编成一串。
小螳站在那里,举目四望,神情变得幽幽的,忽然间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在这里祭扫她们,也不知将来谁来祭扫我们。”
蕣华马上便想到了一篇故事,噗嗤一声笑道:“你这可真的是,‘侬今葬花人笑痴,她年葬侬知是谁’,年纪轻轻的,倒是担忧这种事,有人祭扫无人祭扫又能怎样?古人不是早就说过,‘死去元知万事空’,陆放翁那是忧国忧民,显得悲壮得很,他这句话用到寻常时日,倒是也有道理,人只管活着的时候开心快活也就罢了,死后什么都不晓得,哪还管得了祭祀的事?她们来不来上坟,都在坟前说些什么,我们也不晓得啊。”
小螳道:“我也晓得人死之后,魂灵一说终究是有些虚妄,然而死后虽然无知无识,生前却知道,看到别人究竟是怎样祭奠,就可以想象自己的未来,我们如今虽然是自在了,只是身后事难托付。”
蜂儿笑道:“你担心这个,倒是容易,慈悲庵门前从前有人在那里丢弃过婴孩,庵堂收养了,长大后若是不愿意返归红尘,就在那里出家,我们若想要孩子,便和那里的师太说好,将来若再有人丢孩子,便招呼我们抱来养,只是我们现在也没什么钱,房屋又狭窄,还是过些年再说的好。”
蕣华也笑:“各人所重不同,我对于祭扫,是真的没什么兴趣,我就希望将来我死后,有人能把我藏入万年寒冰之中,让我永远听着外面寒风的呼啸,让雪花扑在棺木上,在那样的地方,倒还是尸骨不朽呢。不过我们将来年纪大了,谁人来照应晚年,是个问题,或者就好像蜂儿说的,将来收养一个孩子,不过这件事倒不必着急,我们都还如此年轻,且先轻松几年再说,况且现在确实也没钱,养着吃力。”
小螳听了她们这一番话,不由得吁了一口气,脸色轻松了些,三个人之中,小螳的心思是最重的,想法很多,她对于死后亡灵的安慰,是比正统儒家女性盛徽还注重的,盛徽当然也不是说完全不在意,只是对此没有太多焦虑,曾经说过:“人最重的是修德,至于死后之事,很不必太过看重。”
盛徽虽然不是看淡生死的达观,但她是以为,倘若太过执着于死后,便是邪僻了,不合中庸之道,与其专注于这上面,不如以文章传世,千秋万世的人都会记得。
然后她们就离开了坟墓这一片,一路往水田那边走,一路上夹道都是杨柳,柳絮扑面而来,风吹起柔韧修长的柳枝,确实是非常美的,到了自己的水田边,蕣华站在田埂上望,一片碧绿的秧苗,水稻已经栽种下去了。
蕣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特别爽快,自己穿越之后,终于成为“田园女权”了,有自己的土地。
三个人在城外踏青游玩,荡秋千,又划船,到了中午的时候,便往村庄那边走,之前曾经来过五娘家中,只是好久不来,已经忘了,打听着到她家门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五娘正准备烧饭,见她们来了,格外欢喜,连忙请进来坐,看到蕣华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五娘笑道:“姑娘何必这样客气?到我家里来,莫非还要姑娘们自己带菜?”
蕣华笑着说:“都是些糖果点心,给孩子吃着玩吧。”
五娘笑着道谢,然后大声招呼女儿:“水妹,快过来给姑娘们行礼。”
五娘的大女儿水妹领着一个小娃娃来了,水妹今年大概十岁,手里拉着的弟弟两岁,水妹有些怕羞,见了陌生人,扭扭捏捏,羞红了脸,进了堂屋,给蕣华她们问了好,蕣华拉着她的手仔细地看:“真是个好孩子,长得好像五娘呢。”
然后便解下腰间的绣花香囊给她:“没什么好的,这个荷包,你留着戴吧。”
五娘赶着让水妹道谢,又说:“水妹带着姑娘们,在咱家院子里走走,让鹅狗都认得些人,不许乱叫。”
水妹于是便领着弟弟,引着蕣华三人出了屋子,就在自家院子里逛。
蕣华一看她家的院子,便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宽敞!”
城市里面寸土寸金,自己家中不算贫困,但是仍然只能租那么一套小房,院子只是窄窄的一条,仿佛人家写字的条幅一般,然而看看五娘家的场院,好大面积啊,虽然三间房都是泥坯草房,然而院子宽阔,长宽都有将近十米,这是前院,她家还有后院,比前院还要大,前院拴着狗,后院养着鸡鹅,另外还有一头猪,那几只鹅见了她们,果然是嘎嘎地叫,很凶悍的,水妹张着手赶着鹅:“吁,吁,那边去,别乱叫。”
蜂儿到了这个地方,格外开心,转着头东看西看,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啊呀那是菜地,这葫芦棚实在有趣,那栅栏边还爬着牵牛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很是承担辛苦,然而她毕竟是城市人,城市贫民也是城里人,此时看到了这些,很是觉得新鲜,田园风情啊,蕣华也有一种“农家乐”的兴味,拉着小螳指指点点:“这院子里有磨盘,自家就可以磨面,我想着我们家里,以后不如买一个小磨盘,可以磨米粉的。”
小螳这时已经将方才的“亡灵祭奠”放在一旁,投入这欢欣的游乐之中,笑道:“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将来我们有了钱,买一栋大房子,庭院宽阔,院子里便可以放磨盘,再种一些花草,还有蔬菜,也弄这样一个葫芦棚,夏天乘凉方便。”
蕣华道:“我想再种一些竹子,我就爱听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小螳笑着说:“可说呢,那声音就好像下雨一般,三伏天听着,登时就凉快了。”
蜂儿也参与讨论:“篱笆边定要种牵牛花,那牵牛花真是好,一簇一簇到处爬,着实容易活,半点不用操心的,就好像这院子里有了牵牛花,一下子就鲜亮起来。”
虽然这个时节还没有开花,可是那心形的叶片也与菜叶草叶不同,盘绕在篱笆上,有一种美感,蕣华发挥了想象,到了夏季,朝颜在清晨开花,一片蓝紫嫩白,这原本色彩单调的农家院落,登时就增添了一种艺术色彩,原本贫困简陋的环境,因为这并不名贵的花草,就有了一种对现实的超脱,性灵得以安放。
水妹已经与她们有些熟悉,这时便说道:“再养两条狗看家,几只鸡下蛋,起码得有一只是公鸡,早晨打鸣用。”
蜂儿搂着她哈哈地笑:“是的是的,免得睡过了头,我们清晨出去做生意,早早就要起床呢。”
从四月就要开始了呢,清早外面敲过了五更,这边便要起床准备冰,晚间还赶趁夜市,冰雪产品的旺季,着实忙碌得很。
蕣华也乐,要说这个时代的时间概念,其实相当的模糊,从前蕣华是习惯于准确到几点几分,毕竟手机上的时钟就是这样,清晰显示,她虽然在这方面没有特别的偏执,但是毕竟已经习惯,对时间的掌握非常清楚,然而穿越到明代,没有那样精确的计时器,就感到有些不便,不过好在这么多年,她也渐渐适应了,就这么朦胧着过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个多时辰之后,五娘招呼大家吃饭,木头桌子上几大碗菜,粗瓷大碗,虽然不精致,但很是厚重结实,就好像里面的饭菜一样,类似的风格,一大碗腊肉蒸干豇豆,一大碗虾米炒荠菜,一大碗清炒婆婆丁,一小盆干萝卜炖鸡,另有一碗蒸鸡蛋,一盆干菜汤,一钵切碎的酱萝卜。
蕣华看着这菜肴,便笑着说:“实在太让你们破费。”
五娘笑道:“没什么好的,就是我们地里园子里产的东西,今日实在仓促,粗粗地做了,下次姑娘们要来,提前说一声,备办更丰富些。”
小螳笑道:“这就已经很不错,我家里过年也不上这么多盘碗。”
三个人在家中过元宵节,不过三四个菜罢了。
五娘笑了一笑,这可不就是除夕才有的规模么?那还是丰年,才舍得这样吃,杀鸡蒸腊肉的,还加上鸡蛋,若是收成不好,还不敢这样安排年夜饭,贫苦人家摊鸡蛋是奢侈,精打细算的人都是蒸蛋羹,里面兑水,两三个蛋就能蒸出一大碗,看着丰盛,多加切碎的小葱,颜色还好看呢。
因为有客人来,宋三郎也从地里回来,一起陪客,大家吃饭喝汤,谈谈说说,蕣华三个人满口都是夸赞她家这院子好,将来自己的房子也要怎样怎样弄,蕣华还说:“挖一个池塘,里面种莲花,再养一些鱼。”
水妹嘴里塞着鸡腿,是方才小螳夹给她的,此时含糊不清地说:“养鲤鱼,捉来烧了吃。”
蕣华摸着她的头笑道:“好主意!”
可怜了那些锦鲤,都给做成了红烧鲤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餐饭吃了两刻多钟的时间,宋三郎吃过了饭,略歇了一歇,便回田头去了,蕣华三人喝了两碗茶,也告辞离开。
五娘口里挽留着:“再多坐坐吧,或者就在这里歇一觉,我刚已经把铺席都擦了。”
蕣华笑道:“不必了,知道你们庄户人家忙得很,我看这院子里又是猪又是鸡的,还有狗,可是够你操劳,我们今日来到,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不好再麻烦你。”
五娘笑起来:“姑娘们能来这里坐,我心里高兴,那些事反正干惯了,没什么的,这左近有座山,山上有一座小庙,都说很是灵验,姑娘们若是没事,到那边逛逛也好。”
三个人于是告别了五娘,便往外面走去,果然是循着五娘的指引,往山上走去,看到了那座小庙,其实很是败落了,只有一个老和尚在那里守着,雕像残破,她们在里面略走了走,给了一点香火钱,便出来了。
蜂儿撇着嘴,说道:“比慈悲庵可差得远,那里面栏杆廊柱,红是红绿是绿的。”
蕣华笑道:“改日要去慈悲庵看看,还是前几年去过一回,之后老没去了。”
离开盛家之后,孟观时带着蕣华,号称是拜神祈福,把慈悲庵和白鹤观都看过一遍。
那边五娘让水妹把荷包拿给自己:“我瞧瞧这里面装了什么,啊哟,有一颗银豆子呢,幸好我看看,没让你给弄丢了,这银豆子我拿去了,荷包你带着吧,姑娘们一番心意,看绣得多精细啊,你带着这个,一打眼就和村里姑娘区分开了……快把你那脸色收起来,这副哭丧眉眼给谁看?银豆子存起来,等多攒一些钱,咱家也买一头牛,免得每年春天租人家的牛来种田,等我们有了牛,自家种完了,还能将牛租出去,多好的事情,多赚几个钱,给你和弟弟多吃几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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蕣华小螳和蜂儿清明那一天在城外尽兴游玩,傍晚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路上可惜是没有遇到出租的马车,她们三个一路就走到城门边,在那里终于雇到了三乘小轿,忽悠忽悠给人抬着回到家中。
关了房门,小螳一头就栽倒在蒲团上,捶着自己的腿,说道:“幸好我还走得动,好歹算是回来了,我这腿酸得啊,真想再也不起来了。”
小螳虽然放足,毕竟当初缠过脚,有所损伤,不比蕣华和蜂儿两个完全天足的。
蕣华也是倒在那里哼哼唧唧:“哪知道回来的时候居然雇不到马车?看着那许多牛车马车来来往往,一问却都是有主顾的,这一回我是把城外的景色看饱了,夕阳下的村庄树木都看了个清楚。”
小螳哼哼着:“你还有心看,我累得只想躺下歇着,就蜂儿还精神。”
蜂儿其实也累,不过她去年一个夏天卖冰,走路练了出来,所以比那两个还强些。
此时蜂儿笑着说:“烧热水烫个脚就会好许多,我去烧水。”
蕣华挣扎着起来,说:“我去吧。”
蜂儿乃是三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今年周岁不到十八岁,如此让她辛劳,总觉得有点好像虐待童工。
蕣华点起木柴,在上面放了一块海豹脂肪,她们已经猎获到了海豹,毛皮剥下来,送去硝皮子的那里料理,肉当然是储存作食物,脂肪则是用来燃火,也拿来当做烹调用油,海豹油虽然也是好像鱼油一样腥气,比起企鹅油,还能够稍好一些。
海豹皮下脂肪是真厚啊,尤其是胸部,有六厘米厚度的油脂,看到这样厚度的脂肪层,蜂儿和小螳终于明白,为什么海豹是不怕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了海豹油,日常燃烧木柴的时候,将一块油脂放在柴禾上面,木柴就非常容易引燃,点火方便,此时蕣华在炉灶边生了火,把装满水的铁壶放在上面,坐在小板凳上,等着水烧开,然后提着铁壶进入厅中,蜂儿已经在三个木盆里注入凉水,蕣华将壶嘴对着木盆,就向里面加沸水,觉得差不多了,停住了手。
蜂儿试了一下温度,抽出手抬头道:“蕣华姐,再加一点吧。”
蕣华便又添了一些开水。
蜂儿再试验:“这回好了,小螳姐,你脱了足衣,来泡泡脚吧。”
蜂儿走去便将瘫着的小螳硬是从蒲团上拉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脱袜子。
小螳本来年纪是最大的,此时见她们两个都比自己撑得住,便有些害羞,脱了袜子,将两只脚伸到盆里,登时便“嘶”地呼出一口气,“真舒服!我感觉活过来了!”
蕣华这时也坐在一旁开始泡脚,热水漫过脚踝,蕣华也有一种复苏的感觉,原本僵硬的两只脚很快变得柔软,血液流通也明显加快。
蕣华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想到这时候如果能做一个足疗,就太幸福了,可惜办不到。
过了几分钟,蕣华道:“将来可以买几匹马,或者是驴也好,用来代步,我们骑着马出去玩,人到那里,马就到哪里,方便得很,也不用担心它要等待,会不耐烦,自己也不会再像是这样受累了。”
蜂儿连忙说道:“可说我今天就看到有人骑着马出去呢,后面跟着好几个人,很尊贵的一位姑娘,将来我们有了钱……”
这就是一百零一遍的“等咱有了钱”话题,对于未来,她们是有很多憧憬的,有时候织布之余,谈起未来,几年后另外可以存下一百多两银子,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起一家茶店,夏季里专门卖冰雪水,蜂儿就再也不用推着车子跑来跑去的了,还有要买一座宅院,有花园有池塘,房屋之中的布置,也规划了很多个方案,如今又想着要买驴买马。
蕣华有时候觉得很有趣,虽然钱还没有积存那么多,但是在纸上计划之中,早已经花了出去,而且还不止一个方向,一笔银子派了几个用场,在这方面用过一次,在那方面再用第二回,好像那银钱付出去之后,能自己飞回来一样,不过这样设想着,却是真的很有趣,蕣华感觉自己最大的幸福,就在这种对未来的幻想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说骑马骑驴,也不是怎样惊世骇俗,这个时代确实距离盛唐已经遥远,唐代女子多有骑马,不用看唐三彩的人俑,诗歌里就能够读到,“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虽然这首诗是讽刺杨玉环三姐的骄傲风流,然而却也说明,唐代贵族女性骑马乃是常事,虢国夫人骑着马就能进宫,想来骑马郊游更加无所谓,至于宋代,蕣华前世看过一篇解说《清明上河图》的文章,说这副着名的长卷之中,就画了一个女子骑驴。
到现在明代了,虽然理学思想仍然很厉害,尤其朱元璋又是个一味“复古”的,连殉葬这种事都搞出来了,又推出了盛义门这样的道德表率,“江南第一家”就是朱元璋的旌表,不过也不是没人骑马骑驴,仇英就画过一幅《骑马仕女图》,说明毕竟还是有,蕣华有时候出去外面,也能看到,虽然是很少,但不是完全绝迹,因此她便想着,将来银钱积累更多一些,先开一家冰店,再买一套宅院,到那时就好自备交通工具了,可以考虑究竟是买驴还是买马。
小螳这时也恢复了一些元气,听她们提到驴马的话题,便懒懒地说道:“我喜欢驴,看起来很温驯的,不担心它会踢会咬,而且个子也不高,容易上去,也不怕掉下来。”
蕣华笑着点头:“驴吃的草料少。”
这个要素在经济方面还挺重要,如果是一个山谷草原的随身空间,自己都不必担心饲料问题,直接从空间里割草就好,如果是空间内要用的马,就更方便了,让它们自己在草地上吃饭就好,但这是一个类南极的空间,里面的绿色植物极其稀少,总不能喂海藻给这些运载动物来吃,所以假如选择养驴,在饲料经费上面就可以节省一笔,减轻经济负担,反正不过是为了游玩,没有必要追求那样高的速度。
蜂儿无限神往:“能有几头驴也好啊,今天就不用到处找车。”
蕣华:对啊,就是这个时代的私家车啊,越说越是心痒,很想现在就有一头小毛驴。
清明之后不久,这边正准备开始卖冰,忽然间有消息传来,郧阳府那里有个人叫做“石和尚”,举旗造反了。
蕣华听了这件事,神经登时绷紧,听人说郧阳府属于湖广,蕣华对于中国地理虽然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是不是十分精确,于是便找了舆地图来,在上面搜寻,发现距离浙江还真的不是特别远,湖广东边,北部是南直隶,南边是江西,或者是穿过南直隶,或者是越过江西,都可以进入浙江,中间只隔了一个省,好在郧阳府是在湖广、河南、陕西三省交界,位于湖广西北部,距离东部比较远,所以一时不那么容易过来。
发生了这样武装暴动的事,明王朝当然是派遣了军队去镇压,然而对于蕣华而言,最切近的是石和尚暴动对自己的影响,米价看看涨起来了啊,虽然距离战场比较远,然而金华府闻风而动,各种物资价格上涨,尤其是食物和药品,甚至白布的价格也涨起来了,也不知是当绷带用,还是做什么别的。
别的倒是还罢了,她们三个关起门来谈论:“幸亏去年没有为了图方便,将稻谷卖掉换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样倒是减少库存面积,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就要花费更多的钱去买米。
蕣华笑道:“那样就只好多吃肉,少吃饭了。”
一堆海豹肉企鹅肉冻在那里,南极大陆空间,要吃肉不是很艰辛,但是倘若要吃米面,就难如登天了。
小螳一笑:“这便是‘何不食肉糜’。”
是另类版本的,在外面的世界,如果连糙米都没有的情况,肉类就更看不到。
既然物价在涨,家中便愈发要节俭,于是一日三餐之中,至少有两餐,蔬菜是烹调的海旋藻。
几个人早就在商议,南极大陆是可以满足肉食需求,但是其它食物短缺,谷物类是不要想了,蔬菜或许可以想些办法,蕣华马上便想到了海藻,潮水退下去的时候,潮间带有海藻留在那里,蕣华不是很擅长辨别海藻,于是把各种海藻都收集了一些,分门别类,煮熟后少量尝试,如果发现有口感还可以的,便记录下来,准备长期食用。
蕣华虽然对海藻类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当初毕竟也学过海洋区域环境污染的课程,所以她起码知道螺旋藻的特征,就是如同自身的名字一样,旋转着生长,因此她比较确定那一堆海藻之中,哪一种是螺旋藻,尝了一下,味道也还不错,食用之后没有不良反应。
于是三个人从此就将海洋当做了自己的菜园,虽然陆地荒芜,一片冰雪沙漠,但是海洋里出产丰富,有天然放牧的海鱼海兽,如今连植物食品也能提供,因此蕣华特制了企鹅皮的长靴,粘合剂用的是木工强力胶鱼鳔胶,防水又牢固,靴筒一直连到腰间,用腰带扎紧,就等于一个带鞋的长皮裤,退潮时穿着长靴进入海水之中,更多地采摘水藻,还有海星、海绵,将这些东西都风干,放在仓库里,以备使用。
南极的风能,也是很可以利用,虽然现在没有风力发电的设备,但是南极那干燥而强烈的风,在干燥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寒季制作腊肉,将海豹肉企鹅肉用盐腌渍,拿草绳串了,挂在冰仓外面的冰柱上便好,哪消几天的工夫,便成为硬邦邦的冻干肉,或许应该叫做风干腊肉。
所以在大陆上晒海星海绵还有螺旋藻,当然也是很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六月里的一天,接近中午的时候,蜂儿推着冰车从外面回来,那一桶冰当然已经全部卖完,蕣华见她进了门,便招呼道:“桌上有茶,很快就吃饭了。”
蜂儿到桌边,端起茶碗,咕嘟嘟就喝进半碗,然后将嘴用袖子一抹:“好姐姐,今日午餐吃什么?”
蕣华道:“你连日推车辛苦,今日特别买了豆腐来,煮一个豆腐汤,改换一下口味。”
听起来多可怜啊,吃豆腐改善伙食。
于是蜂儿雀跃:“太好了,这几天不是吃肉就是吃蛋,实在有些腻了,正想弄块豆腐吃吃。”
不多时,蕣华就将饭菜端了出来,上面三个盘子,每个盘子上面放了一小块米饭,一些煎蛋,几块炖肉,一点酱萝卜,另外三个小碗,里面装了热腾腾的海藻豆腐汤。
蕣华将盘碗放在每个人的面前,自从她当家主管餐食,就在家中推行了分餐制,这是从卫生角度考虑,不要说这个时代时不时地就流行瘟疫,即使在二十一世纪,非典新冠也都闹得人心惶惶。
蜂儿且不忙着吃肉吃蛋,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豆腐汤来喝了,然后“哈”地一声吐了一口气:“真好喝,尤其是配着这菜一起煮,特别鲜。”
小螳用勺子拨弄着里面的绿叶豆腐:“而且这颜色还好看呢,大热的天,看着这绿的白的就觉得清爽,绿中还带一点蓝,愈发可爱。”
海旋藻豆腐汤,螺旋藻是蓝藻中的一种,翠绿之中略染一点蓝色,与常见的绿叶蔬菜相比,便显得新鲜有趣,此时配着雪白的豆腐,格外好看。
于是蕣华便笑道:“这便是翡翠白玉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尤其味道也真的很鲜,海旋藻虽然是植物,毕竟生长在海中,所以带了一种海洋的气息,略有点咸,也有点腥,但是很美妙,是一种特别的鲜味,用来煮汤相当美味,让人想到昆布的味道,自从发现了螺旋藻,蕣华常将它用作天然的味精,用来增添食物的鲜美,而且颜色也好看。
此时蕣华笑着又说:“若是再加一点豆酱,便是扶桑的味噌汤。”
蕣华前世比较喜欢日本文化,很精致也很细腻,穿越之后也仍然记得,有时说话间就会带出来,对于日本料理,她最喜欢的是寿司,对于味噌汤本来没有太大偏好,但是此时见景生情,便想了起来。
蜂儿拍手道:“蕣华姐,你哪天买一些豆酱来,我们也尝尝倭国的汤。”
蕣华笑道:“吃了这餐饭我就去买,今日要去万寿堂呢。”
去卖海星,自从去年冬天,空间中的暖季,在海滩上发现海星,蕣华的脑子就转了起来,想着能够怎样使用?夏季开始,有一天她去万寿堂买乌梅,打算给大家煮酸梅汤,冰镇了来喝,特别解暑,在那里便看到有人在配药,是海燕和红花,准备制膏药来治疗关节炎的,于是蕣华便晓得了,原来海燕便是海星,在经验医学的观点认为,海星可以镇惊安神,和胃止痛,厚肠止泻,软坚散结。
当下蕣华打听了海星的售价,回头便着重搜寻海星,到现在终于攒够了一大袋,今天午后准备过去变卖。
蕣华前世是比较倾向现代循证医学,传统的经验医学虽然有一种神秘的美感,但在疾病治疗方面,蕣华还是很慎重,但是穿越后就说不得了,她小心保健身体,另外既然海星可以当做药材,她就计划为家中增添一个新的财源,售卖海星。
于是这一天吃过了午饭,天气正在最热的时候,蕣华提了一个大布袋,撑着纸伞,便往万寿堂而去,到那里将海星倾倒出来,掌柜过来看了看,说:“三钱银子。”
蕣华就拿了那三钱白银赶了回来,顺路买了黄酱,这时候蜂儿也休息好了,蕣华进入空间,提了冰桶出来,蜂儿又出去卖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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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年的八月,中秋节的时候,蕣华同着母亲在十六那天去了祖母那里,见到归近芗,说不尽的亲切。
近芗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我终于开始用冻石刻章子,给你刻了一个灯光冻的印章。”
蕣华忙问道:“可是刻的‘南极仙姝’么?”
近芗咯咯地乐:“是‘南极仙翁’。”
骆宜章孟观时孟荣等人都哈哈地笑,孟荣笑道:“蕣华,也真亏你想得出来,居然叫做‘南极仙姝’,你倒是省事,把‘南极仙翁’只改了一个字,直接就是你的号了。”
蕣华笑着说:“舅舅啊,虽然是这一字之差,我也费了好一番精神,古人所谓‘一字师’,换一个字做到精准贴切,也不容易呢。”
孟荣点头:“你也是推敲了好久呢。”
孟观时笑道:“听这名号像是要修仙一样,也不知你是修的什么仙。”
蕣华道:“娘,我修的‘床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酷暑的夏季,虽然有冰块降温,终究有点难过,所以现在天气开始转凉,便是自己大好的睡眠人生,总算可以补眠了。
近芗这时乐滋滋地取出一个锦盒来,交给蕣华,蕣华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灯光冻石章,自从晓得近芗钻研雕刻,蕣华便也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灯光冻乃是冻石中最为人欣赏的一种,半透明的材质,微微有点发黄,很有一种剔透感,正方形的底面上雕刻着四个阴刻的篆字,蕣华取了印泥,找了一张纸,在上面盖了个戳子,纸面上出现的字正是“南极仙姝”。
小螳在旁边看着,笑道:“这字真庄重。”
近芗转头对她说:“小螳姐,我也正给你刻章,只差一点就能完工了,你们在这里住两天,回家的时候就能将章子带回去。”
小螳笑着说:“多谢你费心,只是我又不写字画画,那章子带回去,便好好收藏着,时时拿出来看看。”
蕣华笑道:“我也是好久不画了,我想着,回去将这章子盖在书上,让人晓得这是我们的书。”
南极仙姝藏书。
小螳一乐:“你要不要再盖账本上?”
蕣华连连点头:“很是很是,每一页都要盖章,会计专用章。”
这就是最简单的防伪措施,防范假账,谁要是想从中间抽去一张,另行替换,可是不容易,当然这话只是说笑,她们三个人的账簿,没有那么多花样,财务制度还是比较简单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近芗说道:“可惜我现在只是能刻字,还不是很能雕刻花样,人家的章子上,有镂刻的狮子麒麟,观音弥勒,若是我能到那样的本领,才是好呢。”
蕣华安慰道:“你慢慢练着,总有一天可以,我等着你帮我刻一枚带雕像的章子。”
近芗笑道:“刻一个寿星么?”
蕣华摇头乐道:“我可不要刻那么一个老头在我章子上,你替我雕一个嫦娥奔月。”
近芗拍手笑道:“那倒是正配‘南极仙姝’这个名字。”
她们在这里说自己的话,那边骆宜章孟观宪她们,则在谈着国家的动荡:
“郧阳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平定。”
“广西那边也正乱着,大藤峡啊,从太祖的时候就不太平,断断续续一直到现在,都是那些蛮子在那里生事。”
“我又想到了成祖时候的唐赛儿,当时也是好一阵乱,将国中的尼僧道长都送到了京师。”
蕣华转头问道:“祖母,为什么要抓道长尼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骆宜章道:“因为担心唐赛儿藏身在出家人里面啊!要说那件事,我可是赶上了,我记着那是永乐十八年,年初的时候便开始乱,就在山东那一片,乱了大概有一两个月,之后说平定了,然而也不肯罢休,说是唐赛儿一直没能捉到,于是先是将京师和山东的尼道都送到北京城辨认,看里面有没有唐赛儿,又从整个大明疆界搜罗发遣出家人,将那些女尼女道送去京城,仍然是没有找到,闹了好一阵,最后总算是渐渐不追了,那些官员也是倒霉,成祖的脾气乃是很严厉的,许多当官的都为了这件事,丢了性命。”
蕣华居然不知道历史上这一场算是很着名的唐赛儿民变,当年历史课或许是学过,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印象,此时听祖母说起,分外感兴趣,便拉着骆宜章的手:“祖母,你和我讲讲,那唐赛儿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骆宜章见她喜欢听,说话的兴致便更高了,笑道:“等我想想,这么多年过去,有些忘了。那个时候啊,我比你现在要大几岁,就听到外面的人说什么‘唐赛儿唐赛儿’,道是山东那里有人反了,当时心里就很慌啊,山东与我们这里也不算太远,过了南直隶就是了,若是她们真的打过来,也不知会是如何,好在过了不多久,就平息下去了。那唐赛儿给人家传得神乎其神,说她是佛母,能够剪纸为兵,当年在山石缝隙里,发现了白莲教的经书宝剑,从此便有了这样的道法,有人说她曾经是给捉住了的,但是她的法术厉害,在牢狱里轻轻一抖,身上的镣铐便都落了下来,然后她就从从容容走了出去,再拿她不到,这些年也不知在哪里。”
孟荣笑道:“道术之类,多是旁人附会,不过她能够鼓动这么多人,确实有些本领倒是真的。”
从骆宜章一脉相承的道家传统,虽然清静无为,却不注重炼丹成仙之类,更多的是一种世界观。
骆宜章点头:“想来是颇有智谋的,要说当年,也确实是苦,靖难之役便扰乱了几年,好在当年燕王的大军攻占金陵之后,江南的扰攘便也到头了,我们这边没有怎样惊扰,然而成祖的大军从北边打到南边,北方残破得厉害,之后又迁都,将都城从金陵迁到北京,还开挖运河,修的会通河,又征蒙古,中原那一片偏赶上连年灾荒,辛苦得很。我们虽然没有亲见,也听说那边的人吃草根树皮,流离失所,男人是卖妻卖儿,女人若是没有孩子可卖,便卖了自身,一家亲人都拆分了,又有瘟疫,所以唐赛儿终于是反了朝廷,便感叹我们江南好在是鱼米之乡,少有这样的事。”
蕣华:方腊叛乱……
孟观宪点着头道:“如今还时不时听人谈起唐赛儿,说她若是活到如今,该是多大的年纪,又说她逃出了长城,到草原上去了,当了一个女头人。”
蕣华噗嗤便是一笑,要说大众的想象力真的是很丰富,俨然一篇民间故事版本的《大漠谣》,其实也是很惊心动魄的,听了老祖母的叙述,蕣华不由得也在猜想,当年的唐赛儿最后去了哪里?如果能在明王国境内找一个隐秘安宁的地方,就此归隐,倒也是好的,假如真的带着一些人出长城,从此在草原上放马牧羊,或许也是不错的结局,唐赛儿反叛的时候,大概总该有二十岁,永乐十八年到现在,屈指计算已经四十五年,唐赛儿现在如果还活着,总有六十几岁了。
蕣华跟着母亲在这里,果然住了两天,当她们要离开的时候,近芗终于将另一个锦盒送给小螳:“总算赶完了,小螳姐你看看,可还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取出印章,是一块绿青田,深绿色,带了一些白色的云絮花纹,她的这枚印章是两面雕刻,一面是“翠螳”两个阳刻篆字,另一面是阴刻的一只螳螂图案。
蕣华笑着将印泥便推到小螳面前:“快试试!”
小螳先试了文字面,翻转过去试图案那面,虽然线条简单,然而那螳螂却也栩栩如生的。
蕣华嘎嘎地乐:“很应该有绿印泥,那才像呢!”
近芗道:“本来那螳螂也应该是阳刻,那样子用绿印泥才有趣,只可惜我的雕工没有进展到那样。”
蕣华拍着近芗的肩膀:“努力啊,总有一天可以的。”
小螳笑着对近芗说道:“多谢你费心,这样两面的章子,着实巧妙。”
蕣华也是以为,近芗是很有设计天赋,像是这样一面是文字,一面是图案的印章,确实新奇,近芗相当有想象力,假如她在雕刻方面持续钻研,未来是可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的。
八月十八回到家中,蜂儿看到她们两个的章子,登时便呼号起来:“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蕣华咯咯乐道:“你快送一桶冰过去,让她用冰给你雕几个章子,放在里面轮换着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一头栽进蕣华的怀里:“难道我就只能在冰窖里用章子吗?我不!”
小螳在旁边笑道:“近芗姑娘记着你呢,让你且等等,她那里正雕着,刻好了给你送来。”
近芗虽然今年周岁只有十六岁,然而对于人情世故比较细致,她晓得不好漏了人,尤其蕣华与小螳蜂儿就住在一处,单是蕣华和小螳有了,蜂儿却没有,总归是让人难过,于是她便准备雕第三个。
蕣华回到房中,取出章子,从箱子里翻出自己的书,握住印章,在印台上浸染了朱砂墨,便端端正正在书的扉页上盖了下去,就盖在原本盛家藏书章的旁边。
盛家当初有一个大藏书阁,每本书都盖了藏书章,“义门书籍,子孙是教;鬻及借人,兹为不孝”,后来分了家,财物之类当然各拿一份,这些书也分了,盛敦文搬了几箱子书出来,蕣华独自立户的时候,孟观时特意多给了她一些书,其中一部分是孟观时自己的藏书,叮嘱她好好收藏,定时晒书,平日里用樟脑防虫,千万不要给虫蛀了。
蕣华本来以为,孟观时只是出于知识分子对书籍本能的爱护,蕣华前世也看到过这样的人,自己有一个同事,和她借钱还能借得出来,但是借书就非常痛苦,她不必明确表达拒绝,只要看她面对这个提请时的神情,对方就会知道自己是提了一个多么令人为难的要求,那简直如同在割她的肉,平时对书也非常爱惜,时常清理书架上的灰尘,看书时一定要洗净了手,偶然不小心有所损坏,便好一阵心疼,好像丢了钱一样,一些最心爱的书还包了透明纸的封皮。
然而当蕣华自己出来独立生活,有时候上街,进入书铺,一问那些书的价格,登时便一桶冷水浇了下来,一部李商隐的诗,要八钱银子,《梦梁录》,五钱白银,再一看旁边一套二十卷的绣像《水浒传》,要三贯钱,就是三两银子,蕣华登时便感到,自己再不要吐槽水浒了,看看人家这价格,简直可以充三个人一个季度的生活费。
于是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母亲如此珍重地将书送给自己,还再三叮咛要用心收藏,这可都是钱啊,就好像南极洲的冰雪,在盛夏的外间世界就是白银,这个时代的书一页页都是用银丝编成的,太宝贵了。
难怪从前无论是母亲还是盛徽,看到自己读书无味,都感觉很遗憾的样子,盛家大宅藏书楼里成千上万的书,先不说内容如何,能够聚集起这么多的书,得是多么深厚的财力才能够办到?二十一世纪总是说“纸质书太贵,一本就要几十块”,然而看看明代的书价,不是有钱人,凑不起一屋子书。
因此蕣华对于书籍的观感,便也不同了,很是珍重,如今她有了印章,第一件事就是给书盖章,此时蕣华的心态,就好像动物用气味来确认领地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本本给书盖了章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印章发挥了本身的作用,找到了用途。
然后蕣华想了想,暂时没什么事情了,现在自己要做什么呢?进去空间里钓鱼吧,于是蕣华和小螳蜂儿说了一声,蜂儿也要一起去。
小螳笑着说:“就等你们的鱼好做晚饭了。”
蕣华笑道:“定然会有收获的。”
两个人拿着钓竿和木桶进入空间,沿着岸边一个巨大的冰架向远处走,那里的海水更深,会有更大的鱼。
站在那里,将一小条海豹肉串在鱼钩上,海豹肉特意选的靠近油脂层的地方,方才又抹了一点海豹油,经过这一阵的垂钓实验,她们已经发现,肥一点的鱼饵好钓鱼,大概南极海域的鱼也特别需要脂肪能量,以此抵御寒冷。
将鱼钩鱼线下到海水中,钓竿在地上架好,蜂儿和蕣华就躲到附近一个小小的冰屋之中,其实只是一个冰窝棚,地上铺着海豹皮,旁边有一个小巧的铜炉,放在一块厚厚的石头上,铜炉里是海豹油,蕣华点燃了铜炉,蜂儿将一个铸铁茶壶放在上面,开始烧水,两个人就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外面的鱼上钩。
蕣华给蜂儿讲起唐赛儿,道是祖母如此如此说,蜂儿很有兴趣地听着,最后说了一句:“我看成祖抓唐赛儿,比他搜寻建文帝还卖力呢,大家都说他派了郑和出海,是为了搜寻建文帝,建文帝可能是躲到海外去了。”
蕣华哈哈地笑:“建文皇帝下西洋。”
其实最可能是去东南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建文帝虽然失败了,但是在平民中间,还是得到了广泛的同情,成为一个悲情人物。
两个人喝了一阵热茶,便出去外面起钩,她们一共下了六个钩,这一次钓到三条大白鱼,竟然还有一条海参。
蕣华咯咯地乐:“这下可好了,有海参吃,海参席很有牌面的。”
她们从冰屋直接出去,将那三条肥大的鱼举在小螳面前,压低声音说:
“快看快看,这么多的大鱼呢!”
“还有一只海参!”
小螳笑道:“这可好得很,我们今天晚上都烧出来,明天早上可以吃煎鱼面。”
蜂儿挠了挠头,说:“在那里面时间越久,我就越是纳闷,我们在那样的地方都能找到食物,怎么外面的人还总是会吃不上饭?纵然有天灾,总能互相照应。”
小螳做了个怪样子:“谁知道,反正这世界就是这样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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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年的十月,郧阳那边终于是平息了,蕣华这一天去母亲那边,送裘皮衣服给亲人。
孟观时摸着那长长的皮袄,笑道:“这是什么皮子?倒是少见。”
蕣华:海豹皮。
“说是极寒之地的海兽,皮子暖和。”
毕竟是南极的海豹,如果不擅长保暖,就无法生存。
陆怡莲笑道:“母亲不如此时便穿起来试试看?”
于是孟观时便站了起来,蕣华和怡莲将那长长的蓝灰色皮袄给她套在身上,孟观时扣上了纽襻,在房间里走了走,笑道:“虽然毛短,但确实是暖,难怪我听人家说,那些大户人家这一阵时兴海兽皮的袍子。”
海豹的毛又细又短,但是特别浓密,保暖性能相当好,蕣华她们但凡进入空间,无论暖季还是寒季,都要穿海豹皮的袍子,暖季穿一件,寒季穿两件。
陆怡莲抚摸着孟观时深棕色的大毛领子,笑着问:“这又是什么毛?格外的软。”
小螳笑道:“也是海兽的皮,不过是幼年的海兽,皮更软,那毛还都是茸毛呢。”
各种兽类和禽类似乎有一个共同特点,幼崽的毛更软,到了成年,便硬了起来,小狗一身柔软的茸毛,到长成大狗,身上的毛就变硬了,鸡鸭之类也是如此,鸡雏鸭雏如同一个毛团,蕣华有一次说,“简直可以当粉扑,还是恁么娇黄娇黄的”,但是当出羽之后,便退去了那种可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观时笑着说:“今年冬天可是不怕冷了。”
海豹皮的袍子,家中每个人都有一件,还另外给怡莲的小女儿,蕣华的侄女佩兰带了一件小皮袍,纯是用幼海豹的皮做成,特别柔软,这小女婴是去年七月十九的生日,当时全家都很是开心,另外为了这个小姑娘,家中请了保姆,因为事情陡然增加许多,很是忙碌。
怡莲看着套上皮袍,在床上滚来滚去显得格外滑稽的佩兰,笑道:“她这么小小的人,何必用这样好的毛皮?长得很快的。”
蕣华一乐:“所以才做得这么肥肥大大的,到一岁也能穿。”
简直是个口袋,能把佩兰装进去。
皮袍如此柔软温暖,全家人都很高兴,唯独盛敦文说道:“何苦买这样稀奇的东西?有灰鼠皮衣也尽够穿了,这般眩奇斗胜,又是何苦。”
就是松鼠皮,也是比较不错的皮子,家中虽然节俭,毕竟还有一些规格在此,一般不肯穿老羊皮的,倒是有几件羊羔皮的衣服,然而多是穿了几年的,有些旧了,于是这一回蕣华便做了新皮袄送过来。
此时蕣华笑道:“其实倒也没什么的,终究比不得貂皮。”
海豹皮虽然比较特别,在东阳已经正在成为一种新的时髦,但是因为来源含糊,而且人接受新事物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现在只是初步崭露头角,还没有成为顶级毛皮,算是中高档皮草吧。
盛敦文方才那几句话,也并不是想着替蕣华省钱,当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更主要的,是出于道德原则,盛家的规则,“子孙处事接物,当务诚朴,不可置纤巧之物,务以悦人,以长华丽之习”,所以盛敦文的侧重点不在于用了多少钱,而是在于“新巧”。
怡莲见公公如此煞风景,便连忙说道:“这些袍子可是妹妹自己做的?着实好针线。”
蕣华转过头来也往这个话题上说:“我想着外面的人来做,未必经心,不如我自己来做,好在家里人的尺寸大概都知道,便自己裁剪了,缝制成衣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穿越到明代,蕣华学了一手裁缝的技艺,能够给人量身制作衣服,还能刺绣,就好像《快嘴李翠莲》里面的翠莲,大裁小剪,挑描刺绣,她都能行,只是制作衣服这个手艺却不是和孟观时学来,而是向崔阅学的。
孟观时精通刺绣,却不擅长裁剪,不太会做衣服,盛家那一条“女人集中工作”的规则,确实可以“各尽所长”,哪个人擅长哪种工艺,看得清清楚楚,蕣华当初想着“艺多不压身”,便向这个学一点,向那个学一点,专挑人家最精华的来学,看到各位婶娘之中顶数崔阅最擅长制衣,便向她请教,也能自己做衣服,什么“扳、串、甩、锁、钉、撬、扎、打”,她都能上手,手工很不错的。
所以有一次崔阅很是得意地说:“将来无论怎样,蕣华这丫头靠着这一手裁缝本领也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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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观时笑道:“到那时她夹着个皮尺布料的包袱,走街串巷便是个女裁缝了,只可惜三姑六婆里面却是没有‘裁缝婆’这一项的。”
听她们两人这几句话,周围大家都笑。
所以这几件海豹皮衣,原材料和手工都是自己的,唯一要花钱的便是皮革的硝制处理,因此金钱成本很是低廉,只是裁剪缝制颇为耗时,唯独一个好处就是,不担心裁缝赚零碎的皮料,那些散碎的皮子,蕣华收了起来,将来看看能做一点什么物件。
过了一会儿,皮袍的话题过去,陆怡莲将东西收藏起,大家到厅中喝茶聊天,又说起郧阳民变:
“那边是安静下去了,我们这里米价也在落了。”陆怡莲慨叹物价。
盛敦文很严正地说:“所以我就说,不能卖稻谷,也不能让佃户用银钱来交租,那样倒是比收稻谷便利,然而倘若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该如何是好?这一回好在只是米菜价钱涨了些,若是到那无米无面的时节,就肯花钱也没地方买去,这就是‘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大家却都追逐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多是爱慕虚荣之故,我们又不是等着周游天下,要那些究竟有什么用处?”
蕣华一听,《论贵粟疏》啊,西汉晁错写的,自己看《汉书》的时候,在《食货志》里面看到了这一段,当时印象也是很深刻的,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
穿越之前,蕣华对于古代的天灾人祸只有概念上的认知,封建社会巴拉巴拉,是一个轮廓,但是对于清末民国,知道得多一些,虽然她的那个时代,中共政权的合法性已经相当巩固,不必像建国初期那样,时不时地“忆苦思甜”,然而宣传上终究还是有,有时候在网上也能看到有人痛批“民国情节”,给出资料,民国的时候多么的苦,河南大饥荒之类,还有军阀混战,通货膨胀,连上海都有人以物易物,所以蕣华读书时看到这句话,也有一定程度的认可,无论是贵重金属,还是纸质钞票,最终代表的都是实际的物质财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晁错对于金银贵金属的贬低,不完全是为了民生,后面那句话说明了他如此立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便于携带的高价值物品,而这就导致“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社会人口流动性增强,而这是晁错所反对的。
当时读过了这一篇文章,之后蕣华细细回味,忽然间想到,“母亲,晁错的这几句话,倒是与老子相通,老子也说,‘民重死而不远徙’。”
孟观时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虽然不是学富五车,倒是能够触类旁通,只是这两个人终究有所不同,老子对于纷扰的世间感觉厌倦,而晁错则是野心勃勃的,正在风头上呢。”
蕣华前世对这一类问题,并没有太深入地考虑,毕竟现实条件有限,而今生她开启了随身空间,这方面的思考便深入起来,她的想法是,实物储备当然是要的,包括工具储藏,自从郧阳府那边乱起来,她们便建造起第三间冰屋,专门用来存放工具,比如钓竿渔网、锄头刀具之类,毕竟她们自己不能打铁,无法制作金属制品,南极大陆植物如此稀少,制作钓竿难找材料,要寻找麻类搓绳结网也没有条件。
不过蕣华也以为,白银之类的贵重金属还是要的,毕竟假如万一需要逃难呢?就算不必颠沛流离,自己要用多少仓库的粮食,才能够换来一栋不错的宅院?
她们三个日常谈论理财话题,小螳便说:“存东西倒是应该的,可是存多少才够呢?况且即使是那样的冰天雪地,食物布匹放久了,终究会变化,纵然不到朽烂不堪的地步,终究不比新鲜时,还是这样能够不断地捉鲜白鱼的好。”
蜂儿也说:“不存银子存什么?莫非买房子的时候,拉几十车稻谷干肉过去?其实银子我都觉得太重了,我们不过是一两二两银子带在身上,别人几十两上百两,亏她们怎么提着走的?倘若能够,将来我们存些金子。”
纸质货币不在蜂儿的考虑范畴,她是以为那些宝钞“都是骗人的,就跟上坟的纸钱一样,当铜钱用,其实就是纸”。
当时听到了蜂儿这样的评论,蕣华嘎嘎的便笑,她还没看到后世的冥币哩,印得好像真的一样,上面成千上万的数目都敢写。
孟观时此时说道:“虽然民变是平息了,只是大军所过,也不知是否有一些无辜之人受了牵连。”
谈到这一点,盛敦文一时间也是无语,他知道战争没有那么理想化,反叛的一方未必是完全正义的,而官军也未必不杀伤无辜,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人在说,官军这一次多是滥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郧阳那个地方有许多山地,就好像大藤峡一样,地势很险要,在元代的时候,就有人在那里叛乱,这个问题在元王朝一直没有解决,到了朱元璋的时候,派大军进入,将里面的人要么剿灭,要么迁出,之后禁止外面的人迁入,如果按照环境学的观点,倒是“封山育林”了,但是到了明英宗第一次执政的正统年,发生了饥荒,难民便纷纷涌入这里,倚靠林间的出产生存,后来人越聚越多,到如今终于出了事,官军攻击叛乱者,有时候不会注意区分的,就会有无辜的人死难在里面。
陆怡莲这时叹道:“她们若是安安稳稳地只是住在里面,倒是也好,俨然一个小世界,很有一点‘桃花源’的味道,哪知竟然有人叛乱,这一下本来只想清静度日的人,也遭了祸难。”
陆怡莲本来也是深受儒家熏染,来到这边,有时候陪着孟观时闲谈,便也浸染了一点道家思想,尤其对于隐居生活很感兴趣。
钊焕笑道:“虽然有许多本分之人,却也难免有一些奸诈桀骜的,混在里面,这一次就是那些人反叛。”
蕣华脱口说道:“不知那十万大山之中,是否要征收税赋?”
小螳咯咯地笑:“是啊,可是也要出徭役么?”
陆怡莲也笑,这时钊繁念了一句:“苛政猛于虎。”
蕣华笑得愈发前仰后合,拍着钊繁的肩膀:“钊繁,你学问又长进了啊!”
这篇古文自己熟啊,中学时候学过的,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当年孟观时教自己读唐宋八大家,唯独这篇文章,自己学得特别轻松。
盛敦文看着蕣华与钊繁,不由得暗自感叹,自从离了盛家大宅,许多规矩都废弛了,按照盛家的家规,“家中燕饷,男女不得互相献酬”,以此表明男女有别,除非是对直系长辈,像是蕣华这样和男子拍拍打打,在从前的盛家,是不准许的,虽然钊繁是蕣华的弟弟,毕竟也已经十五岁,很应该防嫌了。
这一天,蕣华和小螳吃过了午饭,又坐了一阵,申时过了两刻钟,就回家里去了,进入房门,看到蜂儿正坐在那里,端详那一枚新近得到的印章,归芗半个多月前终于将蜂儿那一枚印刻好了,是古黄冻白,主要是娇嫩的黄色,也带了一点白冻,一面刻着“熊蜂”,另一面刻着一只蜜蜂,于是便是“大黄蜂”,蜂儿拿到这枚印章,喜欢得要不得,当天摩挲了好一阵,之后隔三差五拿出来看,很是得意地说:“那些识文断字的秀才,还未必有我这样一方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看到她们两个进门,蜂儿笑道:“你们回来了啊!有一件事说与姐姐们,今儿晨间你们走了,间壁柳嫂说没了擦碗布,我拿了一块海绵给她,她用了连说好呢,晌午见了我,说比丝瓜络软许多,又吸水,还问我是什么呢,我就说是长在海里的丝绵。”
小螳笑着说:“那可是好,我就说那海绵着实不错,洗澡擦身,还有洗碗都很好的,有了这个,不但丝瓜络,连澡巾都省了。”
虽然是零零碎碎,但也可以节俭一些小钱。
蕣华忽然想到:“其实也可以拿来擦脸的,每天洗过了脸,就用它来擦。”
自己真的是脑筋慢了,怎么早没有想到?二十一世纪,洗脸海绵是在精品店里售卖的啊,当然了,染色非常漂亮,空间中的海绵都是原本的色泽,多是乳黄色,不过修剪一下形状,也是蛮可爱的,所以可不可以将海绵当做盥洗用品,销售出去呢?
蕣华将这个念头说了出来,三个人马上凑在一起商量:
“冬季里不好卖冰了,我们三个人在这里织布,一台织布机终究不够使用,况且也换不来多少钱,棉布比不得绸缎值钱,不如另外找一些法子来生钱,蜂儿常在外面走动,有许多熟人,或者就出去卖海绵?专门卖给那些夫人小姐们,和她们说用这样的海绵擦脸,对皮肤好。”
“若只是售卖海绵,只怕有点单调,或者我们再搭配卖一些胭脂水粉?”
“不如也卖洁面皂吧,和海绵正配对。”
小螳用笔做着记录,很快便写成了一份商业企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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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而又嘈杂的沙滩上,蕣华正点燃海豹油篝火,熬着皂液,是海藻灰碱液和海豹油的融合物,蕣华前世虽然没有自己做过这样的手工皂,但是网文看得比较多,穿越的女主往往就会DIY手工皂,看得太多了,背都背下来,所以虽然自己没有实践过,理论知识倒可称完备。
都说网络文学就好像快餐食品一样,营养少,不过蕣华以为,有时候也蛮有用,奇奇怪怪的知识增加了,比如说自己就是有一次看网文,也是穿越文,女主搞海产养殖,不但养珍珠贝,而且养海绵,海绵养殖方法非常简单,将捕捞到的海绵剪成一块一块,然后用绳子系在架子上,抛进海中,就只要这样静静地等待两三年,便可以收获大量的海绵。
因此蕣华便先将这件事做起来,反正也不是很费力,养海绵的支架便用海豹骨企鹅骨,不怕海水腐蚀的,到如今这些动物终于是给她们利用了个彻底,连骨头都派上了用场,而且利用兽骨,减少了对木材或者金属的需求,而海绵就如同海星一样,再生能力极强,一些动物只是断肢再生,或者身体切成几块后重新长成一个新的个体,但是海绵可以从单细胞重新长成一只海绵,那位作者也提到了南极海绵,最古老的个体已经存活了一千五百年,堪称南极老妖。
此时蕣华记起这条信息,想到的是,用那样的海绵洗脸,感受是特殊的吧?存在了一千五百年的海绵啊,从当前往上推算,大概在西汉的时代就开始生长了,那种感觉,就好像用万年冰川水来烹茶,特别有历史感。
蕣华搅动着锅里的皂液,此时回忆起从前看过的网文,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自从破损的精神逐渐恢复,便越来越清晰地感觉日子无聊,很想看网文,但是在这个时代,又哪里看得到呢?这个时代的书不但昂贵,而且种类偏少,“经史子集”四大门类基本概括了,多数不是自己喜欢看的,蕣华本来是把书籍当做是避难所一样,书本砌成的堡垒,可是她现在发现,少有自己感兴趣的书。
这是比书价更让她感觉苦闷的,赚钱虽然很辛苦,但是对于蕣华来讲,不是完全做不到的,尤其她还有空间的加持,可是合胃口的书特别少,这就不是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恍然间蕣华便感到,自己仿佛回到前世某一刻的状态,自从自己的思想转变之后,再看那些文艺作品,无论是书还是片子,无论是经典还是流行快消,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本来应该是欣赏享受的过程,如今变成了一个吐槽过程,主流评价说是很精彩的那些作品,她都感到很是乏味。
这就是此时她面临的状况,而且还不如那个时代,当时起码还有一些书能看,比如美食文、游记之类,但是现在,书籍的主体是道德规训,或者是史书,多数让她感觉非常僵硬,而且面目严峻,仿佛青铜铸成的沉重面具,能够放松看看的,大概只有一些诗词,还有笔记,所以蕣华就感到,自己的精神世界枯竭得很厉害,如果真的想要获得满足,或许只好像近芗说的那样,自己写书。
皂液的颜色已经变得乳白,水分也蒸发大半,溶液很是浓稠了,于是蕣华便在远处企鹅的叫声之中,将皂液倒进了一只木碗里,之后就只等干燥硬化,降低PH值。
蕣华将工具装在一个大竹篮里,提了出来,厅堂里,蜂儿正在洗她那满头浓密的头发,用的是皂角,她侧过脸来瞥了一下蕣华,问道:“蕣华姐,弄完了么?”
蕣华点头:“差不多了,过几天可以试用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她忽然想到,因纽特人在北极,是怎样洗澡的?那里没有皂角树,所以因纽特人是用草木灰和海豹油做肥皂吗?
蕣华的手工皂第一次制作,便比较成功,之后她找木匠开了木模,制作了正式的成品,买来一点冰片,加在皂液之中,就做成了香皂,定型之后又放置了十几天,降低了刺激性,十一月下旬,蜂儿便挎了一个篮子,走街串巷穿房入户,去人家内宅售卖香皂海绵。
蜂儿出去卖洁面用品,蕣华在家中一时无事,便去探望盛徽,便发现她家的气氛相当紧张,不过却也是雀跃期盼的。
蕣华便问:“姐姐,这是怎样一回事?”
盛徽满怀希望地说:“是我公公要去京城应考,等了三年,才有这一回呢,全家都在忙着给他打点行李。”
盛徽的公公三十岁的时候考中了举人,如今十几年过去,会试一直不很顺利,这一次又要去北京赶考,不知结果如何。
蕣华便笑道:“啊,那么是要赶紧了,老爷要怎样去呢?”
二月初九就要开考,可得抓紧时间呢。
盛徽含笑说:“先去杭州,在那里雇一条船,一路沿着运河去北京。”
蕣华眼睛一亮:“那可是个好办法,这一路快得很,而且也不会太过辛苦,坐在船上,还能看看书。”
盛徽抿着嘴笑:“可是呢,公公也是这样说,所以带了书箱过去,路上可以温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偶然向往:“啊,我也好想从运河上坐船,往北边去看看,且不说北京城,就是沿途两岸的风光,就够我看了。”
久负盛名的京杭运河啊,在蕣华的心目中,可以类比长江三峡游了,窝在东阳这个县城十八年的时间,蕣华实在很想出去转转,虽然在五娘看来,县城就已经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方,然而对于蕣华来讲,还是太狭窄,她不指望在这个时代看到二十一世纪上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但是起码也想看一看明代的一线都市。
盛徽笑了一笑,心中转了个念头,说道:“将来或许会有机会的,亲戚们在各处,总能过去探望一番。”
将来若是自己的丈夫取得了功名,离开东阳做官,盛徽定然会邀请蕣华过去做客,顺便看看当地的风物,盛徽当然是希望喻明夏能够在一个富庶繁华的地方供职,不过即使是云贵那样偏远的地方,或许蕣华也会感兴趣的,蕣华对于艰苦不是很在意,最喜欢看新奇的景致和民风。
见她家中正忙着,蕣华便也不便多坐,只略略说了几句话,表示了对她公公的祝福,便告辞回去了,临别的时候还笑着问:“明年姐夫也要去考乡试的了?到那时姐姐便也如同现在一般忙碌。”
盛徽笑道:“可不是么,当初我嫁过来,两年后明夏童生试,去了省府,当时我也是很紧张呢,简直好像是自己参加科考一样。”
蕣华登时便想到了后世高考的时候,等在场外的那些家长,有一些倒是比考生还紧张。
于是蕣华笑着说:“到那时一定要来给姐夫践行。”
盛徽摆手道:“还是不要了,那样更加紧张,管他考得怎样,随他自去罢了。”
蕣华出门上了车,一路往家中走,她坐在车中,身体随着车轮的滚动轻轻晃动,想到方才盛徽的话,自己当时的比喻其实并不准确,有很大的差别,盛徽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压力,然而毕竟她是不能够参加科举的,无论盛徽还是黄学思,都是将丈夫当做了自己的延伸,送丈夫去参加科举,就仿佛自己也进入考场,然而终究是不同的人。
蕣华回到家中,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小螳蜂儿已经吃过了饭,蜂儿又出门卖货,小螳见她回来了,忙问道:“可吃了饭不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摇头:“不曾吃,那边正忙着。”
小螳道:“甑里还有些米饭。”
蕣华笑道:“幸好幸好,否则我只好去外面买炊饼。”
毕竟不能只吃鱼啊,所以蕣华忽然想到,做一些方便主食保存起来,也是有必要的,可以应一时之急,这个时候空间中已经是暖季,冷冻食品不好保存了,可以将食物干燥之后收藏起来,比如干米线之类。
蕣华到厨房,舀了两勺米饭,和腊肉、鸡蛋、青菜一起,煮了一碗汤饭,端来客厅坐在桌边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讲着那边的事:“喻家老爷明日启程,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呢,唉,我真想也去京城逛逛。”
小螳将梭子在织机上穿来穿去,说道:“北方那边说是饮食口味重,放许多的盐,不知我们若是到了那里,能否合口味。”
蕣华噗嗤一笑:“这倒是个问题,我想那边总有南边的馆子,或者就自己烧饭吧。”
小螳说起蜂儿的香皂海绵生意:“上午去孙太太那边,她试了一下,买了两枚香皂,两块海绵,还说没见过这样洗脸的东西呢,着实有趣。”
蕣华笑道:“我今儿上午就惦记这件事,总算开了张。”
虽然做了几十块香皂,终究不知道销路如何,虽然海藻灰和海豹油不必花钱,冰片毕竟是成本,蕣华想着,假如真的卖不出去,便只好自家用了,另外拿到各处去送人情。
她们之前也曾经商量过推销方式,这时代洗洁用品多是用皂角,香皂也是有的,用的是皂荚加香料,南极空间没有皂角树,但是有许多海藻和油脂,原材料丰富,于是她们便是用这种方法做香皂,街市上的香皂价格偏贵,蕣华她们为了打开销路,价格便低了两成,又是切了小小的薄片,先试用后推销,想着凭蜂儿的伶牙俐齿,总能卖出去几块,若是这一行好做,今后蜂儿夏天卖冰,冬天就卖香皂海绵,不用再猫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快这一年过去,时间来到成化二年,蕣华掐指一算,自己今年十九岁了啊,虚岁二十,而到如今这个时候,自己已经独立生活了两年,三个人的家当攒下七十两白银,海绵香皂的生意已经打开了销路,虽然不能说生意火爆,但是蜂儿出去一次,总能卖出几块。
四月里,蜂儿整顿手推车,正准备去卖冰,忽然间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喻老爷高中了,是同进士,于是江行那边当然要打点礼物过去贺喜,亲家翁终于中进士了呢,要说盛徽的公公也确实比较坎坷,很有才华,只是考场不顺,三十岁的时候中了举人,之后十几年一直再没能有进展,如今总算出头,虽然是同进士,毕竟也是进士。
蕣华也过去贺喜,送了一件新皮袍给黄学思,连声恭喜,黄学思含笑道谢:“生受你们,小门小户过日子不易,今后不必这样客气,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男子赚钱不易,女子谋生更难,虽然有一些稳婆卖婆卦姑师姑行走街巷,可是多数是在社会底层,收入微薄,单凭一门本事难以糊口,许多都是身兼数职,又是给人接生,又是给人拔罐艾灸,得了机会便充当媒婆,还带着卖一些金珠首饰,手帕丝线,可说是见缝就钻,这才能够维持,她们三个能够支撑住门户,而且还大致不走了样子,比较体面,倒是也堪钦佩。
蕣华笑道:“其实倒是没什么。太太,老爷这一回中了进士,朝廷给安排了什么官?”
黄学思含笑说:“委派了在礼部,来信说要我过去呢。”
蕣华眼睛一亮:“那可是好,早就听说京城宏伟得很,又极其热闹,太太到了那里,可得好好看看,何等的开心。”
黄学思一笑,蕣华这句话,正说到她心里,她虽然恪守儒家理学的道德,少有出门,轻易也不许尼姑道长之类上门,但是在这东阳县住了四十年,也很想换一个地方待一阵,况且路途上虽然辛苦,毕竟能看许多风光,所以黄学思也是跃跃欲试,平静多年的心,开始激动起来。
在堂上聊了一阵,蕣华到盛徽房里,两个人说话。
盛徽也是喜之不尽:“父亲大人这一次得中,不但他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对明夏也是一个吉兆,今年八月的秋闱,或许明夏也能够高中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定然会是如此。”
盛徽点头:“所以我就劝他,家中为了大人的事,无论怎样热闹,他都不要分心,乡试在即,专心读书,练习策论要紧。”
蕣华笑着说:“很是很是,若是实在静不下心来,去佛寺里住一阵也是好的,暮鼓晨钟,可安静了。”
盛徽咯咯地笑。
这简直就是个备考热身营地,盛徽就是班主任,天天紧盯着复习做题,之前也将喻明夏的文章拿给自己看,那八股文写得一套一套的,就像后世的考卷,自己当年高考的时候,做过的卷子无数。
喻家这边高兴得很,盛敦文却惘然若有所失,自己这些年来,也是努力科举,只可惜到现在只是过了童试,成为俗称的“秀才”,自己一向得意的长子钊焕,到现在连童生考试都没有通过,一家人的生计只是靠那几十亩地,还有父子二人在外面教授西席的收入,自己的儿媳是个贤德的,日常织布换钱,贴补家用,虽然说男耕女织,女子织布纺纱都是本职,但是家中如此清贫,自己身为男人,实在惭愧。
尤其此时,眼看喻家那边如此热闹兴盛,自己这边却平淡冷清,盛敦文虽然多年来注重道德修养,却也不由得感觉失落。
孟观时见他心情抑郁,便劝道:“何必与人攀比?想来也是天意如此,乐天知命,安贫守道,这样平静安宁地过一生,也是福分。”
盛敦文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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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学思接到了丈夫的信,很快便收拾了行李箱笼,雇了一条船,带了几个侍女仆从,在五月初的时候,上路赶往北京。
那一天许多人送行,蕣华也来欢送,黄学思饮了几杯酒,对儿子儿媳叮咛道:“我如今要去京城见你们的父亲,你们在家中各自努力,阿徽乃是冢妇,这一家就都交给你,督导妹妹弟弟们,要她们好好读书做针线,明夏你秋闱在即,务必专心读书,不要以我们为念。至于念玉、念真、明韬你们几个,一定要听从嫂嫂的话,不可违背,一家人务必上友下恭,和和睦睦。”
然后黄学思便登船上路。
蕣华和其她人一起送到渡头边,看着那船渐渐地去远了,忽然间想到,自己从前看唐人的八卦笔记,记录徐月英的一首诗,“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当时自己想到的是,歌姬虽然处在欢闹场中,似乎走出了家门,可是却没有真正的社会身份,是在主流之外的人,那种身份是不正常的,变动性非常大的,所以难免要渴望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即使生活清贫,也终究有了一个稳定正式的位置。
而此时蕣华想到,在这个时代,像是黄学思这样的“三从”,可以随丈夫赴任,开拓见闻,而自己独立门户,不肯接受这个社会对女人的安排,虽然一定程度是自由了,但是要想离开东阳,去另外的地方,却很是困难。
这一天蕣华回到家中,因为想着这件事,晚间也懒得烧饭,从空间的雪屋之中取出几个冷冻的肉粽。
冰屋距离岸边毕竟有些远,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的步行时间,因此当寒季到来之后,大风将内陆的冰雪吹到大陆边缘,她们就用积雪在海岸不远处建起一座雪屋,将一些食物存放在里面,比如端午节蕣华和小螳赶着包出来的上百个粽子,煮熟之后便冻在里面,有时候时间比较紧,又或者没心情认真做饭,比如此时这样,便从里面取几个粽子来煮了,再配一点小菜,便是一餐饭,所以蕣华感到,寒季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解决了冷冻食品的问题。
此时蕣华手里提着三只大大的肉粽,出来将粽子丢在锅里煮了,然后凉调了小菜——海旋藻,用托盘端出来,这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吃饭的时候,见蕣华有些懒懒的,蜂儿便好奇地问:“蕣华姐,什么事情不开心?”
蕣华轻轻摇头:“我也想去北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如果想去,那就去咯,只可惜我们现在的生意刚刚开张,今儿我卖冰的时候,还有人跟我说要买海绵香皂,让我明儿出来的时候,给他捎过去,若说放下这样兴隆的生意,就这么去北京,总有点舍不得,对吧?”
蜂儿有一点无知无畏,她乃是底层出身,书香门第的许多规矩,对于她来讲都不是很重要,比如说闺秀应该尽量减少出门,可是蜂儿整天就在外面跑,当然她是为了生活,必须走街串巷,不过对于这样的状态,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伤感。
像是一些受教育女性,尤其是原本家境不错的,后来家道中落,要自己到外面谋生,当塾师教授女学生之类,会感到“抛头露面很悲凉,东奔西走真辛苦”,但是蜂儿毫不在意,她也没有小螳那样的多愁善感,对于这种在外面奔波的生活,她居然很是适应,曾经说过:“不这样怎么生活哩?况且在外面跑,虽然身体会累,不过心里开阔,我是没有那样金贵的命,整日里门都不必出,就有人送茶送饭过来。要我说,那些吟诗作赋的小姐,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也就不必整天想这想那的了,伤春悲秋,弄得身子都虚了,一个个那腰管都跟细柳条似的。”
蕣华此时听了她的这几句话,也觉得有道理,便笑道:“这里刚刚打开了销路,自然是不好就这样放下的,只是如果将来有了钱,要去北京,怎样过去呢?”
蜂儿毫不犹豫:“坐车过去。”
乘坐马车,蜂儿的想法就是,未来钱赚得够了,蕣华想要出远门,三个人便雇几辆车,一路往北京走。
蕣华便笑了,和蜂儿说话就是这一点好,在蜂儿眼中,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可值得纠结的,蜂儿没有太深入的想法,她是一个浮世之人,生活在这个喧闹吵嚷的世上,蜂儿的头脑是非常现世的,她只想多赚钱,然后好好享受生活,另外她的顾忌也相对比较少,往往是想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了。
人世的困扰,在蜂儿是少有的,也不去钻牛角尖,许多问题只是略过一下脑,便放下了,“思想上的痛苦”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讲非常罕见,也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想事情那么多的?”蕣华是以为,蜂儿的思想虽然并不深刻,但是可能也是另外一种明智,有一点“大而化之”的味道,和她在一起,很是轻松快乐。
于是蕣华便也不再为此而困扰,去南京去北京这样的事,将来再说吧,或许自然便能够解决。
吃过了晚饭,蕣华进入空间,这时里面正是黎明,光线透过门口,照进雪屋中来,她点燃了海豹油灯,找出工具来,便蹲在一块石头前,叮叮当当地敲。
要说真的是“一人智短,两人智长”,当初看到近芗在学习篆刻,小螳立刻便想到了石匠技能,刻冻石和刻大青石总归没有本质区别,空间中这样的状况,是不能够指望木雕的了,但是大陆边缘的永冻层有一些石块,没有给厚厚的冰层永久覆盖,暖季就显露出来,还是可以利用的,于是小螳回来之后便提了一下:“若是能雕凿几只石火盆,倒是不错。”
蕣华也想到,不但可以有石雕,而且可以做冰雕啊,南极大陆有这么多冰,而自己有漫长的时间,几十年之中,或许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雕凿出一个冰雪乐园,那对于她是更具有吸引力的,而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老师,近芗可以教自己,虽然近芗只是雕刻印章,但是毕竟入行了石匠领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现在,蕣华已经置办了全套的石匠工具,比如锤子、钢钎、楔子、錾子之类,除了近芗教她雕刻,还通过蜂儿认得了一个石匠,时常在蜂儿这里买冰的,蕣华向对方学习了基本的理论知识,然后就是回来自己训练了。
蕣华先雕刻的是石火盆,这个相对容易完成,石材要选择质地坚硬的,而且材质干燥,否则点火之后很容易炸裂,然后是石灯盏、石风炉,说实话真是辛苦,雕废了几块石头,手上也受过伤,这才做出成品,如今蕣华找到了两块白色的石头,如今正在雕刻捣臼,用来捣蒜茸姜茸。
蕣华就这样雕着,感觉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身体有些累了,便放下工具,回到外面,脱了皮袍笑着问道:“蜂儿,外面什么时辰了?”
蜂儿道:“已经二更了,我正要去睡,真佩服你,凿石头都能凿这么久,这般修道如此有趣么?”
蕣华噗嗤一声便笑了:“你可真能想,是怎么想到这上面?”
蜂儿撇了撇嘴,道:“因为我从前看你砸石头的时候,眉眼面容好像佛像一样。”
黄学思乘船上京,到七月下旬的时候,终于有信来,这个时候盛徽已经打发喻明夏去省府杭州,接到婆婆的信后,她自己就拆开了,读过一遍后收藏好,等待喻明夏回来再告诉他这件事,过了两天,便来蕣华这里看望她。
两个人见面聊天,盛徽提起黄学思来信,蕣华便放下茶碗连忙问道:“太太在那边过得如何?”
盛徽笑着便说:“长安居,大不易。”
什么东西都贵啊,而且人太多,车也太多了,黄学思虽然学养深厚,毕竟是在东阳这个县城之中住得太久了,到了北京城,首先感到的是头晕目眩,街上那么多的人,她坐在轿子里都觉得太吵闹了,怎么会有这许多人?街上人挤着人,如同鱼群一般,她们住在这样的地方,心中不会觉得烦乱么?
然后就是感受到物价的昂贵,几乎是什么都贵,衣服食物都比东阳贵了许多,租房也贵,最贵的是人工,请一个厨娘,比东阳多花一倍的银子,于是她们便不请了,与黄学思一起过去的印姐,虽然不是很精通厨艺,毕竟也还能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听,这就很有趣了,自己前世也去过县城,就是老公的家乡,发现那里物价是真的贵,自己是出生在三线城市,工作在二线城市,对县城的想象一向是“安逸宁静”,结果到了那里,宁静倒是宁静了,但是并不安逸,一些商品比大城市还贵,问当地人为什么是这样?对方说大概是因为人口流动少,所以东西就贵。
自己就想,这很奇怪啊,人口流动少和物价高有什么直接联系?难道就互相坑吗,坑一个是一个?又不是火车站,只做过路生意的,赚了这一笔,没指望回头客,都是常住这里的,为什么会这样?于是自己努力地想,以为可能是因为商业竞争不充分,才造成了这样畸形的经济现状,居民工资不很高,但是物价高,唯独好一点的就是当地房价还可以,确实比一线城市低了许多,否则更为难了。
于是蕣华便说道:“若是对比一下北京和东阳的物价,倒是有趣。”
盛徽登时想起了“市民经济”的话题,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很是很是,写信给太太的时候,我好好问问,米面菜肉、布匹绸缎,都是怎样的价钱,哦对了,还有头油香皂。”
蕣华咯咯地乐:“姐姐真是用心。我这里有几块新鲜香皂,白檀香的,姐姐拿回去用吧。”
盛徽笑道:“我也刚做了几双鞋给你们。”
蕣华接过了鞋,细细欣赏那绣工:“徽姐姐费心了,这鞋可真是精致,哪里舍得穿?”
通体绣花,绣的荷花鲤鱼,芙蓉蝴蝶,还有一双鞋别出心裁,乃是亭台园林的图案,也亏了这鞋面比较大,否则还不容易绣出这样的风景。
盛徽则是将香皂放在鼻端嗅着,白檀香的气息幽幽的,很是雅致,自从蕣华这边开始卖这种东西,盛徽家里再也没有买过香皂,连洗脸的海绵她们都给配齐了,还有大块的海绵,可以在沐浴泡澡的时候使用,确实是非常好用。
盛徽感到很是有趣,一般闺阁之中为了巩固和加深友谊,是往往会互相赠送绣鞋的,都是很精致的金莲弓鞋,小小的,但刺绣极为用心,不必穿在脚上,单是摆在那里,就很够看了,只是如果要和蕣华这样互赠绣鞋,就有一点为难,因为蕣华是天足,而且她对缠足向来没有好感。
虽然蕣华没有对自己明确说过,但是盛徽也知道,蕣华以为缠足是在坑害人,盛徽发觉,两边的态度有微妙的区别,缠足的女子对大脚女人,多是一种轻视,以为很粗俗,只有不得不为生活奔波的人,才会是这样一双大脚,这些人想来没有读过多少书,不懂得吟诗弹琴这一类高雅情趣,而蕣华蜂儿对于缠足,则是带了一种同情的心态,以为脚给缠成这样,不方便走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对缠足的抵触如此强烈,简直有一点歇斯底里,以至于她不会为了表达友谊,而为姐妹们制作那小巧精美的弓鞋,不过盛徽对于天足却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她闲了便给那边的三个人做鞋,隔一段时间,就重新量一下尺寸,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啊,那脚也略有些增大。
而蕣华也有回赠,以往多是裘皮、皮革,蕣华给自己做了皮袍皮袄,还有皮革的袋子,如今开始赠送海绵香皂,都是很有情趣的,即使没有弓鞋,也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交往。
到了九月里,喻明夏回来,很是兴奋,他中了举人,从此便是有正式功名的人了。
盛徽本来便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接风宴,听说是如此结果,愈发春风满面,举杯敬酒道:“恭喜夫君得遂青云之志。”
喻明夏连忙端起酒杯回敬:“多亏贤妻相助。”
这便是举人功名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不过这一天,蕣华三人却不在城中,去城东秋游了,顺便将租谷带回来。
站在田埂上,稻田已经收获了,此时里面空荡荡一片,有一些鸭子正蹒跚着在土地上走着,收割之前半个月放了水,如今不是一片烂泥,只见那些鸭子不时地垂下颈子,啄食着什么。
小导游水妹给她们解释:“割稻子的时候难免落下一些稻粒,又不好捡的,便给鸭子吃,还能肥了鸭子。”
蕣华笑道:“着实好方法,还能够顺便吃些蝗虫。”
蜂儿笑着说:“蕣华姐,咱们小时候在那花园里捉了蝗虫烤来吃,味道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脸感慨:“那时候,真的是想吃肉啊……”
小螳忽然道:“若是这样,假如发了蝗灾,岂不是只要捉了蝗虫来吃就好?”
蕣华摇头:“蚂蚱成群之后就会变异,身体颜色变深,不再是绿色,是棕红色,而且会产生一种毒素,吃了会损害身体,那样的蝗虫,连鸭子都不肯吃。”
蝗虫成群有氢氰酸,氢氰酸是剧毒物质,倘若在蝗灾区域的蝗虫捉了油炸煎炒,那就不是在尝鲜改善伙食,而是在服毒,这种事情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肯做的。
假如不是学的环保专业,自己对这个问题或许也是不清楚的,但是因为是环保相关,蕣华了解过生物灾害的问题,得知了这件事,所以她再回顾自己从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就觉得写得有些想当然了。
蕣华曾经读过一部很不错的女主穿越争霸文,当时正是巨大的蝗灾,女主采取了许多方式灭蝗虫,比如人工扑杀蝗虫、挖掘虫卵之类,这都是很切实的措施,不过作者设计了一个情节,女主将蝗虫当做美味来吃,以此部分地解决粮食问题,也增加了捉蝗虫的积极性,但是事实上这是做不到的,不仅仅是口味腻不腻的问题,而是聚集成群的蝗虫有毒,不可食用。
所以蕣华便感到,写网文也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出现好大的漏洞,本来非常精彩的一部,只为了这个疏漏,便很影响观感。
小螳在旁边一笑:“蕣华,你是怎么晓得这些事情?”
稀奇古怪的。
蕣华笑道:“也不知怎么就钻进我脑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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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又过去,成化三年,五月里的一天,蜂儿午间推着冰车从外面回来,一脸兴奋:“姐姐们,好事情,好事情,听孙婆婆说,城南那边有人卖房子,她家是要举家迁往金华府,是以要卖房,门面三间,正房三间,厢房两间,另外附带一个小厨房,前后院落,一共要三百两银子,这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想来是虚标价格,若是看中了,便找人来议估,看究竟值多少钱。”
蕣华眼睛一亮:“这倒是好生意,若是合适,连开冰店的铺面都有了。”
小螳笑道:“有了门面房,一间我们用,两间坐地收租,又多了一份进益。”
蕣华咯咯地乐:“从此乡间城市两处进账。”
小日子过得美!
于是这一个下午,三个人便约了孙婆婆,去城南看房,进了那里,只见好一座院落,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铺的石头甬路,曲曲折折的,庭院里栽了一些花草,后院颇为宽阔,有几株花木,其中居然有一株木槿,另外还有一间板房仓库,一口水井。
房子半新不旧,不过却还坚固,里面家具齐备,最重要的是宽敞,倘若买了这套房,每个人都可以单独有一间房,而且每间房屋都是套间,面积比较大,从前是一栋房屋之中隔出几个小间,现在是每个人可以占据一间房子,在那“宿舍楼”里住了四年的时间,蕣华实在有些腻了,空间太局促,倒也不是房间里不能转身,只是里面的余地实在不大,走几步就到头了,觉得胳膊都有点伸不开,倘若能买下这一套房,那可是豪宅了,住房面积两三百平米呢,还有这样大的院落,此时只是看房,站在这里便感到呼吸都顺畅了。
虽然已经十分中意,不过蕣华却没有表现出来,只作不在意,回到家里来,三人计议了一番,小螳也以为这房子不错,蜂儿道:“既然如此,我就托孙婆婆去讲,三百两银子断乎使不得,我从前在街头走,比这小一些的房子,五六十两也就买得了,她家这房,七八十两银子足够了,若是讹人,可是不行。”
于是那中介的孙婆婆往来言说,她本来是媒婆,这一次临时客串房屋买卖,居然也还行,那一张嘴特别伶俐,对卖方韩家的说道:“不说我说官人,‘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乃是市井的常理,你这房子要三百两,着实太贵了,这倒不是房子,简直是凌霄宝殿了,况且房子也旧了,可取的便是还结实,那边买了下来,少不得要重新粉刷裱糊,那房瓦也该换了,就说你留下这些家具,都是粗重的,精细的一件没有,这样的老杨木家伙,就是买新的,能使几个钱?你既然果真要卖,那边也是真心想买,便不须这样者嚣,三十六计的,多竖旗枪,张皇声势,就你这几间房,八十两顶天了,那边可是痛快利落的,你一个大官人,总不好这样琐琐碎碎,赶快立定了契约,交割银货,两边清静。”
韩官人笑道:“真真孙婆婆你这一张利口,如同钱塘江潮一般,说得我不要不要的,那么便八十两吧,请了她家主事的来,我们三方商议明白,立定契约,这事便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便是蕣华小螳蜂儿三个人,再次来到韩家,因这边都是女子,那边的王夫人便也相陪,蕣华执笔立了契约,上面写着“三面议定,时值价银八十两整”,三方都签字画押,蕣华还另外提出去官府备案,孙婆婆找了稳婆张婆婆,张婆婆与官府有所往来,有时候看管女犯人,由她出面疏通书吏,花了一些钱,很快办好了。
之后韩官人一家便很快搬离了那里,将房屋腾了出来,蕣华与小螳过去收拾房屋,一看这份儿乱啊,简直兵荒马乱一般,各处都扔着东西,都是些废弃不要的旧物,两个人很辛苦地整理,一连清理了三天,才算将那边大致打理出一个样子,蜂儿出去卖冰,午饭就过这边来吃。
然后又是刷墙,这房屋着实有年头了,外墙斑斑驳驳的雨渍,室内墙壁也发灰,蜂儿出去找了工匠来,将里里外外粉刷一新,另外买了新瓦,将屋顶的瓦片全换过一遍,窗棂也重新油漆了,翠绿翠绿的,窗纱也换了,内外一片崭新。
不过仍然没有完结,夜间灯下,三个人规划着:“后院挖一个池塘看荷花,那板房我们反正用不着,就拆了改成驴厩,好养几匹小毛驴了。”
蕣华道:“那池塘周边用石头垒起来,显得更精致些,也有个轮廓。”
小螳笑道:“我们买了房子,还没有住,倒添进去这么多钱,这房子若要整修得好,还要二十两银子,买三头驴也要十几两,这几年赚的钱,全都要花出去。”
蕣华笑着说:“以后要住几十年呢,倒也不算很贵。”
基础建设投入大啊,不过看到房宅逐渐变了样子,心里是欢喜的。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近芗要结婚了,蕣华瞬间便有些惘然,终于是到了这一天,近芗今年周岁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晚婚,许多女孩子十六岁就结婚,近芗是因为家里实在舍不得她,硬是多留了两年,然而终究也是这样。
她正在这样想着,忽然后面拆板房的工人叫着:“蛇!蛇!”
蕣华和小螳连忙过去看,只见那板房下面,涌出许多条蛇,足足有七八条,灰褐色,蜿蜒着正向外面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工头登时就要打蛇,这时候帮忙监工的孙婆婆赶过来:“别打,千万别打!这都是祖先的魂灵附在上面,若是打了,可是对主人不利。”
旁边工人也劝:“姥姥说得对,若是有毒,咬到了不是玩的。”
工头乃是孙婆婆的侄子,大家跟着工头,尊称她一声姥姥。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蛇穿房出户,从容离去了。
蕣华她们这边忙碌改建宅院,又是送近芗出门,一直扰乱了两个月,到了七月间,总算是赶工完毕,蕣华将各处看过一遍,见都妥当,便验收结束,交付了剩余的工钱,工人们自去下一家忙,然后在这焕然一新的宅院里,蕣华三人特意请孙婆婆吃了一餐酒饭。
孙婆婆坐在桌子边,看着这满桌菜肴,笑得脸上那皱纹愈发深了:“生受姑娘们,烧了这许多菜。”
蕣华笑道:“这些日子婆婆得闲便来帮我们看觑挖土建房,着实辛苦,婆婆且饮这一杯。”
工人都是男性,有一个老年妇女在场,旁人可以少说些闲话。
孙婆婆仰头喝了酒,然后咂着舌头乐呵呵地说:“好甜金华酒,且让我再吃一口菜,免得这样空心酒容易醉。”
于是孙婆婆便夹了一块烧肉嚼了,又吃茄子:“这茄子烧得好,别处没吃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好教婆婆知道,这个叫做鱼香茄子。”
蜂儿小螳彼此对着暗暗发笑。
孙婆婆自然不晓得,连忙问道:“可是放了咸鱼一起烧的?怪道一股鱼肉味。”
蕣华喜眉笑眼,也不多说,只是让着孙婆婆吃菜。
所谓鱼香茄子,就是海豹油煎茄子,一股鱼腥味,为此特意要放黄酒,以便去腥提味,蜂儿便说,“省下来的油钱,都买了酒”,不过仍然是要用啊。
蕣华的考虑是:“菜蔬之类必得用荤油才好吃,否则便寡淡,素面也是如此,加荤油煮出的青菜面,就是比菜油煮面要香,用黄酒倒是更好,味道愈发丰富了,反正一坛黄酒可以用好一阵。”
三个人陪着孙婆婆说话,孙婆婆几杯酒下肚,黄黑的脸上微微地红起来,满心快活地说:“三位姑娘,做成你们这一笔房宅的生意,着实痛快,都是响快人,没有恁么反反复复的,往日我说一桩婚事,来来回回地跑,我这两条腿都跑细了,裹脚布都散开,当真是这一双老狗腿不值钱。姑娘们有仁有义,今后但凡有用着我的地方,我定然是万苦不辞。”
万死不辞就算了,苦自己还是能吃一些。
小螳笑道:“婆婆言重了,定不让婆婆受苦。”
孙婆婆过了一会儿又说:“三位姐儿,你们三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只怕有所不安,依我老婆子的主意,不如养条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快脆地说:“正打算去城外,找两条土狗来养。”
这一个晚上,孙婆婆酒足饭饱,摇摇晃晃地出了这边的宅门,将她送走,蕣华蜂儿便闩上了门,回到房里还得收拾盘碗,洗刷餐具,请一次客真的是不容易。
三个人买了这一个大院落,孟观时盛敦文当然也是要来看的,于是几天之后,全家人都过来,里里外外看过一遍。
孟观时笑道:“好宽大的院落,池塘里荷花小小的,明年就长大了。”
那一个二十几平米的池塘,只种了两棵莲花,很是可怜地点缀一角。
陆怡莲领着已经两岁的佩兰,来到木槿树下,笑着说:“居然有这样一棵树,可见这院落合该给你们买下。”
蜂儿咯咯笑道:“我们也说呢,正应了蕣华姐姐的名字,住在这里定然吉利,拆板房那天还有好多蛇呢。”
见陆怡莲连忙拢住了佩兰,蜂儿忙加了一句:“那些蛇都游走了,没在这里了。”
陆怡莲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钊焕在厅中看着,虽然是请了家里人来做客,然而其实这里并未完备,方才蕣华也说:“这些家具太粗笨了,又很老旧,过一阵都要替换,到那时再请来这边玩玩,我正在找木匠打制书柜,那可是最为要紧,那些书在箱子里放了几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钊焕脑子里浮现着蕣华那张喜气盈盈、充满活力的脸,自己曾经说蕣华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但是看蕣华如今,离开家中四年,不但自己挺了过来,而且竟然还是蒸蒸日上的,她们三个人买下这样一个大院落,对未来满是计划,抱有无限的希望,可是再看自己呢?科举一直蹉跎,自己是不擅长商业的,更加不能作工匠,只好当西席先生,却也不过是勉强谋生。
蕣华这边是生气勃勃,如同朝阳,而自己虽然也正在青年时代,却已经显得日薄西山了,因为实在找不到出路,不知究竟要怎样,才能从这种不咸不淡、不死不活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然而自己终究要想些办法,自幼读了那么多的书,又习学才艺,不是白费一番心血。
这一天款待了家里人,第二天早上,蜂儿去卖冰,蕣华和小螳便雇了车出城,到于五娘那里,约她有空去城里新房子坐坐,另外托她帮买几只小狗。
于五娘很是开怀:“姑娘们买了新宅子了!恭喜恭喜!我早就看几位姑娘都是金玉一般的人,有法子赚银子,果然便买了宅院,等农闲了,我们可是要过去看看。姑娘要狗,那容易,前些日子何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狗,已经断奶了,我们过去挑几只,给姑娘们带回去。”
五娘带着她们两个,便往村西那边走,路上还说,“要看家护院的狗,还是到村子里来挑的好,俺们村中的狗顶皮实,有什么吃什么,没的恁么挑挑拣拣的,又壮实,又警醒,若有生人,厉害得很,不像城中的那些狗儿,中看不中用。”
到了何家,和那家里的人打过招呼,蕣华与小螳便来到狗窝前,果然有六七只小狗在母亲身边挨挨蹭蹭,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见了人,懵懵懂懂地看,那大狗则一脸警惕,站了起来。
幸好有这一家的女主人,武家娘子在这里看着,喝止了大狗的攻击行为,并且对两个人笑着说:“都在这里,姑娘们随便挑吧。”
蕣华道:“要两只小母狗。”
武娘子在小狗之间拨拉几下,挑出四只来,撂在草窝边:“这几只都是母的。”
小螳与蕣华蹲下来仔细地看,最终挑了两只很有精神的狗崽,白色的皮毛上有黄褐色的斑块,蕣华简直是爱不释手,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小螳取出十几文钱,便给了武娘子:“多谢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五娘家中,蕣华向五娘道谢,并且和她说:“若是村里有人卖驴,麻烦也说与我们知道,要买三头驴。”
五娘满口应承:“姑娘们尽管放心,咱们庄子里鹅啦,鸭啦,牛啦,马啦,都是现成,定然挑好的给姑娘,在咱们村子里买,不用中间人过手,还便宜,我家母鸡新抱了一窝小鸡,姑娘可要带两只回去?不指望下蛋,留着玩也好。”
蕣华笑着摆手:“不必了,这么多生灵,实在顾揽不过来。”
这两只小狗就够忙的了,实在没工夫再养鸡。
不说蕣华与小螳欢欢喜喜,抱着两只小狗回了家中,却说到了晚间,三郎从田里回来,看到桌子上一碟烧腊肉,便问:“今日谁来过了?”家里腊肉刚吃完了啊。
五娘笑着说:“是东家姑娘们,来买狗的,送了这些腊肉,我带着到武嫂子那里,她们抱了两只小狗走了。”
三郎摇头:“狗哪里需要买?哪年村里不多出来几只?生养得多了,想丢都没有地方丢。”
五娘笑道:“姐姐们一定要给钱,遇到这样厚道人,有什么办法?我们当然是不能白受她们的,虽然不能出钱,总能够出力,姑娘们说要买驴,三头驴,我正在村里踅摸,你在外面也看看,若是有谁家卖驴,挑那健壮的,给姑娘们牵去,我想着,最好是能配种的驴,这样子将来就能够有小驴,姑娘们把那小驴卖了也是钱。”
三郎点头:“那最好是两头母驴,一头公驴,姑娘们若是四处牵着驴去配,也不太方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一章喜宴
蕣华小螳将小奶狗抱回家中,起初小狗很是不安,几天之后熟悉了,蕣华便要请另一波客人,就是盛徽与喻明夏,连着喻明夏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来到这边。
那两个姑娘,念玉十九岁,很快要结婚,念真十五岁,彼此年纪相仿,以往又与蕣华熟识,此时来到这里,蜂儿不必说,最是个爱说话的,小螳虽然不是太活泼,但人前也能应酬,所以不多时便很是欢快。
蜂儿引着她们前后院地逛,在后园,蜂儿四处比划着:“那里是驴厩,这边将来是狗窝,现在想想两只狗有点少,有两个院子要看守,若是前院一只后院一只,将它们分开,又觉得有些太孤零了;这里水塘要找几只锦鲤放进去,蕣华姐和小螳姐上一次去城外,看到河沟里面有那种小白鱼,水妹便说拿网来捞,不过姐姐们说还是算了,这种鱼养在荷花池里,不是很能衬托颜色;还有这一块地,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春天一定要种一些葫芦茄子在这里,到那时吃菜就少需到外面买,种子就问五娘去要一些;这口井的井台旧了,蕣华姐说,将来镶嵌一点什么在这上面;前面院子要种梅花,春天可以看花,夏天摘梅子,其实我本来是想着,种榆树挺好的,可以吃榆钱,不过蕣华姐说,种竹子也是一样,能吃竹笋,到那时做竹笋烧肉……”
念玉念真跟着她到处转,左看右看,听得很有劲头,就连盛徽也感到,蜂儿说起话来另有一股新鲜味儿,是她在书香世界之中少有听到的,虽然没有那样文雅精致,却别有一种生命力,蓬勃旺盛。
过了一阵,蜂儿说得口有些干,趁她喝茶的当儿,盛徽笑道:“蜂儿这一篇解说,乃是陶渊明与周邦彦合在一起了。”
蕣华马上就明白了,可不是么,三个人对宅院的规划,就是农家乐和江南园林的结合,朴不朴,雅不雅,不过倒也别是一番风味。
看过一阵之后,又谈了一会儿天,便是吃午饭,八个人围坐在一桌,盛徽挨着喻明夏,喻明夏另一边是弟弟明韬,明韬旁边是念玉,所以虽然是同桌吃饭,倒也算不得很违背礼教。
席间大家谈起了买房的经过,又说起请了孙婆婆的酒饭,盛徽抿着嘴笑:“在咱们家中,不要说女子,男子都要到了三十岁,才许喝一点酒,你们倒是提前喝上了。”
盛家的规矩,男子三十岁之后可以少量饮酒,女子要到五十岁才能开酒禁,就让人很不忿气啊,怎么就连喝酒,女人都要比男人晚了二十年?
蕣华当然便乐呵呵地说:“所以我如今喝酒很开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其实对酒精饮料没有特殊偏好,蕣华倒是更喜欢牛奶果汁的。
盛徽噗嗤一笑,自己的这个妹妹,这么多年过来,性子都没有变,母亲江行从前就说过她:“虽然学问不深,倒是刁钻古怪。”
其实蕣华有许多话,母亲还没有听到哩,比如方才这一句,若是给母亲听到了,定然很是吃惊的,虽然母亲对于盛家的一些规矩,也并不是很认可,曾经说过:“太严苛了,动辄得咎,整天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似的,哪里还能够成才?只顾着那些规矩就够累人了。”
但是蕣华这样的思想,明显是很激进的,不符合女子“温柔敦厚”的宗旨,本来应该是“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蕣华这就是对着干。
小螳笑道:“那一天大家都有点喝高了,收拾桌子的时候,好悬把盘子摔了。”
蜂儿抢着说道:“可不是么,徽姑娘我和你说,那天孙婆婆喝得有点糊涂了,还和我们说,亏了我们这样的脚,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她这话还是对着蕣华姐姐说的。”
盛徽禁不住乐得前仰后合,这位孙婆婆真的是奇才,能想到这上面,难怪蕣华顶喜欢和这样一班人说话,本来盛家的规矩,不许和庄户妇人往来,以为是无知识,专能搬弄是非,哪知蕣华自己出来住之后,不但和那位五娘时有交往,连这班三姑六婆都请进家里来了,倒是也另有一番快乐。
喻明夏笑得比较克制,之前蕣华去看盛徽,他也匆匆瞥见过几次,早已经发现了她的那一双大脚,第一回很是惊异,只是这种话实在不好问的,不过后来又见了几面,便逐渐地感到没有那样震动。
喻明夏是以为,金莲女子走起路来摇曳袅娜,如同风中的荷花,当然确实是非常美,只是像蕣华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相貌很是清秀,言谈举止也有姿态,不是街头粗糙鄙陋的妇人可比,她这样的人行动起来嗖嗖的,又快又稳,却也别有一种风度,利落得很,居然可以称之为飒爽,所以渐渐地,便觉得也没有那么扎眼,只是这一回终于给一个酒醉的婆子说成方便在街头讨生活,虽然颇为冒犯,却也并不意外。
吃过了午饭,大家坐在厅堂喝茶,又聊了一阵,盛徽一家人便告辞回家去了。
回到自己家中,喻明夏终于实在忍耐不住,问盛徽:“究竟蕣华妹妹为什么执拗不肯缠足?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大家都如此,她为什么偏偏不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点资产的家庭,女子多是如此,甚至农村也有女人缠足,蕣华的这一双天足,不但在她原本所属的阶层非常另类,简直怪胎,即使在农村,也说不上是怎样普遍,只不过不像是城市小康阶层,尤其又是知识分子家庭之中这样惊人刺眼。
盛徽笑道:“谁晓得她呢?她那个人,从小就奇奇怪怪的。”
虽然与丈夫情投意合,堪称知己,但是对于蕣华的一些事,盛徽本能地不愿多说,不仅因为蕣华是自己的妹妹,少说两句免得生事,也是因为盛徽明白,有一些话题,注定难以与喻明夏交流,比如缠足这种女人的话题。
喻明夏见她显然是不愿意多说,便也不追问,笑了一笑,道:“其实今天想起来,蕣华妹妹倒是个不同一般的人,难为她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主意。”
天足的女子,蕣华并不是绝无仅有,城市之中偶然也能看到,但是蕣华的特点在于,她是自己拒绝缠足,这就相当令人惊讶,女子缠足的时候,只有五六岁、六七岁,那样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明确的主张,这样坚定的态度?倘若是个男孩,简直是“神童”了,旁人会评价,“必成大器”。
喻明夏脑子一转,又补了一句:“她还能找到另外两个和她一样的人,同住在一起,也是难得了。”
今天到那边一看,三个人都是大脚,也亏了她们是怎么凑在一起的,简直好像天涯海角喜相逢一般,不过喻明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样的三个人同住,生活上比较方便,提水劈柴都行。
那边宅院里,洗净盘碗,清理了厨房之后,蕣华和蜂儿说道:“婶婶什么时候过来这边?她可也该来看看。”
蜂儿道:“我昨儿托人去慈悲庵给她捎信,那位阿姑要在庵里面住两天,一时不得回信,大概也就在这几天过来吧。”
小螳笑道:“婶婶看到这样一座宅院,定然开心。”
蕣华忽然想到一件事:“我们明儿出去买些菜油吧,只怕婶婶吃不得荤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没有菜油,无论烧什么菜,一律用海豹油,全年不买油,各种调味品之中,这一种完全是空间自产。
蜂儿摆手道:“没事,不必那样麻烦,又要拿钱买,用荤油就成,我们要额外买豆腐面筋,已经很对得住她,若是人间的客人来了,多么省事,那么多肉啊蛋啊,齐齐整整一桌菜,人人尝了都说好,唯独她这里,格外费事,出家人真的是难答对。”
蕣华噗嗤就乐了:“素斋费钱。”
高档素食料理很贵的呢。
三天之后,顾大秀果然借着与慧照一起进城,给人家讲经宣卷的机会,找了个空档,踅来这边,进门就拍手笑道:“好个院落,白墙青瓦,翠绿的窗棂,再围一道红栏杆,就赶上我们庙里了。”
迎在门前的蕣华听了,噗嗤就是一笑,道岸师傅在慈悲庵住得久了,便是寺庙本位,凡事都与庙中相比,看到房子,想到的是“比之慈悲庵如何”,慈悲庵就是个基准线。
回想起她当年出家也洒脱,那真的是“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她高高兴兴的呢,这一阵在慈悲庵过得蛮好,当做一碗长远的茶饭,对寺庙特别有认同感,她如今可算是“到岸”了。
蜂儿见她娘来了,从里面飞跑出来,大声叫着:“娘,娘,你可来了,你来看我们这院子,后面有荷花池,正琢磨着从慈悲庵要两条锦鲤,省得外面买,你看我们如今,连狗都配齐了,两条,摇摇摆摆多有趣呢!”
顾大秀笑得眯起眼睛:“锦鲤那容易,反正每年春天都下小锦鲤,那池子还担心装不下呢,每每拿去送给了施主,我回去就捞几条来。哎哟你们这狗,倒是挺爱人的,可是这么小,能看家么?叫起来都奶声奶气的,指望靠着叫唤把人吓走都不成的。”
蜂儿道:“还行吧,长得挺快的,大起来就好了,凭我们姐妹仨,也不怕哪个,若是来了,就是三条门杠。”
顾大秀乐道:“看把你给能的,倒好像咱们庵里刚来的那位道衡师傅,我那道衡师妹,一手好梨花枪,若是上了台,都是演打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听了好奇:“道衡师傅会梨花枪么?是怎样一个人?”
顾大秀溜溜达达往后院走着,一边走一边和她们说:“原本是跑马卖解,在江湖上飘荡得久了,感觉厌烦,便在咱们庵堂之中出了家,每天念经之外,还练习拳脚枪法,慧照师傅不说她,大家也都觉得挺好,原本便有几条狗看守庵堂,此时有了她,更好了,若非是大伙多缠了足,便和她学学也蛮好,咱们那庵堂在城外山里,清静虽然是清静了,有时候也难免担心,若是有个狼啦,或者歹人啦,来了也麻烦,倒是有两个不缠足的孩子,正跟着她学呢。”
蕣华眼睛登时一亮:“什么时候我们去庙里,请道衡师傅给我们练练看。”
顾大秀拍手笑道:“可说就等着你们去呢,一直盼着你们去逛逛,可惜你们这边一直忙,总不得空儿,如今这房子也买了,秋天也到了,你们那冰再不必卖,得了这个闲,便去庙里逛逛,也是个散心解闷的勾当。”
不等蕣华说话,蜂儿快言快语地说:“娘,你别打算着我们有多少香火钱给那庙里,买了这套房子,把钱都搭了进去,后面又是刷墙铺瓦,又是挖池子,这还得买驴,一身都是饥荒,哪有闲钱敬菩萨?我明说与你,我们到那里,只有些东西布施,要钱却是没有。”
道岸给她这几句话噎了个后仰,一迭声地叫着:“啊哟哟,人家闺女出了门子,便帮着丈夫,你没有汉子,却也与我这般生分了,往常哪一次你到我那里,和你要过钱?不都是好像挂搭的尼僧一般款待着?你们只要去了就好,总在这城里,一小块地方,什么意思?过来散散心罢了,哪个和你要钱?”
蕣华和小螳都笑:“婶婶,蜂儿和你说笑哩,再怎样总也还剩得有几个香火钱。”
道岸笑眯眯地,拉着蕣华的手:“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就只我那个蜂丫头刁钻。”
蜂儿兀自咬着不肯松口:“妈,你是真别打算,起码此时不成,这一回去了这么多的钱,日逐不够盘缠,哪有钱给她们?我们也不是一文不舍的,等将来发了三万五万的横财,定然重修寺庙,再塑金身。”
道岸伸手指戳着她的额头:“你一竿子给我支到三世佛降世,等着未来的弥勒当班,你才肯松一松是怎么?个心硬古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听,这可真成,大秀师傅这佛经是当真仔细读了,晓得佛家三世佛,过去佛燃灯,现在佛释迦牟尼,未来佛弥勒,要说自家真的发财,那确实可能是要等到未来佛上岗,才轮到自己翻身。
陪着顾大秀在这院子里逛了一阵,大家进房间说了一阵话,蕣华和小螳便去厨房烧饭,留她们母女两个说体己话。
见只剩下自己和女儿,顾大秀便笑着说:“她们两个不在了,你便不用和我充这个‘精忠报国’,在我面前哭穷,你们地里有租子,这宅院虽然费了不少的钱,但是有三间门面,我替你们算,每个月也有几钱银子,那田地虽然是蕣华姑娘的,如今你们一起住着,总不能说不一起吃饭,米是够了的,此时你们就算什么都不做,有那几钱房租,也够买菜买肉,一钱银子便是七斤好牛肉,我原本是替你们担心,如今看来,倒是过得不错。”
蜂儿笑道:“娘,你老人家不晓得,这边看着还行,然而如今底子却也不剩什么,总得为将来积聚些,我若是有钱,怎么能不孝敬娘?你等我们且攒一攒。”
顾大秀笑着说:“我也不指望你那几个钱,你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也安心,只指望蕣华姑娘若得便,帮我们搭一下线,多认得一些官宦人家的太太,商贾宅院的奶奶。”
两个人便这样闲谈着,过不多时,斋饭端了上来,顾大秀一看,都是萝卜青菜、豆腐面筋,有一盘绿绿的,拐着弯生长的菜,也不知是什么,问了一声,蜂儿便道是螺旋菜。
顾大秀夹了一块油煎豆腐:“啊呀,这豆腐着实好吃。”
蜂儿直点出来:“有肉味!”
顾大秀也不否认,眯着眼睛笑,鱼香豆腐,虽然仍是豆腐,能沾着一点荤腥滋味也是好,仿佛又回到了凡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二章穿越的意义
到这一年将近年底的时候,蕣华骑着驴去看盛徽,她们终于买了驴,是五娘三郎牵线,三头很健壮的黑驴,两头母驴,一头公驴,那毛皮都是乌黑发亮。
五娘还怕她们不晓得,悄悄地说:“不是同种,可以匹配的,明年若能够生小驴,姑娘们便可以多两头驴,牵出去换钱也好。”
蕣华抿嘴笑着谢她:“五娘,多承你们费心,这一点钱你且收着。”
五娘也不推托:“多谢姑娘,姑娘但凡有事便叫我,我和我男人倘若能做,定然尽力的。”
多好的东家,行动拿钱铺垫,为她们做点什么,总不会白做,只因为有这样的好东家,自己在家中也有了面子,来来往往多是自己牵线,多少总能赚些,纵然不收到钱,总能得一些东西,东家也得了便利,多好的事情,有了这样的东家,便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望。
本来么,只死守着这几亩地,能赚几个钱?虽然是总不会挨饿,但若只是如此,却也没有太大的意思,所以自己的男人农闲时便去城里找一些零工来做,或者编鸡笼去卖,拿回钱来,添置家里的东西,再买些肉来吃,自己操持家务,满心也想弄一些钱,只是没门路,如今可有了办法,就靠着东家赚些零用。
到了那里,盛徽与她坐在房里说话,笑着说道:“如今连驴都有了,出门行动着实方便。”
蕣华笑道:“虽然是不像马那样,有一种灵俊之气,憨憨的倒是好用。”
从前自己读网文,看片子,里面的主角多是骑马,那才好看呢,一袭大红的衣裳,长发飘飘,策马奔驰,顾盼神飞,若是抱着一面琵琶,更加增添一种优美的气息,可是自己如今却骑着驴来了,那小毛驴倒是很温驯的,也有一种呆呆的可爱,然而与马相比,总觉得有些憨蠢,自己坐在毛驴上,好像乡村农贸市场赶集,觉得特别影响气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笑着说:“驴儿上下方便,走得虽慢了些,倒是稳得很,也很好,毕竟省了自己的力气。”
蕣华笑着说:“可说呢,前几日去了慈悲庵,可是感着这驴儿的好处,这一回可是便利多了,系在庙里它自己吃草就好,回去的时候拉过来,它便驮着我们回来,再不必东找西找地寻车了。姐姐这一向可好?那小家伙可有再闹你么?”
盛徽已经怀孕,七月里去蕣华家中做客,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只当是经期延后,再之后恶心呕吐,才发觉了。
盛徽笑道:“如今可算是好了,这一阵都不怎样闹,安安稳稳地在里面,我倒是不再反胃,只是这孩子越来越大,顶着我的胃,少能吃进去东西。”
蕣华宽慰道:“姐姐再辛苦三个月,便出来了。”
盛徽微微一皱眉,道:“妹妹,我昨日晚间,做了一个梦。”
蕣华见她面色忧虑,忙问道:“姐姐梦到什么了?不要担心,梦都是反的。”
“我梦到了一条蛇。诗云,‘维虺维蛇,女子所祥’,所以我便猜测,这一个很可能是个女儿。”
蕣华见了她那愀然不乐的样子,便笑道:“这有什么可不开心?女儿很好啊,女娲就是人首蛇身。”
后继有人啊,自己是不想生孩子,不过倘若自己真的怀孕,生出一个儿子来,那才要失望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摇头:“你又在胡说八道。”
距离女娲的时代已经很遥远了,在这个世界,自己很希望第一胎就能生一个儿子,那样便安心了,一个女人最首要的责任,自己已经完成了,之后无论生什么,都轻松很多。
蕣华笑着说:“好姐姐,你担忧什么哩!你如今青春正好,将来有多少孩子生不得,巴巴地只顾虑这一个?”
盛徽给她说得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疯疯癫癫,没个正经的,一个没出阁的小姐,说起话来如同外面的婆子一般。”
蕣华笑道:“我若是不如此说,姐姐还不得解烦恼。”
虽然自己一想到这个时代的女人,动辄便是三个四个、五个六个的生孩子,就感到很是恐怖。
不过给蕣华这样一说,盛徽确实一时间忧愁不起来了,两个人换了话题,谈起佛刹一日游:“道岸师傅在那边出家几年,本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拖到如今,那慈悲庵究竟如何?”
蕣华咯咯地笑:“真有趣,可真如同道岸师傅说的,就是把我们那个院子放大,又更精致些,前面是佛殿竹林荷花池,后面是菜园,另外还养了几只鸡,倒是比我们更像农庄,我还当她们是攒了鸡蛋换钱,哪知却原来是庵中刚刚收养一个小婴儿,她这么小,不好跟着师傅们一起吃素的,米汤之外,便蒸鸡蛋给她吃,我们便说那么以后送鲜肉过去,她们也不推辞,会蒸肉糜给那小姑娘吃。姐姐啊,我当时就想,和慈悲庵比起来,大宅子里从前那修行,可是更严格。”
盛徽用手帕掩住嘴便笑:“妹妹啊,肉食的题目给你记到如今,这怨念可是相当深了。”
蕣华从小便吐槽这件事,那种痛恨程度,简直仿佛国破家亡的一样,如泣如诉:“倘若不能吃肉,纵然风花雪月,又有什么趣?无论怎样的道德经典,没有肉念了白念,我这心里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透着一股子“了无生趣”的气息,而且最恨咏蝉诗,什么“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给她一解释,便是“好清高么?恁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我看着都饿,午饭喝了青菜汤,现在前腔贴后腔,不过知了倒也不错的,捉了烤来吃,香喷喷,姐姐妹妹们,我们去花园粘知了吧!”
于是盛徽便感到很是好笑,“诗言志”,诗人歌咏梅花啦,蝉啦,多是抒发自己的情怀,表达自身的志向,虞世南的那首咏蝉,其实是表现高洁的品性,但是给蕣华一说,便是体现出饥饿的食欲,蝉在她的眼睛里,只是食物,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任何精神上的超越。
不过也罢了,那一次粘知了,自己也吃了的,确实好吃,可能是因为吸取的都是植物的汁液,那肉便嫩得很,而且总觉得是很洁净的肉,特别超脱的,盛徽是实在没好意思问,知了是否排便。
蕣华笑道:“本来么,不吃肉,不但身上没力气,脑子也发钝,所以我就很佩服道衡师傅,居然还能够练枪,那一天下午,她在后园演武,我们过去看了,着实一手好枪法,如同风中飘起来的梨花一般,难怪叫做梨花枪,蜂儿喜欢得抓耳挠腮,直嚷着要拜师呢。”
盛徽微微挑起眉梢:“还有这样一位师傅?她从前是做什么的?”
“乃是江湖中人,如今金盆洗手,落发出家了。”
“哦?莫非是红线、聂隐娘那样的人物?”
“她各个州县卖艺。”蕣华有点干巴巴地说。
其实她是将道衡想象成一个女会党,前世看片子,洪门天地会之类,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那些组织,不过秘密帮派任何时代都存在,蕣华便设想道衡是那样一个帮派分子,灯下与小螳蜂儿闲坐,便给道衡构思武侠情节,不过道衡其实是在街边卖艺,打拳耍弄刀枪之类。
盛徽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她会梨花枪,倒也不是等闲之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听,忙问道:“姐姐,这里面可有什么掌故?”
盛徽便给她讲:“大宋南渡之后,有一个人叫做杨妙真,又称‘四娘子’,她统领红袄军,先是站在大宋的一边打金国,后来又与宋国为敌,最后局势不利,她便回乡隐居去了,一手好梨花枪,号称是‘二十梨花枪,天下无敌手’,道衡师傅能练梨花枪,想来也有些渊源。”
蕣华这才晓得:“原来如此,姐姐,这是记在哪一本书里的?”
盛徽抿嘴笑道:“你只看《宋史》里面的《李全传》便好。”
蕣华连连点头:“我回去看看。”
当初只读了《唐书》,《宋史》读了一半,便搬了出来,之后一直忙乱,好久没有再读这样大部头的书。
然后两个人说起最近读了什么书,蕣华:“没买新书,仍然是那几部旧书。”
盛徽笑道:“新得了一部《石林燕语》,是宋人的笔记,倒是有趣,你可要拿回去看看么?”
蕣华忙道:“谢谢姐姐!”
盛徽去给她取了书来,蕣华翻看着这一部笔记,笑着说道:“如今姐夫有了功名,姐姐的担子也轻了,又能用心于学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笑道:“可是呢,他秋闱过了,我这心里便轻快了许多,对两位大人也有了交代,只是还不能放松,后年春天还有会试。”
有一件事,姐妹两个都不好明说,自从黄学思离开之后,盛徽便宽松了许多,家务之余便可以自在看书。
其实黄学思虽然齐家严格,有一些事情却也没有执行得那样死板,她起先是担忧盛徽“才女”的秉性发作,只顾了读书作诗,琴棋书画,却把家事放下了,须知为人妻子之后,毕竟不同于在室的女儿,不可那样任情尽兴,于是便格外警惕这方面,但是后来看到盛徽勤勉家务,亲操井臼,黄学思便放了心,有一天对盛徽说:“家务这般繁杂,你读书便不要太辛苦了,得闲读读也就罢了,免得熬坏了身子。”
这一句其实就是禁令解除,盛徽大喜过望,当即笑盈盈地说:“多谢母亲,我晓得了。”
从此便恢复了读书作诗,只是终究自己谨慎,不肯多用了时刻,对家务更是兢兢业业,生怕有什么错漏,让黄学思以为自己是贪图读书,荒废了家事。
去年夏季,婆婆公公都去了北京,盛徽便感到,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卸去了,虽然从孝道方面来讲,这样的感受很是不敬,但是盛徽当时确实就是这样的心情,对此她并没有太深地想下去,依然如同从前一般,料理家务,不过确实轻松了许多,她乃是冢妇,丈夫喻明夏是长子,下面妹妹弟弟按道理都要尊奉她们两个,喻明夏一心读书,家里事情多由盛徽处置,盛徽虽然是辛苦,却也喜无人掣肘,很有一些挥洒自如,另外读书写字放心多了。
过不多时,便是吃饭,盛徽让人烫了上好的金华酒,她自己虽然此时不能喝,但是可以看着蕣华喝。
两个人说起蕣华家里的事:“前些天我回去探望双亲,看到我哥哥忽然间不知怎么,发奋开始作画了,画了一张又一张,满屋子都是他的画,怡莲姐姐和我说,做梦都念着要出门去画山水呢。”
盛徽笑道:“钊焕哥哥是要当另一个赵孟頫。”
蕣华嘎嘎地笑:“徽姐姐你好会夸奖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前世也知道赵孟頫,不过今生孟观时给她讲解书画,对赵孟頫的了解便更多了一些,晓得他是宋王朝的宗室,后来在元王朝做官,历仕四朝,政坛常青树,而且善始善终,他的书法和绘画也都很有水平,从北宋发端的文人画,到了赵孟頫这里,达到一个新境界,盛徽将盛钊焕比作赵孟頫,是很吉祥的一句话,倘若钊焕真能走赵孟頫的路子,不仅书画方面会有一定的成就,连仕途都能打开局面,家里人可要高兴死了。
盛徽笑着说:“要说绘画,我记得当年在家中的时候,妹妹也能画的,而且还颇有意趣。”
蕣华笑道:“什么意趣,不就是大红大绿么?”
盛徽含笑很是用心地说:“妹妹虽然向来谦逊,却也不可妄自菲薄,你的笔法倒也罢了,但是构思新奇,常有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在里面。你与我不同,我这边家事繁累,你那里虽然也要劳作,毕竟省心许多,如今房子已经买了,家重新安了,很可以喘一口气,赚钱虽然要紧,却也不必一心只想着钱,人总该有一些超脱于尘世才好,妹妹或是研读学问,或是写字作画,以妹妹的资质,将来总有一番成就,若能流传后世,世人也不薄我们闺阁之中无人了。”
蕣华听了她这一段话,心情不由得便有些幽幽的,手里攥着酒杯,默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她的手上,盛徽的声音传来耳边:“不要再喝了,再喝就真的醉了,这金华酒虽仿佛蜜水一般,却很能醉人。”
于是蕣华恍然清醒,放下酒杯,确实是不能再喝,现在自己的头就有些晕了,金华酒确实甜度比较高,但是也能够醉人。
吃过了午饭,盛徽要蕣华在她这里歇息一阵,便到她房中睡一觉也是好的,蕣华摇头拒绝了:“我想回家里去,有很多事情要理一理。”
盛徽劝了她几次,蕣华不肯听从,仍然是要回去,盛徽便只得安排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跟着她,替她牵着驴,蕣华本来想推辞的,不过一想,自己方才差一点倒骑驴,确实醉得有些沉了,这样的状态下骑驴回去,在后世就叫做“酒驾”,是严重违反交通规则的,于是蕣华便听从这位阿姨护送着自己,一路往家中走。
毛驴一颠一颠,蕣华坐在驴背上,头也一点一点,大脑中一团混乱,许多想法搅合在一起,一个沉潜许久的问题又浮在了她的眼前,“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时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四章枫棠锦冰茶店
四月初三,“枫棠锦”冰茶店正式开张,蕣华的主意,开业当天,请了两个女先生,就坐在门口弹唱,招揽客人,反正买鞭炮也是钱,吵得厉害,污染空气,还容易引发事故,不如请两位女先生,听着舒心得很。
虽然是蜂儿和小螳在店内打理,不过蕣华毕竟好奇,在房间里画了一阵的画,将《抱婴图》上面的家具又描了几笔,便放下了笔,从侧门出去,转了个弯,来到自家的茶店门前,看到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进到这茶店里来,她也进入店门,一看里面坐着的几个人,赫然是父亲、哥哥、弟弟,还有喻明夏,是自家人来捧场了。
当时蕣华便笑了:“爹爹,姐夫,亏了你们来,倒是添了人气。”
喻明夏笑道:“你们开茶店,当然是要来瞧瞧的。”
钊焕看着两面墙壁:“这店的名字取得好,着实雅致,店里布置也典雅。”
自己的四幅画都装裱了,挂在墙上,虽然是白送了给妹妹,肯定不好要钱的,就好像她们也不收自己的茶钱,但是钊焕此时很有成就感,自己关起门来画了这一阵,不必说,一幅画也没有卖出去,但是现在,自己的画郑重地挂在茶馆墙壁上,给往来的茶客欣赏。
蕣华问蜂儿:“生意如何?”
蜂儿摇头:“不是很多人。”
钊焕笑着说:“此时天气还不是很热,等再过一阵,盛夏时节,人便多了,走路的人都要到你们这里买冰茶来解暑。”
到那时,坐在这店里看自己画的人也就多了,最好整个东阳的人都来这茶店喝冰水,共同欣赏墙上的画,也许就有人留意到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倘若蕣华晓得钊焕心中的想法,定然要感叹这种心情和许多网文作者一样,追求点击率。
蕣华在店内坐了一刻,回到家中,继续画画,两天之后终于画完,她将印章取了出来,揿在印泥上,然后盖了章,当天下午便要送去裱糊,然后当做礼物送到盛徽那边。
枫棠锦冰茶店不咸不淡开了一个月,到了五月,天气热起来,果然宾客便多了,路段虽然不是很繁华,但总有人折进来吃冰,这里有冰酸梅汤,冰海草茶,都是茶汤之中加了冰沙,喝进去透心凉,从里面爽快到外面,枫棠锦的名字这个时候传播了开来,坐在茶店里面喝冰沙汤茶药,可是比在外面赶路舒畅多了,这样大日头,青石都能晒出油来,在这里可以歇歇脚,缓一口气。
而且还能看图画呢,茶店的墙壁上,挂了许多画,简直如同一面画墙,有四幅是装裱了的,其它的画则是画纸直接贴在墙上,那画上的色彩,十分精粹,颜料简直好像蒸馏酒,都浓缩了,然后凝固在纸上,画的都是街边市井,比如卖鱼的,舂米的,而且这些画还时不时地会更换,好像这茶馆里开画展一般,从夏天到秋天,来喝茶的人一直都很多。
终于到了十月里,这一天蜂儿二更时分收了茶店,回来兴冲冲地说:“蕣华姐,你的那一幅《美人图》,有人买了去,问我要多少钱,我也不晓得,就说要一钱银子,我想着你用的颜料也是钱,纸笔都得花钱买,一钱银子应该能回本,若是他嫌贵,我便再落价,哪知那人也不讨价还价,直接取出一百钱来,便买了。”
蕣华听了她这一段话,登时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并且还微微感觉到眩晕,自己的画出售了,有人喜欢,买回去了,让蕣华感到,自己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得到了认可,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是蕣华确实有一种成就感,那一种感觉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似乎不再是一个默默的过客,会留下自己的痕迹。
蜂儿见她兴奋成这样,连忙扶住了她,笑道:“好姐姐,这是今天的茶钱画费,你快记了账吧。”
因为冬季里来喝茶的人有所减少,小螳今日吃过晚饭便没有再过去茶店,洗刷了餐具之后,便坐在厅中看书,蕣华在旁边弹琴,两个人点一盏油灯,省油,这时小螳笑着说:“蕣华埋头画了这么久,如今有了进项,这可是看到了光亮,今后继续这样画下去,只怕能像仲姬女史那样,画作流传千古,也未可知。”
自从蕣华开始画画,蜂儿和小螳便对管道升的名字很是熟悉,而蕣华虽然和管道升的画风是两个方向,但也将管道升当做是自己的楷模,毕竟管道升的艺术成就非常之高,蕣华也想在市井风情绘画方面,达到她那样的高度。
蕣华嘻嘻地笑,在灯下打开钱袋,将里面的钱倒在桌面上,数钱记账,将当天的收入记录明白,蕣华拿着笔刚想搁在笔架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螳姐,蜂儿,卖画这件事,千万不要让钊焕晓得。”
蜂儿笑着说:“你便不说,我也知道,方才还想提这事来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道:“大少爷也是坎坷得很了。”
四幅画挂了半年,还是有落款的,到现在无人问津,而蕣华的那些画,并没有盖印,今日居然便卖出去一幅,值一钱银子呢,从前哪想到能够换钱?
要说蕣华本来是有绘画功底的,所以她将浮世绘的方法融入中国画中,才会比较顺畅,而小螳蜂儿也很喜欢她的画,蜂儿有一次看她的用餐图,便说:“大少爷本来画的也好,不过蕣华姐的这些图,看着更活泼,画上的人和东西,都觉得就在我们身边的一样。”
美人也就罢了,那上面的碟子啦,酒壶啦,甚至盘中的食物,看着都很有尘俗气息,特别鲜活,而且蜂儿还加了一句,“比真的盘碗鱼头要鲜亮得多,我们摆在桌子上的,其实没有这么好看”,现实经过了美化,呈现在图画之中,线条更清晰,颜色更鲜艳,蜂儿本来就对吃饭很感兴趣,看了这样的图画,便觉得不仅仅口腹之欲而已,每次干饭其实都带有一种美感的。
不过小螳和蜂儿对于将画换钱,其实不抱有很大希望,并不是轻视蕣华,只是在她们周围,没看到哪个闺秀卖画卖成了的,并不是都没有这个才艺,只是少有这种念头,更何况蕣华还和闺秀很不搭边,实在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便难以想象,后来听说了管道升,蜂儿小螳有时候便也想,或许蕣华也能行吧?起码换回颜料钱,不过即使不能,也无所谓,反正家中也不缺吃饭的钱,她既然喜欢画,那么就继续画吧,总比之前丢了魂一般地想“生命的意义”要好得多。
更何况从经济角度讲,蕣华的这些画也不是完全没有效益,有一些人就是为了看画,才来这里喝茶,他们非常喜欢这些色彩鲜明、线条夸张的画,觉得很是有趣,几个熟人凑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指指点点,说着这幅画哪里好,那幅画有哪些不足,蜂儿是不很介意的,但小螳乃是有心人,都记了下来,回来说给蕣华听,蕣华吸取评论,提升画技倒是罢了,小螳是觉得,既然能够引发议论,说明那些人对此很有兴趣,而蕣华的画作经常的换,便很能吸引人,上一期看过了,这期看新的,巩固客源。
如今竟然真的能换钱了,换了一钱银子,很是不错,可以买两只肥鸡。
蕣华鼓起劲头,正准备愈发努力地画画,忽然间传来消息,归近芗要去往琼州,原来是她的公公调去了琼州做官,她公公最爱的是次子,婆婆也很喜欢近芗,于是便希望她们两个能够一起随行,既然大人有这样的想法,她们两人当然是遵从。
孟观时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大吃一惊:“怎么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莫非是得罪了谁,竟给发落到那样险恶的地方?近芗也要随同一起去,让人着实担忧。”
蕣华则笑道:“娘,我觉得未必便不好,乃是正经过去当官,又不是充军发配的,只是路途远了点,不过路上有驿站,有得接应,到那里也是住在官舍里,不会吃苦。”
孟观时叹道:“虽然是如此,毕竟太远了,当初给她取名叫做‘近芗’,就是希望她能够近在桑梓,美人香草的品性倒也罢了,哪知成婚刚刚一年,就要去这样遥远的地方,实在令人舍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咯咯地乐:“娘亲,你怎的这般多愁善感?她年纪轻轻,正好该四处走走,我长到这么大,还只是出过城,到了慈悲庵白鹤观也就罢了,她如今能过去琼州,多好的一件事,路途上不知能看到多少风物,可是比我只在县城里转,眼界开阔多了,作诗篆刻都更加有内容。”
近芗比较好的一点,便是她的婆婆丁藏琼也是个风雅的人,不像黄学思那样严峻,看到了能写诗、会雕刻的近芗,极其喜爱,两个人非常投合。
近芗当然也是要料理家务,不过府中的事主要是婆婆和大嫂潘玉鸾管着,她没有那么多的事,秉性又是亲和闲散,人缘很是不错,闲暇时候与婆婆妯娌小姑一起读书作诗,弹琴下棋,过去的生活一定程度得以延续,丁藏琼尤其支持她的篆刻:“我们闺阁之中,琴棋书画的尽多,刻石头的却少,近芗是‘别开生面’,你尽管刻,咱们家里还藏的有许多石头哩。”
所以近芗的篆刻并没有丢下,这段时间还有进步,已经能雕简单的摆件。
不过近芗如今却要去琼州,就是海南岛啊,难免离愁别绪,然而蕣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觉得这机会很是难得,当今的闺秀,有几个能去那么远的地方?简直天涯海角一般,自己这两天要去看近芗,可得给她鼓鼓劲,让妹妹不要为家中担心。
孟观时看了看蕣华,道:“瞧你乐得这个样子,倒巴不得也跟了去似的,若是带了你也去,你不得翻起跟斗来?”
蕣华笑道:“娘亲,这可真给您老人家说着了!”
可惜是近芗的公公,若是自己家里人,自己想个法子,或许真的能过去那里。
安慰了母亲,蕣华很快便去看近芗,那边正在打点行李。
蕣华在这府上,也是不时来往,丁藏琼是个爱热闹的人,顶喜欢招揽亲朋家的女子到自己家里来,在园子里赏花钓鱼荡秋千,说说笑笑,她家有一个大园子,蕣华因为近芗的关系,也曾经来过,当时一群女子在那里,一片欢悦笑声,简直就如同伊甸园一般。
丁藏琼听说蕣华来了,便连忙让人请进来,蕣华进门给丁藏琼行了礼,丁藏琼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很有些依依不舍:“蕣华啊,我们要去琼州了,那样远的地方,音讯不便,我着实的惦念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乐呵呵地说:“太太这一回可是要‘天竺取经’去了,路上能见好多的事情,何其的开心,我在这东阳县里,来来去去看的就是这些,都看腻了。”
丁藏琼本来很有些不放心,也有所伤感,毕竟是岭南,一向发配犯人的地方,给人的印象很是险恶的了,此时听蕣华这样一说,不由得也笑了:“你这猴儿,我是玄奘去天竺,你莫非不陪着我一起去么?瞧你急得抓耳挠腮,如同坐在开水锅上,若是同我们一起去,才好哩!”
蕣华连连点头:“太太,我好想去琼州,去那里吃荔枝,听说那边还有椰子,我也想尝尝。”
丁藏琼哈哈地笑:“你的知识倒是广泛,荔枝也罢了,苏东坡原本有诗写过的,难为你晓得椰子,你若是我的女儿,我这一次定然带了你去,一路有你陪着,着实开心。”
潘玉鸾在旁边看到丁藏琼如此欢喜,便笑着说道:“母亲既然这样喜欢蕣华,何不认了蕣华作干女儿?”
丁藏琼给她提醒,登时笑容满面:“着实好主意,蕣华,你可愿意让我也作你的母亲?”
蕣华听了,连忙说道:“实在是我的福分,给母亲行礼了!”
于是这一天,蕣华便认了丁藏琼为义母,丁藏琼当即让潘玉鸾拿了两匹绸缎,四个银锞子,给蕣华当做表礼,孟观时晓得了这件事,也是欢喜,在东阳这个地方,最大的家族当然是盛家,但是丁家和近芗的夫家穆家也都是书香世家,名望很是久远,蕣华能够与丁藏琼发生这样的联系,更近了一层,很是令人欣慰,于是孟观时便另外备了礼物,带着蕣华又去探望丁藏琼,于是孟观时和丁藏琼便也熟悉了,只可惜她们刚刚结识,丁藏琼便要走了。
之后蕣华又去看了近芗一回,两姐妹说不了几句话,因为实在太过忙乱,蕣华便只是将一包东西塞给了她:“留着路上用吧,不要凡事图省钱,委屈了自己。”
近芗笑道:“姐姐你尽管放心,我是不会亏了自己的。”
启程那一天,孟观时孟观宪蕣华都去送别,孟观时与丁藏琼手执着手,说道:“路上不要太过辛苦,晚些赶路,早些安歇,路途虽然遥远,也不要焦急,宽心吃饭,每天离开驿站的时候,多带一些水在路上,免得口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在一旁笑道:“好在是这个时候,越往南边走越暖了,若是赶在夏季,可是热呢,如今正是天气舒服的时候,母亲到了那里,赶冬天好好游玩,三四月便要热起来了,提防暑气,那荔枝虽好,每回不可多吃,容易发痰火的。”
丁藏琼笑着说:“我知道了,猴儿絮絮个没完,一直在我耳边念。”
蕣华拉着她的袖子,连声说着:“母亲到了那里,千万记得多画一些画,将来带回来给我看,最好多画一些工笔,看着真实。”
丁藏琼一手好工笔彩绘。
丁藏琼身体前后摇着笑起来:“我这人还没到那里,差事已经先给你派定了,我若是不画三十五十张图,日后回来也难见你。”
话别之后,远行的人登车上路,丁藏琼与近芗同坐一辆车,丁藏琼含笑对近芗道:“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平日里,书是有的读的,只是行路难,这一次有了机缘,可得好好看看,路过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食物,我们也尝一尝,总之是不白出来这一回。”
近芗点头笑着说:“母亲,我对于前面的路途,很是期待,只觉得有无尽新鲜事在路上。我看人们写送别诗,多是伤感的,或者豪迈,我们这一次却是不同,要作诗一时不知该怎么措辞才好。”
挺欢乐的送别,虽然知道路程中必然辛苦,然而却也有乐趣和期盼,只是若真要写成诗词,却又感觉有些不好下笔。
丁藏琼也有所感:“可说诗词一道,要么婉约,要么豪迈,都是成套路了,似这般情怀,竟然荒疏得很,若说起风格,倒是与蕣华画的那些街坊图景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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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蕣华送别了丁藏琼与近芗,重新平复了心情,已经是十一月下旬,盛颐这个时候也成婚了,是清水桥蔡家,盛徽则开始打点喻明夏进京会试的事,蕣华去她家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感到,真的是恍如昨日啊,三年前黄学思为了丈夫忙,如今是盛徽为了喻明夏忙碌。
盛徽见了蕣华,虽然忙得很,却也拉着她说了几句放在心中的很重要的话:“蕣华妹妹,你那茶室里挂着的画,如今渐渐有人在说了,你好该将章子盖上,传个名声出去;另外,虽然是市井风俗的图像,倘若能够,终究是题几个字在上面,若能有诗便更好了。”
蕣华咯咯地笑着说:“姐姐,我晓得了。”
盛徽虽然是儒家正统规范教导出来的,却并不是一味自我削弱,她虽然含蓄,若能够有机会,也愿意一展所学,毕竟从小的志向就是“愿为大儒”,如今虽然没有另创一个流派,但是看到蕣华这边的绘画有了一点进展,便连忙提点,“要留名啊”,在“经世致用”方面,盛徽真的是很有才能。
然后蕣华便告辞了:“姐姐忙,我先回去了。”
盛徽抬手掠了一下鬓发,笑道:“我这里七颠八倒,便不虚留你了,等过两天我打发了他出门,再过去你那里好好说话。”
过了几天,盛徽果然与玉翘一起,来到蕣华家中,蕣华本来正在画梅花,见她们来了,大为欢喜:“好姐姐,还有玉翘,你们可来了,我正要画几张美人图,可惜没人给我照着画,姐姐定要帮妹妹,等我找了道具给你。”
盛徽噗嗤一笑:“我哪里称得上是美人了?不过你若要画,我便摆个姿势罢了。”
蕣华拿过一卷书,就塞进盛徽手里,盛徽翻开那一卷书,是《薛涛李冶诗集》,这两个人的诗,她一向是很感兴趣的,便坐在那里看了起来,蕣华拿了一根炭条,在白麻纸上迅速勾勒线条,不多时就绘制了一幅素描,然后又拿来捣蒜的工具,摆在盛徽面前,蕣华笑道:“劳动姐姐,做个捣蒜的样子。”
盛徽一笑,手里拿着白石杵,道:“你最好再拿几颗蒜来,摆在这里,看着更像些。”
蕣华笑着说:“我也是正想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便飞奔去厨房,取了几头蒜来,放在一旁,然后便开始画。
盛徽手里握着石杵,细细看着这捣臼,笑道:“倒是好个物件,竟仿佛白玉一般的呢,拿这个捣蒜,图景也精致许多,连厨事都风雅了。”
蕣华马上便道:“姐姐喜欢这个捣臼,就拿回去用吧,捣个茶粉什么的。”
盛徽这一阵正在琢磨着复古,将绿茶碾成茶粉,煮成茶汤,有一点好像茶道的意思。
盛徽笑道:“碾茶粉得用石转运,用这个却是不成,不过用这样的捣臼来捣蒜,倒好像是捣药一般,超脱得很了。”
蕣华飞快接了一句:“玉兔捣药。”
盛徽咯咯地笑:“玉兔捣蒜!”
蕣华眼睛倏然一亮:“姐姐你真的是提醒我了,之前去慈悲庵,便看到那里养了一只兔子,两个小师傅逗着它玩哩,若是画一个兔子精,穿了人的衣服着实有趣。”
盛徽眼珠一转,便明白了:“想来你是要把我的头换成兔子头了。”
蕣华将炭条一丢,拍手笑道:“着实好主意,还得戴上狄髻。”
盛徽笑得也撑持不住,丢了石杵,坐倒在一边:“真亏你想得出来,你画这样的画,当真卖得出么?也不怕费颜料。”
蕣华笑道:“‘人生贵得适意尔’,哪能只是为了赚钱,就不画自己想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抿着嘴点头:“妹妹,你的境界不同从前了。”
蕣华嘿嘿一笑,重新抄起炭条,盛徽摆好姿势,两个人重新开始画。
盛徽想到方才看的诗歌,便笑着说:“李冶的八至诗虽然小有瑕疵,然而着实警醒得很了,前些时我还和你姐夫说起,每次读这首诗,总是反复回味,你姐夫也道,李冶这一首诗,天下男子不能过此,有此一篇,足为女子增色,只是最后一句,须得是妇人说出才好,那便是临渊履冰,惕然戒虑,大抵从忧患之中得来,倘若是出自男子之口,便是薄幸无情了。”
蕣华回想着李冶那首《八至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首诗自己前世也读到过的,是在一篇网文里,对最后一句印象特别深刻,不过当时不知道是李冶写的,今生从头学习中国古典文化,读唐诗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李冶的作品。
这首诗确实有一点瑕疵,“至高至明日月”与另外三句不太搭,那三句都是举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性质,“远近深浅亲疏”,而“高明”并没有那样明显的矛盾性质,就让人感觉有些遗憾,蕣华曾经想过要替换字句,但是想了好一阵,终究是没想出来,也就放下了,不过这首诗仍然是非常精辟的,竟然有一点“哲理诗”的意思了,前面三句是为了最后一句,关于人世间的感情。
对于那些缠绵悱恻的诗,蕣华虽然也很能欣赏,但是现在都是保持一定距离去看,她也明白这种对缱绻的需求,不仅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按摩器不能解决全部问题,渴望的是肉体接触的亲密感,然而前世的经验表明终究是虚幻。
不过此时听盛徽转述喻明夏对这首诗的新解,蕣华蓦地想到,自己前世看的那篇网文,是男耽文,红楼梦同人,贾琏对熙凤念这首诗,当时读的时候,自己也没觉得怎样,熙凤和贾琏确实是貌合神离,矛盾很多,然而这个时候,蕣华忽然想到,贾琏对着熙凤这么说,确实有点薄情寡义,那位写书的太太估计是没想到这一点,本来贾琏是男主,作者很爱惜这个人物的。
蕣华也觉得非常有趣,没想到自己在明代听诗歌评论,还能联系到前世的网文,现在看来,文学评论也是很有意思,假如自己忽然间竟然穿回现代,两只手搭在键盘上,便要迫不及待写评论。
两个人说说笑笑,描描画画,大半天便过去了,到了傍晚时候,蕣华一定要留盛徽吃了晚饭,这才肯放她回去。
五个人同桌吃饭,玉翘笑着说:“今儿蕣华姑娘可画了好多画,把我也给画进去了呢,我在那里织布,姑娘说我是织女。”
蜂儿嘴里塞着饭,用力咽下去,愤愤地说:“太过分了,有一次我在院子里劈柴,姐姐就给我描画下来,说我是吴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和玉翘笑得前仰后合,要说蜂儿,如果真的比作吴刚,也不是很违和,她今年二十岁,本来就黑壮黑壮的,到这时身体基本长开了,前不久量身高,五尺半,这个时代的一尺,大约相当于三十厘米,好像还多一点的样子,所以蜂儿便是约有一米七的身高,她又不是杨柳细腰,很是壮健,本来还有一点肥肉,自从拜了道衡当师傅,跟着学梨花枪,时常演练,如今那身条紧实得很,站在那里如同一根木桩一般。
提到拜师这件事,又是一件趣事,蜂儿本来是坚决不肯布施金钱的,都是用螺旋藻、海绵、香皂来抵偿,蜂儿还给出主意:“出家人最讲究洁净,若是你们去人家宅子里兜售,定然使人信服,有用不了的香皂,你们拿去换钱便好。”
当时听她说这样一句话,蕣华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家公司发不出工资,将产品拿给员工,让员工自己出去卖,货款抵工资一样。
不过看到道衡会武术,蜂儿的念头便转了,从账上拿了一两银子,当做拜师费,从此跟道衡练习拳脚器械,每个月固定去几次的,回来也勤加练习,很能够持之以恒,所以她那个身材,当然便更加结实,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健美吧,然而只因为她脸黑,又是浓眉大眼,所以便给蕣华比作了吴刚。
腊月过后,成化五年,转眼到了春三月,蕣华这一天提议:“茶店马上忙碌起来,不如明天我们去城郊好好游玩一番,然后等着忙赚钱。”
蜂儿每天从早到晚守在茶店,也觉得有些闷了,便忍心放弃了一天的营业额,第二天清晨,三个人骑着驴,带着大黄小黄,就出城往东白山方向去,要去那里的白鹤观,那里的梅紫霞道长,是个很有情怀的人,两年前来到这里,虽然不过二十几岁,却是孟观时的忘年交,蕣华也很喜欢她。
三月的时候,郊外许多人游览踏青,驴蹄踏在石板道上,清脆嘚嘚,驴颈上的铜铃也哗啷哗啷地响,如今她们经济条件改善,毛驴的配置便也升级了,从前只是一副驮鞍而已,现在配了黄光灿灿的小巧铜铃,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很是悦耳,自从有了铜铃,蕣华感觉毛驴也不再那样呆萌了,比从前精神了许多。
驴儿的速度虽然不像马匹那样快,然而坐在驴身上,一颠一颠地看着两边树木房屋闪过,也很有趣,清新柔和的春风扑面而来,风中的气息比起冬季里显然不同了,有一种仿佛米酒般的气息,在春风中久了,就容易感觉微醺。
蕣华给驴儿带动,跑着跑着,胸怀愈发舒畅,在驴背上一挥手,便念道:“老妇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缸,玉钏银环,三骑卷平冈。为报倾城追白鹤,关落锁,看梅娘。”
小螳在旁边,听得哈哈直笑。
蜂儿有些半懂不懂,小螳给她解释:“左手牵着大黄,右手托着缸,要去看梅道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这才恍然:“可是蕣华姐,这储水的坛子是在我的驴背上啊,怎么你就给占了?”
蕣华转头冲她一呲牙:“诗家多诬,别太追究真实性,主要是看情调。”
小螳笑道:“我记得后面还有几句呢,能给续完吗?”
蕣华登时苦起脸来:“啊呀,我方才是一股劲,才顺了出来,此时要完篇,却是万万不能了。”
蜂儿和小螳都哈哈地笑。
一个多时辰之后,来到了东白山白鹤观,蕣华看着白鹤观的黄墙绿门,色彩是搭配得很好看的,只是自己在前世,何曾想到要来这样的地方?蕣华本来是对宗教场所不感兴趣,她对宗教本身也没有什么好奇,有一次公司旅游,去江西三清山,一个同事提出想去三清宫看一看,蕣华就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要去那里呢?有什么好看?
那一次最终是没去,因为有这种兴趣的,只有那位同事一个人。
不过穿越到这个时代,蕣华却对佛寺道观有了浓厚的兴趣,实在是外出旅游的好机会啊,这个时代但凡家境过得去的女子,轻易不出家门,要说探望亲人,倒也是有的,只是仅仅如此,不足以满足外出的需求,因此女人便往往托名礼佛悟道,到寺庙里来,路上能看看风景,而且在这样的宗教场所,也能够逛逛,比起常年待着的宅院,毕竟是一个新鲜去处。
倘若能够看到做法事,比如打醮之类,那就更好了,特别热闹,蕣华前世对这种类似“民俗活动”的事情,并没有兴趣,总觉得这种事情多是农村才有的,不过穿越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看宗教活动,人越多越好,法器越丰富越好,丝竹锣鼓越激烈越好,总之是场面越盛大越好,最好自己还能凑在前面看,有一个贵宾席给自己,是最满足的了,其实就是平时压抑的情绪想要释放。
于是蕣华有一天恍然想到,随身空间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男主外女主内”,随身空间的面积当然是广大的,即使是南极大陆空间,也有丰富的出产,并不是完全荒芜的,然而重点并不在这里,即使空间之中资源再怎样丰富,那毕竟是一个内部社会,里面只有三个人,而外面那个千万人的世界,大门对自己是关闭的,只留一点点缝隙,所以无论空间中的资源如何丰富,这仍然是一个狭窄的世界,自己在这里确实能够得到平静和生存保障,但是如果想要有所发展,就需要外面的世界。
进入白鹤观,梅紫霞迎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青色的八卦道袍,手里执着一柄雪白的拂尘,相貌十分秀美,飘飘然仿佛世外仙人,蕣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从审美角度,蕣华以为,道家是比佛家更具有那种飘然出尘的美感,佛教总让她感觉,有点太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见了梅紫霞,登时便嚷道:“梅道长,方才蕣华姐写了一首诗呢。”
梅紫霞登时很有兴趣地问:“蕣华姑娘是写了什么?”
蕣华脸上一红:“不是写诗,是将东坡居士的一首词改动了一下,而且只有上半片,没有下半片。”
自己不但古典哲学不行,古典文学也不行,诗词当然也能写,但是水平不高,像是盛徽归近芗的锦心绣口,自己是做不到的。
蜂儿从驴身上解下两个小坛子,笑道:“对的对的,只有上半扇,没有下半扇。”
蕣华:???难道是猪肉吗?
梅紫霞便请蕣华将改动的那半阙词念诵一下,蕣华乐着念过一遍,到了净室之中,梅紫霞将那半首《江城子》录写在一张小笺上,歪着头看了看,果然是难续啊,改动的字句倒并不是很多,也说不上怎样精妙,可是难为她这个调调儿,苏东坡原本气概豪迈的一首词,给她这样一改,就很有一点滑稽,相当好笑的了。
梅紫霞向来自负才学,如今这首词只有半扇,她当然是不甘心让另外半扇空在这里,有心续完,只是一时却也真的感觉续不出。
于是梅紫霞便笑道:“我们到竹林之中烹茶吧,难得你们带了好水来。”
南极冰层化的水,那是不一般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十六章南极冰川茶道
竹林之中,四个人围着一个铜风炉,正在烹茶,蕣华听着茶壶中那轻微的咕嘟声,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宁静,她现在对宁静的理解,不是完全的安静无声,而是一种安闲的状态,就比如现在这样,听着煮茶的声音,那一种清幽闲散便弥漫在空气中。
梅紫霞精于烹茶,每次她们来到这里,都是梅紫霞亲手煮茶,蕣华也试过两次的,总是掌握不好火候,她一向做不来这种太过风雅的事。
几分钟之后,梅紫霞给每个人斟了茶,蕣华将茶杯凑到唇边,慢慢地吸着,抬眼看梅紫霞,只见梅紫霞神情恬淡悠远,一脸享受。
小螳喝了两口,道:“道长果然好茶。”
去年清明前的西湖龙井。
梅紫霞一笑:“水也好,才能煮出这样的茶。”
蜂儿乐道:“道长,你真的信这水是万年寒冰化成的么?”
梅紫霞点头:“我信的。”
蜂儿笑嘻嘻地凑到蕣华耳边:“道长这样容易信人,小心让人把家当骗了去。”
梅紫霞幽幽地说:“信这个有什么妨碍么?想着这水原本是冰封了千万年,便仿佛亘古洪荒一般,况且南极仙姝画的冰川冰海,活灵活现,纵然是梦中相见,也是前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的画,连梅紫霞也晓得了,梅紫霞有时候去城中,给施主打醮讲经之类,在人家宅院里看到过南极仙姝的新型水粉画,当时梅紫霞就觉得,非常有趣,画的是梅花,可是又与向来的梅花图不一样。
历来画梅兰竹菊的传统,多是清幽淡远,很注重体现绘画者那种高洁雅致的情怀,梅紫霞从前自己作画,也是偏重这一路的,尤其喜欢墨梅墨兰,有人称赞说,“笔意洒脱出尘”,有时候梅紫霞就以此作为给施主的礼物,可是那一次她看到了这样一幅梅花图,月夜下,一个女子提着绛纱灯,站在梅花树前,欣赏梅花,虽然意境也很是恬静,但那画面扑面就是一股生之趣味,不是特别高端的,深奥的精神境界,她画的就是现世的乐趣。
梅紫霞看到那一幅画,立刻便问主人家:“这是从哪里得来?南极仙姝是谁?”
那位太太便笑着说:“我家夫子从枫棠锦买来的,一钱银子,倒是不贵。”
要说那还是蕣华早期的画,仍然带了闺秀情趣,前儿自己进城,去她们那茶馆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再观赏墙上的画作,已经是梅花树下用餐的图景,或者是一两个美人,或者是三四个美人,就在那梅树之下放了食案,有人拿来酒壶,就在那里饮酒吃饭,除了美人花树画得精细——不但有梅花,还有梨花桂花——尤其让人感到新奇的是,盘碗中的食物也是笔法细致,肉块都看得清清楚楚,整条的鱼摆在盘子里,还有一条一条的青菜铺在盘中,显然作画者是很用心绘制这些东西,这些尘俗的生活中的东西,占据了画面相当重要的位置。
梅紫霞看过《韩熙载夜宴图》的摹本,那上面的人,面前的食案上也有各种食物,其实画得也很细致,但是食物并没有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但是在南极仙姝的“花下聚餐图”中,食物明显更加突出,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蕣华画的这些画,展现的空间多数不是很广阔,往往只是选取生活之中的一个有限场景,着重描绘几个人物,所以当她画这种就餐图的时候,对于食物的刻画便可以更细致一些,毕竟构图就那么大,很可以仔细描摹,不过梅紫霞也以为,蕣华是对这样的内容非常有兴趣,她就喜欢这些能够给人带来愉悦的东西,比如食物。
另外爱屋及乌,南极仙姝对炊具也非常有感情,她笔下的甑釜风炉之类,也都清新精美,很是可喜,厨房的光线多数比较昏暗,南极仙姝的画中,人物便时常在庭院之中烹调,光线好,景致也优美,让人感觉烹调也不再是一件枯燥无聊的事,油烟散入空中,周遭没有那样油腻,很是清爽。
不过蕣华也有很开阔的构图,就是冰川画面,连绵的雪山仿佛无穷无尽,甚至深入海中,碧蓝的海水上也漂着浮冰,让那种澄蓝更加鲜明的是,海面上大面积的紫色,所以梅紫霞以为,那应该是朝阳的倒影,毕竟画面上一轮鲜妍的红日。
那一天在茶店里,梅紫霞看到了这一幅雪山冰海图,当即心中就是一动,这正是自己一直在想象,在追求的世界,纯净纯粹,不染凡俗,于是她便提出,要买这幅画,蜂儿当然不会让她出钱,便将这幅毛边画布施了,过了几天,梅紫霞让人送了一盒茶食到这里,乃是梅紫霞亲手做的红豆糕,外面是糯米,里面细腻的红豆馅,不是很甜,但加了桂花,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梅紫霞很喜欢钻研美食,尤其喜欢制作点心,她的素茶食在这东阳县城,也已经为一些人所知。
所以当蕣华那一次说起下回来做客,“拿了万年冰川水,给道长煮茶”,梅紫霞本能地便接受了这个描述,她是将那两小坛水与冰川图画联在了一起,于是便感觉那茶水果然不同于山间的泉水,与雨水雪水也很不一样,扫雪烹茶很是风雅,然而用冰川水来煮茶,便不只是优美,而是有一种辽远永恒的意蕴在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小螳与蜂儿在白鹤观徜徉了一天,当天晚上,梅紫霞留她们住在这里,不仅是因为对朋友的热情,也是因为蕣华那半首篡改的《江城子》,梅紫霞一直没给续上,实在不甘心啊。
这一个晚上,梅紫霞坐在书案前,面前放着那一张录下半阙词的笺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就盯着那纸,墨已经磨好了,笔也蘸了墨汁,就拿在手里,然而迟迟不能落在纸上,梅紫霞感觉,实在憋得很了,自己已经坐了一阵,再坐一会儿,笔上的墨都要干了呢。
最后,梅紫霞终于开始写字,涂涂抹抹,过了一阵定了稿,梅紫霞重新找了一张纸抄录了,这便放下笔,回房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洗漱之后吃了斋饭,白鹤观的素斋也是很不错的,煎的萝卜饼很是好吃,还有木耳金针菜粉丝豆皮的素馅馒头,这样的素包子连蜂儿都很喜欢吃,本来蜂儿是无肉不欢的。
然后三个人便要告辞,在送她们离去之前,梅紫霞拿了一张纸来给蕣华:“昨儿诌了好一阵,总算诌成了。”
蕣华接过那张纸来一看,上半段是自己昨天那几句,下面半段是,“茶酣胸臆顿开张,饮冰霜,坐竹廊,望雁云中,何日遣翱翔?憨犬逐蝶篱倒卧,西北望,肉生姜。”
读过之后,蕣华登时就乐了起来:“可不是么,昨儿大黄小黄看到园子里蝴蝶飞,便过去扑,把蔷薇架都撞歪了,它们越是长大,那毛色愈显姜黄了。”
蜂儿道:“看到什么扑什么,昨儿我们往这边来,路上看到一只兔子,它们也要过去抓,若不是我们牵得紧,能叼一只兔子回来,耽误赶路也就罢了,道长这白鹤观乃是清修的地方,我们若是送那那半死不活的兔子过来,怎样处置么!”
如果是欢蹦乱跳的还好,梅紫霞留下来,就当养着玩,但是经过了大黄小黄的嘴,基本上就已经奄奄一息了,羽化之后倘若就这么安葬了,又觉得有些不甘心,蜂儿想,倘若那样,就只好送给白鹤观往来的人吧,有时候会有人送米送柴到这里。
梅紫霞忍不住地笑:“倒是勇猛得很,看家护院定然安心的。”
小螳点头:“那确实是相当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是猛犬,南极空间抓企鹅逮海豹锻炼出来的,自己家中遛狗的方式与别家不同,当两只狗成年了,便带进空间之中去,大黄小黄起初是觉得有些冷,然而看到了岸边的海豹企鹅,登时兴奋起来,两个配合着,往那群里就扑,亏了它们打小儿一起长大,心有灵犀很有默契,不多久就提升了狩猎技巧,从那时起,她们就少有钓海豹,都是大黄小黄上去捉。
从前钓海豹真是辛苦啊,在冰层上寻找海豹的透气孔,或者自己打孔,将诱饵放下去,等待海豹上钩,然后便用力向上拉,一只海豹一百多斤呢,非常重,这种状态下还会挣扎,挣扎的力量很大,为此她们特意订制了一根金属杆,外面用企鹅皮包裹,用作海豹钓竿,钓线就系在金属杆的中部,金属杆横着搭在冰洞上方,不会轻易给海豹拖下去,每次拖曳海豹,往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够将一只拼命扑腾的海豹从冰洞下方拉上来。
可是现在便不同了,大黄小黄的奔跑速度比蕣华她们快得多,远远看到海豹,两只狗就飞快窜过去,将海豹扑倒在地,蕣华蜂儿跟在后面,过去用绳子将海豹套住,就这么逮住了。
从小黄大黄的成长经历也能推出,都不是吃素的,当它们脱离了幼崽阶段,蕣华每天给它们喂的便是海豹肉,或者企鹅肉,都是鲜肉,或者解冻升温之后的冰鲜肉。
在蕣华的角度,喂海豹肉是为了节省食料费用,毕竟那两头驴每个月的刍秣就已经是一笔钱,院子里的青草实在不够用,必须要在外面买,蕣华为了节省草料钱,有时候还掺一点海藻给它们,淡水洗过的,去除表面盐分,然而草料仍然要钱,不过大黄小黄常吃生肉,不但身体健壮,攻击性也确实更强一些,这两年家中没有发生严重的事故。
东阳的治安虽然本来也可以,但也时常听说丢东西,不过她家中一直还算平静,去年有一回深夜里,两条狗一齐叫起来,蜂儿抄着棍棒打头,小螳和蕣华也拿了锄头铲子跟在后面,到了院子里,只见微弱的烛光下,一个黑影从墙头翻了过去,地上丢着一块布片,是小黄咬下来的,大概是那人裤子角,什么都没偷到,倒赔一条裤子。
蕣华看着那词,笑道:“我有心将这首词题在画上,道长可肯答应么?”
梅紫霞一笑:“你要怎么便怎么,只恐贻笑大方,我如今才晓得,偏是这般谐谑的句子难写。”
这是梅紫霞新的文学体悟,要说诗词的格调,多不过那么几种,或者委婉绵密,或者忧愁伤感,或者慷慨豪迈,或者悲壮激烈,也有超俗清远,淡泊潇洒,这些风格自己若是来写,都还能凑得成,唯独这逗趣的词句,着实为难,昨夜续了那么几句,虽然蕣华说很好,然而自己却感觉,终究有些勉强。
要说那般诙谐的文字,既往的书中也不是没有,梅紫霞最喜欢的,便是那一首《醉太平》,“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要说讽世讥时,梅紫霞倒是觉得也罢了,她只是以为写得实在有趣,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悭吝人,让人看着又是可厌,又是好笑,写小令的这人也是个尖酸的,简直入木三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这首小令作者已佚,然而梅紫霞本能地认为是一个男子所写,女子要往豪放上面去写,本来已经很难,可是若要写这样戏谑讽刺的段子,便更加困难,这样的洒脱诙谐,似乎与女子更为不搭,所以自己续的那半首,也就难免不伦不类。
三个人出了道观的大门,骑着驴沿着青石板路便往山下走,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回到家中,蜂儿赶快打开店门,蕣华和小螳回家中整理,清洗衣物之类,蕣华还要整理她的那些素描,昨天在白鹤观中,她画了许多素描。
一个多月之后,四月下旬,喻明夏从北京颓然而返,会试没有通过。
看到神情沮丧的丈夫,盛徽的一颗心瞬间也有所失落,不过她马上打叠起精神来,含笑说道:“这一路辛苦了,快换了衣服,我让厨下烧水,你快洗了澡,然后吃了饭,好好歇一歇。”
喻明夏握住盛徽的手,痛苦地说:“阿徽,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一心为了我,我也刻苦攻书,想的是金榜题名,上报高堂,也回报贤妻,可是这一次我去京城,却未能如愿,实在是有负于你。”
这一次喻明夏本来是志在必得,他其实也算是年少得志,虚龄二十五岁的时候便考中了举人,今年二十八岁,本以为这一次或许竟能够一举中试,那样便是连战连捷,何其的顺遂,何等风光,哪知竟然折戟沉沙了。喻明夏与盛徽的感情不错,想到盛徽平时为了自己,尽心尽力,自己却没能如愿,实在是愧对于她。
盛徽这时已经稳定了情绪,很是坦然地对他说:“何必如此丧气?会试不同于乡试,大明的才子学士都聚集在北京,便有蹉跎,也不意外,功名倒也罢了,夫子这一次去京城,第一能承欢于两位大人膝下,况且又见识了天下才人,增广见闻,与那些同来赶考的举子们一起切磋,定然能增长许多学问。东阳虽然号称诗书之乡,毕竟只是东南一隅,夫子如今在那边,见识了江南河北的人物,于学养定然有益。你且先好好歇歇,我们再说北京城中的事,我也很想听一听夫子讲述北京呢。”
听她这样说,喻明夏的心情也稍稍开朗了一些,微微笑道:“贤妻真乃闺中宰相,见识在为我所不及。”
盛徽噗嗤一笑:“我哪里谈得到什么见识了?深闺之人,能有怎样明哲?你过两天倒是该去看看蕣华妹妹,倒腾得愈发大了,每天许多人去枫棠锦看她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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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喻明夏铩羽而归,蕣华当然要去表示慰问,她主要是安慰盛徽:“这也没什么,姐夫如此年轻,未来还有许多光阴,慢慢地考也就是了。”
盛徽道:“我也是和他这样说,他休息几天,就要重新开始读书了,这一次去北京,倒是带了许多书回来。”
蕣华忙问道:“姐夫在北京,都看到什么了?北京可有什么新奇的物事么?”
到这时慰问任务便算是完成了,要问一问自己感兴趣的事。
盛徽望着她,抿着嘴直笑:“我就知道你得问到这件事,所以替你细细打听了,那北京城中,多有面食,什么火烧蒸饺肉兜子之类,拿那个就当饭了,吃了肉兜子,不再另外吃米饭,你姐夫起先吃不惯,在那里住了这两个月,渐渐地倒也觉得还好,只是母亲父亲到现在仍然不习惯呢,那边烧菜,口味也调得重,放了许多椒酱在里面,不似我们这边清淡。等放榜的那几天,他在北京城内外逛了一下,别的地方倒也罢了,特意去皇姑寺前转了一转,只可惜里面都是尼僧,他不好进去的。”
听她讲到皇姑寺,蕣华便笑着问道:“皇姑寺,便是吕菩萨的那座寺庙么?”
盛徽点头:“是的是的。”
吕菩萨就是吕牛,这位尼僧颇具传奇色彩,这些年蕣华也听了一些,当初朱祁镇亲征瓦剌,据说吕牛劝阻他不要去,朱祁镇给瓦剌人捉了,吕牛给他送饭送水,再之后朱祁镇回国,路上吕牛给他的建议是“闭口藏舌”,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过朱祁镇复位之后,倒是在北京郊区的黄村建了一座保明寺,住持便是吕牛,之所以又叫皇姑寺,是因为有人说,朱祁镇认了吕牛为他的御妹,当时听着这些传说,蕣华很有一种后世听传统评书的感觉,动不动就是御妹御弟,御妹刘金定,御弟唐玄奘。
蕣华一脸向往:“很想去北京城看一看啊。”
盛徽她们乃是地道的江南人,吃不惯面食,蕣华却是可以的,她前世本来就是华北人,也属于北方,虽然这么多年来,培养的都是南方口味,但是北方饮食的记忆还在,她很喜欢吃包子卷饼之类,假如有朝一日真的能去北京,可得好好尝一尝北京的小吃,也不知这时有没有炸酱面,皇姑寺当然也要进去看看,“参禅礼佛”,光明正大旅游。
盛徽笑道:“你若是个男人,功名事业倒是罢了,只怕要借着游学赶考的机会,到处游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咯咯地乐:“姐姐,你太了解我了,我就盼着有一个闲职,让我能够到处玩玩。”
盛徽笑着说:“那大概就是翰林院吧,清要的地方,不很累,又体面,不当值的时候四处逛逛。”
然后盛徽又问:“近芗妹妹可有信来?”
蕣华摇头道:“没有,我也急着呢,也不知她那里究竟如何。”
送了丁藏琼和近芗离去后,蕣华便开始设想她们路途上的状况,虽然送别的时候很是乐观,充满希冀,可是蕣华也知道,以这个时代的交通客运条件,还有她们的身体情况,这一路应该是比较辛苦。
要说这个时代的女性,是否就是完全禁闭于家内?倒也不是的,比如说归近芗,便是因为公公的关系,而去往琼州,这便是“三从”之中的“从父”吧,只是路上的困难却也很多,最要紧的就是缠足,当时蕣华看着近芗给两个女仆扶着,小心翼翼地上了车,顿时就在想,这一路上上下下,可有多吃力,有马车带着她们赶路,多数时候确实不用自己走,不过总有下车的时候,终究不能一直坐在车上。
蕣华就想到自己前世乘坐火车,坐在那里就不想动,甚至不太愿意上厕所,自己行走并没有问题,仍然是如此,当然自己或许是比较懒吧,不过近芗缠了足,就算是她本身好动,这样一来也很不方便,每天傍晚清晨还要在驿站出出入入,还会遇到上船下船的事,最起码登陆海南岛,是肯定要乘船的,这样中间的衔接环节,便很是累人。
到了海南岛,又要布置房屋,总得走来走去,可能还要搬一些东西,所以蕣华想一想,也替近芗觉得累,假如是自己,其实还好,但是近芗这样的身体,长途远行就要承受额外的负累。
几天之后,五月初三,盛徽和已经恢复了精神的喻明夏早间来到冰茶店,蜂儿一看到她们,立刻就让小螳回家去通告:“徽姑娘和姐夫来了,正坐在店里,回头定要留午饭的,可说徽姑娘居然穿了一身男装,乍见面吓了我一跳。”
蕣华于是便将午餐计划临时变动,本来她是想中午煮一锅馄饨,便打发了的,如今空间中乃是寒季,所以雪屋里面就存放了许多馄饨年糕,粽子汤圆,早饭时常就用这些来充数,有时候蕣华画兴上来了,午饭也这样打发,顶多再煮几个企鹅蛋。
此时既然是盛徽她们来了,便当然要精心准备,于是蕣华送走了小螳,便赶快进入空间,先在冰面钓鱼洞里放下几个鱼钩,为了急着得到收获,她足足放入八个鱼钩,上面挂着肥厚的鱼饵,按惯例应该很快就有收获的,然后又取出几个企鹅蛋,拿了两块冷冻的海豹肉,出来在菜园里摘了青菜,这个季节只有油菜和小白菜可吃,另外还准备了螺旋藻,蕣华看着厨房的筐子里,这样马马虎虎也够一餐饭了,饭后甜品是汤圆。
蕣华在这边准备待客的午饭,茶店之中盛徽和喻明夏正浏览着墙上的画,这么一阵时间,已经全部换过了,连钊焕原来的四幅画,也替换了新的,不过钊焕并不是因为卖掉了旧画,换了新画,只是觉得在画技上又有进展,便送了四张新的,这一回她们几个没有太费力,不再裱糊,直接就将画纸贴在了墙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天气已经愈发炎热,许多人在这里喝冰茶解暑,店面里嗡嗡嘤嘤,一片谈话声,有人谈论万贵妃: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皇上为了她,连吴皇后都给废黜了。”
“定然是个世上难寻的美人了!”
“我却听说相貌也不如何秀美,又高又壮,浓眉大眼,隆鼻阔口,说话声音也粗,好像个男人似的,更何况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呢,也不知皇帝怎么就迷恋上她,任是谁都拆不开的。”
“想来是个颇有心机之人,据说皇上但凡出宫,她都穿一身武人的衣服,为皇上开路,护卫着皇上,就她这个做派,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盛徽听着茶客们的议论,不由得暗自蹙眉,这些人真的是,对这种事情如此好奇,其实不过是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的情爱,又有什么稀奇呢?
她又抬头瞥了一眼蜂儿,倘若根据这些人的描述,那万贵妃活脱脱就是一个年长版的蜂儿,蜂儿太符合这种叙述了,身材丰壮,骨架粗大,眼大鼻大嘴也大,两条眉毛又黑又浓,而且还真的会武术,听蕣华说,每天清晨简单吃一点东西,先在院子里练一遍枪法,再做其它,那性子也是极其刁钻,贼精贼精的,绝对不吃亏,又是牙尖嘴利,如今主管这茶店,如鱼得水,往来的各色人物,都给她应付得妥妥当当,若是真有蜂儿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倒也安心。
这时又听到有人评论店内的画作:
“《玉兔捣蒜图》,真亏她怎么想来的,那兔子精还戴了狄髻,拿了白玉杵,在玉钵里面捣蒜,原来月宫里就是过得这样的日子,看了如此一幅画,我今后吃月饼可能都是一股大蒜味。”
旁边一个网巾上缀了一小颗黄玉的男子笑道:“嫦娥晚饭大概吃的蒜瓣烧鲶鱼,虽然在那广寒宫住着,口味倒是不清高。本来是‘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如今再念诵李太白的这首《拟古》,怎么想怎么不是味道。”
盛徽与喻明夏相视一笑,都觉得深有会心,李白的拟古,乃是名作,慷慨淋漓,喻明夏这一次会试不利,游览西山的时候,对着苍松便吟诵了这首诗,“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想到李太白那等超俗的才华,人生也是坎坷,更何况是自己。
然而此时看到这一幅玉兔捣蒜,喻明夏便感到,也悲凉不起来了,捣臼里面白白的蒜蓉本来已经不少,旁边还放着几头完整的,显然是一会儿准备继续捣,这玉兔捣了这么多蒜,是等着做蒜泥白肉么?自己在京城一家川人的馆子之中吃过这道菜,虽然口味重了些,倒是真好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旁边一个男子摇头笑道:“真真糟蹋斯文,我替李太白一大哭呢。”
那黄玉网巾的男子嘎嘎乐道:“这才叫‘是真名士自风流’,‘大而化之之谓圣’,不是恁么拘泥的,酸文假醋。来,大姐,这幅画多少钱?就这个玉兔捣蒜图。”
蜂儿见有人要买画,连忙趋赶过来:“一百钱。”
男子点头:“这幅画我要了,你帮我取下来卷好,一会儿连同茶钱一起算。”
喻明夏转头笑微微地望着盛徽,盛徽也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自己也笑了,以自己为参照画的画,一百钱。
两人在茶馆坐了一个多时辰,喝了几碗冰沙和合汤,听着周围人的闲聊,盛徽少有到这样的地方,此时只觉得胸怀舒畅,而且亲耳听着人们的各种议论,别是一种新鲜趣味。
虽然是“正位于内”,少有出门,不过盛徽并不是完全不晓得外面的事,不说喻明夏会和她讲述一些,家中毕竟是有人负责到外面采买,另外亲戚往来,会带来消息,偶尔有卖婆到她门上,卖胭脂水粉、顶针绣线之类,也能说一些事情,不过终究是来源有限,此时在这茶馆之中,只听得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是人声,这边说这个,那边说那个,其实也没有特别高明的见解,然而盛徽就是觉得样样新奇,喻明夏是以为“这里着实吵闹得很”,盛徽则是深深地喜欢这一间嘈杂的茶店。
到了午间,店里客人不减,虽然茶店不卖食物,可是旁边就是一家馆子,卖索粉鱼饭之类,人们坐在茶店叫鱼饭,或者坐在饭馆要冰水,店里的人忙不过来,于是小螳匆匆陪着她们回到家中,自己也顾不得吃饭,蕣华将饭菜给她装在食盒之中,她提了去店中,偷空吃一点,这边便是三个人吃饭。
喻明夏一看桌面上:“竟然有海参,让妹妹破钞。”
蕣华一乐:“倒也没什么。”
今天上午钓鱼,竟然钓上来两条海参,切成段做了一个葱烧海参,另外有鱼丸,鳕鱼做鱼丸特别方便,只有中间一条鱼骨,之外少有鱼刺,雪白的鱼丸配着翠绿的螺旋藻,这一道汤菜非常漂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道:“茶店里着实忙碌,小螳蜂儿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
蕣华笑道:“每年就是赶在这个时候赚一下,等秋风起了,便闲了。常时都是我过去送午饭,若是实在忙得厉害,晚饭也不能回来吃。”
三个人坐下来吃饭,盛徽便给她讲方才店里的见闻:“妹妹的那一幅《玉兔捣蒜》,已经有人买了去,一钱银子。”
蕣华眼睛一亮:“太好了,又有进账,那些画挂在墙上,三五七天才卖出去一张,着实让人等得心焦,其实我们要的价钱又不贵,不过两只鸡的价格,还是少人买。”
虽然在作画上比较恣意,不过蕣华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理想主义者,她是很希望自己的画能够换钱的,文人情怀的那种“孤芳自赏”,她做不到,仅仅“自我欣赏”是不满足的,她还希望能够得到世人的认可,最好能够变现,此时这一幅堪称另类的画居然销售出去,何其的开心。
喻明夏笑道:“东阳虽然堪称富庶,毕竟是个小地方,能成这个样子,也已经不错,若是在省府或者京城,或者便又不同。”
盛徽将绘画评论转述给了蕣华:“那几个士子评点图画,说广寒宫一股大蒜味,李太白的《拟古》都不好再读下去了,仙人的园圃之中原来不是种灵芝,都是种的大蒜。”
蕣华咯咯地笑:“这就是我要达到的目的。”
天天愁啊恨的,实在闹心,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把嫦娥说成个小偷也还罢了,说她在天上孤独寂寞冷,这就让人看着有点不爽,羊肉饺子蘸蒜泥不知吃得多开心。
盛徽又说:“画上的题句也别是一番风格,‘白兔捣蒜声,从天上传来,更鼓的声响啊’,从没看到这样题在画上的文字。”
蕣华嘻嘻笑道:“姐姐是知道我的,正经写诗填词我是不行的,只好弄这样的句子去凑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诗词确实是很优美的,不过蕣华更喜欢的,其实是俳句,尤其喜欢小林一茶的俳句,松尾芭蕉的实在有些太文绉绉了,和中国古诗词的意境倒是颇多相通,在他的俳句之中,能看到中国诗词的影子,小林一茶便世俗了许多,与蕣华的情感更为接近,那一回盛徽提醒她,“画上要题诗啊”,蕣华回来之后左思右想,自己倘若作诗,实在是不成,不如索性写一些短句,算是中式俳句吧。
喻明夏用调羹舀了一颗鱼丸,吹了吹送到嘴里,然后说道:“妹妹那幅《白鹤观游春》也很有趣,那词改得……东坡居士复生都认不得了。”
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很有一点好笑。
盛徽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有人说游春的三个人穿的是皮靴,可能未曾缠足。”
蕣华笑道:“不是可能是肯定,他们倒是看得细致,连这个都看出来了,等我以后画一幅赤足的画,让他们瞧瞧。”
盛徽登时大吃一惊:“千万不可!”
那岂不是和春宫一样?蕣华的名声啊!
喻明夏却是给她出谋划策:“有那赤着脚撑船的,又或者是打鱼的,倒是可以画画。”
蕣华拍手笑道:“姐夫好主意,这一下便无关风月了。”
都是劳动妇女工作的场面,不能指责是淫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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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用过了午饭,又喝茶聊了一阵,盛徽与喻明夏便告辞离开,回程的路上,喻明夏骑在马上,想着方才茶店中所见所闻,蕣华画的这些画,他本来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今天突然间想到,不止是游戏之作。
要说蕣华的画法,虽然与前人有所不同,却也不是石破天惊,简单说来,不过是白描加粉彩,只是那白描的线条有时候显得粗了些,那粉彩的色调也格外的浓,图案有些夸张罢了,不过此时喻明夏蓦然想到,技法的改变固然重要,不过或许更加重要的是,画作的展现内容变了,都是世俗生活的场景,而且风格也有所转变,带了浓浓的烟火气,虽然那样鲜妍的色调,对于画面表现的现实场景确实有所美化,让人看了之后往往不禁想到,“这是我看过的卖鱼人吗?”然而最重要的是,这些画表达的是对于现实生活的深深热爱。
喻明夏向来以经时济世为自己的使命,此时他便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种画法的改变,而是人的精神构成的变化,这种新的画技,就是为了表现这样一种精神,是与新的情趣相适应的。
要说一向以来的画作,也不是没有表现日常生活的画面,比如说《捣练图》,就是表现女人用木杵捣丝帛的画面,不过不要说相当多的这一类画其实可以归于仕女图之类,即使是一些当真描绘市井的画作,也往往带着一种距离感,仿佛是旁观,而不是融入,喻明夏有一种感觉,那些画就好像枝头的花朵,给人采摘了夹在书中,吸干水分之后再取出来,花瓣会变薄,有一点晶莹透明,确实是很美的,可是唯独缺少那种“开在枝头”的生命力,是一种“静美”,而不是活跃的气息。
蕣华的画作从技法上来讲,并不怎样高明,她的精神境界也没有那么高超,学问并不深湛,在闺秀之中,是偏俗世的了,然而就是她的这种对生活浓浓的趣味感,让她的画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所以才卖得出去。
虽然叫做“南极仙姝”,可是蕣华的那些画,与冰茶店的氛围特别相配,都是并没有什么超越的精神,只是尘俗人间,那冰茶店可真的是,每个角落都透着市井气,柜台里面的货架上,还摆着香皂海绵,墙上挂的是这些画,简直是把每一处都利用到了,钊焕的几幅画也挂在那里,倒仿佛是一种对比衬托,钊焕的画便是典型的文人画,体现的是士人情趣,一定程度上就是那种高雅的,但是有些疏离的趣味。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晚上,小螳和蜂儿收了店面,回来洗澡休息,说是洗澡,不过是打了水来,将身体擦一遍罢了,蕣华已经烧好了热水在灶上,她们两个回来就可以擦洗身体了。
见她们回来了,蕣华打了个招呼,便安心地进入了空间,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二更过半,应该是夜间十点多了,蕣华却并不想就此歇息,她也不是精神多么的焕发,只是不想现在就睡。
蕣华晚间已经洗过了澡,此时进入空间,身上原本不住沁出的汗水霎时止住了,她飞快地将原本披在身上的海豹皮长袍套上了两只袖子,并将扣子扣好,夏季进入这里,就是有这样的不便,外面实在很热,里面偏偏又是最冷的季节,所以两边转换便很有些麻烦,因此蕣华是将空间内的转换场所确定在雪屋之中,这里的温度相对没有那样低,穿衣服的过程还好忍耐一些。
蕣华快速地一件一件套上了长袍和裤子,还有皮靴,皮靴的内层,是幼年海豹的毛皮,长长的绒毛包裹住整只脚,有一点好像后世的雪地靴,而最紧密与脚部肌肤贴合的,则是一双厚厚的羊毛线袜子,乃是自己编织的,蕣华前世学过一点点编织技术,大学在宿舍里,大家一起织围巾,如今用来织袜子,倒是也还行。
当全部衣物穿戴完毕,身体终于温暖了,蕣华提着风灯,拿着钓竿鱼钩走出雪屋,来到惯常钓鱼的冰洞那里,将鱼钩鱼饵放下去,便回到雪屋之中,敲打火石火镰,点起石火盆里面的海豹油,灯芯草的粗大线芯上,火苗幽幽地燃烧着,这个时候就可以熄灭风灯,然后她打开了原本遮挡在雪屋门前的企鹅皮帘子,让火盆的一部分热量能够散发出去,以免太多热能引起雪屋融化崩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从雪堡的角落里,取过一块冰,丢进铸铁茶壶里,然后将茶壶放在火盆上,火盆上部有通风口,可以当做风炉来用。
海豹油的炉火之上,茶壶中的冰块逐渐融化,蕣华舀了一勺梅子粉,加入冰水去,又加了一点淡黄色的冰糖,然后盖上茶壶盖,等待水沸腾。
大约一刻钟之后,梅子汤可以喝了,蕣华将梅汤倒进一个小巧的玛瑙石杯子里,雪堡里温度大约只有零上几度,因此原本灼热的梅汤散热很快,不多时就可以喝了。
蕣华通过雪堡那洞开的门,向外面望去,此时外界已是深夜,而空间内的天色也是朦胧混沌,随着寒季的到来,南极大陆的白昼逐渐缩短,黑夜日益变长,再过几天,便是夏至,那一天这里会是极夜,虽然也称不上是完全的极夜,毕竟正午的时候,会有半个太阳露在上面,然而毕竟是很短暂的,而且不完全,所以蕣华便也将它算作是极夜,并以此为满足,身在南极,没见识过极昼极夜怎么可以呢?
蕣华掐着手里那小小的杯子,半透明的石材,红色与褐色条纹相间,很是漂亮,是自己在海滩上找到的卵石,有一些是这样的玛瑙石,多数都不大,但也有少数几颗比较大,可以雕刻成杯子。
自己这两年专心画画,不过石雕的技艺却也没有丢下,因为实在太好用,一些日常物品可以用石头雕成,比如说捣臼,比如说石磨,还有这样的石杯,当时找到了那样大块的玛瑙卵石,蕣华简直是如获至宝,鹅卵石虽然多,这样尺寸的玛瑙石却很少,大多是小块的,不过杏子大小,而自己找到的这几颗,却如同鹅蛋一般,很可以雕刻大件器皿,蕣华不必多想,就决定雕刻成直口的茶杯,也兼做酒杯来用,杯壁很厚,蕣华本来有心雕刻一些图案在上面,只可惜现在她还没有达到那样的水平,刻不了浮雕,不过虽然只是这样的素纹玛瑙杯,却也很值得欣赏。
蕣华透过茶杯,看着风炉里面的火光,冰川水煮茶煮梅汤,口感都相当清甜,这一片大陆的淡水冰,水质确实非常好,极其纯净甘冽,即使只是就那样煮开之后饮用,不加任何调味,也有一点甜丝丝的,蕣华曾经听说冰岛的水特别好,她虽然是没有喝过,但是现在想来,这片千万年冰封的大陆,水质应该也不会比那里差。
所以梅紫霞曾经品评:“我曾经尝过中泠泉水,是极轻浮的,不过这冰川水却是还要轻于中泠,着实是妙品。”
即使抛开“万年玄冰”的噱头,水也的确是不错的,蕣华家里烧菜煮饭都用它,井水只用来洗涤。
不过不可否认,每当意识到自己喝的其实是这一片冰雪大陆的水,便有一种特别的情绪涌上胸中,尤其是现在这样,坐在雪堡之中,外面的天色昏暗,自己心情也是幽幽的,这冰川梅子汤喝在口中,因为想到那遥远的岁月,这里一直没有人来到,感觉确实不同,梅汤便因此有了一种辽远的滋味,这种情况下,体味的便是情怀。
此时对着这样的景色,便感到“南极仙姝”的别号真的很是贴切了,起先“泠轩”那个号,其实也不是随便取的,乃是盛徽送给自己的,不过那个时候毕竟年幼,大概就是在小升初的年纪吧,盛徽是很用心地为自己想了这样一个号,自己当初也是很喜欢的,不过随着年龄渐长,便有些不合用了,自己另外又想了一个,看来人生因为际遇不同,生活发生了转折,便容易改换名字,以此抒发感想,起码是别号换了。
蕣华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几年前,自己与家人谈论郧阳民变,陆怡莲提到“桃花源”,其实倒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外面实在太过混乱艰难,便躲避进这样的深山密林之中,没有豪强来打扰,倒也可以过的,只是要说多么的逍遥自在,其实却也未必怎样的诗意,那样的地方,生存毕竟艰难,就好像自己的南极大陆,食物虽然是不愁,每次都不会白白下钩,但是其她方面很危险,这里的低温严寒是挺恐怖的,之所以能过得惬意,是因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所以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在蕣华理解,就是偏远山区的村庄,生活挺枯燥无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让人实在无法理解的是,在外面那样一个温度适合,有耕地有山林的世界之中,为什么连食物都会成为问题?这就令人不由得想到,可能是世界运行的基本原理出现问题,就好像小螳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蕣华之所以想到这件事,是因为前几天和盛徽喻明夏闲聊,喻明夏提到了“皇庄”的问题:“曹吉祥是倒了,可是他的田产却都归了皇家,叫做‘皇庄’,‘皇庄’这个名字,从此是叫起来了,今上当初做这件事,我便觉得不好,这几年果然渐渐地扩开了,我这次在北京,听说顺义、宝坻、丰润、新城都有了,这是与民争利。”
蕣华当时马上便想到,这就是土地兼并啊,自己前世上历史课,“土地兼并土地兼并”这类的词语没少看到,很严重的阶级矛盾啊,往往会导致王朝的崩溃,如今这个时候又开始了。
曹吉祥她也晓得,是一个很有名的宦官,朱祁镇夺门之变的功臣,但是后来因为谋反,给朱祁镇诛杀了,说起来夺门之变的几个首脑,三个有两个结果不好,石亨也是因为谋反,死在监狱里了,只有一个徐有贞,撺掇着杀于谦的那个,到现在竟然还没事。
石亨和曹吉祥,名声一向就很恶劣,朝政方面怎样飞扬跋扈,蕣华没有太多感觉,反正她是看不到,况且与自身距离也相当远,蕣华是谈不到“统治阶级内部权力斗争”的话题,但是她听说这两个人强占民田,这就让她很反感了,自己城东十亩田啊,倘若给强势者占了去,自家每年的米饭怎么办?要去买米么?虽然失去那些田地,对自己不构成根本上的威胁,但是很心痛啊,而且这是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让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是这样得来的地,曹吉祥倒了,蕣华以为成化皇帝朱见深便应该将这些田地归还本主,或者是低价售给无田的人,最起码收为官田,平取租金,补贴政府开支,哪知竟然给皇帝自己塞进了腰包。
于是她看了看周围,这一片类南极冰雪大陆,竟然是自己最可靠的土地,只要保守好秘密,不担心给人夺了去,无论外面吞并土地如何厉害,自己都可以守护好这一片空间,在这里安闲地钓鱼,虽然这样的想法对人世显得太过冷淡,不过蕣华以为,先顾好自己吧。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蕣华站起身来,去冰洞那里,提起那一串的鱼钩,上面缀着五条鱼,都是大鳕鱼,每条都有十几斤重,大海里产的粮食啊,总是能够丰收,最好的时候自己一天能钓一百多条。
第二天清晨,蕣华煮了鱼粥,配凉调小菜和鲜肉粽,鲜海豹肉与糯米一起包成的,都是精瘦肉,很可以冒充瘦猪肉,海豹肉红烧来吃,味道也不错,这些年家中少有买猪肉,倒也并不觉得遗憾,有时候蕣华就在想,幸好是南极洲,不是北冰洋,那边有北极熊啊,倘若遇到了,很危险的,自己三个人在南极,虽然冷了些,好在不担心猛兽的问题,可以安心狩猎海豹,或者钓鱼。
小螳一边喝粥,一边看着蕣华,笑道:“蕣华昨晚多咱睡的?”
蕣华道:“大概三更天吧。”
深夜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着说:“难怪挂了两个黑眼圈。收成如何?”
蕣华伸出左手,指头大大地分开叉:“五条大鱼!”
蜂儿马上问:“有鱼肝么?我要吃鱼肝!”
南极冰海里面的鱼,熬汤煮粥都是相当的鲜,所以这么几年,她们几乎不吃淡水鱼,也并不想念,只把鳕鱼当做从小吃到大的鱼,这便是“反认她乡是故乡”。
另外鳕鱼肝也相当肥嫩,蕣华从前吃猪肝鸡肝,之后可以放心的进入空间,便发现鳕鱼肝乃是无上的美味,特别软嫩,极其肥美,因为里面含有大量的油质,此时蕣华记了起来,保健品鱼肝油就是从鳕鱼肝里面提取,所以鳕鱼肝当然是非常嫩滑的了,怎样料理都好吃,蜂儿小螳也有同感,所以现在钓到一条鳕鱼,鱼肉倒在其次,鱼肝最重要,好在鳕鱼肝相当肥大,一颗肝脏足够她们三个人吃一餐。
蕣华笑道:“中午香煎鱼肝,再加一道鱼肝蒸蛋。”
蜂儿连连拍手:“可是用百里香煎鱼肝么?我最喜欢那个!”
后园里种了百里香,她们是当做香料来种的,那一片园圃,蔬菜虽然也有的种,但相当一部分面积种的是调味植物,葱姜蒜,百里香之类。
蕣华点头:“就用百里香,另外再加一些紫苏。”
吃过了早饭,蜂儿小螳去开店,蕣华清洗了餐具,便来到书房,在桌子上铺开了纸,取出昨晚的素描,对照着画起一幅《冰海垂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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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夏至,这一天中午,蕣华将午饭送到了茶店,回来自己吃了饭,洗刷碗筷之后,又看了一阵书,便进入卧房,躺在床上午睡。
房间里新换了一大块冰,给室内降温,所以虽然是盛夏时分,外面热得很,她这卧室之中倒是还可以忍耐,蕣华一向少有午睡的习惯,因为“惜时如金”,要做的事情太多,总感觉时间不够用,不过今天午间她要好好地睡一觉,因为今天晚上要守夜,蕣华是一向将夏至也当做除夕来过的,极夜这一个晚上总是要守到正午,看到太阳露出头来,才肯回去睡。
本来是为了守极夜,不过当躺在了床上,蕣华不多时便感到,自己真的很疲倦了,往常并没有觉得,自己一贯的作息就是,早上起来后,便一直清醒到晚间,一般二更三点的时候上床休息,大概十点半左右,每夜头沾在枕上,总是很快就睡了,少有失眠,而且睡眠还非常深沉,很少做梦,一觉睡到天亮。
不过此时蕣华躺在床上,手摸着竹凉席,听着窗外的蝉鸣,忽然间便感到一种淡淡的疲倦,是疲倦而不是厌倦,对于目前的生活,蕣华很是喜欢,只是每天从早上便有事情做,一日三餐都由自己料理,还要清洗衣物,虽然只是自己的衣服,却也耗费精力,匆匆忙忙做完这些,便是读书绘画,每天写日记,时常还要进入空间垂钓,或者采摘海草,打捞海绵,当初投入海中的海绵碎块,如今已经可以收获了,果然是大片大片的,绝不担心会茶店里的海绵销售会断货。
而悬挂在店内的图画,也三不五时就有人买去,东阳的文化市场虽然容量小,终究也是存在的,况且又有往来的学子客商,人们要往杭州去,有一些就会经过金华府,路过东阳,尤其是夏季,来到茶店吃冰,便可能带动一些销量,所以蕣华感到当前的生活,是很有希望的,充满了勃勃生机。
只是却也真的消耗精神,平时还不是很觉得,一个白天就这么过来,然而此时躺在床上,蕣华便感到一种疲乏从身体深处渐渐地泛了出来,她是很需要午间休息了,在一整天的前行之中,有一个间断,让自己可以好好地恢复一下。
于是蕣华不多时便睡了过去,她本来只打算睡半个时辰,哪知这一睡便昏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听外面狗叫,蕣华一个激灵,便睁开眼睛,再一看窗外,已经日光微黄,再过不多久就是傍晚了,这时她听到门口有人呼叫,还连连拍打着门。
蕣华披了衣服连忙下了床,快步走到大门前,打开了门,原来是母亲那边的一个女佣,叫做窦姐的,笑眯眯站在门口,一看蕣华,窦姐乐道:“啊哟姐姐,你刚睡起来啊,瞧脸上都是印子。”
这样大热天,蕣华的枕头上加盖了一层藤席,下面搁脚用竹夫人,她睡了这样久,偏偏还没怎样翻身,藤席上的花纹就都印在一面脸颊上,这便是“枕痕一线红生肉”,而且比那还要厉害,斑斑驳驳纵横交错的,蕣华很注重护肤,皮肤细嫩,那藤枕席的花纹在她脸上便格外清晰。
蕣华拢了拢头发:“可说呢,今日午间有些疲倦,便睡了一阵,哪知竟一直睡到这辰光。窦姐,家中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姐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太太让我来说,表小姐有信来了。”
蕣华一听,便很是振奋:“窦姐,你进来慢慢地说。”
窦姐进了门,来到厅中,蕣华给她倒了茶,窦姐咕嘟咕嘟喝了茶,然后一抹嘴,说道:“前几日来的信,姨太太先看了,昨日去了老太太那边,今日便来咱家,将那信给太太看了,太太说来告知姐姐,说姐姐若有空,便去姨太太那里看信,那里面还问到姐姐呢。姨太太和太太说起,道是那边别的都罢了,实在太热,刚一进三月,便热得不行了,这信乃是四月写的,到这时不知会热成什么样子,琼州那地方,冬季里虽然也冷得很,偏偏还不结冰的,想要存了冰这时候来用,都没处抓挠。”
蕣华哈哈一笑,瞬间想到,假如自家去琼州,在那里开一家冰店,应该是门庭若市,那钱绝对是好赚的。
窦姐将这个消息告知蕣华,便要回去了,蕣华道:“你且等等。”
然后便去了菜园里,摘了几条黄瓜,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条腊肉,给她带回去:“虽然不值什么,加个菜也好,回去和太太说,我明天去看她们。”
窦姐答应着,带了东西去了。
蕣华将她送走,自己闩了门,急急忙忙做饭,没想到一觉竟然睡到这个时候,若不是窦姐来,自己还未必能起床,倘若有闹钟,便不至于睡过头,不过闹钟的铃声也让人很感觉惊悚,挺刺激的。
因为起来得迟了,蕣华便弄一些简单的饭食,米饭中午做出好大一锅,此时剩了一半,也不必放在空间之中,就放置在外面厨房,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几个时辰也不会变质,蕣华炒了腊肉青菜,又煮了鱼汤,前几天钓的鱼,到现在还留有许多,此时去空间中取出来,要解冻已经来不及,便干脆煮汤,好在当时已经切成一块一块。
这一天晚上,二更过了,外面有人拍门,小螳和蜂儿回来了,蕣华将她们接进来,便笑着讲道:“方才在店里不好说的,下午窦姐来过了,说近芗写了信来,明儿上午我过去姨妈那里看信,顺便探望母亲,中午会赶回来做饭。”
小螳笑道:“到了姨太太那里,定然留饭的,不成让你回来再吃饭?明日不必你多管,午饭我们自己能应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隔壁就是鱼饭店,在那里叫两份饭便应付了。
要说鱼饭店和冰茶店,两家并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反而还是互补,那馆子之前本也是开着,饭菜不错,只因为这边地段不是很热旺,来的客人不多,然而自从冰茶店开了起来,夏季里人们为了吃冰,纷纷涌来,那鱼饭店的生意便也好转,她家的汤饭本身滋味很好,又干净,此时那名字在本县愈发传扬开来,人们闲来打牙祭,便爱往这边来,尤其是夏夜,喝冰茶吃鱼饭,那桌椅都摆到店外道路上,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夜市,蕣华曾经将这幅场景绘入画中。
蜂儿则忙忙地问道:“蕣华姐,近芗姑娘信里写了什么?那边可有什么趣事么?”
蕣华笑道:“明日过去看了信才知道,如今只晓得琼州热得很,冬季不结冰,所以没得储冰,她们要解暑,大概只有用井水了,井水浸了茶壶果子,总能凉一些。”
蜂儿立刻道:“那么我们便去卖冰,若是在琼州开起一家冰店,那银钱岂不是如同淌水似的?”
蕣华咯咯地乐:“英杰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们定然能够发财的,等存够了钱,便爱做什么做什么。”
蜂儿快快地说:“租一条大船去游湖,叫几个女先生来唱曲子,我们桌子上要摆苏州的点心,穿金陵的绸缎衣服。”
这就是蜂儿的前景目标。
小螳笑道:“我劝你们少兴头些,既然那地方不能存下冰,我们若真的开了冰店,要怎样解释来龙去脉?若是给人看穿,可是麻烦了。”
江南毕竟冬季里还能够结冻,所以她们的冰便可称“有来源”,但是琼州那样的地方,既然如此炎热,这冰可怎样说呢?在那边倒也未必完全没有冰,只是能用得起的大概是非富即贵,那冰估计都得赶冬天,从北边运过去,那样子成本可就高了,倘若真的在那里开起冰店来,便是贵族消费平民化。
于是蕣华与蜂儿的兴奋便落了下来,蜂儿噘了嘴说:“小螳姐,你让人家多开心一会儿不好么?何必这么快快地点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这里面的问题,两个人也都知道,只是畅想那种发财前景是很幸福的事,让人非常爽快,小螳这时挑明了说,她们两个便没得幻想了。
小螳笑着说:“是我的不是了,你们二位继续开心吧。”
蜂儿蹙起两条眉毛:“已经说破,还开心什么?小螳姐,你赔你赔你赔!”
蕣华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些洗洗睡吧,八成还能接着方才的话题做梦,明日还要早起开店呢。”
于是三个人便散了,各自回房洗漱休息,蕣华想着明天要去姨妈那里,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今晚便也不再进入空间看极夜,回到卧房继续睡觉,说来也是奇怪,白天睡了那么一阵,到此时看到床铺,仍然很亲切,躺在那里,睡意不多时便涌了上来,仿佛是接续午睡的梦境一般,两场睡眠连上了。
次日早上,蕣华早早起身,打发了早饭,便提了两个纸盒,锁了门骑驴出门。
蕣华先来到自家,见了母亲,将礼物交给孟观时,说道:“得了一些花胶,母亲姐姐炖汤来吃吧。”
孟观时打开那浮世绘包面的纸盒,只见里面硕大几条风干的鱼鳔,不由得便笑道:“何苦花钱买这样的东西?你们赚钱不易,好该将那几个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蕣华咯咯地乐:“娘,爹爹若是听到你这句话,又要念‘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了。”
孟观时笑道:“家里倘若存些花胶,外面短少粮食的时候,确实好煮来充饥,不过这种东西也不能久放,此时是颜色鲜亮,想来是刚刚炮制了不久的,若是放个十年八年,也就糟烂了,还是赶快料理了的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可说是两个月前捉到的鳕鱼,本来是想要钓海豹的,哪知竟然钓到了极大的鳕鱼,几十斤重一条鱼,鱼鳔自己舍不得和鱼肉一起煮了,便挂在外面风干成花胶,亲友往来很拿得出手去,也不能总是送海豹皮。
要说南极的鳕鱼,虽然多数不是很大,不过十几二十斤,但是偶尔也能够钓到那些堪称巨型的鱼,上百斤重的鳕鱼也捕到过,鱼鳔很小心地风干,南极这个冰冷沙漠,干制花胶的生产条件很好,在干燥的空气之中,水分蒸发相当彻底,不容易形成“花心”,就是鱼肚中心的腐肉,这几年来,但凡捉到了大型鳕鱼,蕣华都将鱼鳔积攒起来,平时拿来馈赠亲友,若实在缺钱,便卖去药店。
然后孟观时便将花胶交给陆怡莲,嘱咐道:“我们去姨妈家里,午饭大概是在那边吃,不用等我们了,那一头驴,找些草料喂上。”
怡莲答应着,将花胶收了起来。
然后蕣华便与孟观时坐了车,一起去孟观宪那里,携带的礼物也是花胶,孟观时还拿了自己刚绣的一双鞋过去。
到了姨母家中,孟观宪当即就将近芗那一迭厚厚的信取了出来,蝇头小楷足足写了五张纸,虽然毛笔字比钢笔字总要大一些,但是近芗写的可也真不少。
蕣华接过信来,从头到尾地读,果然,信里面说从三月开始,酷热难耐,当地土人说一直要热到十月,经过这样一个夏季,自己定然要晒黑了,倘若在这里住几年,只怕就要和土人一样黑;又说这里有黄蜡石,用来刻印章也是好的,不过自己还是最喜欢冻石,如同凝脂一般;还说起安顿了之后,便去参拜寺庙,顺便去了海边,看到了那里的椰子树,还有已经吃到了荔枝,非常甜;最后说一切都好,不必惦念,并且很希望蕣华能够去那里,一起游玩,定然能画出更好的画来,又让蕣华不必着急,即使不方便过来,太太已经在画画,很细致的工笔,到任职期满回到家乡,看太太的画也是一样。
蕣华将这封信足足看了两遍,真的是急啊,前世公司组织的海南旅游,自己怎么就没去?假如那时候去了,现在也就不至于这样遗憾了,当时是因为抑郁症有要发作的迹象,就错过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孟观宪看到她这样直掐自己的大腿,便笑道:“世间事总难预料,此时虽去不得,将来知道会有怎样的机缘,会去向何处呢?”
听孟观宪这样说,蕣华的心情好了一些,想到确实也是啊,未来知道会怎样呢,即使去不了琼州,去杭州总可以的,不是那样遥不可及,于是大家谈谈说说,猜想着近芗在琼州的生活,又说到东阳的新闻,午间孟观宪留饭,吃过饭后又谈了一会儿,孟观时与蕣华便告辞回家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别的时候,孟观宪还叮咛蕣华:“这几天要寄信去琼州,你若有什么话,写给她一起捎过去。”
蕣华答应道:“确实有许多话要给妹妹说,姨妈等我回去就写信。”
随着孟观时回到家中,蕣华也不多坐,就骑了毛驴,回自己家里去了。
她离开之后,孟观时便对陆怡莲道:“你妹妹前两个月刚刚生产,这花胶你拿过去,给她滋补一下身体吧,可怜见的,天生成那般单弱。”
孟观时去陆家,看到过怡莲的妹妹文莲,身体不是很好。
陆怡莲也正为妹妹担忧,此时听婆母这样说,便笑道:“多谢太太疼她,我拿两片去便罢了,余下两片,家里还要用。”
蕣华回到自己的地方,烧水擦洗了身体之后,躺在床上歇了一阵,便到了料理晚饭的时间,蕣华先是将海豹肉煮在锅里,成为浓浓的肉汤,再拿到空间之中迅速冰冻,就成为海豹肉膏,又把一些剥下来的鱼皮放进锅里,红烧鱼皮,很是下饭,然后又做了青菜丝瓜两个小菜,都装进食盒里,送去茶店。
店内着实忙碌,蕣华便也在那里暂时帮手,挫冰沙洒在绿豆汤里,端出去给客人,这时只听有人说:“那船匠欠了我的钱,拿了独木船抵债,虽然他那船是新造的,可是我留着船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那水上捕鱼的人。”
蕣华的耳朵登时就竖了起来:“是新的独木船么?可以看一看么?若是合适,我们便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章买舟记
蕣华无意中在店里得到了要卖船的消息,便和那人谈了几句,回头找蜂儿和小螳说,蜂儿便笑道:“这事终于提了起来,我是早就想买一条船,只不过一直忙乱,顾不到这上面。”
小螳道:“或者明天就去看看船,但愿不要是太偏僻的地方。”
蜂儿笑着说:“我带着棍棒去。”
蕣华笑道:“那就太夸张了,或者买一把剑挂在腰上,不是跟道衡师傅学了八卦剑?”
平时都是用木剑来练,现在可以买真剑了,要那种开刃的。
蜂儿立马点头:“明天早上先买剑再看船。”
于是第二天早上,便只是小螳开店,蜂儿和蕣华出门,果然先买了一把宝剑,蜂儿挎在腰间,更加显得威风凛凛,然后便骑驴去了城外,约在渡口边见面,倒并不是个冷僻的地方,往来有一些行人和渡船,况且此时日头已经升高,光线明亮,在这样堪称公共场合的地方,安全了许多。
昨天那人已经等在那里,看了蜂儿这一身装扮,登时就呲了一下牙:“您二位这是,都准备全了啊。”
虽然觉得有一点小题大做,只不过来看船而已,仿佛要上疆场,不过这两个人的这副做派,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一些深处闺中的女子,不晓得外面的事情,出门便容易给人骗了,有时就会有诱拐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两位显然不是,本来就是开茶店的,对城外的道路也很熟悉。
然后那人便抬手一指河面:“就是那条船,真的是新船,油漆发亮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转过头去看那船,确实很漂亮的一艘独木舟,修长的流线型船身,两端呈弧形翘起,细看船体,打磨精细,不是那种粗笨的,另外板材也厚实,船身内外刷了几层桐油,在明亮的光线下微微地发亮,很是漂亮。
蕣华便跳下船去,拿着浆击水,旁边船上一个妇人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在船头指点着:“姑娘,不是这样划,你那手臂得打直了,另外别只用胳膊的力量,要用上半身的力气,船桨虽然不能漂在水上,也可别都沉进水里去,人的力气是大不过水的……”
蜂儿这时也下了船,拿起另一只船桨,两个人一阵乱划,一边划还一边请教那位大姐:“姐姐,这样子对么?”
那妇人点头:“有点样子了,你们还得学着掌握水流和风向……”
说了好长一串之后,妇人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其实也不用学这么多,姑娘们看着就不是在河上讨生活的,也就是在花园子里面划划船,图个乐,没有什么大风浪。”
蜂儿转头看着她,嘿嘿一笑,脸上很有一点无奈。
蕣华:我们的确不是在河上讨生活,我们是在南极冰海讨生活的,海面上风浪那个大啊,回去之后要在独木船两端蒙上海豹皮,免得那海水都给吹进船舱里来,海水在船里结冰,船上的人会特别寒冷,也容易滑倒,要不是看过因纽特人的独木舟资料,还真的容易忽略这件事。
试过了这艘船没有漏水,是一艘很不错的船,蕣华系上了缆绳,蜂儿上岸来谈价钱,那人道:“抵债的船,我也不多要,能回本就好,给十两银子吧。”
蜂儿睁大了眼睛:“十两银子?就这么一条船?里面顶多坐三个人,我们不过是闲来划划,取个乐子,若是这么贵,不如划竹筏,反正院子里种着竹子,砍倒了捆扎在一起,放在水里漂起来,就能划了。你反正只是为了抵债,他欠你多少银子,你将这船就卖几钱好了,何必指望着拿这个发财?凡是二手的,一律要减价,除非是古董。”
“……那么九两半银子。”
“二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歹给六贯钱吧,这么粗一段木头也难寻,况且一点一点刨出来的。”
“两贯三百文。”
谈来谈去,三贯钱成交了独木船。
蕣华见她们谈妥了,便从荷包里取出银饼,交给那人:“三两还有多,麻烦再帮我们找车将船拉回去。”
那人啧啧两声,转身去找人拉船,趁着这个空档,蕣华从皮袋里取出速写本和炭条,坐在岸边飞快地画素描,夏季里的渡口景色真的不错,虽然没有荷花,却有许多杨柳,夏季的风很轻微,细长柔软的柳条便垂在那里,并不摇摆飘动,渔船上的妇人赤着脚,正在洗鱼。
过不多时,卖家找来了工人,将船抬起来,放在牛车上,蕣华便收起素描本,两人上了驴,在前面引着路,将船运回了城中,到了自家门口,蕣华先进去拴住了两条狗,这边将船抬进来,放在荷花池里,那里面的荷花已经铺了大半个水池,船放进去,将一些荷花压倒了。
一个工人临去的时候,瞥了一眼那荷花池里的独木舟,暗道这么小一个池子,买这样一艘船,有什么用处?这些人赚了钱,就这么玩儿吗?
送走了工人,这件事彻底结清了,蜂儿赶去店里,这时已经过了未时,大概是午后一点半还多,小螳一个人守店面,忙得到现在都没有吃饭,蕣华连忙点燃海豹油的火盆,煮了鳕鱼肉的馄饨,送过去让她们两个先垫垫,尤其是小螳,很该休息一下了,蕣华便在这里搭手,调制茶汤。
过不多时,小螳和蜂儿都吃过了,便让蕣华回去吃饭,蕣华笑着说:“小螳,你再歇一歇,或者先回去家中,睡一觉再来。”
小螳笑道:“哪里就娇贵得如此了?有蜂儿在这里,我就能缓一缓,你还没有吃饭,快回去吃吧,另外再做些瓷实的来,一碗馄饨只怕撑不下后面几个时辰。”
蕣华于是便回到家中,自己简单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取了海豹肉,切成薄片之后用调味料略腌渍,在炉火上烤熟,用焯过的紫苏叶子托着,铺在刚刚烧好的米饭上,又上面加了葱油芋头,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半,蕣华又去茶店送饭,当她再次回到家中,便感觉好累啊,为了买这一条船,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而一会儿还要做晚饭,自己现在得想一下晚餐的菜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过了几个小时,终于打发了晚饭,蕣华觉得这一天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她擦洗了身体,便坐在书桌前,开始给近芗写信,蕣华提起笔来,首先写的几个字是,“妹妹如今的诗词,与从前不同了”。
然后蕣华就捏着笔管,在那里细细地想了起来。
近芗的文字作品确实不一样了,这一次去琼州,开阔了她的眼界,路上见到许多风物,到了琼州,也看到了当地不同的景色人情,尤其去黄道婆的祠庙里面烧香,对着这样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物,近芗深有所感,“始知聪明志,不只在闺阁”。
其实黄道婆在浙江,也是蛮有名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数能织布,但凡织棉布的人,有几个人会不知道黄道婆呢?蕣华很喜欢棉布,觉得比麻布柔软,当然麻布也很好,蕣华极爱细麻布,做夏装很是清爽透气,不过棉布可以做内衣,蕣华顶喜欢棉布的中衣,真的是纯棉睡衣,尤其是春秋天,穿着雪白的棉布中衣,在房间庭院里走来走去特别舒服,略长的衣袖甩来甩去,宽阔的下摆飘来荡去,特别的有意思,所以棉布对她来讲很重要。
而棉布的普及,其实是在黄道婆的时候才开始的,按照男性争霸的历史年代来计算,就是元代,黄道婆解决了轧棉籽的问题,弹棉花的弓变成了大弓,纺纱车改成了脚踏式,同时能纺三根棉纱,从前在盛家大宅里,用的纺纱机就是这种脚踏式,比单锭手摇纺车快多了,另外改良织布机,棉布上织出花纹来,非常漂亮,这个技术可惜蕣华是没有学成,她织的只是单色布,尤其喜欢织白布,不过蕣华也很喜欢自己织的布,如同白雪一般。
而近芗到了琼州,那里有供奉黄道婆的庙,虽然黄道婆是从黎族妇女那里学了纺织技术,但是当地人也念着她,因为她对此有很大的发展,近芗去了这一座小小的纪念堂,从前已经听惯的故事,忽然间便有了新的意义,让她触发了一种特别的感想。
近芗想的是,自己从前虽然也不是自负读书识字,但是对于自身拥有的文化知识,确实有一种悠然的感觉,以为不能写诗填词,乃是莫大的不幸,当然不能接受文化教育,也确实令人难过,不过这并不等于,那些出身乡野,不识得几个字的人,便没有才能,黄道婆出身贫苦,以至于给人作童养媳,她这样的情形,是做不到怎样风雅的,可是黄道婆非常聪敏,心很细,能动脑,她看到闽广琼滇的布,都非常绵密,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到后来夫家实在太过残酷,她再也无法忍受,便逃离了那里,藏身在海船之中,跨海到了崖州,从此远离了那严酷的故乡。
再之后,黄道婆在崖州住了几十年,就与当地的黎族在一起,学了一口黎语,将黎族的纺织技术也都学了来,后来听说中原重新安定,她叶落归根,便又渡海回到松江府乌泥泾,将这一门技艺发扬光大,从此松江棉布名扬天下,在她过世之后,人们给她立了祠庙,岁时祭祀。
近芗当时在黄道婆的塑像前,看着她那布帕包头的面容,便想到黄道婆真的是很有志向,又有勇气,一个人逃到那样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自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当然黄道婆也是“穷则思变”,她若是不逃,就只剩一个死了,这就好像虽然大家都说,贞洁的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不要说平时便不是完全这样,倘若真的发生天灾人祸,莫非就坐在家里等死?
不过黄道婆虽然逃亡,却能够不改其志,她在崖州的生活,想来也颇多困苦,毕竟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不通,倘若崖州的黎族也好像大藤峡的瑶族一样仇恨汉人,那么就很危险了,不过黄道婆坚持了下来,而且很用心地学习技术,回到故乡之后,又加以改进,大家纺纱织布轧棉籽,从此都快捷了许多,日子宽松了一些,因此感念黄道婆,立祠纪念。
想一想自己虽然识文断字,多晓得古往今来的事情,却只能闲来写写诗,从前以为很是惬意,现在却有一种空虚感,似这般寻章摘句,究竟有什么意思?后人也会给自己立庙祭奠么?自己的名字能够流传下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将这些感想都写在了信中,蕣华读过之后,也很有感慨,不过她的另一个感触是,近芗如今的诗词与从前不同了,近芗之前的作品,也是很好的,然而难免题材狭隘,而且内容单薄,多是一些“闺情”之类,然而现在言之有物,文字之间有内容。
蕣华倒不是特别指的她那一首《黄母祠庙》,蕣华的政治觉悟没有那么高,一定要将“三不朽”放在前面,尤其这还是一位“劳动人民科学家”,蕣华很喜欢近芗的那首《望海潮》,是近芗去琼州海边观潮之后写下来的:
炎州荒左,天南域末,由来空水无涯。花号紫薇,竹名凤尾,句芒草木奢华。白浪续吞崖。鳄龙扬铜镲,海鼓声哗。雪沫喷鲸,冰霰冻日,卷鲛鲨。
采珠人荡飞槎。渺鸥翻鹭落,波远人遐。银鱚咏风,青虾跳岸,沙沙鬼蟹搔爬。千里烂银笳。礁石出碧涌,点点坑洼。世外三山何处,即此可为家。
蕣华读这一首词,便感到和近芗从前的诗词有很大的差别,近芗之前写的,就是类似这种风格,“转眼流年踵相寻,琵琶弦里写幽襟。琵琶弦尽相思尽,莫为相思更沉吟”,也不是不好,但是有些苍白空虚,就是那种很精致的忧郁。
蕣华忽然间想到,李清照的《词论》,说“秦观透着穷酸味”,秦观的这个“专主情致,而少故实”,恰恰可以用来评论一部分女性诗词,甚至拿到后来的网文议论方面,一定程度上也合用,翻开女写手的文,就是满篇的爱情爱情,人的情感并不是说不重要,事实上相当重要,然而如果多数就是这个,那就难免显得单薄空疏,虽然是满纸情意,但是反而让人感到贫乏。
不过蕣华对男写手的文,评价也不高,就不说那里面雷点实在太多,就好像自己看《昭明文选》似的,本来看得好好的,突然一篇《女史箴》出现在眼前,别提多膈应了,男频文里面什么民族主义,甚至军国主义,蕣华都能囫囵着过去,就是看到这种文字的时候,实在太腻歪,就觉得这帮男的写文就写文,能不能少说几句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少对着女人指点两句会死吗?
而且男写手的文,有相当多就跟他们的文坛祖先豪放派一样,豪放派男性居多,有一些写得确实不错,不过也有一些,就太过直白,显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叫号一样,情怀粗糙,技法简陋,后世的许多男写手也都是这样,女写手的文主要是情感,男写手多数是争霸,水平又很一般,通篇就看到酷帅狂霸,对历史没有太深入的思考,就感觉特别中二,从前蕣华没有想到这方面,此时因为近芗的词作变化有感而发,倒觉得是古今一脉了。
蕣华细细地写完了信,天已经二更,茶店关了门,蜂儿小螳回来,闩好了门,看周围确定是无人,提着灯笼牵着狗巡查了两圈,确实没人爬墙头,蕣华便开启空间,将独木舟带进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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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夏尽秋来,再之后秋天也过了,便进入冬季,然而空间中的十月,正是暖季开始的时候,于是蕣华这一天上午,便将独木船从岸边推下水中,划着向海中而去,她是有明确的目标,直奔远处那一片粉色的海域。
那是磷虾聚集的地方,《雪山冰海图》,梅紫霞以为是霞光映照的那片海水,其实是磷虾。
暖季的时候,蕣华与小螳蜂儿在海边看景致,蜂儿和小螳起初也很疑惑的:“并没有朝霞啊,哦在这里应该是叫晚霞,可是为什么那边的海水那样粉红粉红的?”
蕣华便说:“应该是磷虾。”
蜂儿听说是虾,精神马上提了起来:“好吃么?”
蕣华笑道:“没吃过,应该可以的吧,毕竟是虾。”
蜂儿两只眼睛直盯盯地望着那边:“那样一大片,可得有多少虾啊,咱们不管怎么拼命吃,都吃不完的啊!”
小螳便道:“首先,得有船。”
磷虾少有来到岸边,她们如果要捕虾,就得乘船出海,然而当时并没有买船,因此只能望虾兴叹。
虽然从那个时候,便想到没有船的不便,不过好一段时间,她们都并没有买船,因为实在很忙,最重要的是,在岸上得到的食物已经足够她们食用,因此对磷虾的需求并不迫切,不过这一年的夏天,既然得到了机会,便将买船的事情提起,于是空间中终于的渔具终于置办完备,连船都有了,可以离开大陆,去远一些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纵然如此,她们却也很少离开岸边太远,三个人是想到倘若划着船一路往北,或许能找到气候比较温和的岛屿,甚至大陆,只是她们觉得,没有必要,几年时间,对于南极大陆的气候已经适应,各种防寒物品的制作也有了经验,海豹皮的手套内层是绒毛,戴在手上很温暖,在海岸上劳作,可以保护两只手,如果实在很冷了,就回到外面房屋里来,升温身体,所以到现在为止,她们并没有冻伤过。
而向远海航行,不确定性和危险性相当大,冰雪大陆只是她们的一个后备方案,用来补充外界的不足,目前可以得到的海豹鳕鱼已经足够应付万一的食物紧缺,因此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蕣华倒是想着,将来如果有其她人开启这个空间,而那时已经是高科技时代,之后的空间开启者倒是可以买一艘气垫船,速度比较快,也节省体力,那时候探索适合生存的岛屿陆地,就方便许多。
虽然已经将木船送进空间,但是寒季的时候,她们很少划船下海,真的是太冷了,看到海水感觉更冷,就觉得那水仿佛已经渗进衣服里面,所以只捕捞了两三次,到了这时候,空间中温度开始升高,寒冷没有那样严酷,便可以增多出海活动,今天蕣华就是这样,顺着石台船道,将独木船推下海中。
为了可以一个人操作,蕣华也是很费心的了,在沙滩上铺了一个小小的石板台,台面非常低,几乎与沙滩平齐,平台上涂了厚厚的海豹油,这样将独木舟推上推下,都比较省力一些。
此时蕣华将船推进海水中,便跳进了独木船中,两边大部分船面已经给海豹皮蒙住,是用鱼鳔胶黏贴,她实在不愿往船身上钉钉子,那样会破坏船体,便用了这种强力胶,这一阵看来也还行。
蕣华坐在船里,两只手抓着桨,用力地划,此时南极的白昼变长,此时本该是傍晚,天色却也不怎样昏暗,大概还看得清楚,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了那一片粉红色边缘,独木船继续前进,尖尖的船首破开那片橙粉,可能是心理作用,蕣华瞬间感到船头阻力增大。
独木船缓缓地驶进虾群,蕣华神情十分悠然,半点没有“赶快捕捞免得跑掉”的紧迫,磷虾啊,简直是海洋稻谷,并不是像成群的沙丁鱼那样,行动特别灵活,磷虾的驱动力很迟缓,行动缓慢,对外界的反应几乎是迟钝,虽然船已经插入虾群,但是磷虾的反应只是,身体陡然间亮了起来,那是磷虾遭受惊扰,体内发光器的作用,因此蕣华周围的海面很快便亮度提高。
蕣华将船桨放进舱中,看着船边的虾,好在这一群都是成年磷虾,否则自己还要继续寻找虾群,磷虾的这一个习性很是特别,同一个年龄段的磷虾组成一个群,幼虾和成年虾分开,蕣华以为这些磷虾大概都是幼儿园一起长大的伙伴,所以一直在一个群里。
然后蕣华提起一个小木桶和一个葫芦瓢,那瓢上扎了一些细孔,伸手将瓢浸入海水中,舀起了满满一瓢虾,然后把那瓢在空中略停了一停,漏掉一些海水,提高虾浓度,便将磷虾连同剩余的海水一起倒进桶中。
这就是收割南极冰海自然生长的粮食啊,虾群特别密集,根本不必撒网之类,直接用瓢来舀,一瓢海水里面便有半瓢虾,蕣华就这样不住地捞虾,这一只木桶即将装满,她用一面柔软的灯芯草席盖住了桶口,然后用草绳绑住,这样即使水桶倾倒,也只是水流出去,虾不会流失。
之后蕣华又取出另一只桶,继续舀虾,当这一只桶也装满,她便在船舱中转了个身,调转方向摇桨,一路划回岸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蕣华回到岸上,将其中一个桶里的海水滤尽,提了这一桶虾回来外间房屋,很快地洗了虾,然后将虾与面粉蛋清搅拌成团,加了一点盐和胡椒粉,还有切碎的螺旋藻,这样颜色显得清新,便将一个个团子丢进油锅去炸,铸铁锅已经注入了半锅黄澄澄的——菜籽油。
自从开始油炸食物,蕣华感到有必要买菜籽油了,因为海豹油实在不好用来油炸,太腻了,因此多年以来,这家中第一次有了菜籽油。
今天午餐的配菜就是炸虾团,另外再加一些酸萝卜,这一餐饭蛮好,特别瓷实,冬季里,是应该吃饱一些,这样才有足够的热能,而且自从天气凉下来之后,人的胃口也明显变好了。
茶店里,蜂儿揭开食盒的盖子,看到米饭上铺着的橙红色虾团,登时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蕣华姐,这个冬天要多吃几餐这种磷虾。”
磷虾好吃啊,真的太美了,南极冰海之中生长的生物,仿佛多数都具有这个特点,肉质细嫩鲜美,磷虾又与普通的河虾海虾之类不同,外壳非常薄,简直称不上是虾壳,只能说是虾皮,所以虽然没有剔出虾仁,是整只油炸,但是吃在口中,却不觉得怎样扎嘴。
蜂儿从前吃小河虾,就是那么小小的一点东西,尖头壳刺人刺得厉害,磷虾长成了,尺寸其实也不很小,总有一两寸,最大的个体甚至能达到三寸,但是却柔软得很,又如此好吃,难怪企鹅那么喜欢吃磷虾,粪便都是磷虾的颜色。
蕣华咯咯地乐,轻声说道:“尽管放心,那里还有一桶。”
蕣华也非常喜欢吃磷虾,这么多年来,为了节约资金,她们的水产品多是食用鱼类,或者海豹企鹅,除非是为了宴客,否则餐桌上很少出现虾的身影,然而自从有了船,蕣华便尝到了南极磷虾那鲜美的滋味,从此再难忘记,只是之前实在太冷,而且划船技术也很一般,便没有经常出海,只是在海岸近处练习,如今技艺长进许多,便可以更多地捕捉磷虾。
蕣华回到家中,吃过了午饭,便将剩余的磷虾摆上砧板,切碎然后与面糊混合,加螺旋藻点缀油炸,然后骑着驴出门送虾团,先是去母亲那里,坐着说了一阵话,然后去姨妈那边,顺便问问近芗这几天可否有来信。
将近傍晚,蕣华告辞要离开,孟观宪忙道:“何必这般匆忙?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姨妈,我本来是想留在这里的,只是那边还等着打发晚饭,我还要回去做饭。”
孟观宪点头:“要说这些年,你们几个也着实厉害,竟然硬是撑了下来,你还去茶店送饭,那店里也不开个后门,正门那么多的人,你出出入入也没觉得局促,若是有那容易害羞的,不知要怎样应付。”
蕣华笑着说:“凡事不能多想,只要抛开那些想法,便也过去了。”
蕣华提着食盒,骑在驴上向自家走去,随着毛驴行走的节奏,一颗头微微地一晃一晃,茶店之中的那么多人,自己倒是无所谓的,自家在明代开茶店,最让蕣华感觉庆幸的,便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烟草,否则难免烟雾缭绕,那是自己绝对受不了的。
虽然前世有严重的抑郁症,但是蕣华自己观察自己,主要倒也不是容易累,而是活着不方便,只要是在公众场所熏了一身的烟味,回到家里就要赶快将全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清洗了,另外洗头洗澡,否则就会有一种仿佛过敏的症状,心理过敏,如果是雨天,衣服不容易晾干,就格外烦躁,所以自己特别痛恨那些恣意吸烟的人,对公共场所的禁烟令,一百个支持,然而人的素质参差不齐,禁烟令也不是很严格,所以自己有时候就会受到毒害。
然而现在可好了,根本就没有卷烟,所以无论茶店餐馆,一律不必担心烟气熏人,从这一点来讲,这是一个好时代。
蕣华回到家中,进入空间,将那桶里的虾取了一些出来,还都是活虾,然后丢进水里便开始煮,水沸腾之后很快将虾捞出来,放进碗里,然后将菜油、酱油和姜茸在锅中烧热,直接浇在上面,这便是一个菜,又配了一个素菜,便和米饭一起,送去了茶店。
蜂儿一看,酱油虾,也真亏蕣华想得出来,不过看着倒是很清爽,蜂儿将那装虾的碗便扣在了饭盘上,小螳笑着问:“你做什么?”
蜂儿道:“这些汤汁来拌饭,很好吃的啊!”
小螳噗嗤一笑:“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好主意。啊,对了,蕣华,今日下午,有一个人买了五幅画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嘴里塞着饭,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一下就是五钱银子。我听那人说话,是从省府来的,此时要回杭州,蕣华姐,若是你的画在杭州给人看重,从此好日子便要来了,一张画是一钱,十张就是一两,蕣华姐每天画一张画出去卖,一年就是三十多两银子啊!”
蕣华想了一想:“听起来还是不如琼州卖冰赚得多。”
一年统共三十几贯钱,不过是维持生活罢了。
小螳笑道:“蕣华你不要急,将来若是能如同仲姬大家那般出名,一幅画定然不只是一钱银子,只怕卖到一两也是有的。”
蜂儿掐着指头便算:“那样一天卖一张,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中间五天休息。”
蕣华一听就乐了,还真别说,蜂儿还挺人道,每年能安排五天休息,这也不错了。
蕣华便问:“可记得那位茶客是买了哪几幅?”
蕣华也要研究一下市场。
小螳一笑:“就知道你会关心这个,我已经记下来了,一张冰川钓鱼图,一张雪地剖鱼图,一张汤饭店夜市图,一张雨中撑伞图,还有一张是道长收集丝瓜水的图。”
蕣华笑道:“看来这位客人是对冰雪画面很感兴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着说:“你那几幅确实别致,雨中的街头,那雨线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着实好大雨。”
蜂儿便道:“好姐姐,五幅画去了,这一下墙面空了许多,你快回去取画来,咱们再贴上,指不定今晚还能卖出几张。”
蕣华咯咯地了,蜂儿可真的是,功名之心极热,这边刚卖出五幅,那边便赶快让自己补货,生怕错过了机会,她若是在官场,便是个极力往上爬的,不会晓得急流勇退。
于是蕣华点头道:“晓得了,等我回去吃了饭,便拿画来。”
腊月里,早上小螳和蜂儿去开店,蕣华关起门来,进入空间,走在海滩上,南极的极昼到了啊,因此白天很是漫长,即使中午的时候进入空间,在这里应该是午夜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光线,只是相当微弱。
蕣华走在海滩上,到处寻找企鹅蛋,她要找的是阿德利企鹅的蛋,这个时候正是阿德利企鹅的繁殖期,帝企鹅要到三月的时候,南极进入寒季,它们才繁殖,不过蕣华之所以着重寻找阿德利企鹅蛋,倒不仅是因为帝企鹅这时候还没有开始繁育,而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储存帝企鹅的蛋,太大了,一个有一斤重,而阿德利企鹅的蛋便小型了许多,尺寸类似鹅蛋,这样的蛋,比较容易烹调,比如说蒸蛋羹,或者水煮蛋,都方便,假如是帝企鹅的蛋,一个蛋加葱花炒了,就够一盘菜。
到了这个时候,空间储藏屋中的蛋类已经消耗殆尽,亟待补充了,蕣华便提了一个篮子,在企鹅群中搜寻,这一个上午,她准备都用来收集企鹅蛋,在这个繁殖期内,要储存够用一年的蛋,企鹅蛋有一个很神奇的特点,就是在自然冷冻状态之中,可以保鲜一年的时间,此时收集的企鹅蛋,可以比较好地储存到明年这个时候。
蕣华虽然前世学的是环境专业,但是她对于动保这个话题,却没有太多的情怀,比如“企鹅那么可爱,怎么忍心吃”之类,她是少有的,不仅仅是为了节约生活成本,也是因为在这不知哪个星球的类南极大陆,有大群大群的企鹅,还有许多海豹,并没有种群危机,所以狩猎一部分,没有太大影响,三个人的需求无论如何,不会对企鹅族群造成很大的威胁,更何况她们现在主要是冰茶店赚钱,没有大量狩猎空间中的生物,所以蕣华以为,捡一些企鹅蛋,猎获一些企鹅,并没有什么残忍的。
蕣华不会为自己辩解,“不吃企鹅就无法生存”,她没有面临那样的生存危机,企鹅也算不上是陪伴型动物,从南极获取食物,比如企鹅,就只是为了省钱,不过她以为,让整个种群濒临灭绝的危险,那样才真正是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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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过尽,时间来到成化六年,三月初三,蕣华上午去盛徽那里,给她做生日。
盛徽是三月三的生日,自小的时候,周围的伯娘婶婶们便拿她们两个的生日打趣,“一个是三月三上巳节,一个是七月七乞巧节,她姊妹两个出生的日子都正赶上过节。”
蕣华: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就在前一个晚上,蕣华特意烧了许多水,很是爽快地泡了一个澡,从前在盛家大宅,春冬天十天洗一次澡,夏秋天则随时可以洗澡,蕣华以为即使是冬季里,天气比较寒冷,不需要那样频繁的洗澡,十天才洗一次也有点间隔太久,偏偏是固定规范,必须遵守的,到她自己独立生活,充满了自由感,只是洗澡这件事,仍然是为难。
这个时代并没有淋浴之类,多是泡澡,而泡澡需要很多的水,一壶一壶地烧水,倒进浴桶里,然后将桶盖盖上,再去烧下一壶,免得桶里的热水很快散去热量,之后还要考虑怎样倒水的问题,房间里没有下水管道,蕣华便特意设计了一个带轮子的浴桶,泡过澡后,推着浴桶便进入空间,拔掉底部的木塞,那还带着温度的洗澡水便汩汩地流出来,不多时便在地上结了冰,为了洗一个真正的澡,蕣华也真的是费尽心机。
这一个浴桶是三个人共用的,一个人洗过之后,彻底清洗浴桶,下一个人再用,所以她们三个人的洗澡,虽然有一些吃力,倒还不是太过艰辛。
三月三上巳节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很是式微,即使是在江南这个风雅之地,“兰汤沐浴,曲水流觞”这样的风俗,也已经少有见到,只是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还保留有这样的记忆,似乎是从宋代以后便突然中断的,唐诗里还有这样的句子,“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可是到了宋代,便少有见到这样的记录,所以蕣华对于上巳没有太多感觉。
但是这一天是盛徽的生日,蕣华是因为这个才注重三月三,特意前一天“兰汤沐浴”,在洗澡水里面加了茉莉花,洗了一个纯天然香水澡,在里面泡了十几分钟,出来之后擦干身体,披上中衣,蕣华闻了一闻手臂,一点微微的茉莉花气息残留于皮肤。
洗过澡之后,蕣华又清洗了头发,披了一头长发在那里晾着,忽然便想到了梅雨季的时候,不但洗涤的衣物难以干燥,洗头也很为难,没有干衣机,蕣华可以将清洗过的衣服被面拿去空间之中冻干,然后拿回到外面解冻,这种时候只要放在炉火边再烤一会儿,就可以干透,然而头发实在是为难,若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直接进入空间,很容易头痛的,手边也没有吹风机之类,偏偏这时代的头发还特别长,在潮湿的天气里,要干透就格外的难,蕣华对于短发本来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短发有它自己的优点,黄梅天洗头之后容易干啊。
好在此时是三月,空气中的水分还没有那样多,所以没有那样的困扰,自己是下午洗了头,到晚间一定会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到了盛徽那边,见盛颐已经来了,她成婚一年多,蕣华没见过她几面,只是偶尔听说她回娘家探望,蕣华才过去瞧瞧她,盛颐的那个老公,可是比盛徽的老公差很远,倒也不是多么粗暴,只是对她很是冷淡。
盛颐与盛徽和蕣华有所不同,虽然是“封建家庭”,但是孟观时和江行对女儿都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她们两个人都得到了很丰沛的母爱,当然是带有“时代特色”的,不过母亲对女儿的感情是真诚的,蕣华虽然是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实在不需要如此呵护,但是不得不说,孟观时的关爱确实让她感到了治愈,弥合了心中的伤口。
但是盛颐不一样,她的母亲崔阅非常轻视女儿,看重儿子,父亲对她也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基本上就是无视,倒是江行和孟观时很是体恤,不时关照,所以盛颐从两位伯母那里,得到了一些母爱,另外姐妹要好,十分亲密,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情感的缺憾。
蕣华知道她难以走自己这条路,只希望她未来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丈夫,凑成这个时代“金童玉女”的理想,度过平静温馨的一生,盛颐想的也是:“虽然小妹相貌粗陋,才学平庸,只盼能有一个能怜惜我的夫君,我一生一世侍奉他,也就罢了。”
盛颐其实很自谦的了,她虽然不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但是容貌清秀,只不过有点单薄,而且读书也是好的,能写诗,盛颐的传统文化水平,大概和蕣华在伯仲之间。
然而仅仅是这个理想,也没有能够达成,盛颐婚后,丈夫对她很是忽视,订婚之前,倒是也认真打听过,那男人家世过得去,祖上没有什么人犯罪,他自己也没有很引人注目的劣迹,知书识礼,算是可以的,崔阅虽然不重视女儿,但也没有想让她乱嫁,她并不想把盛颐往火坑里推,况且她们这样的人家,毕竟是书香门第,若是随意结亲,也让人家笑话,所以挑的这个男人,从表面信息来看,还是可以了,可是盛颐婚后,只在前面几个月还好,丈夫对她有笑脸,之后看了她,便是淡淡的,十分冷落,因此盛颐也很是难过。
不过今天毕竟是盛徽的生日,她便也是笑吟吟的,与盛徽正在说话,见蕣华进了门,便站起来招呼:“蕣华姐姐来了!”
蕣华笑道:“你倒是来得早,今晚可要到我那里住一日?房间已经收拾好,蜂儿小螳都想你得很,还有大黄小黄,好久没见你了,很是想你,那一窝小狗崽,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你。”
春季里大黄刚生了一窝小狗,去年秋季去城郊游玩,不知怎么便和一只黑狗搭讪上,于是就有了这一窝小狗。
盛徽咯咯地乐:“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盛颐扶着蕣华的手臂便笑,暂时淡忘忧愁,这就是“人世几回开口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妹三个坐在一起,谈谈说说,蕣华抱着可澄,便讲茶店里听来的趣事,她其实在那里的时间也短暂,多是小螳蜂儿听到讲给她的,此时专挑轻松无负担的说,三个人又去花园,采摘了杨柳桃花,盛颐将这些编成了一个花冠,戴在了盛徽的头上。
到了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饭,除了喻明夏和弟弟,念真也从夫家赶来,借这个机会回来看看,念玉家中有事,脱离不开,只托人送了礼物来。
因为盛徽又有了身孕,这一天大家就没有待得太晚,到了下午两三点钟,蕣华便携着盛颐的手离去,蕣华骑着驴,盛颐坐车,来到蕣华家中,两个人蹲在后园,逗那几只毛茸茸的小狗,大黄小黄虽然好久不见,此时看到盛颐,依稀能够认识,绕着她嗅来嗅去,不多时便想了起来,在她身边挨挨蹭蹭,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脸,很是亲昵。
盛颐将小黄大黄搂在怀里,抚摸着它们的脖颈,过了一会儿哀伤地说:“我在想,大黄和小黄不读书,不识字,连话语都不通,却能与我如此亲近,为什么夫君却对我如此冷淡?”
蕣华:这就是二十一世纪很多人与动物为伴的原因,“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另类版本。
于是蕣华便问道:“妹夫还是那个样子么?堂上两位大人怎么说?”
盛颐垂下头来:“这一阵愈发不愿意看到我,正在和家里说,要出门游学,二老虽然对我好,只是这乃是正经事,也不好阻拦的,他再过些时便要走了。”
蕣华当时就想说,“走了更好,免得碍眼,大眼瞪小眼”,但是盛颐是想要长相厮守的,于是蕣华便道:“他要出门,你也拦不住,万事随缘吧,在家中好好侍奉二老,也是一样,况且男子本来便少在家中,他若是出去做官啦,经商啦,照样是离开了家。”
盛颐点头:“别的也罢了,只是我现在并没有身孕,若是能生养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有个安慰。”
蕣华吸了一口气,这话带了一点崔阅的口吻,不过这个也就不说了,她笑着劝道:“你刚多大年纪,便想着孩子?你如今这样年轻,未来日子长着,知会怎样变化哩?也许有一天就好了,女子太早生育,很损伤身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今年周岁十九岁,通行的算法是二十岁,然而实在也并不大。
盛颐点了点头,她想要孩子,是希望能有个寄托,让自己在夫家也有一个更稳固的立身之地,只是她也晓得,生育很是危险,倘若难产,非常痛苦,而且还有可能丢了命,她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很灰暗,有时暗自落泪,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的。
这一天晚上,蕣华留盛颐在这里吃饭,做了很经典的炸虾团,还有鱼丸,都是看不出食材本来的形状,蕣华做饭的时候,盛颐就在房间里看看蕣华画的画,本来她是也要进厨房,给蕣华很坚决地拦住了:“你平日还不够累?如今好好歇歇,那里有书,这边有琴,你闲散闲散吧。”
假如盛颐真的进了厨房,那么这一餐晚饭,蕣华就只能炒腊肉了,还有蒸蛋羹。
这个时候蜂儿也回来吃饭,小螳留在那里看店,看到盛颐,蜂儿也很是高兴,亲亲热热叫着“颐姑娘”,眉飞色舞讲今天的事情:“我娘来了茶店里,说要蕣华姐多去慈悲庵逛逛,多画几张画,贴在咱们店里的墙壁上,给大家看看,免得香火钱都流向白鹤观了,还说‘自家人就在慈悲庵,姑娘怎么不多顾念顾念?’可要把我笑死了,自从蕣华姐那一张白鹤观游春图挂出去后,就是牵了两条狗去的那张,白鹤观的名声响亮起来了,大家多往那边去,显得慈悲庵便冷清了,所以我娘有些急了。”
盛颐夹了一个虾团,听她这样说,忙问道:“蕣华姐姐还有这样一幅画?”
蜂儿笑道:“可不是么,蕣华姐那幅画顶有趣,篡改了苏东坡的词,蕣华姐改了上半首,梅道长改了下半首,我就记得‘左牵黄,右擎缸’,着实有趣。”
盛颐拉着蕣华的手臂,道:“好姐姐,究竟写的什么?快给我念念。”
蕣华此时也记不大清了,她不是那种过目成诵的人,虽然当初是自己写的,如今多数也记不得,大略背诵了一下,很多脱字漏字,不过主要意思说了一遍,盛颐便咯咯地笑。
蕣华转头又问蜂儿:“顾婶婶来了,怎不请她家里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道:“是上午来的,家里没人,况且她也急着去施主那边,只是顺带路过,说了这几句话便走了,蕣华姐,赶在天热起来之前,若是不去一下慈悲庵,画几张画,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蕣华笑道:“可说这个天气,正好出去玩玩,我们过几天就去吧。”
蜂儿吃了饭,回去替换小螳,小螳不多时回来,蕣华单独给她留了饭,自己与盛颐坐在一旁喝茶,小螳便在那边吃饭,小螳说话不多,和盛颐打过了招呼,便一边吃饭,一边听她们两个闲聊。
蕣华问:“今晚可以住在这里么?”
盛颐摇头:“我还是回去吧,要服侍两位大人。”
蕣华点了点头,也知道毕竟只是姐姐的生日,不是双亲做寿,盛颐不好在外面留宿,所以能待到这个时候,已经是难得了。
于是蕣华便叫了一辆车子,自己骑驴随从着,将盛颐送了回去,到了那里,和盛颐的婆婆公公说:“抱歉留得晚了些。”
老夫人笑道:“你们姐妹情深,我晓得的。”
却说这个时候,杭州城中,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蓝衣男子正站在桌前,看摊在上面的两幅画,旁边一个穿月白衣服的,仿佛是他朋友的男人,也一起看着,过了一会儿笑道:“道姑收集丝瓜水,这是为什么?”
蓝衣男子一笑:“丝瓜水擦脸,可以让皮肤嫩滑的,你嫂子也是如此,家里种了丝瓜,不为了吃瓜,专为取这汁液,所以我晓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那朋友咯咯一乐:“原来如此,出家也不能忘掉凡尘啊。”
“只是擦个脸,倒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思凡,那些尼庵道观,我们等闲不能进去,究竟那里面的女法师是怎样过生活,也不晓得,如今看看这些图,且是有趣。”
月白衣服的男子哈哈笑道:“兄长这也是‘好色不淫’了,要说兄长新得的这两幅画着实是好,美人图从前也看,都比不得这个有趣,简直活生生的,透着活人的气息,而且还各色各样的,这一张钓鱼图也很好。”
蓝衣男轻轻一摇头:“贤弟,若是只当美人图来看,你还是不知这画呢,这就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微言大义,讽刺人世十分厉害的了。”
“哦?愿闻其详。”那男子挑了挑眉毛。
蓝衣男指着画面,细细地和他讲:“你看,这雪白一片,显然是冰山,而这个女子从冰洞里,却钓出这样的大鱼,而且还是两条,如果她不是画错了尺寸,那么这鱼有人的小腿长短,很够一餐饭了,看她旁边的这一盏灯,灯罩如同一个琉璃碗,想来是冰凿成的,当做风灯来用,看这地上的雪旋转起来,那里的风一定很大,所以是天寒地冻狂风呼啸,很是艰难的了,然而在这样的地方,她能够钓到两条这么大的鱼,即使有一家三四个人,也能吃得饱了,如今我大明三不五时便说饥荒饥荒,流民聚集在山中,看一看这里,雪海冰川,居然有这样大的两条鱼,起码不愁吃饭,当路者不该好好想一想么?”
那男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兄长这样一说,确实有这么一点意思。”
蓝衣男继续说:“我在那书坊,还看到一幅剖鱼图,一个女子蹲在雪地上,剖开一条很大的鱼,也是夜间,空中忽然有彩光出现,她就抬头去看那彩光。那鱼真大啊~~当时我就感到,虽然住在极北荒寒的地方,若是能远离人世这无数的祸乱,倒是也好。”
月白衣服的男子笑道:“每天吃鱼,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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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颐的丈夫很快出门游学去了,盛颐本来很是忧伤,但是那男人真的离去之后,她倒是觉得其实也没有那样严重,不用每天对着丈夫那张嫌弃的脸,竟然松了一口气,自己只要安心孝敬婆母公爹就好,于是盛颐居然平静了,面色逐渐红润。
时节不久便进入了梅雨季,到处都湿漉漉的,蕣华只觉得那水蒸气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泛了出来,仿佛骨头都生了锈。
于是蕣华便想到了之前关于黄梅天洗头发的感想,五月二十三这天晚上,小螳洗了头发,蕣华便拉着她坐下来,道:“小螳姐姐你不要动,等我画一幅素描。”
小螳披散着头发,笑道:“你又要画什么了?就这样晾头发,也值得画么?”
蕣华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日常的事,画起来最有意思,我还想配一首小诗。”
小螳咯咯地笑:“偏偏你琢磨的这些东西有趣。”
什么都画,很多本以为是很缩写无聊的事,比如削萝卜皮、刮鱼鳞、熨斗烫衣服,都能仔仔细细画出来,如今连晾头发都要画了。
小螳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说道:“今天已经有人在说,你画里的人物多是女子呢,连捕鱼撑船这种事也是画的女人,多数图画里面找不到男人的脸,若非是‘南极仙姝’的名字,真让人以为作画的人是登徒子。”
蕣华哈哈一笑:“我就是不想画男人。”
能避免就避免,比如夜市图景是难免要画男人形象,但是其它图画,比如灯会,蕣华画的就是几个女子凑在一起看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道:“蕣华,你总是这样与人不同。”
对于这样不肯结婚的女子,世人往往以为她们是古怪的,天生怪癖,当然这世间不婚的女子也的确很少,这样的女人,多数出了家,不过蕣华却是欢欢喜喜,乐天随性,但凡见过她的人,少有不喜欢她。
小螳虽然是决定了这条路,不过却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因为以她的条件,很难找到期待之中的丈夫,虽然她的要求其实也不高,何况她又是孤女,那些有娘家的女子,在夫家也难免受罪,更何况是她这样,在这人世只落得孤身一个人,江行孟观时虽然对她不错,但是在她婚后实在难以多说,所以她思前想后,便与蕣华蜂儿搭伙过了,只是内心有时仍然不免怏怏,以为是被迫如此,就好像蕣华从前谈论另一件事的时候说的,“两害相较取其轻”。
不过她看蕣华和蜂儿倒是整天高高兴兴,仿佛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蜂儿也罢了,虽然做生意很精明,但是有一些方面想得很简单,蕣华则不一样,她是读过书的,晓得很多道理,平时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唯独在这件事上,表现出自己不能理解的求之不得,小螳是只当做守寡的,但凡世间的孀妇,都是凄苦得很,蕣华却如此开心,便不由得她很是好奇,也曾问过蕣华:“难道真的情愿就如此过一世么?后面可怎么办?”
蕣华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又不愁吃穿,顾虑那样多做什么?”
却也有道理,只是小螳仍然感觉有些稀奇,两个人的心灵管道,在这一件事上,是严重堵塞的。
蕣华细细地画着,这时小螳又说:“今天在茶店里,听到有几个人闲聊,说应该将稳婆也治罪,倘若她们溺死婴儿的话。”
蕣华的手登时便是一顿,一秒钟之后又继续勾勒线条:“我也觉得是应该管管,虽然说都是孩子的双亲主张,她们毕竟也是动了手,没个这样为了钱,杀人害命的。”
明代的法律,只规定杀子孙者,“杖八十,徒一年半”,但是没有针对稳婆的法条。
小螳点了点头:“世人怎的这样狠心?那样的稳婆虽然可恶,可是若不是得了主人家的指使,也不肯这样做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能就这样溺死,若是实在不愿抚育,便丢在街头也好,或许便有人捡了去,也是一场功德。”
蕣华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对于溺婴尤其是溺女婴的事,说不上已经麻木,但是实在不愿去想,因为着实太多了,多数都是稳婆下手,大概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亲自动手太过残忍,于是便通过稳婆,似乎便没有那样尖锐和赤裸裸,就好像“易子而食”一样,这种说法起先是出自《公羊传·宣公十五年》,楚国与宋国的战争,“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然而如今并没有战争,也杀死女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个话题上,她竟然想到了盛家的家规,“世人生女,往往多致淹没。纵曰女子难嫁,荆钗布裙有何不可?诸妇违者议罚”,盛家比较好的一点,是不准溺女婴,算是“男权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跟那些只顾了吃干喝净、目光短浅的很有些不同,只不过把溺女婴的罪责都算在母亲身上,这板子就打偏了。
蕣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小螳姐,一会儿你烤一下火,将这头发快烤干吧,免得这样湿淋淋地睡了,明早头痛。”
小螳笑道:“我也是想的这个,只是这种天气虽然潮湿,毕竟不冷,烤了火之后,身上会出汗,蕣华,你明早还要去捕冰虾么?”
小螳总是将“磷虾”叫做“冰虾”,蕣华觉得,这个名字也很美。
蕣华笑道:“对的呀,要去收割我们的铁杆庄稼!”
虽然这个季节因为天气寒冷,磷虾数量有所减少,但是作为南极海域或许最大体量的生物群体,捕捞还是并不很费力,到处都是虾群,蕣华戏称为“铁杆庄稼”,多数是吃鲜虾,不过也将一部分磷虾风干,当做虾皮来用,比如煮粥煮汤的时候就放一点,提鲜味。
然后蕣华又兴致勃勃地说:“明天要出去买一块豆腐,和虾一起煮,加了姜茸葱花,用荤油炒了,再添鱼骨汤,做一道鲜虾豆腐,中午来下饭。”
小螳听她讲到食物,不由得精神也是一振,抬起头来笑道:“那可是好,听你这样一说,便感到很是美味,巴不得快一点到明日的午间。”
这几年家中的烹调,多是蕣华料理,蕣华说不上是一个美食家,她对于食物的品味,比梅紫霞粗糙许多,没有那样细致精微,但是蕣华对于烧菜煮汤,却也肯用心琢磨,她没有太高超的技巧,多是一些机灵的小办法,而且能把不同的食材搭配在一起,烧出来的菜居然也不错,就是那种很经心的家常风味。
而且蕣华还很喜欢谈论料理的法子,创意的菜肴,因为要照应店里的生意,三个人共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每当聚在一起,蕣华时常就要说起自己又想了一个怎样的菜谱,怎么怎么来烧菜,描绘起来眉飞色舞,津津乐道,蕣华的文学素养唯独在这一方面表现得相当突出,谈起烹调来,词汇特别丰富,描述生动,听她这样说起来,往往就勾起人的食欲,于是小螳和蜂儿便也加入进来,出谋划策。
此时小螳便道:“不如加一些豌豆尖,颜色更清爽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连连点头:“好主意,那般嫩嫩的绿叶,我们总是有的。”
豌豆尖过季之后,可以加螺旋藻。
两天之后,蕣华这一天正在画那一幅《晾发图》,主要构图是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毛巾放在一边,面前的小台面上摆着皂盒和梳子,皂盒里一块圆溜溜的绿色香皂,是加的螺旋藻粉,很是精巧可爱,顺便给自家的香皂也做一做广告,这一幅画基本已经画完,现在是要题一首小诗,“黄梅天沐浴,晾不干的头发哟”。
蕣华的书法很是一般,孟观时是按照这个时代的闺秀标准培养蕣华,因此蕣华当初也花费时间练过字的,她的字倒也是端正娟秀,假如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一首毛笔字在普通人之中还算可以了,但是称不上多精湛,在这个时代更加是这样,在业余爱好者之中,都只能算作中等,远不如近芗和盛徽的字,偏偏还要题诗。
近芗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书法要说丰神秀逸,是怎样也办不到的,因此有一次近芗便给她出主意:“姐姐不如往朴拙了去写,配姐姐这样的诗句,倒更显出情趣。”
于是蕣华就专攻魏碑体,笔画粗粗的,转折圆圆的,比较偏重于晚期的魏碑体,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风格,那一个个楷书看着憨憨的。
蕣华将那小诗刚刚写了几个字,忽然外面有人急匆匆拍门,蕣华赶快过去,只听是小螳的声音:“蕣华姐姐,有急事。”
蕣华开了门,小螳闪身进来,闩好了门,小螳低声说:“有人状告孟家,说侵吞田地。”
蕣华登时就是一愣:“真的有这事?我舅舅不至于的啊。”
孟家虽然说不上是慈善家,但是都奉公守法,不是土豪劣绅。
小螳道:“说是一个叫袁阿六的,到县衙去控告,道是本来是他家的地,孟家硬是给霸占了去,刚刚听说的,堂上正在审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仔细想了想:“袁阿六,我记得这个人,是祖母那边常年的佃户,从他娘老子那时候,就开始租种那一块地,到现在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别的话说,怎么忽然间便说那地是他的?”
小螳摇头:“不晓得,只是茶店里有人说起,蕣华你快回家里去看看吧,我先回店了,午饭我们自己叫一点便了。”
蕣华点头:“辛苦小螳姐,我现在就回去瞧瞧。”
小螳转身便又出了门,蕣华进了房中,换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也顾不得其它,便去后院牵了驴,出来锁了门,一路往孟观时那里去。
到了家中,果然孟观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准备出门,见她来了,孟观时便问:“可是为了你舅舅那边的事?”
蕣华点头:“刚刚得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记得袁家租种我家的地,已经两代人了啊,莫非种着种着,便以为这地是他家自己的?”
“耕者有其田”也不是这么个搞法,据蕣华所知,孟家取的租子并不高。
孟观时道:“他是拖了很久的租子,大概有两三年吧,你舅舅实在等不得,前一阵和他索要,他就反口说那地是他的。”
蕣华蹙眉道:“他若是实在家中有事,交不起租子,和舅舅好好说说,未必不能通融的,这样做便是过分了。”
孟观时道:“谁晓得呢?我正要过去问问,你要一起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道:“正是要和母亲一起去姥姥家。”
于是将驴系在后面,两个人坐了车,快快地赶往骆宜章那里。
骆宜章那里,为了这事也正乱着,见她们来了,可能是因为“人多力量大”,报团取暖有支撑,骆宜章的眉头便也稍稍松开了。
孟观时便问:“母亲,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骆宜章叹道:“他家里说是年成不好,七事八事,便一直不交租,到如今三年了,其实阿荣去乡间打听,他家里有钱染布做新衣裳,就是没钱交我们的租子,我们家中也是要吃饭,哪能这样一直拖着?前一阵催他一次,送一些烂谷子来对付,再催他,便索性反咬一口,将我们告到了衙门,如今你弟弟正在衙门里应付。”
孟家虽然在当地也是比较知名的,但是家族少有人做官,孟荣一直经管绒线铺,收入不是很丰厚,要维持一家的开销,地租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袁阿六拖欠租子,就让这家中很有些吃紧。
孟观时道:“哪有这样的人?我家又不是那等狠心盘剥的,说收成不好,那地就在城外,这几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水旱灾,咱家的地和盛家的地相去不过十几里,总不至于那边是常规的收成,到了他这里,就如此凄惨了。”
都是城外的田地,就近便可查看,又不是几百里外的庄子,就得听庄头一张嘴说,今年冰雹,明年蝗虫的。
舅母方同说道:“可说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相公还说他老实。”
这时孟观宪也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议论这件事,孟观宪皱眉道:“本地的那位青天,我倒是知道,手有些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快快地说:“可不是么,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但凡有一点身家的,到他那里打官司,不拿出大笔贿赂是不行的,定要如同榨豆汁一般将人榨干净,咱们这片地方就没有不抱怨他的,怎的还不给参劾了?吏部不是几年一次考评的吗?还是他很会打点上司?”
要说她们这茶店可真的不是白开的,不仅是赚取收入,还能够听到各种消息,小螳蜂儿在茶店里,把本地的事情摸得相当熟,但凡发生了新闻,在当事人之外,她们算是东阳县内知情的第一批人。
骆宜章虽然烦恼,听了她这几句话,却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虽然不是身在官场,这些窍门倒是清楚得很。”
蕣华咧了咧嘴:“都是在茶店里听人家说的。”
这一世与家人闲聊,有时候也涉及外面一些事情,更何况她前世还看过一些官场网文呢。
骆宜章这一小群人就在这里焦心地等着,到了中午,谁也没心情吃饭,不过骆宜章仍然是让厨房送了饭来:“不吃饭哪成?总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应付。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咱们家中在本县还有一些熟人,终不成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去。”
她们正吃着,孟荣回来了,在堂上见过了母亲,又和姐妹打了招呼,蕣华给舅舅问好,骆宜章便问:“知县大人怎么说?我们可是有地契的。”
孟荣皱眉道:“那地契虽然是明晃晃的,可是他拖延着不办,方才我回来时,他的师爷悄悄地和我说,要钱。”
孟观时几个人面面相觑,果然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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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蕣华傍晚才回到家中,赶快烧饭送去茶店,蜂儿问道:“那边的官司如何了?”
蕣华皱眉,轻声道:“说是要钱。”
蜂儿摇头:“那官府乃是个没底的窟窿,若真任了他们的意,填进去的钱够再买几亩地了。”
小螳道:“赶快找人通融吧。”
蕣华点头:“也是正在想办法,你们不必担忧,快吃饭吧。”
然后回到家中,自己吃过了饭,平复了一下心情,来到书桌前,将那一幅画上最后几笔字写完。
祖母家中的这个争地官司,从五月下旬一直闹到八月,最后是请了一位退职高官,当地有名的乡绅,来给说项,总算是过去了,地保住了,可是却也花了一些钱,除了官府少不了的打点,请托人情也有代价,虽然对方是仗义相助,这一场司法诉讼,孟家也是脱了一层皮才得以逃出。
蕣华想了一想,送了几条一直珍藏的花胶过去,都是上百斤鳕鱼的鱼鳔冻干而成,很是亮眼,拿这个去还人情,比较见诚意,孟荣又添了两匹绸缎,送去了给乡绅,很像样子了,而且也雅致,比直接送银子要体面。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晚间收了店,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小螳道:“总算是了了,之前真让人捏了一把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说:“可不么,我是晓得有一些东家,很是过头,逢年过节要摊派,家里婚丧嫁娶,都是佃户出钱出力,听到有那样的人,也是觉得很不忿气,但是这也太离谱了一点,明明有钱,租子也不重,偏偏不肯交,把人家的地硬要说成是自己的,好在我们倒是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五娘三郎都是好人。”
这几年没有大灾难,交租子从来都不少短,也不用等人来催,到了日子自己便赶着车送来了,去年家里买了牛,日子过得也不错,说过两年还想买地,双方想的是,彼此帮衬,互相合作,生活都会好起来,像是这样打劫害人,就很险恶了。
蕣华也是觉得:“好悬啊,看来小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二十亩地,也给人家这样盯着,好在没租多了了给他家,否则全要收进去,可算是把那尊瘟神请走了。”
骆宜章家中有上百亩田地,租给袁阿六的是二十亩,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不能再租,于是便另觅佃户。
而且蕣华也有些忐忑,幸好自家的地是租给五娘三郎,都是忠厚善良的人,否则倘若是袁阿六这种,对付起来可真是头痛,最重要的,这边家里都是女人,纵然开茶店卖画再怎样能干,没有政治权力是一个极大的弱点,所以别人不怕和自家打官司,虽然是有亲戚网,也是危险,所以蕣华不由得又想到了冰雪空间,真的是安心啊,不怕有人来诉讼夺田。
而且不仅是担忧财产损失,诉讼期间的精力耗费也很重要呢,这一次祖母那边地产风波,蕣华虽然也焦急,毕竟不需要她直接面对,然而也很是影响情绪,每天读书作画都没有心情,倘若真的是她家那十亩地出事,整个生活作息都打乱了,时间就荒废在诉讼上,其实自己的时间是相当宝贵的,就算不读书不画画,总也要出门转转,观察生活风景,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素材,这样大好的时光,却消磨在打官司上,让人何其的焦躁,虽然蕣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她也不愿将时间这样占用。
小螳站起身去倒茶,瞥见那边书桌上有一幅画,便走过去瞧,笑道:“蕣华真的什么都可以画,连这样的煮鱼骨都放进画里了。”
一口黑铁甑里,煮着雪白的鱼骨,是一条大鱼的骨头,相当完整,从头骨到尾鳍弯成一个环,首尾相接,竖直放在锅里,给清水淹没,就是煮鱼骨汤的画面,典型的日常烹调场景。
空间里不愁吃鱼,那些鱼骨,蕣华起初是丢掉,后来便想到,可以煮鱼骨高汤啊,尤其是那些大鱼的鱼骨,剔净了肉,煮汤特别好,煮上半个时辰,用细棉布滤去了渣滓,就是清澈的高汤,拿来煮粥烧菜,很能增添鲜味,煮一大锅出来,用不完的就放在空间之中,冷藏冷冻都能保鲜几天时间。
前两天忽然发现,这个场景画在图画里也很不错。
小螳瞄了一眼,道:“这鱼骨好像还能游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咯咯地笑:“白骨精。”
转过年来,成华七年的九月里,蕣华这一天正在缝制着一件水田衣,是皮草水田衣,都是海豹皮的碎皮料,颜色深浅不一,蕣华这些年来,每年总要做几件皮货,空间中皮衣消耗比较快,她便也积攒了许多零碎皮料,前几天翻针线包裹,看到了这些皮子,便想到好该用起来,缝制了一个皮坐垫之后,还剩下一堆在那里,蕣华脑筋一转,便做一件水田衣吧,于是她拼拼补补,便开始制作新衣。
断断续续用了半个月的工夫,这一间水田皮草做好了,这一天晚上,小螳回来,蕣华便先要她试一试:“瞧这水田衣,有趣么?你快穿来试一试,看哪里需要修改。”
小螳伸着手臂将那皮袍套在身上,笑道:“也亏了你能想,师傅们的水田衣,都是布料拼制,你却是用了这些毛皮。”
蕣华咯咯地笑:“总要见一点新意的嘛,可惜了我们只藏有这样的皮子,若是能有几块白色的狐狸皮,点缀在上面可是更好看呢。”
现在就是一片蓝灰深棕,虽然色彩上也有变化,终究还欠缺一点强烈对比。
小螳道:“或者你找两块白羊皮缝上?”
蕣华笑道:“色彩上倒是对了,料子总觉得有点不搭。”
羊皮的毛丝终究粗一些,而且还容易黏一起,与这又细又软的海豹皮毛凑一处,便有点违和。
小螳笑着说:“这袍子合身得很,这两天得闲便给慧照师傅送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乃是为慧照做的,小螳与慧照身量相当,便比对着小螳的身材来做。
蕣华与慧照的关系也很是不错,慧照虽然乃是尼僧,却不是只会谈禅的,对于文学艺术颇有见解,而且刺绣技艺精湛,她常年游走于尘俗,在寺庙和宅门街市之中往来穿梭,今年三十出头,人情相当练达,很能与人应酬,蕣华与她说话,很是开心,不会冷场,蕣华有一点社恐,最担心冷场,与慧照在一起,总有人找话题,这方面她压力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