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强 > 其他类型 > 南极仙姝 > 第八章 满地冰雪是白银

第八章 满地冰雪是白银(2 / 2)

蕣华不会为自己辩解,“不吃企鹅就无法生存”,她没有面临那样的生存危机,企鹅也算不上是陪伴型动物,从南极获取食物,比如企鹅,就只是为了省钱,不过她以为,让整个种群濒临灭绝的危险,那样才真正是残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二章广告效应

腊月过尽,时间来到成化六年,三月初三,蕣华上午去盛徽那里,给她做生日。

盛徽是三月三的生日,自小的时候,周围的伯娘婶婶们便拿她们两个的生日打趣,“一个是三月三上巳节,一个是七月七乞巧节,她姊妹两个出生的日子都正赶上过节。”

蕣华: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就在前一个晚上,蕣华特意烧了许多水,很是爽快地泡了一个澡,从前在盛家大宅,春冬天十天洗一次澡,夏秋天则随时可以洗澡,蕣华以为即使是冬季里,天气比较寒冷,不需要那样频繁的洗澡,十天才洗一次也有点间隔太久,偏偏是固定规范,必须遵守的,到她自己独立生活,充满了自由感,只是洗澡这件事,仍然是为难。

这个时代并没有淋浴之类,多是泡澡,而泡澡需要很多的水,一壶一壶地烧水,倒进浴桶里,然后将桶盖盖上,再去烧下一壶,免得桶里的热水很快散去热量,之后还要考虑怎样倒水的问题,房间里没有下水管道,蕣华便特意设计了一个带轮子的浴桶,泡过澡后,推着浴桶便进入空间,拔掉底部的木塞,那还带着温度的洗澡水便汩汩地流出来,不多时便在地上结了冰,为了洗一个真正的澡,蕣华也真的是费尽心机。

这一个浴桶是三个人共用的,一个人洗过之后,彻底清洗浴桶,下一个人再用,所以她们三个人的洗澡,虽然有一些吃力,倒还不是太过艰辛。

三月三上巳节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很是式微,即使是在江南这个风雅之地,“兰汤沐浴,曲水流觞”这样的风俗,也已经少有见到,只是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还保留有这样的记忆,似乎是从宋代以后便突然中断的,唐诗里还有这样的句子,“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可是到了宋代,便少有见到这样的记录,所以蕣华对于上巳没有太多感觉。

但是这一天是盛徽的生日,蕣华是因为这个才注重三月三,特意前一天“兰汤沐浴”,在洗澡水里面加了茉莉花,洗了一个纯天然香水澡,在里面泡了十几分钟,出来之后擦干身体,披上中衣,蕣华闻了一闻手臂,一点微微的茉莉花气息残留于皮肤。

洗过澡之后,蕣华又清洗了头发,披了一头长发在那里晾着,忽然便想到了梅雨季的时候,不但洗涤的衣物难以干燥,洗头也很为难,没有干衣机,蕣华可以将清洗过的衣服被面拿去空间之中冻干,然后拿回到外面解冻,这种时候只要放在炉火边再烤一会儿,就可以干透,然而头发实在是为难,若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直接进入空间,很容易头痛的,手边也没有吹风机之类,偏偏这时代的头发还特别长,在潮湿的天气里,要干透就格外的难,蕣华对于短发本来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短发有它自己的优点,黄梅天洗头之后容易干啊。

好在此时是三月,空气中的水分还没有那样多,所以没有那样的困扰,自己是下午洗了头,到晚间一定会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到了盛徽那边,见盛颐已经来了,她成婚一年多,蕣华没见过她几面,只是偶尔听说她回娘家探望,蕣华才过去瞧瞧她,盛颐的那个老公,可是比盛徽的老公差很远,倒也不是多么粗暴,只是对她很是冷淡。

盛颐与盛徽和蕣华有所不同,虽然是“封建家庭”,但是孟观时和江行对女儿都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她们两个人都得到了很丰沛的母爱,当然是带有“时代特色”的,不过母亲对女儿的感情是真诚的,蕣华虽然是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实在不需要如此呵护,但是不得不说,孟观时的关爱确实让她感到了治愈,弥合了心中的伤口。

但是盛颐不一样,她的母亲崔阅非常轻视女儿,看重儿子,父亲对她也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基本上就是无视,倒是江行和孟观时很是体恤,不时关照,所以盛颐从两位伯母那里,得到了一些母爱,另外姐妹要好,十分亲密,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情感的缺憾。

蕣华知道她难以走自己这条路,只希望她未来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丈夫,凑成这个时代“金童玉女”的理想,度过平静温馨的一生,盛颐想的也是:“虽然小妹相貌粗陋,才学平庸,只盼能有一个能怜惜我的夫君,我一生一世侍奉他,也就罢了。”

盛颐其实很自谦的了,她虽然不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但是容貌清秀,只不过有点单薄,而且读书也是好的,能写诗,盛颐的传统文化水平,大概和蕣华在伯仲之间。

然而仅仅是这个理想,也没有能够达成,盛颐婚后,丈夫对她很是忽视,订婚之前,倒是也认真打听过,那男人家世过得去,祖上没有什么人犯罪,他自己也没有很引人注目的劣迹,知书识礼,算是可以的,崔阅虽然不重视女儿,但也没有想让她乱嫁,她并不想把盛颐往火坑里推,况且她们这样的人家,毕竟是书香门第,若是随意结亲,也让人家笑话,所以挑的这个男人,从表面信息来看,还是可以了,可是盛颐婚后,只在前面几个月还好,丈夫对她有笑脸,之后看了她,便是淡淡的,十分冷落,因此盛颐也很是难过。

不过今天毕竟是盛徽的生日,她便也是笑吟吟的,与盛徽正在说话,见蕣华进了门,便站起来招呼:“蕣华姐姐来了!”

蕣华笑道:“你倒是来得早,今晚可要到我那里住一日?房间已经收拾好,蜂儿小螳都想你得很,还有大黄小黄,好久没见你了,很是想你,那一窝小狗崽,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你。”

春季里大黄刚生了一窝小狗,去年秋季去城郊游玩,不知怎么便和一只黑狗搭讪上,于是就有了这一窝小狗。

盛徽咯咯地乐:“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盛颐扶着蕣华的手臂便笑,暂时淡忘忧愁,这就是“人世几回开口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妹三个坐在一起,谈谈说说,蕣华抱着可澄,便讲茶店里听来的趣事,她其实在那里的时间也短暂,多是小螳蜂儿听到讲给她的,此时专挑轻松无负担的说,三个人又去花园,采摘了杨柳桃花,盛颐将这些编成了一个花冠,戴在了盛徽的头上。

到了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饭,除了喻明夏和弟弟,念真也从夫家赶来,借这个机会回来看看,念玉家中有事,脱离不开,只托人送了礼物来。

因为盛徽又有了身孕,这一天大家就没有待得太晚,到了下午两三点钟,蕣华便携着盛颐的手离去,蕣华骑着驴,盛颐坐车,来到蕣华家中,两个人蹲在后园,逗那几只毛茸茸的小狗,大黄小黄虽然好久不见,此时看到盛颐,依稀能够认识,绕着她嗅来嗅去,不多时便想了起来,在她身边挨挨蹭蹭,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脸,很是亲昵。

盛颐将小黄大黄搂在怀里,抚摸着它们的脖颈,过了一会儿哀伤地说:“我在想,大黄和小黄不读书,不识字,连话语都不通,却能与我如此亲近,为什么夫君却对我如此冷淡?”

蕣华:这就是二十一世纪很多人与动物为伴的原因,“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另类版本。

于是蕣华便问道:“妹夫还是那个样子么?堂上两位大人怎么说?”

盛颐垂下头来:“这一阵愈发不愿意看到我,正在和家里说,要出门游学,二老虽然对我好,只是这乃是正经事,也不好阻拦的,他再过些时便要走了。”

蕣华当时就想说,“走了更好,免得碍眼,大眼瞪小眼”,但是盛颐是想要长相厮守的,于是蕣华便道:“他要出门,你也拦不住,万事随缘吧,在家中好好侍奉二老,也是一样,况且男子本来便少在家中,他若是出去做官啦,经商啦,照样是离开了家。”

盛颐点头:“别的也罢了,只是我现在并没有身孕,若是能生养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有个安慰。”

蕣华吸了一口气,这话带了一点崔阅的口吻,不过这个也就不说了,她笑着劝道:“你刚多大年纪,便想着孩子?你如今这样年轻,未来日子长着,知会怎样变化哩?也许有一天就好了,女子太早生育,很损伤身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今年周岁十九岁,通行的算法是二十岁,然而实在也并不大。

盛颐点了点头,她想要孩子,是希望能有个寄托,让自己在夫家也有一个更稳固的立身之地,只是她也晓得,生育很是危险,倘若难产,非常痛苦,而且还有可能丢了命,她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很灰暗,有时暗自落泪,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的。

这一天晚上,蕣华留盛颐在这里吃饭,做了很经典的炸虾团,还有鱼丸,都是看不出食材本来的形状,蕣华做饭的时候,盛颐就在房间里看看蕣华画的画,本来她是也要进厨房,给蕣华很坚决地拦住了:“你平日还不够累?如今好好歇歇,那里有书,这边有琴,你闲散闲散吧。”

假如盛颐真的进了厨房,那么这一餐晚饭,蕣华就只能炒腊肉了,还有蒸蛋羹。

这个时候蜂儿也回来吃饭,小螳留在那里看店,看到盛颐,蜂儿也很是高兴,亲亲热热叫着“颐姑娘”,眉飞色舞讲今天的事情:“我娘来了茶店里,说要蕣华姐多去慈悲庵逛逛,多画几张画,贴在咱们店里的墙壁上,给大家看看,免得香火钱都流向白鹤观了,还说‘自家人就在慈悲庵,姑娘怎么不多顾念顾念?’可要把我笑死了,自从蕣华姐那一张白鹤观游春图挂出去后,就是牵了两条狗去的那张,白鹤观的名声响亮起来了,大家多往那边去,显得慈悲庵便冷清了,所以我娘有些急了。”

盛颐夹了一个虾团,听她这样说,忙问道:“蕣华姐姐还有这样一幅画?”

蜂儿笑道:“可不是么,蕣华姐那幅画顶有趣,篡改了苏东坡的词,蕣华姐改了上半首,梅道长改了下半首,我就记得‘左牵黄,右擎缸’,着实有趣。”

盛颐拉着蕣华的手臂,道:“好姐姐,究竟写的什么?快给我念念。”

蕣华此时也记不大清了,她不是那种过目成诵的人,虽然当初是自己写的,如今多数也记不得,大略背诵了一下,很多脱字漏字,不过主要意思说了一遍,盛颐便咯咯地笑。

蕣华转头又问蜂儿:“顾婶婶来了,怎不请她家里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道:“是上午来的,家里没人,况且她也急着去施主那边,只是顺带路过,说了这几句话便走了,蕣华姐,赶在天热起来之前,若是不去一下慈悲庵,画几张画,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蕣华笑道:“可说这个天气,正好出去玩玩,我们过几天就去吧。”

蜂儿吃了饭,回去替换小螳,小螳不多时回来,蕣华单独给她留了饭,自己与盛颐坐在一旁喝茶,小螳便在那边吃饭,小螳说话不多,和盛颐打过了招呼,便一边吃饭,一边听她们两个闲聊。

蕣华问:“今晚可以住在这里么?”

盛颐摇头:“我还是回去吧,要服侍两位大人。”

蕣华点了点头,也知道毕竟只是姐姐的生日,不是双亲做寿,盛颐不好在外面留宿,所以能待到这个时候,已经是难得了。

于是蕣华便叫了一辆车子,自己骑驴随从着,将盛颐送了回去,到了那里,和盛颐的婆婆公公说:“抱歉留得晚了些。”

老夫人笑道:“你们姐妹情深,我晓得的。”

却说这个时候,杭州城中,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蓝衣男子正站在桌前,看摊在上面的两幅画,旁边一个穿月白衣服的,仿佛是他朋友的男人,也一起看着,过了一会儿笑道:“道姑收集丝瓜水,这是为什么?”

蓝衣男子一笑:“丝瓜水擦脸,可以让皮肤嫩滑的,你嫂子也是如此,家里种了丝瓜,不为了吃瓜,专为取这汁液,所以我晓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那朋友咯咯一乐:“原来如此,出家也不能忘掉凡尘啊。”

“只是擦个脸,倒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思凡,那些尼庵道观,我们等闲不能进去,究竟那里面的女法师是怎样过生活,也不晓得,如今看看这些图,且是有趣。”

月白衣服的男子哈哈笑道:“兄长这也是‘好色不淫’了,要说兄长新得的这两幅画着实是好,美人图从前也看,都比不得这个有趣,简直活生生的,透着活人的气息,而且还各色各样的,这一张钓鱼图也很好。”

蓝衣男轻轻一摇头:“贤弟,若是只当美人图来看,你还是不知这画呢,这就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微言大义,讽刺人世十分厉害的了。”

“哦?愿闻其详。”那男子挑了挑眉毛。

蓝衣男指着画面,细细地和他讲:“你看,这雪白一片,显然是冰山,而这个女子从冰洞里,却钓出这样的大鱼,而且还是两条,如果她不是画错了尺寸,那么这鱼有人的小腿长短,很够一餐饭了,看她旁边的这一盏灯,灯罩如同一个琉璃碗,想来是冰凿成的,当做风灯来用,看这地上的雪旋转起来,那里的风一定很大,所以是天寒地冻狂风呼啸,很是艰难的了,然而在这样的地方,她能够钓到两条这么大的鱼,即使有一家三四个人,也能吃得饱了,如今我大明三不五时便说饥荒饥荒,流民聚集在山中,看一看这里,雪海冰川,居然有这样大的两条鱼,起码不愁吃饭,当路者不该好好想一想么?”

那男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兄长这样一说,确实有这么一点意思。”

蓝衣男继续说:“我在那书坊,还看到一幅剖鱼图,一个女子蹲在雪地上,剖开一条很大的鱼,也是夜间,空中忽然有彩光出现,她就抬头去看那彩光。那鱼真大啊~~当时我就感到,虽然住在极北荒寒的地方,若是能远离人世这无数的祸乱,倒是也好。”

月白衣服的男子笑道:“每天吃鱼,确实不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三章争地

盛颐的丈夫很快出门游学去了,盛颐本来很是忧伤,但是那男人真的离去之后,她倒是觉得其实也没有那样严重,不用每天对着丈夫那张嫌弃的脸,竟然松了一口气,自己只要安心孝敬婆母公爹就好,于是盛颐居然平静了,面色逐渐红润。

时节不久便进入了梅雨季,到处都湿漉漉的,蕣华只觉得那水蒸气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泛了出来,仿佛骨头都生了锈。

于是蕣华便想到了之前关于黄梅天洗头发的感想,五月二十三这天晚上,小螳洗了头发,蕣华便拉着她坐下来,道:“小螳姐姐你不要动,等我画一幅素描。”

小螳披散着头发,笑道:“你又要画什么了?就这样晾头发,也值得画么?”

蕣华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日常的事,画起来最有意思,我还想配一首小诗。”

小螳咯咯地笑:“偏偏你琢磨的这些东西有趣。”

什么都画,很多本以为是很缩写无聊的事,比如削萝卜皮、刮鱼鳞、熨斗烫衣服,都能仔仔细细画出来,如今连晾头发都要画了。

小螳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说道:“今天已经有人在说,你画里的人物多是女子呢,连捕鱼撑船这种事也是画的女人,多数图画里面找不到男人的脸,若非是‘南极仙姝’的名字,真让人以为作画的人是登徒子。”

蕣华哈哈一笑:“我就是不想画男人。”

能避免就避免,比如夜市图景是难免要画男人形象,但是其它图画,比如灯会,蕣华画的就是几个女子凑在一起看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道:“蕣华,你总是这样与人不同。”

对于这样不肯结婚的女子,世人往往以为她们是古怪的,天生怪癖,当然这世间不婚的女子也的确很少,这样的女人,多数出了家,不过蕣华却是欢欢喜喜,乐天随性,但凡见过她的人,少有不喜欢她。

小螳虽然是决定了这条路,不过却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因为以她的条件,很难找到期待之中的丈夫,虽然她的要求其实也不高,何况她又是孤女,那些有娘家的女子,在夫家也难免受罪,更何况是她这样,在这人世只落得孤身一个人,江行孟观时虽然对她不错,但是在她婚后实在难以多说,所以她思前想后,便与蕣华蜂儿搭伙过了,只是内心有时仍然不免怏怏,以为是被迫如此,就好像蕣华从前谈论另一件事的时候说的,“两害相较取其轻”。

不过她看蕣华和蜂儿倒是整天高高兴兴,仿佛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蜂儿也罢了,虽然做生意很精明,但是有一些方面想得很简单,蕣华则不一样,她是读过书的,晓得很多道理,平时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唯独在这件事上,表现出自己不能理解的求之不得,小螳是只当做守寡的,但凡世间的孀妇,都是凄苦得很,蕣华却如此开心,便不由得她很是好奇,也曾问过蕣华:“难道真的情愿就如此过一世么?后面可怎么办?”

蕣华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又不愁吃穿,顾虑那样多做什么?”

却也有道理,只是小螳仍然感觉有些稀奇,两个人的心灵管道,在这一件事上,是严重堵塞的。

蕣华细细地画着,这时小螳又说:“今天在茶店里,听到有几个人闲聊,说应该将稳婆也治罪,倘若她们溺死婴儿的话。”

蕣华的手登时便是一顿,一秒钟之后又继续勾勒线条:“我也觉得是应该管管,虽然说都是孩子的双亲主张,她们毕竟也是动了手,没个这样为了钱,杀人害命的。”

明代的法律,只规定杀子孙者,“杖八十,徒一年半”,但是没有针对稳婆的法条。

小螳点了点头:“世人怎的这样狠心?那样的稳婆虽然可恶,可是若不是得了主人家的指使,也不肯这样做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能就这样溺死,若是实在不愿抚育,便丢在街头也好,或许便有人捡了去,也是一场功德。”

蕣华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对于溺婴尤其是溺女婴的事,说不上已经麻木,但是实在不愿去想,因为着实太多了,多数都是稳婆下手,大概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亲自动手太过残忍,于是便通过稳婆,似乎便没有那样尖锐和赤裸裸,就好像“易子而食”一样,这种说法起先是出自《公羊传·宣公十五年》,楚国与宋国的战争,“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然而如今并没有战争,也杀死女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个话题上,她竟然想到了盛家的家规,“世人生女,往往多致淹没。纵曰女子难嫁,荆钗布裙有何不可?诸妇违者议罚”,盛家比较好的一点,是不准溺女婴,算是“男权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跟那些只顾了吃干喝净、目光短浅的很有些不同,只不过把溺女婴的罪责都算在母亲身上,这板子就打偏了。

蕣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小螳姐,一会儿你烤一下火,将这头发快烤干吧,免得这样湿淋淋地睡了,明早头痛。”

小螳笑道:“我也是想的这个,只是这种天气虽然潮湿,毕竟不冷,烤了火之后,身上会出汗,蕣华,你明早还要去捕冰虾么?”

小螳总是将“磷虾”叫做“冰虾”,蕣华觉得,这个名字也很美。

蕣华笑道:“对的呀,要去收割我们的铁杆庄稼!”

虽然这个季节因为天气寒冷,磷虾数量有所减少,但是作为南极海域或许最大体量的生物群体,捕捞还是并不很费力,到处都是虾群,蕣华戏称为“铁杆庄稼”,多数是吃鲜虾,不过也将一部分磷虾风干,当做虾皮来用,比如煮粥煮汤的时候就放一点,提鲜味。

然后蕣华又兴致勃勃地说:“明天要出去买一块豆腐,和虾一起煮,加了姜茸葱花,用荤油炒了,再添鱼骨汤,做一道鲜虾豆腐,中午来下饭。”

小螳听她讲到食物,不由得精神也是一振,抬起头来笑道:“那可是好,听你这样一说,便感到很是美味,巴不得快一点到明日的午间。”

这几年家中的烹调,多是蕣华料理,蕣华说不上是一个美食家,她对于食物的品味,比梅紫霞粗糙许多,没有那样细致精微,但是蕣华对于烧菜煮汤,却也肯用心琢磨,她没有太高超的技巧,多是一些机灵的小办法,而且能把不同的食材搭配在一起,烧出来的菜居然也不错,就是那种很经心的家常风味。

而且蕣华还很喜欢谈论料理的法子,创意的菜肴,因为要照应店里的生意,三个人共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每当聚在一起,蕣华时常就要说起自己又想了一个怎样的菜谱,怎么怎么来烧菜,描绘起来眉飞色舞,津津乐道,蕣华的文学素养唯独在这一方面表现得相当突出,谈起烹调来,词汇特别丰富,描述生动,听她这样说起来,往往就勾起人的食欲,于是小螳和蜂儿便也加入进来,出谋划策。

此时小螳便道:“不如加一些豌豆尖,颜色更清爽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连连点头:“好主意,那般嫩嫩的绿叶,我们总是有的。”

豌豆尖过季之后,可以加螺旋藻。

两天之后,蕣华这一天正在画那一幅《晾发图》,主要构图是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毛巾放在一边,面前的小台面上摆着皂盒和梳子,皂盒里一块圆溜溜的绿色香皂,是加的螺旋藻粉,很是精巧可爱,顺便给自家的香皂也做一做广告,这一幅画基本已经画完,现在是要题一首小诗,“黄梅天沐浴,晾不干的头发哟”。

蕣华的书法很是一般,孟观时是按照这个时代的闺秀标准培养蕣华,因此蕣华当初也花费时间练过字的,她的字倒也是端正娟秀,假如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一首毛笔字在普通人之中还算可以了,但是称不上多精湛,在这个时代更加是这样,在业余爱好者之中,都只能算作中等,远不如近芗和盛徽的字,偏偏还要题诗。

近芗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书法要说丰神秀逸,是怎样也办不到的,因此有一次近芗便给她出主意:“姐姐不如往朴拙了去写,配姐姐这样的诗句,倒更显出情趣。”

于是蕣华就专攻魏碑体,笔画粗粗的,转折圆圆的,比较偏重于晚期的魏碑体,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风格,那一个个楷书看着憨憨的。

蕣华将那小诗刚刚写了几个字,忽然外面有人急匆匆拍门,蕣华赶快过去,只听是小螳的声音:“蕣华姐姐,有急事。”

蕣华开了门,小螳闪身进来,闩好了门,小螳低声说:“有人状告孟家,说侵吞田地。”

蕣华登时就是一愣:“真的有这事?我舅舅不至于的啊。”

孟家虽然说不上是慈善家,但是都奉公守法,不是土豪劣绅。

小螳道:“说是一个叫袁阿六的,到县衙去控告,道是本来是他家的地,孟家硬是给霸占了去,刚刚听说的,堂上正在审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仔细想了想:“袁阿六,我记得这个人,是祖母那边常年的佃户,从他娘老子那时候,就开始租种那一块地,到现在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别的话说,怎么忽然间便说那地是他的?”

小螳摇头:“不晓得,只是茶店里有人说起,蕣华你快回家里去看看吧,我先回店了,午饭我们自己叫一点便了。”

蕣华点头:“辛苦小螳姐,我现在就回去瞧瞧。”

小螳转身便又出了门,蕣华进了房中,换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也顾不得其它,便去后院牵了驴,出来锁了门,一路往孟观时那里去。

到了家中,果然孟观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准备出门,见她来了,孟观时便问:“可是为了你舅舅那边的事?”

蕣华点头:“刚刚得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记得袁家租种我家的地,已经两代人了啊,莫非种着种着,便以为这地是他家自己的?”

“耕者有其田”也不是这么个搞法,据蕣华所知,孟家取的租子并不高。

孟观时道:“他是拖了很久的租子,大概有两三年吧,你舅舅实在等不得,前一阵和他索要,他就反口说那地是他的。”

蕣华蹙眉道:“他若是实在家中有事,交不起租子,和舅舅好好说说,未必不能通融的,这样做便是过分了。”

孟观时道:“谁晓得呢?我正要过去问问,你要一起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道:“正是要和母亲一起去姥姥家。”

于是将驴系在后面,两个人坐了车,快快地赶往骆宜章那里。

骆宜章那里,为了这事也正乱着,见她们来了,可能是因为“人多力量大”,报团取暖有支撑,骆宜章的眉头便也稍稍松开了。

孟观时便问:“母亲,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骆宜章叹道:“他家里说是年成不好,七事八事,便一直不交租,到如今三年了,其实阿荣去乡间打听,他家里有钱染布做新衣裳,就是没钱交我们的租子,我们家中也是要吃饭,哪能这样一直拖着?前一阵催他一次,送一些烂谷子来对付,再催他,便索性反咬一口,将我们告到了衙门,如今你弟弟正在衙门里应付。”

孟家虽然在当地也是比较知名的,但是家族少有人做官,孟荣一直经管绒线铺,收入不是很丰厚,要维持一家的开销,地租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袁阿六拖欠租子,就让这家中很有些吃紧。

孟观时道:“哪有这样的人?我家又不是那等狠心盘剥的,说收成不好,那地就在城外,这几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水旱灾,咱家的地和盛家的地相去不过十几里,总不至于那边是常规的收成,到了他这里,就如此凄惨了。”

都是城外的田地,就近便可查看,又不是几百里外的庄子,就得听庄头一张嘴说,今年冰雹,明年蝗虫的。

舅母方同说道:“可说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相公还说他老实。”

这时孟观宪也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议论这件事,孟观宪皱眉道:“本地的那位青天,我倒是知道,手有些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快快地说:“可不是么,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但凡有一点身家的,到他那里打官司,不拿出大笔贿赂是不行的,定要如同榨豆汁一般将人榨干净,咱们这片地方就没有不抱怨他的,怎的还不给参劾了?吏部不是几年一次考评的吗?还是他很会打点上司?”

要说她们这茶店可真的不是白开的,不仅是赚取收入,还能够听到各种消息,小螳蜂儿在茶店里,把本地的事情摸得相当熟,但凡发生了新闻,在当事人之外,她们算是东阳县内知情的第一批人。

骆宜章虽然烦恼,听了她这几句话,却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虽然不是身在官场,这些窍门倒是清楚得很。”

蕣华咧了咧嘴:“都是在茶店里听人家说的。”

这一世与家人闲聊,有时候也涉及外面一些事情,更何况她前世还看过一些官场网文呢。

骆宜章这一小群人就在这里焦心地等着,到了中午,谁也没心情吃饭,不过骆宜章仍然是让厨房送了饭来:“不吃饭哪成?总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应付。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咱们家中在本县还有一些熟人,终不成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去。”

她们正吃着,孟荣回来了,在堂上见过了母亲,又和姐妹打了招呼,蕣华给舅舅问好,骆宜章便问:“知县大人怎么说?我们可是有地契的。”

孟荣皱眉道:“那地契虽然是明晃晃的,可是他拖延着不办,方才我回来时,他的师爷悄悄地和我说,要钱。”

孟观时几个人面面相觑,果然是如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四章水田皮草

那一天蕣华傍晚才回到家中,赶快烧饭送去茶店,蜂儿问道:“那边的官司如何了?”

蕣华皱眉,轻声道:“说是要钱。”

蜂儿摇头:“那官府乃是个没底的窟窿,若真任了他们的意,填进去的钱够再买几亩地了。”

小螳道:“赶快找人通融吧。”

蕣华点头:“也是正在想办法,你们不必担忧,快吃饭吧。”

然后回到家中,自己吃过了饭,平复了一下心情,来到书桌前,将那一幅画上最后几笔字写完。

祖母家中的这个争地官司,从五月下旬一直闹到八月,最后是请了一位退职高官,当地有名的乡绅,来给说项,总算是过去了,地保住了,可是却也花了一些钱,除了官府少不了的打点,请托人情也有代价,虽然对方是仗义相助,这一场司法诉讼,孟家也是脱了一层皮才得以逃出。

蕣华想了一想,送了几条一直珍藏的花胶过去,都是上百斤鳕鱼的鱼鳔冻干而成,很是亮眼,拿这个去还人情,比较见诚意,孟荣又添了两匹绸缎,送去了给乡绅,很像样子了,而且也雅致,比直接送银子要体面。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晚间收了店,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小螳道:“总算是了了,之前真让人捏了一把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说:“可不么,我是晓得有一些东家,很是过头,逢年过节要摊派,家里婚丧嫁娶,都是佃户出钱出力,听到有那样的人,也是觉得很不忿气,但是这也太离谱了一点,明明有钱,租子也不重,偏偏不肯交,把人家的地硬要说成是自己的,好在我们倒是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五娘三郎都是好人。”

这几年没有大灾难,交租子从来都不少短,也不用等人来催,到了日子自己便赶着车送来了,去年家里买了牛,日子过得也不错,说过两年还想买地,双方想的是,彼此帮衬,互相合作,生活都会好起来,像是这样打劫害人,就很险恶了。

蕣华也是觉得:“好悬啊,看来小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二十亩地,也给人家这样盯着,好在没租多了了给他家,否则全要收进去,可算是把那尊瘟神请走了。”

骆宜章家中有上百亩田地,租给袁阿六的是二十亩,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不能再租,于是便另觅佃户。

而且蕣华也有些忐忑,幸好自家的地是租给五娘三郎,都是忠厚善良的人,否则倘若是袁阿六这种,对付起来可真是头痛,最重要的,这边家里都是女人,纵然开茶店卖画再怎样能干,没有政治权力是一个极大的弱点,所以别人不怕和自家打官司,虽然是有亲戚网,也是危险,所以蕣华不由得又想到了冰雪空间,真的是安心啊,不怕有人来诉讼夺田。

而且不仅是担忧财产损失,诉讼期间的精力耗费也很重要呢,这一次祖母那边地产风波,蕣华虽然也焦急,毕竟不需要她直接面对,然而也很是影响情绪,每天读书作画都没有心情,倘若真的是她家那十亩地出事,整个生活作息都打乱了,时间就荒废在诉讼上,其实自己的时间是相当宝贵的,就算不读书不画画,总也要出门转转,观察生活风景,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素材,这样大好的时光,却消磨在打官司上,让人何其的焦躁,虽然蕣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她也不愿将时间这样占用。

小螳站起身去倒茶,瞥见那边书桌上有一幅画,便走过去瞧,笑道:“蕣华真的什么都可以画,连这样的煮鱼骨都放进画里了。”

一口黑铁甑里,煮着雪白的鱼骨,是一条大鱼的骨头,相当完整,从头骨到尾鳍弯成一个环,首尾相接,竖直放在锅里,给清水淹没,就是煮鱼骨汤的画面,典型的日常烹调场景。

空间里不愁吃鱼,那些鱼骨,蕣华起初是丢掉,后来便想到,可以煮鱼骨高汤啊,尤其是那些大鱼的鱼骨,剔净了肉,煮汤特别好,煮上半个时辰,用细棉布滤去了渣滓,就是清澈的高汤,拿来煮粥烧菜,很能增添鲜味,煮一大锅出来,用不完的就放在空间之中,冷藏冷冻都能保鲜几天时间。

前两天忽然发现,这个场景画在图画里也很不错。

小螳瞄了一眼,道:“这鱼骨好像还能游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咯咯地笑:“白骨精。”

转过年来,成华七年的九月里,蕣华这一天正在缝制着一件水田衣,是皮草水田衣,都是海豹皮的碎皮料,颜色深浅不一,蕣华这些年来,每年总要做几件皮货,空间中皮衣消耗比较快,她便也积攒了许多零碎皮料,前几天翻针线包裹,看到了这些皮子,便想到好该用起来,缝制了一个皮坐垫之后,还剩下一堆在那里,蕣华脑筋一转,便做一件水田衣吧,于是她拼拼补补,便开始制作新衣。

断断续续用了半个月的工夫,这一间水田皮草做好了,这一天晚上,小螳回来,蕣华便先要她试一试:“瞧这水田衣,有趣么?你快穿来试一试,看哪里需要修改。”

小螳伸着手臂将那皮袍套在身上,笑道:“也亏了你能想,师傅们的水田衣,都是布料拼制,你却是用了这些毛皮。”

蕣华咯咯地笑:“总要见一点新意的嘛,可惜了我们只藏有这样的皮子,若是能有几块白色的狐狸皮,点缀在上面可是更好看呢。”

现在就是一片蓝灰深棕,虽然色彩上也有变化,终究还欠缺一点强烈对比。

小螳道:“或者你找两块白羊皮缝上?”

蕣华笑道:“色彩上倒是对了,料子总觉得有点不搭。”

羊皮的毛丝终究粗一些,而且还容易黏一起,与这又细又软的海豹皮毛凑一处,便有点违和。

小螳笑着说:“这袍子合身得很,这两天得闲便给慧照师傅送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乃是为慧照做的,小螳与慧照身量相当,便比对着小螳的身材来做。

蕣华与慧照的关系也很是不错,慧照虽然乃是尼僧,却不是只会谈禅的,对于文学艺术颇有见解,而且刺绣技艺精湛,她常年游走于尘俗,在寺庙和宅门街市之中往来穿梭,今年三十出头,人情相当练达,很能与人应酬,蕣华与她说话,很是开心,不会冷场,蕣华有一点社恐,最担心冷场,与慧照在一起,总有人找话题,这方面她压力不大。

三天之后,茶店停业一天,三个人要好好休息一下,骑着驴同去慈悲庵,到了这时候,已经不必再担心驴儿的体力,今年春天的时候,两头母毛驴又各自生了一头小驴,在毛驴孕期后半段,还有分娩后两个月,她们若是要外出,都尽量骑那只公驴,给母毛驴额外增加营养,买了豆粕来加餐,因为不但之前怀孕分娩消耗大,之后还要哺乳。

那一天晚上,母毛驴生小毛驴,声嘶力竭叫了好一阵,总算是生了下来,三个人在那里守着,看到小驴落地,这才松了一口气,小螳道:“好在不用去请兽医,要去城的那一边呢。”

城内兽医比较少。

蕣华笑道:“也不知张老娘能不能成。”

小螳也放松地一笑:“张老娘乃是给人接生,哪能弄这个?”

蕣华乐道:“反正都是接生,张老娘能给人扎针配丸药,收生孩子,她将那技艺拓展一番,在驴身上也是一样,到那时我们不用去请别人。”

蜂儿心有戚戚地说:“看到它方才那个样子,我就不想生孩子。”

小螳笑道:“明明是驴,你怎么想到人身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呲着牙做了个鬼脸:“小螳姐,虽然它是驴,我是人,但毕竟都是同性,驴生小驴很是挣扎,人也是一样,我小的时候,我娘总是和我说,她当初生我的时候,痛得那个厉害。”

蕣华差一点脱口说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过她眼珠一转,笑着说:“难怪我们小时候说起将来自立门户,你那般开心。”

顾大秀从小的教导功不可没。

蜂儿咯咯一乐,过去捡起胎盘:“姐姐,咱们把这胎盘当人胎盘卖了怎么样?定然值钱的。”

传统药材紫河车,《本草拾遗》里面明确说了,“主气血羸瘦,妇人劳损,面黩皮黑,腹内诸病渐瘦悴者”。

小螳笑道:“你可别胡闹了,咱们乃是正经生意人,不干这样事,就不说这本来是驴的胎盘,给人识破了,难免是个‘鱼目混珠’的罪名,便是别人没有看破,问是哪里来的,我们怎样支吾?”

江南这片地方,对胎盘是很重视的,以为若是给人拿了吃掉,孩子会长不大,所以很是着紧,孩子出生之后,便将胎盘藏起来,所以倘若真的把驴胎盘当紫河车拿出去卖,给人看破弄成个“制假售假”还是轻的,假如有人指责说盗窃胎盘,妨害儿童,就说不清了。

不过在北方那边,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起码京城是这样,去年盛徽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可奕,黄学思得到消息,便在京城找人寻了人胎盘,捎回来给她补身体,信里面说那边没有这样的说法,稳婆给人接生,往往便将胎盘顺走了,而且还特意强调,捎来的这一个乃“是头生子的胎盘”。

黄学思还引了丈夫的话,说“稳婆贪利,这类人虽然不得不用,然而务必小心提防”,蕣华就以为,还是不要都怪产科医疗工作者吧,如果没有人买,也就没有人费心拿胎盘,这就是“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况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当事人都不是很在意,旁人又是何必呢?

另外那一句“不得不用”也很有趣,虽然稳婆也是在“三姑六婆”当中,在市井之中属于下流,但是她们相当重要,产妇分娩的时候没有她们是万万不行的,她们不但有经验,而且往往确实有一定的技术,所以夹带胎盘还是个技术活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慈悲庵,见了慧照,蕣华将那一件水田皮草递了过去:“慧照师傅,天快冷了,做了一件皮袍给你,晓得出家人俭朴,所以做了这样一件水田衣。”

慧照看了那斑斑驳驳的皮草,十分喜欢,接在手里便穿上试尺寸:“合身得很,着实有趣味,多谢你。”

顾大秀也在旁边,穿了一件整张皮子的皮袍,乐呵呵地拍着手说:“阿耶,真是好看,从没见过这样的皮袍呢,蕣华,你给慧照师傅画这样一幅画好不好?你费了一番力气才做的这个皮袍,总得画到画里去,给大家伙看看。”

蕣华的虚荣心顿时给她激发起来:“婶婶,我也是想着,给慧照师傅画一幅像。”

顾大秀摇头晃脑:“可知好哩,就让师傅摆个样子你画。”

蜂儿在一边抿着嘴笑,这时终于问了一句:“娘,庙里这一阵香火还好吧?”

顾大秀嘿嘿地乐:“你这丫头,尽怄你娘哩!”

慧照笑道:“承蒙施主们帮衬,给人家念经的钱,总算能养活这庵堂里的孩子。”

听到她提起那些年幼的女童,蕣华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沉,要说有一些人倒确实是没有溺死女婴,但是也并不抚养,而是将那些女婴丢弃在庵堂门前,慈悲庵这些年陆陆续续收养,总有八九个,白鹤观也有这样的事,梅紫霞风度清雅出尘,却也要为了抚育孩子的事操心,其她人实在忙不过来,梅紫霞也要给换尿布的,况且还要操心经费的问题。

像是慈悲庵白鹤观这样的宗教场所,并不是与官府挂靠,没有国家地方拨款,全靠自主经营,庙观虽然有一些田地,不过并不多,交上来的租子只够吃饭,有一点余额,做几件僧衣道袍,至于庙宇的修缮,书籍购置,还有日常其它花费,就要另外想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慧照和梅紫霞都是才女入道,那些小婴儿在她们这里,首先要养得活,这件事当然是不必提了,另外梅紫霞说,“总要能认得几个字,念几卷经的”,这就涉及到教育投入,笔墨纸砚之类,所以为了这些孩子的将来,现在就要吸纳资金,所以慈悲庵和白鹤观都在想办法赚钱,不得不说也确实存在一定的竞争,但是两边并不是剑拔弩张,慧照和梅紫霞也认识的,时常往来,关系很不错。

然后便是探讨这一幅“广告画”的构思,顾大秀追着蕣华连连地问:“好姑娘,你打算怎么画呢?”

蕣华想了一想:“就画一个雪天诵经的画面吧,外面飘着雪,慧照师傅坐在禅房里面诵经,旁边再放一个火盆。”

顾大秀连连拍手:“好主意,好主意,这件衣服给火光一照,漂亮得很,溜光水滑,荧荧亮的,不过是要等到真的下雪才好对着画么?”

蕣华笑道:“此时应该也行的,毕竟这几年,雪景也画过一些。”

顾大秀笑着说:“那么就赶快点起火盆来,慧照师傅你快摆个样子,蕣华给你画画哩!不是说前些时有苏州的客商来买画的吗?蕣华好姑娘,你千万写上这是慈悲庵,若是有苏州杭州的太太姑娘们,看到咱们这里的画,指不定就过来进香,她们纵然不好专程过来,倘若路过,总也能想着来看看。”

小螳抿着嘴笑:“若是有京城的人买了去,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们当然便也知道了,咱们东阳县慈悲庵便是海内名刹。”

顾大秀眼睛灼灼闪亮:“小螳啊,你想得长远啊,我只想着苏州杭州,怎么就把京城给忘了?还有西安府,洛阳城,那里的人都晓得咱们慈悲庵……”

蕣华一看,这两个人是要行销全国了,看来自己的浮世绘还要努力,不能辜负了期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五章定制画像

转过年来,成化八年,春三月的时候,蕣华又去盛徽那里做生日。

这一回盛徽便有些心神不定,虽然她态度仍然从容,蕣华却也看得出她的不安,于是便笑道:“姐姐,你担心什么哩?姐夫在北京会试,他自然很是努力,你在这里担忧,终究也帮不上忙,还焦虑坏了自己。”

盛徽收敛了神情,笑着说:“虽然是如此,终究难免悬心,我本来是决心不去想他,却时时要上心头来。”

蕣华笑着解劝:“姐姐不要担忧,姐夫的才学是很好的,大概可以取中,纵然不中,也没什么,仕宦多风波,在家中安闲度日也好,每天读读书,作作诗,倒是悠然。”

盛徽叹道:“妹妹,我之所以挂念于此,倒并非只是为了夫荣妻贵,光耀门第,只是如今朝中的官吏,浑浊的多,清白的少,你姐夫有一番志向,‘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很希望能够匡正时弊,我也盼望他能够有一番作为。”

蕣华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的,本县的那个县太,居然还在这里死挺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倒。”

盛徽笑道:“蕣华,你可真是恨死了他,确实可恶,他当官牧民,本应主持公道,安定一方的百姓,哪里是让他这样剥民自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人早晚要给弹劾的。”

蕣华恨恨地说:“他可真的是自己当了放羊人,把我们都当了他的羊了,想宰哪个就宰哪个。”

盛徽微微一愣,不由得便想,“牧民”这个词若是如此解释,确实有所不妥。

然后大家便转了话题,念玉笑道:“这一阵忽然间开始时兴水田衣,我认识的夫人们纷纷找碎绸缎来做衣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笑着说:“都是蕣华姐姐那几幅水田衣的图画,大家忽然发现这这种花样的衣衫竟然很是有趣,所以竟是都赶着做了,那些裁缝这一下有得赚了,从前她们只是偷攒布料,拼拼凑凑,如今都过了明路。”

真的是做一行有一行的门道,那些给人家裁剪衣服的,便留下零碎布头,拼接了做一些被面、坐垫之类,也有人以此缝制衣服出售,只是从前大家并不很在意,然而蕣华从慧照的那一张图开始,一口气画了几张水田衣题材,那一阵她真的是对此情有独钟,就连蕣华也是刚刚发现,水田衣很是有趣。

慧照那一幅画是拈了一枝梅花看佛经,旁边燃着红炭炉火,身上罩着拼接毛皮的长袍,蕣华进行了艺术加工,在那上面添了几块雪白的毛皮,色彩更加醒目了;慈悲庵中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蕣华为她也画了一幅,那个女子披的是一件棉布水田衣外衫,青白红绿各色布料凑在了一起;另外还有两张,是穿水田衣提水的女子,还有写信的妇人。

这些画挂在茶店的墙上,往来茶客都可以看到,虽然冬季里来喝热茶的人,不像夏季里喝冰水的人那样多,毕竟也是有,于是水田衣竟然就这样点开了时尚开关,在东阳县中小小地流行起来,开始有人特意做水田衣来穿,而且不是那些贫穷女子,是小康中产人家的女人,这个风潮带动就很有力了。

蕣华笑道:“前几日我回家里去,父亲还说,‘僧不僧,俗不俗,好好的布料剪裁的衣服不肯穿,偏偏穿起这样的衣衫’。”

盛徽哈哈地笑:“七叔也是认真得很了,我如今也觉得,这水田衣很有趣呢,家里也攒了些零碎布头,这几天就做一件来穿。七叔下次若再说,你只对一句‘勤俭持家’便了。”

农家就是穿水田衣的,把旧衣服的布片拼拼凑凑,又是一件衣服,五娘就给家里人做这样的水田衣,很能省钱,况且“看着这些旧布头,觉着也亲切”。

蕣华一乐:“可哄不过去呢,我一张图上画了大红的布片,我爹看到了,就说,‘平民的女子,怎么可以穿大红色?国初都有定制的啊,鸭黄也不行呢,这么浓,快赶上明黄,可是全都穿在身上了,虽然是零碎的’。”

盛颐笑道:“七伯定是又在慨叹国初的风俗淳厚了。”

蕣华咯咯地乐:“可不是么,说什么‘风俗浇薄’,他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都不说话。”

念真笑着说:“家里大人们说起从前,总是会这样,‘细细思量,从正统时候开始,就不好了’,我倒是觉得,如今这样也不错,衣裳多一些花样,还有首饰,我看到有蜘蛛的簪子,很是有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几个人就谈论衣服首饰。

到了下午,蕣华离开盛徽那里,骑驴回去的路上,回想今天姐妹们的闲聊,自己前世虽然对时装之类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到了明代,就觉得这穿衣服的限制也有点忒严格了,像自己家中,只是平民,便不能用金绣,色彩方面,只能穿桃红、紫色、绿色这样偏淡的颜色,而大红、明黄、鸦青这一类颜色都是不许穿的,尤其自家开着茶店,算是商家,按规定不可以穿绸缎,只能穿绢布,虽然以她们的经济条件,金绣锦缎之类距离有一点遥远,不过这样的限制让蕣华很受不了,自己有朝一日,或许财力就够了的吧?

尤其是她画浮世绘,就是要的色彩浓烈,满街都是青的黑的,或者就是月白的,真的是看得她很是郁闷啊,女子服装也是一样,色彩不够丰富,花样也少,就让蕣华感到,这生命也太贫乏了,所以她在自己的画里,就尽情地用浓艳的颜料。

然后脑子又转到喻明夏的科举上,想起盛徽说的那些话,当时聊天的时候,没有时间仔细想,这个时候回想起,蕣华忽然有了一种想法,过去人们提起这个时代的女人,理想就是“封妻荫子”,由丈夫携带着进入贵族阶层,然而其实也不完全是如此,不排除是有这个方面,但是如果只是以为古代女性的精神境界就是这样,那就太低估她们了,比如盛徽,她也是有政治抱负的,只不过是在丈夫身上寄托自己的理想。

女性的家国使命感,从前的李清照就不用说了,到明代衰亡的时候,一些女性也纷纷投入进来,众所周知的柳如已经成为一个象征,此外还有徐灿、王端淑,哪怕没像秦良玉张凤仪那样直接抗清,但是都有这方面的情怀,网文提供一定历史知识。

后世提起古代女性,总是说多么多么凄惨,要说这个时代女性地位是不高,相当多的女性处境危险,男权并不是不凶恶,然而她们绝不是可怜虫,软倒在那里只等着倒霉,她们也是有自己的力量的,虽然往往是曲折迂回的。

蕣华从盛徽那里回来,到了五月里,喻明夏从北京回到东阳,这一次又是榜上无名,很是失落,蕣华又过去安慰了盛徽一番。

到了九月,蕣华这一天精心料理了午饭,是“龙肝凤脑”,鳕鱼肝和企鹅脑,这本来是一道苏式菜肴,蕣华虽然很能琢磨料理花样,却并没有想到这一条,还是在罗昔昔家中吃到了这道菜,才想起来将这两种食材搭配来烧。

罗昔昔乃是东阳名伎,很有名的歌女,蕣华一般是不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请不起,不过七月里的一天,当年那位帮自己中介房屋的孙婆婆上门来,自己好一阵不见她,连忙请她坐下喝茶:“两个月少见婆婆,在哪里发财?”

孙婆婆豁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呵呵乐道:“看姑娘说的,我老婆子天生走街串巷的命,赚一点茶饭糊口,饿不死就行了。今日来找蕣华姑娘,是罗姑娘托我来说,就是枣儿巷的罗昔昔啊,姑娘可有听过她唱曲子?那可真的是好听,好像是神仙唱的一般,这回乃是罗姑娘听说了姑娘的大名,画画顶好的,就想请姑娘去给她画几幅画,姑娘尽管放心,罗姑娘那边买画钱绝不会少给,这一阵一个盐商正和她拆分不开,那银子就如同淌水似的往她那里流,况且姑娘只是过去给画像,绝不会传出不好的事来,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也请罗姑娘去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听到这里,一抬手说道:“婆婆不必说了,我去。”

蕣华没有那样清高,况且孙婆婆说的也是实情,这个时代一些富裕人家的女子,确实也请歌姬到家中弹唱,尤其她本来就是卖画的,哪有那么多说法?既然是孙婆婆来说,自己便去,这可比把画挂在外面等人来买,赚钱快多了。

孙婆婆乐呵呵地说:“姑娘真的是个爽快人,若是那般小气的,只怕要扭扭捏捏呢,我这就去回话,明儿午后,我来陪姑娘过去。”

蕣华一笑:“有劳孙婆婆。”

当天晚上,蕣华将这件事与蜂儿小螳说了,小螳笑道:“你的画越来越有名了,连罗昔昔都来找你画,我可听说,那是一个很雅致的人呢。”

蜂儿道:“这一次的钱是少不了的,况且有罗昔昔帮你传扬,姐姐的名头就更响亮了。”

于是到了第二天午间,蕣华快快地往茶店送了饭,自己也吃了午饭,一切打点整齐,便在那里坐等孙婆婆,果然未时初刻,孙婆婆来敲门,引着蕣华一起去了枣儿巷,蕣华穿得朴素得很,一身月白的衣衫,坐在车里,还戴了纱帽,只怕给人认出来。

到了那里,进入房门,罗昔昔正在厅中闲坐,头发半挽不挽,松松地坠在一边,睡眼兀自惺忪,想来是刚刚睡起来,脸上并未施脂粉,果然很美,而且气质相当好,穿得很素净。

见蕣华来了,罗昔昔便笑着起身招呼:“盛姑娘,久闻大名,你画的那些烟火人情,着实是好。”

蕣华笑道:“我是一个凡俗的人,画这些倒是还觉得接近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罗昔昔殷勤地问:“可吃了饭没?”

蕣华回道:“吃过了,罗姑娘若是还没吃,就先自便吧。”

于是罗昔昔便让小丫头泡了茶,请蕣华吃茶,厨房送了午饭来,罗昔昔便自在小桌旁,面前一小碗米饭,另有两碟小菜,一碗汤,便吃这迟来的午饭。

蕣华喝了两口茶,又将这房间细看了几眼,便拿出画板和炭条,对着罗昔昔画了起来,当罗昔昔吃完午饭,蕣华已经画成了一副简笔素描,罗昔昔看了,感到十分有趣。

从那一天开始,便每天午后去罗昔昔那里,和她商量要画怎样的场景,罗昔昔虽然是歌姬,但是能写诗,有情趣,对于艺术有独到的见解,两个人商酌着,画了用餐图、出浴图、弹琴图、拜月图,还有打马吊的图景。

蕣华在那里学会了打马吊,刚刚出现的牌戏,说是杭州传来的,很快便流行于歌舞场所。

罗昔昔手里抓了一把纸牌,笑着对蕣华说道:“盛姑娘日常作何消遣?”

蕣华道:“不过是读读书,画几张画之类。”

罗昔昔抿嘴乐道:“如今既然是以画为业,只怕未必能那样放松。”

蕣华笑着点头:“确实是这样,有的时候就会在想,大家对那些画,会是怎样的评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罗昔昔道:“平日里也打牌么?叶子戏之类?”

蕣华很老实地摇摇头:“不打。”

罗昔昔笑道:“毕竟是盛家的姑娘,不沾染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蕣华乐着说:“哪里是不想,只不过不会而已,况且家中事情也忙。易安居士有一卷《打马图经》,我虽然未曾看过,不过听说她是逢赌必赢的,生平赢多输少,特别精通双陆。”

二十一世纪信息社会,刷网页的时候看到过。

罗昔昔叹道:“易安居士才真正是一个风流洒脱的。”

蕣华道:“她出身好,许多人和她都不能比的。”

罗昔昔一时间默然无语。

李清照确实很有才华,她天资相当高,而且也极其努力,但是她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与她的家庭背景是分不开的。

李清照出身书香世家,家族很有名望,母亲王氏也是知识分子,家里藏书特别丰富,穿越到这个时代,蕣华对财富有了新的理解,藏书就代表了财力,这样家庭的“清贫”和普通人的清贫,是完全两回事,文化积淀相当程度上代表了家族实力,就比如蕣华这边,埋头苦干这么多年,到现在仍然没添几卷书,多是借书来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罗昔昔更是不用说了,她乃是歌姬,看她房间里的布置,穿戴的衣服首饰,倒很是华丽,而且她干这一行也不完全是因为家境贫穷,而是因为乐户世袭,但是她的身世便与李清照无法相比,在这东阳县里,罗昔昔也堪称是才貌双全,有名的美人,她也十分聪敏,日常拿着书看,还爱写大字,书法比蕣华要强,倘若换一个出身,以她的聪明,或许也会承袭李清照的路子,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才女,然而如今,她却只能在这东阳县里,守着房中那两三百卷书。

并不是歌姬的文化水平必然受限,明代特有“名妓文化”,卞玉京、顾横波都很有才学,极其风雅,但是在文化资源上,与李清照毕竟不同,李清照实在是太便利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

那一天画完了马吊图,罗昔昔留饭,特意安排“做‘龙肝凤脑’过来”,蕣华便吃到了这一道菜,是鲤鱼肝和鸡脑做的,里面还加了金华府有名的火腿,还有菜心,蕣华尝了,着实好吃,鱼肝绵绵的,鸡脑糯糯的,便问:“这道菜着实别致,是怎样做的?”

罗昔昔便笑着给她讲解:“将鱼肝先用葱姜、黄酒腌了,火腿切成这样柳叶片,菜心也切这样的小球样,锅里滑油,加骨汤、鱼肝、鸡脑和火腿,旺火煮沸后小火炆,另取一口锅,菜心划油再沥干,然后把沥了油的菜心加到烧鱼肝鸡脑的锅里,旺火加盐,绿豆粉勾芡,淋熟鸡油洒胡椒粉,就成了。”

蕣华听完了,再看碗里的菜,这道菜也是很费功夫啊,另外她很快便想到,可以用鳕鱼肝和企鹅脑来替换,不用从那么多只鸡里面取鸡脑。

此时料理完了午饭,蕣华装了食盒,提到茶店去送饭,出来的时候便听到有茶客说:“晓得吗?蔡家的哥儿出事了!”

蕣华听了,心头就是一跳,忙问:“这位先生,可知是哪个蔡家?”

那人转头笑道:“可不就是清水桥边的蔡家,我方才听她家出来买菜的人说,蔡家三少爷在外面摊上官司了。”

蕣华脑子里登时就“嗡”地一声,又问了几句,回到家中快速吃完了饭,便去盛徽那里打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六章市井情报员

盛颐那边果然是出了很大的事,那男人这两年多数不在家中,起初是说在外面游学,之后又从家里拿了本钱,到外面做生意,然而也不知这一次是惹了谁,竟然在他的房子里面放了一具尸体,于是便问了个谋财害命。

蕣华来找盛徽,盛徽起初也并不晓得,见她匆匆赶来,还以为她那里出了什么事,忙问:“茶店怎么了?”

蕣华摇头:“茶店倒是不怎么,不过在那里听说,颐妹妹那里可能有事,说是清水桥蔡家的三少爷有变故,我特意问了,是人命官司。徽姐姐,你可晓得这事么?”

盛徽紧皱双眉:“不晓得,是你如今来说,我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我这就和明夏说,让他出去打听一下,我们两个去颐妹妹那边看看吧。”

到了盛颐那里,盛颐正急得要不得,蔡家上下一片紧张混乱,如同要国难当头一般,盛徽和蕣华乃是来走动的亲戚,礼数上太太一定要见的,盛颐便领着她们来见婆母。

她的婆婆韩夫人稳稳地坐在堂上,倒是还沉得住气,只不过搭在桌面的右手微微地有些发抖,盛徽和蕣华给韩夫人施了礼,坐在一旁,问:“太太,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这事着实太过离奇。”

韩夫人冲她们点点头:“我自己养的儿子,我知道他,绝不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哪有胆子杀人?定然是得罪了人,给人家栽赃陷害,今日刚刚得到他的信,这便派人去广州府询问打点。正要问问两位侄女,那边可有人能说得上话么?”

蕣华当即想到了近芗,自己的义母和近芗都在琼州,倒是离得不远,虽然隔了一道琼州海峡,也算是邻省,但毕竟是两个省,不知能不能说得上话。

于是蕣华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的盛颐,有些犹豫地说:“我义母在琼州,义父在那里当同知,也不知能不能行。”

韩夫人连忙道:“你且写一封信,我让人拿着过去,若是能够通融,那便是侄女和太太老爷的人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便当即磨了墨,写了一封求援的书信给丁藏琼和近芗,将这封信交给韩夫人,韩夫人道了谢,将信收好。

眼见这边兵荒马乱,两个人也不好多坐,不多时便告辞离开。

韩夫人蹙眉道:“今天家里有事,便不多留你们了,等这件事了了,再请你们来赏花饮酒。”

盛徽道:“太太客气了,若我们能做什么,定然尽力。”

盛颐送她们到门口,眼圈儿红红的,哽咽着说:“徽姐姐,蕣华姐姐,本来以为他安安稳稳在外面打点生意,我在这里服侍两位大人,却也是相安无事,哪知忽然间竟然生出这样的祸事来?也不知是谁坑害他,硬是要断送了他的性命,如此狠心。”

盛徽安慰她道:“颐妹妹,你不要担忧,官府断案,讲究‘尸伤病物踪’,虽然有尸体在那里,但是若是找不到凶器,便不能随意断案,况且我想那些人也未必就如此胆大,杀人嫁祸,或许不过是街头倒毙的乞丐,便背来放在妹夫宅院中,仵作先要验一验有伤无伤,若是判明了是那人自己病死,与妹夫何干?”

盛徽真的是广泛,她虽然不在衙门里当差,但是读过宋慈的《洗冤录》,掌握了验尸的理论知识,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竟然真的让盛颐的心略有些安稳。

蕣华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家中也不是没有人的,太太老爷正在找人打点,你不要担心,‘疑罪从无’,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尽管宽心吃饭,若是愁坏了你,那边的事本来正乱,这边还要请大夫看病,家中更忙不过来。”

三个人执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盛徽和蕣华只是劝她安心,和她讲:“没事的,哪里那么多昏官?一定查得清清楚楚。”

蕣华脑子一转,另外出了个主意:“派去那里的人,务必细心访查,多问问街巷中的姑婆,或许便晓得是怎样一回事。”

盛徽恍然也明白过来:“蕣华的这个主张好,‘司县到任,体察奸细盗贼、隐私谋害不明公事,密问三姑六婆’,那些姑婆每日里穿梭市井,但凡有什么隐秘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她们知道,派遣能干得力的人,让他找那些卖婆、媒婆、尼僧道长问一下,或许便能得知原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眼睛也是一亮:“姐姐们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和母亲说。”

盛徽与蕣华出了门,坐在车里,蕣华笑着问道:“徽姐姐,方才那一段书是出自哪一本?”

盛徽微微一笑:“《为政九要》,元代赵素的书。”

蕣华笑道:“姐姐真是无书不读,这种书我看着都脑壳疼。”

盛徽含笑道:“你虽然不爱读这样的书,见解却正与他相合,这便是殊途同归,人的见识,有时原不在读书多少。”

蕣华咯咯地乐,自己都是亲身经历得来啊,自家就是三姑六婆之一,算是卖婆吧,卖茶的,小螳和蜂儿整日在茶馆里,这东阳县街面的事情,什么不知道?另外还与慈悲庵白鹤观往来,每次见了慧照和梅紫霞,难道都是聊那些风雅的话题?难免谈一谈八卦,双方交流消息,所以人家内宅之中的事情,她们也多有知道,只不过守口如瓶,不会乱说。

蕣华慢慢地说:“姐姐,我在想,书中写的,多是才女烈女,似这般穿梭于市井的妇人,却少有记录,但凡说起,便不讲好话,究竟她们生涯如何,却是少讲了的,毕竟她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啊。”

盛徽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是蕣华放在心中很久的一个问题,其实最起先的感想,是对照来看现实中的人物,在蕣华的心中,是先于《列女传》的,她是在前世先看了许多,今生才看《列女传》,在这个时代生活越久,便越发感到历史记录的不完整,那些符合规范的才女烈女,文献资料上还有记录,甚至就连儒家认为极其恶劣的人物,也记录在《孽嬖传》里面,比如妺喜、妲己、褒姒之类,然而却少有记录三姑六婆。

这一世读《朱子家训》,里面就说,“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看过一些元曲,里面但凡涉及到媒婆尼僧,也都是丑角,这时候蕣华便想到前世读过的古代,真是才女扎堆,所以才号称“佳人才子”,最典型的是《红楼梦》,大观园里就是才女群像,还有《平山冷燕》之类,但是这些大家惯说的“三姑六婆”,却是少有描写,蕣华仔细回忆,要么就是不写,要么就是一副丑陋嘴脸,好像她们除了一心赚钱、坑人害人,就没有感情了,没有自己的内心世界,灵魂一片空虚苍白,仿佛只是荒唐怪诞的行尸走肉。

于是蕣华有一天便想到,如果不是自身生活在这个世界,剔除滤镜平淡地观察这些游走在外面的妇女,在后世想要从文字记录之中得到三姑六婆的客观资料,实在太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并不是一个“无产阶级历史观”的持有者,凡事都要“颂扬劳动人民”,她只是以为,才女侠女之类的太多了,但是对于这些所谓“三姑六婆”,在城市中穿宅过户谋生的普通女人,实在描写得太少,而且还非常脸谱化,一出场就不是好人,而且描写她们赚钱,总带了滑稽好笑的唯利是图,然而其实谁不爱钱呢?那些士大夫难道不爱钱吗?他们是把权钱资源都掌握在手中啊┓?′??┏

盛徽想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其实不仅三姑六婆,闺秀烈女也多是有骨无肉。”

蕣华脑子一转,那也确实是,史书里记录的正面女性人物,确实有点好像“劳模表彰”似的,高大上而又苍白雷同,与红色电影中的党员形象很是近似。

之后蔡家便是四处请托,忙得星火燎原,对于蔡家老三的事,蕣华并不怎样关心,她担心的只是盛颐,蔡老三出了这样的事,盛颐忧心如焚,日夜焦虑,茶饭不进,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比上次又瘦了一点,脸上白白的,没有血色,下颏都尖了,她本来身体便不是很强健,这一来更有点好像纸片人了。

因此每次蕣华见了她,便再三叮咛:“不要担忧,万事有堂上大人主张,这一阵往来奔走,不是已经有了眉目?乃是给人家陷害的,一群地痞贪图他的财产,已经将辩讼的状子递了上去,看那官儿怎样判,你不要忧虑坏了身体,还要侍奉双亲呢。”

蔡老三是因为在广州做生意,迷恋上一个歌姬,三天两日去那里,结果给当地的流氓看在眼里,想要用这个来套他的钱,不过蔡老三倒还不是完全没谱,多数心思仍然在生意上,那些人不得如意,便索性坑害他,将一个路边倒毙的死尸丢进他的房里,其中一个无赖扮死者亲人,来找他要钱,本意是狠狠讹一笔钱,然而蔡老三宁死不屈,宁愿打官司,于是那帮无赖便扯着他来到官府,告一个杀人害命之罪。

这些内情,派往广州府疏通的人已经访查明白,也去监牢里看过了他家给监禁的少爷,问过了往来事由,前后一串,便通畅了,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恨得韩夫人牙根痒痒的:“这一班匪徒,眼睛里见了银子,便如同蚊子见血,仿佛饿狼,看到人便要生吞了去。”

转而又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你若是本本分分做生意,何至于惹来这样的乱事?放着家中如此贤良的妻子不理会,倒去外面追捧歌姬舞女,才惹下这一场祸事来,我们平时如何说你都不听,这一回老天替我们罚你”。

蕣华一听,这就是“社会教做人”系列。

蕣华对于蔡老三,是毫无同情,只是替韩夫人难过,韩夫人是个很不错的人,慈祥公正,也知道自己儿子做事不靠谱,对盛颐多有怜爱,曾经和她说:“不管我那混账糊涂儿子怎生想法,你都是我的媳妇,有我在,不会让他把你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颐未来的道路,蕣华也替她打算好了,这一次蔡老三捞得出来便罢,倘若实在不成,就接盛颐来和自己同住,和小螳蜂儿也商量过,两个人都赞成,蜂儿说:“那么我便搬去厢房里住,让颐姑娘住我这间房。”

蕣华当时笑道:“怎么能让你换房?颐妹妹来了,当然是和我住在一起,这房间反正够大。”

里外的套间呢,里边一个宽敞的大卧房,卧房外间是小套间的书房,之外还有一个客厅,两个人住也宽宽绰绰。

唯一的问题就是,空间无法继续隐藏,必然要告知盛颐,想到这一点,蕣华内心也很是纠结,但是盛颐身陷如此困境,自己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况且盛颐也是一个明白人,应该不会泄露秘密。

十一月里,天气寒冷,蕣华这一天去沈清月那里为她画像,沈清月也是东阳着名的歌姬,在罗昔昔那里看到了蕣华给她画的像,便不甘落后,也要蕣华给她画几幅,蕣华连续在她这里一个月,画了四幅画,如今已经到了尾声。

要说自从罗昔昔那里挂了她的画,蕣华知名度提高倒是也罢了,接连有歌姬邀请她来画像,她有了稳定的财源。

这种情形是她始料未及的,蕣华起初想的是,有了罗昔昔的推介,往来的文化人多来买她的画,这一点当然也不是完全空想,确实买画的人多了,而且不仅仅是东阳本县的人,路过的商人学子也会来看画,不过更加显着的效应是,歌姬舞女纷纷邀约蕣华过去给她们画像,往往还在蕣华的绘画上面题诗,蕣华就觉得这个情形很有些诡异,似曾相识。

沈清月一言挑明:“蕣华姑娘乃是画师中的柳耆卿。”

蕣华笑道:“我记得柳三变,是歌姬们将他安葬的。”

生前靠给教坊谱曲写歌词维持生活,死后由歌姬办理丧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清月点头:“柳屯田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然后连忙又加了一句,“不过蕣华姑娘的家业,可是比柳耆卿齐整得多。”

蕣华于是便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果然有一点好像是柳永,不同的是柳永是填词,自己则是绘画,李清照评价了柳永的词,说他“变旧声作新声”,但是“词语尘下”,以李清照的大家闺秀审美,大概难免做出这样的评价吧,不过这句评论放在自己的浮世绘上,倒也贴切,确实是与传统画法有很大区别,不过因为画的多是市井民情,如今更是大量地画青楼歌姬,这便是“画风尘下”吧。

此时沈清月玩弄着一把折扇,乃是金陵名匠李昭所制,金陵折扇天下驰名,这是一个路过的南京商人送给她的,玳瑁扇骨,洒金螺钿,很是华丽,上面画的山水。

沈清月将那扇子打开又合上,头上黑珍珠镶金的蜘蛛簪荧荧发光,说道:“蕣华姑娘,你那妹夫的官司如何了?”

蕣华描完了最后几笔,道:“听说是有眉目了,想来是已经辩说清楚,她家的钱也使得差不多了,便可以了结了,这官司倘若再打下去,卖房子卖地,便精穷了。”

沈清月轻轻地笑:“可惜乃是在广州府,倘若是在咱们东阳,我纵然不才,人卑言微,总能说上几句话,即使是在杭州府,我有个好姐妹在那里,托托她,也能转圜,却是在广州府,实在是鞭长莫及了。”

这些知名的歌姬,活跃于上流社会,也有她们的活动能量,有时便会为人请托事情,像是沈清月这样,给人说情,是比较世俗的了,柳如是通过陈子龙,参与几社的活动,几社不仅是一个文社,那帮文士凑在一起,少不得谈论时政,柳如是在那里面,以她的才学,也一定会表达自己的看法,后来柳如是积极参加抗清,她的想法不会是忽然之间形成,应该有一个长期的过程。

于是蕣华笑道:“沈姑娘有这一份心意,已经足感厚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七章磨镜图

到了腊月将近的时候,蔡老三总算从广州给放回来了,到家那一天,正是腊月二十九,蕣华在家中听到了消息,心中一想,好悬,再晚回来两天,便是成化九年了,这便是“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在路上跨年了,这其实还不是很悲催,假如在监狱里开跨年晚会,那才有意思呢。

听说蔡老三回来,蕣华赶快便打点了东西,知会了蜂儿小螳晚饭自便,约会了盛徽一起,过去观看动静。

到了那里,已经是申正了,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样子,冬季里太阳落山早,这个时候,日光已经黯淡,让一切景物都有些朦朦胧胧,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线之中,有一种韵味悠长的美感。

两个人进入蔡家,便去看那刚归家的人,蕣华扶着盛颐,往床上一看,真是够菜的,只见那男人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果然是在监狱里熬煎得久了,弄成人不人鬼不鬼,面有菜色,神情恍惚,眼窝都眍?了,就跟吸了大烟似的。

盛颐不住地呜咽,盛徽扶着她另一边,安慰道:“妹夫虽然受了这一番苦,好歹回来了,在家中好生将养一段,他年纪轻轻,元气本来旺盛,培植些日子也就好了。”

盛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这样年轻力壮,哪能就这么一直倒着了?多吃些鱼肉,过了年就能缓过来了。”

韩老太太说道:“我家这一番横祸,多亏众位亲戚费心,才将他捞了出来。老三啊,你之所以有这一番磨难,都是之前不修德行所致,今后好该痛改前非,安心守着你媳妇过生活,你若是再那样不三不四,老天也不饶你。”

蔡老三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声音微弱:“娘,我知道了,从此之后,我都改了,这一回多谢贤妻和众家亲眷,多谢姐姐们。”

蕣华一听,这还不错,有点明白过来了。

盛徽笑道:“三郎是晓事的,他如今正病着,太太就不要多说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蔡三郎总算是得脱大难,江行和孟观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初八这一天聚在一起的时候,江行说道:“终于是了了,阿颐之前瘦得,竟然脱了形,这简直不是她丈夫坐牢,是她给抓进监号里面去了。”

孟观时叹道:“可怜她年纪轻轻,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却经历了这些个磨难,打小冷冷清清,过去了那家里,男人也是不理不睬,好在婆婆公公慈善,她还能容身,本来男人在外面,她在家中服侍她家太太,倒也落得两边清静,哪知竟然又经历了这样一场官司呢,好在前几天我去看,说是两个人好很多了,如今她那丈夫与她很是亲近。”

盛徽笑道:“我昨天去看,两个人有说有笑,我们也不算白费了这一番心,颐妹妹如今算是修成正果了,只盼望她们就这样好好地过下去。”

蕣华撇了撇嘴,道:“颐妹妹差一点就当了班婕妤,好在她的那个汉成帝倒是回心转意了。”

那三个人登时便笑了起来,江行乐道:“真亏你怎么比方来着,成帝再怎样不成器,终究没给人关在牢房里。”

盛徽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蕣华的额头:“平日里讲经说史,你都不见怎样伶俐,偏偏此等时候,却有这样的刁钻,要说荒唐,却也不是完全荒唐,简直令人哭不得笑不得。”

班婕妤的地位给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占了去,她读过那样多的书,看到历史上的经验,对于自身处境有很深刻的洞察,在许皇后“巫蛊案”之后,幸免的班婕妤知道,事情既然已经这个样子,自己继续留在成帝身边,绝讨不了好去,于是便自己提出请求,去长信宫侍奉王太后,俨然就是一个静慈仙师,静慈仙师也是在张太后的庇护之下,度过之后的时光。

蕣华咯咯地笑,忽然间想到,从《红楼梦》里面的贾老太君,到张爱玲写的那些老太太,与历史上这些太后,倒有些一脉相承的味道,牵强一点说,《杨家将》里面的佘太君也可以算一个,只不过是武打版本的。

蕣华又道:“他倒是出来了,可是这一场官司,颐妹妹的陪嫁都给赔了进去,她现在箱子底没有压箱钱。”

着实让人担忧,当初盛颐成婚的时候,家中给的陪嫁虽然不丰厚,却也不算太过微薄,连衣服首饰带现银,核算下来总共大约七八十两银子,另外还有姐妹馈赠,蕣华当时拿了二十两银锭送给她,不必费心打制首饰了,要花工匠费,不如直接送白银,盛徽则是送了一根金钗,到这个时候,全拿出去打点官司,毕竟是她的丈夫。

虽然因为双亲健在,没有分家,公中账目虽然必定出钱,但是蔡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位嫂子也会说话:“咱家老三啊,这一次可是破费不少,急得二老头发都白了,账上满是窟窿,已经偷偷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去典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盛颐怎么可能当做不知道呢?就算是没有人说什么,是她的丈夫出事,为了表示自己的情意,也会拿出钱来,于是盛颐的嫁妆就此守不住。

好容易说是官司已经了结,腊月里的时候,蕣华带了食物过去看她,悄悄问她:“你还剩多少钱?”

盛颐轻轻摇头:“姐姐,不要说了,人能回来便好。”

蕣华再三追问:“我是你的姐姐,你倒是和我说几句实话,究竟剩了几个钱?”

盛颐很是羞惭地说:“就只剩几串钱。”

蕣华一听,几串钱,按时价,一两银子两石米,大概顶多买二十石米,如今她住在这大家族中,日常所需是公中开销,盛颐一向节俭,不怎么花钱,所以暂时倒是能应付,但是倘若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难免后手不济,况且人手里没钱,总觉得不方便,盛颐难免也要买些纸笔,胭脂水粉之类。

说到盛颐的经济状况,盛徽本来也是忧虑的,这一次真的是填了一个大窟窿,不过她很快便笑着说:“夫妻之间,却也说不得这些,岂不记得管夫人的那一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夫妻本来便是同进退的。”

蕣华咧嘴笑了,盛徽的这种宣言,虽然确实表现出,妻子与丈夫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但是在盛颐这件事上,她总觉得盛颐是给绑架了,盛颐纵然不想“同呼吸共命运”,又能怎么样呢?然后她忽然想到,管道升这一首词,自己前世看到的资料,说是赵孟頫要纳妾,管道升便写了这一段给他,虽然文人野史未必是真,但是赵孟頫如果真的要纳妾,对管道升也是很严峻的考验,再怎么感情深厚,权力是失衡的。

正月过去,天气逐渐回暖,一切无事,天下太平。

到了四月里,天气热起来,蕣华这一天早上一阵忙乱,将一切打发完,小螳蜂儿出了门,她总算空闲下来,坐在梳妆台前,拿过铜镜,有些昏昏的了啊,这镜子是自小用到大的,当初离开母亲家中,把它也带了来,看到这镜子,便想到从前的时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说这铜镜,其实倒是也好,偶然失手落在地上,不会摔碎,只不过在空气中放置久了,就会氧化,变得昏暗,因此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磨光,蕣华一般都是半年一磨,她实在受不了不清不楚的镜面。

于是蕣华手里拿了一卷书,便在那里一边读书,一边等磨镜人从门前过。

“寒窗败几无书史,公路可怜合至此。

青州从事孔方兄,终日纷纷喜生事。

作诗谢绝聊闭门,燕寝凝香有佳思。

静中吾乃得至交,乌有先生子虚子。”

这是李清照去莱州会赵明诚,坐在那边的家里,感觉很是无聊,写下的一首诗。

蕣华读着诗歌,便想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读书学习的一点心得,那就是真的要有一个好脑力啊,记忆力要很强,才能记得下来这么多的典故,比如这个“青州从事”,指的是美酒,出自《世说新语》,“恒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则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

当年自己拿着一本李清照的诗文集,读到这一句,便过去问孟观时:“母亲,这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青州从事’?”

孟观时手里做着针线:“去找《世说新语》,看《术解》那一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蕣华噘着嘴,自己去找书。

《世说新语》她本来是看过的,但是记忆得并不是很清楚,此时遇到典故,便想不起来,重新翻书才查到了,蕣华不由得便想到,倘若是在前世,要查一个典故,是多么的容易啊,只要上网搜索就好,而且很多普及版的古典文学书籍,都有大量的注解,可是在这个时代读书,书上很少注解,就是有注解,比如《昭明文选》,有一个李善的注释本,那注解也都是特别文绉绉,遇到一些冷僻字,也没有音标,所以蕣华便有一种感觉:“读书好像捡钱,若是当时不记住,过后要找可难。”

她的这个感想,惹得孟观时不住地笑:“你都是怎样想来的?不过却也有道理,治学讲究‘博识强记’,把读过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很重要的,读书一定要用心去看字句,否则之后是自己受累。”

蕣华点头,娘啊,我可是记住了,看书可得留神,比如这一回,虽然你告诉我是在《术解》那篇,我也找了好一阵呢,假如是手机电子书,直接开搜索功能,找寻字句,哪用得着这样一列列地慢慢查?我现在是知道古代那些大学问家,钻研学术是有多辛苦了,资料难找啊,就这么一点一点翻,这得多费劲啊!

此时读着这首诗,蕣华又发生一个感想,李清照是一个很注重精神境界的人,最爱讨论学问,对于酒宴应酬和功名利禄都不是很在意,自己对于酒虽然不太感兴趣,对钱却很喜爱,所以才会心疼盛颐丢出去的那么多钱。

不过盛颐这一番辛苦也没有白熬,蔡三郎算是迷途知返了,经过了那件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梦方醒了,盛颐和蕣华说:“那一天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我们还是至亲的夫妻’。”

当时盛颐满面娇羞,这一阵蔡老三身体逐渐好转,对她知疼知热,盛颐看到他身体恢复,想来没有大碍了,又看到他对自己如此亲密,只觉得云开雾散,自己头顶的天空晴朗了。

蕣华便感到,这也是个好结果吧,钱总算没丢到水里去,希望盛颐未来的岁月,一直就这样平安顺利。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外面一阵惊闺声响,就是那种有铃铛的手摇小鼓,提醒内宅之中的妇女,卖针线磨镜子的人来了。

于是蕣华便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一看,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人挑着担子在巷子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看着那老妇,这可是真新鲜啊,一般磨镜子的都是男人,别看是涉及闺中的行当,但却是男人做的,看后世的图画也能看到,多是男子在那里磨镜子,旁边有妇女观看,书中记载的磨镜人,也是男子,比如聂隐娘的故事,她就是招了一个磨镜少年作丈夫,哪知今天竟然看到了女磨镜人。

于是蕣华便招呼她:“这位妈妈,我要磨镜。”

那老妇人便挑着担子,满脸笑容地过来,进了门便掇下板凳,坐在庭院中,蕣华匆匆进房取了镜子,想了一想,将蜂儿和小螳的镜子也拿出来,三口铜镜都交给这老妈妈磨,只见那妈妈取出磨镜药,涂在镜面上,将那铜镜的表面贴合在那圆圆的磨镜砖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便开始打磨铜镜。

蕣华站在一旁,便和她闲聊:“妈妈贵姓?”

那老妇人笑道:“你只叫我陶妈妈便了。”

蕣华笑道:“陶妈妈怎的学会了磨镜?”

陶妈妈道:“这其实乃是我男人的手艺,只是他之前半身偏瘫,再出来走动便难,想着我还能行,便告诉我该怎样磨,教我出来担着这担子走,我本是不待出来,可是家中没了这活计,要怎样吃饭?况且我也是这个年纪,还怕什么?便说不得挑了担子,来街面兜揽,今日还是头一遭。”

可不能小看磨镜,也属于技术工种,研磨剂是特意配的,白矾、水银、鹿角灰,不懂得一点门道,干不了这个行当。

蕣华咯咯地笑:“便给我遇见了,我可是妈妈第一个客人?”

陶妈妈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就是从姑娘这里开张,多承姑娘照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已经是第三个了。

蕣华又和她说:“你挑这么重的担,着实辛苦。”

陶妈妈乐道:“不瞒姑娘说,我亲娘死得早,爹找了个后娘来,后娘顾着她的一摊事,顾不得我,当想起要给我缠脚的时候,已经太大,缠不得了,我就是这一双大脚出了门,哪知如今竟然用上了呢?否则不说旁的,这一块泥砖就要将我压倒了。”

细泥灰陶的磨镜砖,二十几厘米的直径,大约三厘米厚,可挺沉呢,若说单纯搬起来,倒也搬得动,只是要挑着走这么远的路,便着实为难,蕣华想,骑着驴出来磨镜,可能好些。

蕣华又和她聊了一阵,忽然想到,可以画一幅素描,无论能不能成画,先搜集素材,于是她便说道:“妈妈慢慢磨,等我取了画具来,给妈妈画一幅像。”

蕣华飞奔回房,取了画板炭条,便在那里细细地画,这种场景她还没有画过,一边临摹,一边想着假如真的要画成彩图,要怎样构图。

陶妈妈磨镜的速度比她的素描要快,不过两刻钟工夫,三面镜子都已经磨好,陶妈妈拿着镜子给她看:“姑娘可看看,多么的光亮,可像冰面么?”

蕣华的两眼往镜子上看也不看:“妈妈你坐着别动,就做方才磨镜子的样儿,我要照着画。妈妈不要急,除了磨镜子的钱,我有好大一块腊肉给你。”

陶妈妈听说有腊肉,登时满脸开心:“好哩,好哩,姑娘慢慢画,我不急的,正好歇歇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八章鬼母烧瓷

到了五月里,陶妈妈这一天又在街上摇惊闺,这天气热啊,热得人那汗一层一层往外冒,渗得衣裳都湿了,这时候就想喝一碗冰水。

陶妈妈走到冰茶店门前,站在那里摘下头巾,拿在手里扇着,望着店内,不由得便冒起这样一个念头。

偏巧就在此时,里面有人看到了她,登时便乐了出来,伸手招呼:“这位妈妈,快来快来,你可入画了,正高高挂在墙上。”

旁边一个人笑道:“你这嘴损,人好生生的,你说挂在墙上。”

那人骨都了嘴,辩解道:“心歪听什么都歪,墙上那些美人图,怎的哩?谁家墙上不挂两幅?”

周围的人都乐,旁边那人笑着说:“更胡扯了,那是美人图吗?”

陶妈妈听见这些话,心中好奇,外加也想找个地方落脚,歇歇自己这双老腿,于是便顺势挑着担儿走进来,将担子放在地上,转着头问:“在哪里在哪里?哦,在这里啊!”

几条手臂齐齐伸长给她指着,陶妈妈一眼便看到了,就是西边墙壁正中那一幅,图画上一个老妇人,身穿蓝布衣服,弓着身磨镜,可不正是自己么?虽然那脸有些变形,但是轮廓依稀仍能看出是自己。

陶妈妈一下子就乐出来:“这可是把我画成个老妖怪了!”

那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宛如用刀切开的一样,嘴唇擦得通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先招呼她的那男子笑道:“妈妈还真别说,这画上的人比你有趣多了。”

头上插一根木簪,簪头挂了一串萤火虫,正是夜色朦胧的时候,那萤火虫幽幽闪闪,倒也仿佛宝石一样,裙子底下露出两只异乎寻常的大脚,黑布鞋面上缀着大红绒球,真是个老来俏,那蓝布的衣服也不是纯蓝,上面点缀着雪花图样,这大夏天看着让人凉快,总之这一幅画,是现实与虚幻的结合。

这时小螳看到了她,便端了一碗冰水来:“妈妈喝冰水,前些时多谢给我们磨镜子,这一碗冰水是我们请妈妈的。”

真纯冰水,什么都没加。

陶妈妈乐道:“多谢小螳姑娘。”

坐下来喝冰水,也歇一歇脚。

茶店里的人纷纷议论:“要说这位大姐,越画越玄了,从前多是画美人图,如今把老妈妈画进去了,而且画得还真挺有趣,我都想买了。”

“二钱银子呢,你家里半个月不用吃羊肉。”

自从蕣华开始给歌姬画像,她的画便开始涨价,从前一钱一幅,如今便要二钱,已经翻了一番。

又有人和陶妈妈说:“你家姑娘还在织布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陶妈妈道:“可不就得靠织布赚几个活命钱!”

那人笑道:“不如让你家哑巴姐姐也出来磨镜子吧,我看她长得还行,让南极大姐给画一幅美人磨镜图,她织布能赚多少?给南极大姐当个画像的对标,还能赚条腊肉吃吃。”

陶妈妈这个当模特赚腊肉的故事,已经有人知道,倒不是腊肉多珍贵,而是这事情稀奇,只有请画师画像,给画师钱,没见过画师请人坐在那里,照着描画,还要给那人钱,所以有人便说:

“看来从此以往,倒是多了个新行当,只要长得有可取之处,给画师看中,对着画像,就给钱,以后若是没饭吃,就干这一行,倒是省力,连口舌都不必费的,往那里一坐就行,陶妈妈都赚恁大一条腊肉,更何况是我们,年纪轻轻,端端正正,只可惜那南极仙姝是少画男人的。”

“看来看去,还是女人舍得花钱。”

这时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两眼上上下下打量那幅画,又转着头看着周围的图画,过了好一会儿,直喝了三碗冰沙酸梅汤,这才说:“大姐,这一幅,还有这幅,这幅,这幅,都帮我包起来,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

蜂儿连忙赶过来:“八钱银子,多谢您了。”

蕣华此时正坐在窗前照镜子,新磨的铜镜,虽然有点映得人脸色发黄,不过看得还挺清楚,蕣华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真的是长得越来越像前世,从前,自己的面容带着孟观时和盛敦文的影子,然而到现在,逐渐向原本欧春露的轮廓发展。

孟观时的相貌是很不错的,不过欧春露也不差,很是清秀,气质非常好,尤其是穿起那种淑女款式的衣服,比如白底碎花现代式样的旗袍,或者是湖绿色黑线绣花齐膝裙,都非常引人注目,财务部的顾问之所以有意将她调来本部门,不仅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出色,也是因为相貌相当惹眼,很容易关注到她。

蕣华坐在镜子前,幽幽地便想着前世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个时候,盛徽与喻明夏喝茶闲谈。

喻明夏笑道:“蕣华妹妹的名声竟是愈来愈响了,母亲信中说,连京城都有人挂起她的画来,还有人仿照着开始画,俨然是一个新的画派,她也算是开山祖师了。”

盛徽笑道:“南极仙姝出奇制胜,难为她的这个想法。”

这评价很是精准,蕣华这几年来专心从事绘画,到如今笔法更为精熟,构图也更巧妙,很是敢想,然而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求新求变”,这就是南极仙姝绘画的最大卖点,要说绘画的技法,蕣华虽然是不错的,但也说不上绝顶精妙,唯独她走的这一条路子,前人少有看到的,太新鲜了,偏偏当今的世风,变得浮躁热闹起来,蕣华这种画风正配合上这样的社会风气,如同顺水划船,两者交融,便越来越得意。

这几年眼见蕣华的身价是涨起来了,虽然不到当世名家一画千金的程度,但是在这东阳县,也是很有名气的了,可称“县城着名画家”,在东阳县中,差不多书香门第的男子,在卖画方面都不及她,钊焕有一次就自嘲地说:“大妹妹从小就是救井台的司马光,极为机智,如今果然是在画作上别树旗帜,令我辈须眉男儿不及。”

在幼年的时候,钊焕有一次落到井中,蕣华当时就在旁边,连忙将辘轳上绕着的绳索丢下去给他抓着,然后飞跑过去叫人,将钊焕救了上来,从此蕣华便在盛家知名,类比做宋代司马光,司马光砸缸救人,她是丢绳索得保井中人一时喘息,让人有时间搭救。

两个人谈论了几句书画,喻明夏道:“可说蕣华妹妹真的就这样只是画画,一辈子不嫁人了么?”

盛徽道:“看她那意思,想来便是这样,蕣丫头从小便与旁人不同,自有她的主意。”

喻明夏笑着摇头:“可惜可惜。”

盛徽瞥了他一眼,笑道:“可惜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她这般才貌,春花秋月,雪夜风朝,就这样寂寞度过,如今虽然乃是盛夏的灿烂时节,转眼便是凉秋,到那时何等落寞?”

蕣华今年按当代算法,虚岁二十七岁,根据《黄帝内经》,“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而“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女子是七年一个周期,男子则是八年一个周期,男子的生长周期比女子要长,成年晚,所以衰老也晚,三十岁对于男子是“而立之年”,然而女子便是“年华迟暮”了,妻子的这个妹妹看看便到三十岁,三年时间不过转眼光景,壮盛美好的年华马上便到了尽头。

虽然蕣华对婚姻的抵触让喻明夏很感觉诧异,但是因为时常接触,有日常交往,蕣华在他的心中,便不像是听说的一些女子,抵死不肯结婚,那样感觉怪癖荒诞,在喻明夏看来,蕣华是一个士人理想的配偶,长得漂亮,有一定才华,聪明能干,心地宽厚,假如结婚,一定会是一个好内助,她自己也能就此圆满,夫妻和美,儿孙满堂,度过美满的一生,可惜她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

喻明夏的这一番话,让盛徽心头微微一沉,她已经不是年少时随意做梦的人,知道蕣华虽然现在居然可以说是风生水起,在社会上仍旧不得认同,“良家妇女”的身份岌岌可危,况且虽然未曾出嫁之前,想到未知的前途,心中很是忐忑,但是成婚之后,便觉得婚姻之事也没有那样恐怖,便觉得蕣华有一点太过执拗。

不过喻明夏说出这样几句话,她却要扞卫蕣华:“她自己喜欢便好,纵然是天降一个才貌仙郎,如同灌口二郎那般,她不喜欢也是无趣,况且这世上的女子,莫非都定要匹配一个男子,才叫做‘不虚度年华’?”

后面那句话,其实还是从蕣华那里听来的,蕣华有一次便说:“世间的男子,但凡看到一个过得去的女子,却又没有成婚,便要想到多么可惜,人间的也就罢了,天上的他们都惦记,嫦娥住在广寒宫,他们都觉得可怜,他们怎么不上天?他们以为,女子若是不配一个男子,便是荒废人生么?”

当时盛徽是以为,蕣华这样的说法很是有趣,诗词之中但凡提到嫦娥,确实是伤感惋惜的调子占主流,自己从前本来也觉得没什么,想到一些女子婚后受丈夫冷落,又或者长久离别,孤独寂寞,书写嫦娥的惯用笔调倒是正符合女子的这种心情,不过此时听蕣华这样一说,倒也确实有她的道理,倘若连嫦娥这样的仙女都必须要有一个男人,普通的女子便更不必提了。

喻明夏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也这样认真,她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若是当真成婚,只怕反而不美,倒是这样散淡着好。”

这一天晚上,蜂儿小螳回来,便告诉蕣华一个好消息:“蕣华姐,今日真的是招财进宝,黄道吉日,你的画卖出去五幅,得了一两银子呢,其中有四幅是一个客商买下来,啊呀如果我们每天都有这样的进账,一年就是三百两呢,蕣华姐,你一天只能画一幅画么?”

蕣华抚着胸口:“一天一幅,还是高估了呢,有的时候几天憋不出一张来,我得出去转转,看有什么有趣的好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笑道:“今天还有人说,你画得很是个色,竟然将陶妈妈画进去了,世人都是画美人图的。”

蕣华点头道:“我就是觉得美人图太多了,才想画一画老妈妈,凭什么那些老头子都能出现在画中,老婆婆却不成?”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出了名的《寒江独钓图》,还有各种各样老汉骑马骑驴的图,拄着棍儿在山间走路的画面,可是中老年女性的形象呢?多数是仕女图,其实就是美人图,年轻美丽的女子画像,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子,少有出场的机会。

而且男性形象多种多样,传统的八仙,只有一个女仙何仙姑,人数问题先不说了,其他七个男仙,各有各的特点,有老有少,有美有丑,浮世绘之中的男性形象,有比较秀美的,但也有相当多很夸张,而且各种各样,并不完全是走清秀端庄风。

蕣华那一天画磨镜图的时候,忽然间便想到这一点,简直和后世女演员的情况一模一样,女演员就是这样,戏路很窄,而且集中在十几二十岁的青春阶段,当年纪大一些,便无戏可拍,男性有各种各样的角色,“挖掘深刻的人性”,女角色就那么几种,要么是为爱痴狂,要么互相扯头花,要么花木兰,要么苦情戏,似乎种类也是可以的,但是总觉得形象不像男角色那样丰富。

所以蕣华就画了陶妈妈的画像。

到了这一年的腊月,东阳一家瓷器行从杭州进了一批瓷器,景德镇烧瓷,其中有几件格外令人瞩目,上面的图案赫然就是蕣华的图画,有一个挂盘竟然是那风格诡异邪魅的磨镜图,给取了个名字,叫做《鬼母磨镜》,蕣华这时才晓得,那天的客商原来是烧瓷的。

于是茶馆里便有人对陶妈妈说:

“妈妈你红了!这碟子都卖到咱们这里来了,全天下得有多少人看到了你的这张老脸?可惜是叫了个‘鬼母’,他若是写‘东阳县陶妈妈’,得多少人来找你磨镜子啊!”

“可惜了那碟子是瓷的,它若是景泰蓝的,妈妈你拿一个挂在担子前面,走到杭州都有人认识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陶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你们这起贫嘴的,又在拿我洗涮。”

陶妈妈这一阵,日子过得不错,多有找她磨镜子的,其实这倒与蕣华的画关系不大,主要陶妈妈是一个女人,内宅的妇女要磨镜子,有女磨镜人自然更加方便,从前多是男子磨镜,不方便引入内宅,只在门口磨了便罢了,如今是陶妈妈,便让她进院子里来,除了磨镜,还和她说说话,打听一下街面的新闻,陶妈妈本来便很能说话,讲起八卦来很是生动,能带动人的情绪,因此主顾们听得高兴,或者是多给她一两文钱,或者拿些东西给她,陶妈妈这日子,在城市底层里面居然还挺滋润。

但是给人画在画上,甚至还印在陶瓷上,毕竟是不一样,虽然家中没存下几个钱,吃一餐肉如同过年,然而陶妈妈也需要精神上的满足,这一回就是这样,这也算是“流传百世,永为不朽”了,因此陶妈妈高兴。

蕣华得知了这件事,也觉得有趣,哈哈地笑:“那些陶瓷商人,倒也是‘敢为风气之先’,居然将这个描在瓷器上了,也不知卖得可好。”

蜂儿一句话揭穿:“现在谁不是挖空心思赚钱?能想一些新鲜法子,便用一些新鲜招数。”

蕣华点头乐道:“我祝他财源广进。”

那也是对自己绘画的认可啊。

蕣华不由得想到,前世去三清山的那一次,也曾经顺带去了一次景德镇,进入瓷器店看了一圈,本来也没想买,看到里面的陈列品,更加没兴趣,都是很陈旧的风格,劣质中国画刷上去的一样,扑面一股尘土的气息,不是卫生因素,是时代感,蕣华是以为,在二十一世纪这样一个不断推陈出新的时代,瓷器也应该有所创新才是,只守着旧的经典是不行的,更何况那图案还很敷衍呢。

总之那一次景德镇之行,蕣华是大为失望,不过也可能自己是在旅游区,那里的商店都是给游客的纪念品,所以没有精品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三十九章冰棺墓园游乐场

成化十年的正月,三个人关起门来,痛打了几天马吊,蕣华学了马吊,很快就带着小螳蜂儿玩起来,她们两个也很是爱玩,特别刺激,只可惜三缺一,况且平时也真是没有时间,总是要开店,一年一度长休假,这下可以痛快打,简直是从早打到晚,中间吃饭都是匆匆忙忙,蕣华晚上连画都不愿意画,伤眼,却很能打马吊,点起海豹油的灯盏来照着打,堪称“点灯熬油。”

即使气氛这样热烈,她还有些“美中不足”,有一天便说:“可惜了是这样干打,倘若有音乐更好,以后我们找个女先生来,给我们唱曲子,我们听歌打牌。”

那些麻将馆不都是这样吗?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搭配背景音乐,自己虽然打的是纸牌,也想要有伴奏的曲子来听,那样才叫丰富。

蜂儿也乐:“蕣华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姐姐从前说,那些‘钟鸣鼎食’的人家,吃饭的时候敲编钟奏乐,究竟那编钟敲起来是什么调门,我也不晓得,也不好奇,只是喜欢听吹笛子,还有弹琵琶,将来我们有了钱,打马吊就上这两样。”

小螳手里掐了一把牌,听她们两个说得这般有模有样,不由得抿嘴笑道:“不过打个马吊,你们也能疯成这样。”

蜂儿笑道:“小螳姐,人生一世,不就图个欢乐?但凡世人能享受的,我们也要享受,否则岂不是白在世间走了这一遭?”

刚刚过完了元宵节,正月十八这一天晚上,茶店关了门,蕣华就拉着小螳和蜂儿进入空间:“我终于雕好了一样东西,你们快来一起看看!”

小螳乐道:“蕣华姐,是很大件的东西么?我觉得你之前弄的那个鲤鱼井台就很好。”

院子里的石制井台,虽然完整,但是经过了许多年,风吹雨打已经陈旧了,还有污渍,蕣华之前将它努力洗刷,恢复了原本的青石颜色,最重要的是,蕣华收集了许多玛瑙石,一枚枚雕琢,拼成了一幅荷花鲤鱼图,用鱼鳔胶粘在井台上,另外还有玛瑙石雕的小螃蟹、河虾,还有一只水鸟,环绕着八角井台,拼贴成一幅河塘图,因此那井台很是美观。

井台外壁这些图案,蕣华最得意的便是小螃蟹,太有趣了,鲤鱼虽然也好,但是图画上出现得太多,有点审美疲劳,如今觉得小螃蟹很是灵动,尤其是玛瑙石的贝壳,蟹身半透明,小小的爪子和钳子,特别玲珑,所以蕣华一口气在井台上黏贴了七只小巧的螃蟹,组成了一个北斗七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台的外部装饰完毕之后,蕣华请蜂儿小螳来欣赏,她们两个也很是喜欢,画师的家中,连井台都这样有艺术格调。

所以小螳蜂儿很感觉好奇,蕣华忙碌了这么久,刚刚完工的是什么呢?

当她们走进空间,向冰雪大陆内部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冰山前,在那里,已经开凿出一个小小的洞窟,蕣华凿石头凿惯了,凿冰洞便不是很难,边缘都已经打磨光滑,在那个一米七高度的冰洞之中,陈列着一个长方体的冰雕,小螳和蜂儿绕着那冰雕走了两圈,蜂儿还得微微弓着腰,这个时候她们终于看出蕣华雕刻的是什么。

蜂儿不住地咋舌:“蕣华姐,你雕了个棺材啊!”

蕣华洋洋得意:“这就是我将来的葬身之地了,多好的地方,这么皑皑白雪的,我睡在这冰棺之中,就好像水晶棺一样,这里常年冰冻,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保持着,千百年之后,还是在这里,若是有人来这里,还能看到我呢。”

蜂儿叹道:“我从前听人家说,那些当皇帝的,从上位之后就开始给自己修建陵墓,一修几十年呢。”

蕣华咯咯地笑:“蜂儿,你抓住了重点,咱们这也是皇家冰山陵墓了。”

水晶棺啊,那可不是领袖的待遇么?自己雕凿的这一口,虽然是冰棺,但是在这世界寒极,冰雕长存,所以也就和水晶棺差不多。

蕣华再接再厉:“我还想要雕凿一些亭台楼阁,花鸟人像,后面还有几十年,这里几千米厚的冰层,三四十年之后,便也是一个冰川莫高窟了。如果你们愿意,我便再开凿两个洞穴,我们三个将来也在一处,这墙上要雕刻我们的冰像,再摆放一个冰香炉,就是一个完整的祭堂了。啊对了,还应该雕出我们的生活场景,比如开茶店啦,去郊外啦,去寺庙啦,要用浮雕,这样即使有风雪吹进来,掩盖了浮雕,也容易还原,假如只是阴刻一些线条,虽然是省事,但是给冰雪的粒子填塞住,便不好清理,将来后人进入这里,便晓得我们是怎样生活的,我们也算是给后世留下了资料。”

蜂儿啧啧称叹:“蕣华姐,你这工夫要花的可大了,真得几十年呢,不过倒是有趣,就凿一个慈悲庵,再凿一个白鹤观,把我娘、慧照师傅、道衡师傅,还有梅道长都雕成人像,到了那一世,大家也能热热闹闹说话,我想想我还想看点什么?都说北京城的皇宫好,毕竟我们也没见过,雕不出样子来,不过苏州的园子好,什么时候我们去苏州玩一玩,蕣华姐把那里画下来,回来在这里也雕一个,以后我们元宵节,便打着灯笼在这里也逛逛。蕣华姐,你曾经说始皇陵乃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什么水银做的江河,千年不灭的人鱼油灯,我觉得它再稀奇,也比不得我们这里,那地方再怎么神乎其神,终究是在地底下,气闷得很,哪像我们,就在地面上,秦始皇有千年长明灯,我们这里一千年一万年都有太阳月亮,还有风,多么开阔通畅,又有谁能够想到这样一个地方呢?我现在是觉得,挖秦始皇的墓也没什么意思了。”

蕣华:始皇陵躲过了盗墓题材,自己前世确实看过描写这个的盗墓,里面机关重重,还有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低下头来,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指,细细抚摸冰盖上的花纹,是蟠龙飞凤,两侧壁是松树仙鹤,浮雕非常精细的了,蕣华这几年,雕刻技术进步也很快,另外她雕这一口冰棺,也着实用心,毕竟是准备给自己的百年之后的住所,所以雕凿的时候,心情也格外不同吧?

这样沉重的冰盖,而且又相当易碎,雕刻倒是还罢了,蕣华将它从地面拉起来,盖在冰棺上面,只靠她一个人,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可能利用到了滑轮。

听她们两个聊得正热闹,简直不是在谈论身后事,而是在讲一个特别的游玩场所,石窟园林之类,俨然一个水晶宫,神仙御所,小螳轻轻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对于这些事,也不是很在意了。”

“啊?!”

蕣华和蜂儿都转过头来望着她,脸上的神情是惊奇意外。

蕣华雕刻冰棺,又想要雕凿出一个冰雪园林,并不完全是为了安慰小螳,她自己也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蕣华本来是支持火葬,回归自然,不过既然是冰雪大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另类的身体保存方式,就这样冷冻在里面,也是另一种回归的方式,而且还很浪漫呢,实现了自己在生命存在期一直难以达到的超脱,那就是一种永恒,却没想到自己和蜂儿聊得火热,小螳却没有太多感觉。

看着她们两个诧异的脸,小螳略有些腼腆地一笑:“我这一阵忽然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为了那些事情太过担忧,当我不在了,有人念着自然是好,若是没有,也不是很值得痛苦的事,人世之中是有许多有趣的事,这一片冰雪大陆,也奥妙无穷,与这些相比,死后究竟会怎样,便不是很重要了。”

三个人共同生活,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起初自然是辛苦的,可是这几年已经逐渐好转,有一个宽敞的院落,几间坚固的房屋,出行有驴,盒子里有钱,可以说她们如今的经济条件,已经是小康了,衣食无忧,不担心财务方面的危机。

然而让她的心情得到缓和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这几年来,小螳是越来越能够发现生活的乐趣,毕竟蕣华和蜂儿都是变着法子寻开心,她想冷冷清清地待着也难,雅一点的是蕣华,每天琢磨着画画,好像无论怎样平凡烂熟的场景,她都能看出趣味来,又乱改诗词,俗一点的是蜂儿,就想着吃喝穿戴,这两个人又有共同的地方,就是都喜欢琢磨食谱,蕣华已经写了半本食谱,分为空间内外,两种食材,比如烧猪脑,空间中是烧企鹅脑海豹脑,豌豆尖炒肝尖,空间中是螺旋藻炒鳕鱼肝。

而且这两个人还都是顶喜欢玩乐,哪里有热闹,她们去哪里,每年元宵节是必然要出去的,慈悲庵的法事,白鹤观的打醮,若是不忙,也会要去的,这两个人的心情,简直如火上浇油一般,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没有她们不高兴的,蜂儿也罢了,本来心思便浅,就是一个彻底的俗世之人,蕣华读了那么多的书,也是一点事情就乐得不行,没事白开心,洗过了澡拿一块桂花糕,搬一把竹椅坐在门前,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雨,清清凉凉的小风吹着,就觉得别有情趣,跟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想要多想一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前小螳看这人间,多是静态的,比如说赏花,花是不动的,看月亮,月亮也是不动的,然而渐渐地她便发现,人世是动态的,是活泼泼的,充满了无穷的趣味,就是这样一种趣味,缓解了她的死亡焦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如今对于这些事不再那样执着,当然是一件好事,三个人欢欢喜喜走出空间。

又过了两天,正月二十这一天的中午,蕣华剖出一大条鳕鱼籽,盛在大白瓷碗里,已经泡好几朵香菇,用一点菜籽油、盐、糖正腌渍着,这个季节可惜是没有鲜葱姜,不过蕣华已经风干了葱姜,此时取出来用,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干姜莫邪”。

今天午饭,蕣华准备烹调一道“香菇烧鱼籽”,这个季节乃是南极的暖季,鳕鱼繁殖,上午钓起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鳕鱼,里面有好大一条鱼籽,蕣华是很喜欢吃鱼籽的,十分肥腴,非常够味,鱼籽她尤其喜欢红烧,虽然江南菜肴讲究新鲜清淡,这一碗鱼籽确实是够新鲜,刚刚才从鱼腹里剖出来,但是假如调味料放得轻些,便不容易带出那种厚实的味道,反而一股腥味,所以做这一道菜,蕣华一定是要“浓油赤酱”,多加酱油和胡椒粉,还有葱姜,糖和麻油也要多放一点,烧出来的鱼籽才叫够味道,另外焖烧鱼籽用鱼骨高汤,滋味更醇厚。

蕣华正在对这一餐中饭期待满满,虽然时常从书桌前起身做饭的时候,有点感觉厌烦,读书画画的进程打断了啊,但是来到厨房之中,想到即将料理出来的美味菜肴,心中便充满了期待,觉得烹调食物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于是心情就振奋起来了,专心摆弄食材。

她刚刚炸了鱼籽,正准备爆香葱蒜,忽然间外面一阵敲门声,又重又急,蕣华将锅放在一旁,免得干烧,便走过去开了门,一看门口站着的是于五娘,一脸的悲伤。

蕣华马上便晓得她是出了事,连忙请她进了院子,“五娘,房中说话。”

五娘同着她进入厅中,蕣华给她倒了茶,问道:“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有人打官司么?”

经过了袁阿六和蔡老三这两件事,蕣华一看到别人神情紧张,本能地便会猜测是不是诉讼上身。

五娘红着眼圈,说道:“我们家中什么都没有,别人告我们何来?实在是三郎这一阵病得厉害,不能起身,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卖掉了牛,可是还是不成,如今大夫说要吃人参……”

蕣华马上就明白了,是三郎重病,家庭经济要破产了。

“怎么会如此?上秋的时候,我们看他还好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娘哽咽道:“他本来一直壮实得好像马驹子似的,哪知刚刚进了冬天,就在十月里,忽然间便倒了,发起高烧来,胸口痛得厉害,喘气都吃力,请了几个郎中,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转,如今家里是什么物件都没得卖了,就想找东家借几两银子,我方才已经见过了小螳姑娘和蜂儿姑娘,她们说让我来这边找你。”

蕣华点了点头:“茶店里没有那么多现钱,虽然有茶客,这时节每天收入不多。”

虽然每天也能有一两百文,但是比起盛夏季节,那可是差多了,这就是冰茶店的淡旺季。

于是蕣华回到房中,打开床头放着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捧散碎银子,出来拿戥子一称,九两八钱,蕣华拿了一张纸,写了借据,上面写明某年某月某日,于五娘借了九两八钱银子,不要利息,有便还钱,然后蕣华念了一遍给她听,五娘连连点头,便摁了手印。

蕣华又留她吃饭:“马上便做得了,你吃了饭再去。”

五娘摇头:“多谢姑娘,只是我还要去给他请大夫,这就走了,他若是能得好,便都是三位姑娘的恩德。”

蕣华叹道:“他倒是真应该感念你,为他这般奔走尽心。”

若是身体好转倒也罢了,倘若人真的就这么没了,这一笔债务都着落在五娘身上,自己倒是不惦记着让她还钱,但是终究是个问题。

不过蕣华终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在点心盒子里拿了几块糖糕,包在帕子里递给她:“路上吃吧,不要这样空心走路,小心饿晕了你。这里还有一些腊肉,你拿回去烧菜吧,再怎么样也要保住自己的身体,三郎还依靠着你。”

五娘连声称谢,找了个布搭子,将东西揣在腰间,便走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章白莲法船

送走了五娘,蕣华回去厨房继续料理午餐,过不多时打点好,去茶店送饭,此时店内少有客人,多数都是在家中吃饭,或者是坐在餐馆里,她们三个正好闲说话。

小螳和蜂儿坐在一张小桌子边吃午饭,蕣华谈起方才五娘来过了:“着实悲惨,五娘那样一个爽利人,如此凄惶。”

小螳叹道:“可不就是如此么?小户人家,禁不得风吹草动,所以才有人入这个教那个会,好在五娘倒是没进去。”

东阳县城外的乡村,就有白莲教在活动,虽然她们过去游玩的时候,倒是看不到,但是五娘和她们关系很好,告诉了她们:“夜里烧香念经,女人男人都坐在一处,我们没和她们一起,因为她们吃素,我们受不得。”

蕣华当时就乐:“五娘,我们两个乃是知己,不管她怎样神圣的教门,不吃肉就是不行。”

要说白莲教的命运也是离奇,源远流长的,说是从宋代就有,祖师是茅子元,宋高宗时候的僧人,这么多年一直不给主流社会认可,以为是“邪教”,到了元末,白莲教的彭莹玉、刘福通发动了武装反政府行动,朱元璋也是这里面的人,到朱元璋建立了明王朝,白莲教虽然是他起家的组织,却半点没有能够漂白的希望,朱元璋即将胜利的时候,便反踩白莲教,到明王朝正式建立,白莲教依然是“异端”,给严厉查禁,不过在民间,白莲教仍然悄悄地传布,比如说于五娘的村庄。

白莲教不仅是提供精神慰藉,也是一个贫民互助组织,入会之后每个月交会费,假如有事,教徒们会一起帮忙,蕣华听五娘这样说,就觉得好像是一个宗教类型的保险公司,定期交纳一定的保费,遇事汇集大家的力量相助。

另外还帮忙打官司,同一教会的人发生了诉讼,大伙共同帮她抗辩,一定要赢,蕣华对于金钱方面,忧虑已经不大,但是这个诉讼优势,她是很在意的,政治方面是三个人相当薄弱的地方,白莲教在这一方面,对她有一定吸引力。

不过想到入教可能面临的刑事危险,还有自家的家族联系网,蕣华就觉得还是算了,不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蜂儿嘴里塞着饭:“或者找一天空闲,过去看看?毕竟相识了这么久,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之前不晓得,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便很该去瞧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明后天去瞧瞧吧。”

蜂儿转头看着小螳:“小螳姐,或者你与蕣华姐一起过去?我留在这里开店。”

小螳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蕣华清晨便与小螳一起,提了东西骑着毛驴,一路往城外而去,到了五娘家中,只见光景真是冷落,房间里突然宽敞了许多,很多东西都没了。

从前五娘这家里,说不上怎样富裕,但物件是有一些的,箱柜之类,桌面上虽然没有银烛台,但有细陶瓷的茶壶茶碗,此时全没了,蕣华这时候注意到,五娘手腕上原本的银镯子也没了,如今这家中半点闪光的东西都没有了,一片贫穷破败。

两个人与五娘一起进入卧房,看了一下三郎,果然凄惨得很,瘦得脱了形,一副皮包骨头,躺在那里如同骷髅,只不过几个月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而且房间里的空气十分浑浊,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季,天气毕竟还冷,三郎又病得如此严重,所以不敢开门开窗,放了冷风进来,只怕他一受凉,病情更加重了,所以门窗都是紧闭,空气不流通,房间里就一股味道。

因为病人需要安静,小螳蕣华没有多待,便又回到厅中,坐下来说话,不多时水妹也从夫家回来,探望父亲,带了一点鸡蛋,她丈夫家中日子也是寻常,能送鸡蛋来,是不错的了。

小螳在这里和她们说话,蕣华站起身来,走到后院,水妹陪着她,到了牛圈那里,只见里面空荡荡,那头健壮的犍牛已经是没了,不但牛没了,原来的鸡鹅也不见了,院子里只有那一条老狗,还能带一点活动气。

这一刻蕣华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小农经济”,规模很小,承受风险的力量相当薄弱,尤其这个时代的社会福利体系很不充分,不能说是没有,也有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之类,许多都是从宋代传承下来的,但是仍然远远不足,否则平民之中也就不会有白莲教,比如五娘家中这一回,因为三郎病了,之前辛辛苦苦许多年攒下来的家当,不多日子便全没了。

蕣华便问水妹:“你丈夫家中可好?”

水妹点头:“倒是还好,没什么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事就好。

水妹又说:“蕣华姑娘,多谢你们。”

蕣华一笑:“不必客气,本来就是该彼此帮衬的,这些年你们也帮了我们许多,家中若有什么事,便和我们讲,但凡能做的都会做。”

水妹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蕣华姑娘,经过我家里这事,我们想着,还是另外再搭一艘船。”

虽然水妹说得很隐晦,可是蕣华几乎是立刻便想到,她夫家是要搭上白莲法船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可能五娘也会入教。

临近中午的时候,蕣华与小螳起身赶回城中,五娘留她们吃饭,但是这种时候她们怎么能够吃这里的饭?便推辞说:“改天吧,等三郎好了我们再来。”

回到城中,已经是午后两点,蜂儿早已自己叫了饭来吃,蕣华匆匆做了一点饭,与小螳两个人吃了,和小螳说:“水妹夫家只怕要入白莲教。”

小螳道:“入便入吧,别给人抓住就行,我们反正是不会说出去的。”

到了晚上,三个人又谈起这事,蜂儿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也好,虽然若是她家有事,我们倘若能够,定然是尽力的,但是只靠我们三人,能有多大本领?况且我们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求人,若到了实在不得以的时候,问一下她们教门能不能帮忙,倒也是一条路子。”

之后蕣华不时过去看看,三郎着实病得沉重,仿佛奄奄一息一般,但是到了三月里,总算是好转了,即使蕣华不是医生,也可以看得出宋三郎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身体依然虚弱。

五娘用剩余的一点钱买了种子,租了别人的牛来种地,儿子跟在后面扶着犁,今年的春耕,总算是没有耽误,否则五娘一家今后的生活难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七月里,听到好消息,近芗终于要回来了,她公公告老还乡,全家人都要回来东阳。

蕣华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开心,扳着手指算,成化四年过去琼州,到如今六年了呢,这六年虽然不断有书信往来,能够得知双方的近况,毕竟不如亲自见面那样真切。

于是蕣华从这个时候就开始等,一直等到了九月,丁藏琼与近芗终于从琼州回到东阳,众亲朋聚在一起,好好地热闹了一阵,丁藏琼略显衰老,近芗则身量又长高了一些,皮肤比从前黑了一点。

在花园里欣赏菊花吃螃蟹的时候,近芗很有些怅然:“从前的姐妹们,有一些离开了。”

六年时间,竟然有一点沧海桑田,从前要好的姐妹,多数已经结婚,这倒也还罢了,但是有一些随着丈夫去了别处,此时难以见面。

蕣华便笑道:“能写信也是一样,情意倒是更加浓厚了。”

都浓缩了。

丁藏琼道:“这一次从那边回来,蛮荒之地,旁的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就是一些蜜渍的荔枝,大家尝尝。瓶瓶罐罐琐琐碎碎,路途太远,这一路着实令人担心,很怕到了地头只剩下一堆盖子。”

蕣华张口又说:“‘罐盖满京华’。”

满座的人都笑。

潘玉鸾走过来捏着她的脸:“蕣华妹妹,怎么偏你就这么会说话?太太说蜜渍荔枝的瓶罐,你就能给改这么一句诗,偏你还改得巧妙,仿佛杜子美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写的诗一样,老杜‘诗史’都是记录的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日常生活史。

丁藏琼乐道:“亏她还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的,蕣华我的儿,这几年才学又长进了吧?”

蕣华五根手指轻轻抓挠着面腮:“倒是看了几本书,不过还是不成啊,母亲,我天生就是不太会读书的。”

潘玉鸾忙道:“妹妹就是自谦,我看妹妹别的也罢了,唯独在改诗上,独步天下,这世间再没一个能越过你去的。”

大家又乐。

丁藏琼笑道:“你的学问暂且不说,绘画倒是越来越有趣,连琼州都看到了你的画,那样天涯海角的地方,本来不是很顺从教化的,那些土人倒是爱看这些画。”

蕣华咯咯地笑:“大概是因为,禀性相通吧。”

都不是那么高雅的人,海南岛的岛民,给人当做未开化的生番,要说这个大汉民族主义,也是相当的强,都不用明确说“蛮夷”,不经意的一句话里就可以带出来,比如说“教化”。

这时近芗说道:“姐姐,母亲这几年,在琼州画了许多画,多数都是设色工笔,带回来给你看呢。”

蕣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多谢母亲,我要好好看看,哪些我能够融到画里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藏琼笑着轻轻点头:“我就知道猴儿是最机灵的,那地方你虽然自己没有去到,但是看了画,也能够拿一些东西去用,当真是个雅贼。”

丁藏琼的长女莳药抿着嘴笑道:“蕣华便是东方朔,偷西王母的蟠桃。”

《博物志》里面记录了西王母的故事,拿桃子给汉武帝吃,那仙桃三千年一熟,西王母看到了东方朔,说“此窥牖小儿尝三来盗吾此桃”。

丁藏琼乐得合不拢嘴,蕣华也笑,莳药这一句话虽然简短,却捧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丁藏琼,莳药是将母亲比作西王母,地位尊贵,而且长寿,另一个便是蕣华,东方朔虽然不是一个绝顶的才子,但是他的机智伶俐是很出名的,蕣华在这一点上,倒是与东方朔有些相像,且不说她的乱改诗句,她题在画上的原创俗语歌谣,也很是有趣,俗而不粗,谑而不伤。

丁藏琼便念道:“我有蟠桃树,千年一度生,是谁来窃去?须问董双成。”

莳药便笑道:“那么谁是董双成呢?”

潘玉鸾和近芗齐齐地指着她:“就是你啊!”

蕣华手搭在桌子上,乐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才晓得,原来东方朔与董双成乃是百合。

之后蕣华便邀请丁藏琼和姐妹们到家中做客,丁藏琼乃是个最喜欢游逛的,当然是一口答应,只是说:“刚刚回来,身上有些乏累,且等再过三天五日,我们便过去看看你那院子,如今捯饬得如何了。”

蕣华笑道:“母亲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口水井,如今漂亮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其它,还真的少有变化,毕竟园子仍然是偏小,很难太多翻出新花样,更何况这几年虽然是攒了一些钱,资本毕竟不是很深厚,没有钱大事翻修。

蕣华唯独感到骄傲的,就是水井台,真的很漂亮。

潘玉鸾也说:“要说蕣华妹妹那院子,井台真是出彩,人家不过是在青石上雕花,她硬生生贴了玛瑙石的画在上面,一幅荷塘图,我最爱上面那些小螃蟹,活灵活现,真可以当真的拿来煮了吃。”

丁藏琼哈哈地笑:“那是得好好看看,真亏了这孩子能想。”

螃蟹宴散了,蕣华喝了一点酒,感觉头微微地有些晕,近芗道:“姐姐不如到我房里歇歇?”

蕣华一摆手:“我想看看母亲的画。”

丁藏琼连连点头:“到我房里去,都放在那里面。”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便都涌到丁藏琼的房屋,丁藏琼作为最尊贵的老太太,住的正房也是最宽敞的,房间中架子上满是牙轴,另一面墙壁的柜子之中,书脊密密地排着,如同砖瓦窑的瓦片一般,里外间全都藏的书和字画。

近芗打开了一口箱子,那里面满是丁藏琼在琼州作的画,蕣华如获至宝,打开来一幅幅地便看,果然多数都是工笔彩绘。

丁藏琼年近六旬,但是笔法特别细致,她这个年纪,眼睛已经开始老花,于是丁藏琼读书作画,都是戴古典老花镜,就是两个磨成凸透镜的水晶片,用绢帛连接,在脑后打一个结,这就是眼镜的雏形了,蕣华想,将来自己年纪大了,也得弄一副这种镜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藏琼画得真是好,以蕣华后世的头脑印象来印证,她画得相当逼真,自己虽然没有去海南岛,但是看到这些画,唤起了心中的回忆,而且资料非常详实,从前模模糊糊的地方,这一回都清楚了,究竟椰子树具体是怎样,还有荔枝树的植株特征,如今都有了具体参照,这一回自己画海南的风物,便有了借鉴。

蕣华一边看,一边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还说:“荔枝林里面可以安排一个品尝荔枝的宴会,这海滩上可以画烤鱼图。”

潘玉鸾笑道:“妹妹当真是画师中的桑弘羊,最擅经济,看到了什么,便想到该怎样用,这一下妹妹的茶画坊,生意更加兴隆了!”

蕣华乐道:“其实世间的景物就在那里,同样的风光,只看人怎样配合,配合得巧妙,便是新花样。”

就好像后世有人说,“天下文章一大抄”,这话当然太夸张,好文章不是抄来的,不过确实可以从别人的作品中吸收内容,加以变化提炼,就是自己的,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感悟,有新颖的想法,能从不同角度来解读,原创毕竟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蕣华看画看得沉醉,丁藏琼见她如此喜爱,心中也是满足,便留她多住几天:“便住在这里,慢慢地看,你家里反正没什么事,小螳蜂儿两个也这么大了,吃饭就在外面叫,自己店里现成的茶水,吃喝上不会短少。”

蕣华求之不得,连忙答应:“要在这里闹腾母亲了。”

于是蕣华就连住了三天,看饱那些画,听丁藏琼和近芗讲述琼州的见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一章南极大陆冷鲜肉

到了九月十八,蕣华清早终于告辞回家,九月二十那日,丁藏琼要带着女儿媳妇们来她家做客,她提前两天要回来安排一下。

蕣华先来到茶店,和小螳蜂儿知会一声:“我回来了,中饭就我做了送来。”

蜂儿望着她:“姐姐啊,你可是回来了,把我给想死了!”

蕣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过是三天不在,怎么把你想成这个样子?仿佛前世今生,天雷地火的一般。”

蜂儿拉着她的手臂:“蕣华姐,平日你在这里,本来觉得也没什么,可是这几日你不在,便觉出冷清了,每天我们关了店门,回到家里,都有热水,如今回去得自己烧,茶饭倒是罢了,反正旁边有鱼饭店,但是家里没人,着实不便,黑灯瞎火,还得自己点灯,我心里这个凄凉啊!”

九月十四那天,丁藏琼打发人来告诉:“我们老太太说了,蕣华姑娘要在家中住几天,这些年不见,要慢慢说话,两位姑娘不必惦念,至于二位的一天三顿饭,姑娘们就自己找辙叭!”

蜂儿:“好叭┓?′??┏”

于是这几天,蜂儿和小螳都是在外面叫饭,起初倒是还新鲜,与蕣华烹调的口味毕竟不同,难得在外面吃饭,便感到很好吃,然而吃了两天就觉得无味,很想吃自己家里的饭,偏偏她们每天开店,着实辛苦,即使是早上,也懒得自己做饭,因此只得继续在外面吃着,想着蕣华反正不会住太久,再过三天两日,一定会回来,自己就这么对付一下,也就罢了。

其实蕣华不在,落到她们两个头上的家务倒是没有增添很多,毕竟平时也是各自收拾自己的房间,清洗自己的衣服,蕣华主要负责烧水做饭,打理庭院,此时蕣华虽然不在,她们在外面吃饭,也不必自己烹调,更不必刷碗,然而这几天蕣华不在,她们最大的痛感就是,忙碌一天回到家中,没人招呼了,灯是黑的,水是凉的,而且还没人提水,每天都是蕣华从井里打了水上来,放在那里备用,现在都得自己干了,因此就感觉很是伤感。

到了这个季节,店内生意其实没有那么忙了,到了傍晚,蜂儿便和小螳说:“小螳姐,或者你先回家里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能将家中的事务整理一下,烧个水之类。

小螳摇了摇头:“回去也是无聊,还不如在店里,能热闹些。”

小螳倒不是不愿干那些活儿,只是她不喜欢寂寞冷清,觉得与其自己一个人回到家中,还不如在店里和蜂儿一起,看着那些进出的茶客,还有意思些。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就很佩服蕣华,蕣华虽然喜欢热闹,但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自己和蜂儿白天一整天都在外面看店,蕣华就这样独自在家中,倒也是悠然自得的,不是读书就是画画,有时候弹弹琴,当然了,也有一些家务要做,反正她是不会闲着在那里发呆,偶尔抒发两句感慨,“人生苦短,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连午睡的工夫都抽不出呢”,所以她这一天天倒是蛮充实。

有时候小螳也想,蕣华虽然惯于独处,但毕竟只是在白天,比较容易打发,到了夜里一片漆黑,外面静悄悄,什么事都没了,只等睡觉,这种时候便容易产生复杂的情绪,蕣华少有体验过那样的情形,不过以她的性格,即使未来有那样的境况,应该也能应付。

所以此时看到蕣华回来了,小螳和蜂儿都很是开心,终于有人照管家里的事。

蕣华和她们讲:“二十日那一天收了店吧,太太她们要过来,大大小小十几二十人呢。”

除了丁藏琼和潘玉鸾她们,还有各自的孩子,近芗这几年在琼州,也生育了一女一儿,所以单是亲戚就有十几个人,另外还有跟来的女佣,所以蕣华设想,到了后天,自家这一间院落,定然要塞得满满的了。

小螳蜂儿点头:

“那是必须的了。”

“正好趁这个时机歇息一下,天天开店也有些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这两天,蕣华便整顿房宅,到外面特意买了几盆菊花,她家庭院里虽然也种的有花,只是没种菊花,此时要买几盆来点缀秋光。

食物也要准备,鱼是鳕鱼,虾是磷虾,另外菜单上一道冰雪大陆名菜——龙肝凤脑。

这时节可惜是没有鱼籽,否则再料理一盘烧鱼籽,很是美味。

另外蕣华的购物清单上,也有猪肉和牛羊肉,还要买四只鸡,两只鸭子,两只鹅,几坛好金华酒,借着这一次款待丁藏琼,三个人也开一回斋,平时少有食用的,这一次都打一餐牙祭。

鸡鸭之类买活的回来,先放养在后园里,蕣华还要去请母亲孟观时,那一天她当然也是要来的。

蕣华也问过蜂儿:“要不要请大婶过来?”

蜂儿乐道:“我问问她,看她能不能来,专门挑青菜豆腐给她开一桌。”

小螳露出牙齿笑,这一群人就没有一个吃素的,倘若顾大婶来了,看到满桌酒肉,她是代表慈悲庵赴宴,不能够破戒,可是郁闷得很了,尤其那大鱼大肉的味道直钻进鼻孔里,可怎么受得住?简直扎心啊。

蕣华整整忙了两天,九月十九日赶早出去买了一大筐肉,回来就将这些鲜肉都放进雪堡之中,然后打扫卫生,将各个房间都彻底清洁一遍,桌案柜子都擦得亮光光,房屋四角的积尘也都扫除掉,石板甬路旁的杂草清理了,落叶也收集在一起,挖坑填埋了,否则一般都是任它们在地上腐烂的,又买了花枝,插在石头花瓶之中。

蕣华就这样痛干了两日,十九日这天晚上,小螳蜂儿回到家中,看着这焕然一新的房屋,蜂儿一声惊叹:“蕣华姐,这房子仿佛换了一层皮一样呵!”

小螳道:“蕣华,这两天你可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一乐:“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在这里住了几年,也该好好清理一番。”

而且还没开工的时候,想到大扫除就头痛,很觉得厌烦,但是当蕣华真的动工开始干,一段时间后,竟然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惯性在后面推动,停不下来,看到哪里都觉得还不满意,需要继续整理,精神竟然有一种意外的亢奋,对此抱有诡异不可理解的热衷与执着,看到天色昏黑便郁闷,很想要连夜干,这样的情绪状态,她自己也感觉很是诧异。

蜂儿点头:“这一回能顶个三年两年。”

短时间内不必这样彻底的大扫除了。

二十日上午巳正的时候,大约上午十点,丁藏琼就带了一群年轻的女子,来到这边,当天枫棠锦茶馆关门,三个人站在门口迎接,大家进了院子,果然登时满满当当,孟观时已经带了怡莲在这里等待,正房厢房、前后院落,都满是人。

丁藏琼先去井边看,绕着那井台转了一圈,笑道:“真亏了蕣华,怎么想出来的?这样镶嵌的井台着实有趣。我给你出个主意,若是还有这样的玛瑙,将这石头甬道也很可以点缀一下,或者直接贴面,或者先凿出凹形,将玛瑙嵌在里面,这样更扎实些,走路也不嫌硌脚,你这地面上,便也是一幅画图了。”

蕣华登时眼睛一亮:“母亲真是好主意,我正想着,我这院子实在太小,纵然挖空心思,也扑腾不开,能变化的终究有限,竟然忘了这石板路面,倘若在这上面镶嵌花样,登时就‘蓬荜生辉’了。”

孟观时笑道:“这个‘蓬荜生辉’用得好,玛瑙铺垫的地面,当然与普通的石板路不一样,尤其每次下了雨之后,再站在这路上看,都洗刷得干干净净,莹莹润润,如同明霞一般。”

蕣华连连点头:“我回头就搞起来。”

这些年玛瑙卵石是收集了许多,不时雕刻一两个小摆件,想到可以装饰路面,蕣华简直是摩拳擦掌,着实好办法,惠而不费,只要耗费一些雕凿的工夫,甬路在庭院中占的面积不小,很重要的一个结构,假如在上面镶嵌出玛瑙画,即使只是简单的构图,也很不一样了,会成为庭院中引人注目的风景,品味一下子就提升上来了,这个半农家乐半城市小康的院落,登时就增添了一种文化气息。

小螳蜂儿送上茶来,顾大秀也来了,手里拎着念珠,在那里大说大笑,嘻嘻哈哈,这宅院里着实热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说了一阵话,蕣华就要去厨房。

丁藏琼笑道:“不必你去,特意带了春嫂东姑过来,她们两个去弄饭便好。”

春嫂和东姑是那边的厨娘,做饭手艺很好的。

蕣华笑着说:“母亲们到这里来,我当然是要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尝一尝我做的菜,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孟观时道:“就让她去吧,她这么多年轻松自在的,也该孝顺孝顺我们。”

于是蕣华便去了厨房,蜂儿小螳也去帮忙,与春嫂东姑一起,开始忙碌饭食,蔬菜和肉早已经洗净切好,此时只等下锅,一个灶眼的大铁锅里,已经炖了那两只大鹅,铁锅靠大鹅,从早上就开始炖,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牛肉也已经煨好,一排石炭炉上还放了几口大砂锅,主要是大荤菜费工夫,如今要做的是其它的菜。

她们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一道道菜肴端上桌面,丁藏琼和孟观时并肩坐着,孟观时夹了一块鹅肉慢慢咀嚼,丁藏琼则将筷子伸向那一道自我理解版本的佛跳墙,就是大杂炖,蕣华将一串鱼钩放下去两天时间,总算钓上几条海参,都加在了里面,此外还有猪肘肉、花胶、虾丸、鸽子蛋、火腿、鹅胗鸭胗鸡胗、竹笋、香菇,林林总总一堆都放在砂锅里,从早上开始就慢慢地炆,到这个时候,已经酥烂得很,汤汁浓稠,味道都出来了。

丁藏琼吃了一块肉,笑着对孟观时说:“这猪肘子肉真好,都不用嚼,自己就化了,等将来我们没了牙,就吃这个蛮好。”

孟观时笑道:“那我可要赶快尝尝。”

等到她也尝了一块猪肉,笑着说:“也真亏了她能将这一堆东西都炖在一起,味道居然还不坏。”

潘玉鸾笑道:“我本以为东坡肉就是极好的,她这个海陆一锅出,倒也不差于那个,鸭胗里面有花胶海参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莳药抿嘴一笑:“荟萃百家,取其精华。”

近芗咯咯地乐:“那么东坡肉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顾大秀睁大了眼睛:“姑娘们就是有学问,对着这么一桌子好菜,还能够掉书袋呢。”

蜂儿夹了一块竹笋给她:“妈,你吃这个笋吧,味道可好呢。”

海陆奇珍煨出来的呢,那滋味可真不一般。

吃过了午饭,大家排开桌子打马吊,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昏黑,蕣华还要留晚饭,丁藏琼笑着摆手:“你们几个人哪里忙得过这许多人来?中午那一顿已经很是辛苦,家里备了晚饭,我们这就回去了。”

于是她们便道别离开了。

怡莲要留下来帮忙收拾,蕣华笑道:“有什么可收拾?那些碗盘泡在木桶里,拿肥皂水一刷便罢了,姐姐这一天帮我招待客人,也是辛苦了,快家去歇着吧。”

孟观时拉着怡莲的手,笑道:“今日是她们的东道,让她们自己忙去,我们回家去也。”

怡莲乐着便跟了孟观时上车去了,要说怡莲这时候,也是有些困倦,吃饱了饭就有点想睡觉,今天她在这里,本来想帮忙招呼,孟观时拉住她不让去:“让她们几个去忙,咱们就坐着好好吃饭,你日常辛苦,今日也该受用受用,又不是新媳妇了,这么殷勤做什么?”

况且蕣华和怡莲关系本来也很好,怡莲晓得她是个热心人,也没有那样多的说法,于是便果真安心坐席,爽爽快快地吃饭,蕣华还请了两个女先生,给大家唱曲子,所以这一餐饭,怡莲也是很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群客人离开了,三个人送出巷子口,回来收拾残局,将厨房橱柜里的盘碗取出来,一些菜肴已经折在了一起,如同餐馆的“折箩”,蕣华打开了空间,将剩菜送到雪堡之中,请客的一个大问题啊,就是剩菜难处理,她们倒并不是铺张的人,只是食物分量难以特别精确地掌握,所以今天就剩了一些菜,她们三个人,后续大概可以吃两三天。

蜂儿一边刷着碗,一边说:“今儿东姑和我问,‘哪里买的这样好猪肉?软嫩得很,而且也没有那股腥味’。”

小螳一笑:“你怎样答的她?”

蜂儿耸着肩膀:“我和她说,买了鲜肉来,拿冰块封住,过几个时辰就是这样子。”

蕣华这时一脚刚刚踏出空间,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咯咯地便笑,就是冷却排酸肉啊,都是网文里得来的知识,虽然这并不是完全的冷鲜肉,因为从屠宰到上市,好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不过总算经过一定的处理,自己昨天赶早买了猪肉之后,就将它放进雪堡里,那里面不生火的时候,温度大概在零下几度,是一个天然的冷却排酸车间,平时猎获了海豹,也是这样先排酸几个小时,然后再吃,肉质会更嫩一些。

所以蕣华提前一天买好了肉,并不仅仅为了第二天烹调方便,也是为了冷却排酸,肌肉组织软化,否则炖起来很费火啊,尤其是牛肉。

小螳笑道:“东姑听了怎样说?”

蜂儿乐着说:“还能怎样说?说我们毕竟是开冰茶店,近水楼台,才得这许多冰方便来用,吃个猪肉也这般讲究,倒是比皇后娘娘还会受用,哈哈嘎嘎嘎嘎……”

蕣华噗嗤一笑:“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在这方面的享受,倒也是顶尖的了。”

条件太方便了,空间中现成那么多的冰雪,不多想几个办法来利用,简直对不起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二章异春风

之后的几天,她们三人果然是吃剩菜,二十一日的早饭,蕣华煮的是杂烩面,就是本地很有特点的沃面,剩汤剩菜烩在一个锅里,煮面来吃,不过蕣华的料理,当然更加精细一些,不是简单的剩菜烩面,她取了冻干面片,将前一天的剩菜挑了几样,又去菜园里摘了最后的青菜,已经落霜了,那小油菜给霜打的蔫了,不过却更加甘甜,也很是绵软,蕣华又加了一点木耳,于是这一碗面的颜色就很好看。

三碗面片端到餐桌上,深秋的天气很有些凉了,这样热气腾腾的杂烩面片摆在眼前,很是诱人食欲,于是三个人抄起筷子,埋头便吃了起来,不多时蜂儿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面,她舔了舔嘴唇:“蕣华姐,这个冬天很可以多吃几餐沃面,真好吃。”

蕣华咯咯地乐:“那得多请几次客才行。”

小螳在一旁笑。

蜂儿噘了嘴:“蕣华姐,你故意怄我哩,那些有钱的如今也吃沃面,莫非也是剩菜做的?”

蕣华托着腮,筷子划拉着碗里的面片,慢悠悠地说道:“要说在汤面里多加几种料,那是容易办到的,只是却恐怕没有这样的滋味,此时放在沃面里的菜,昨天都是煎炒煨炖过了的,本身已经融入了许多味道,此时再一烩,这汤面才有这般醇厚,倘若只是将各种菜肉放在里面,事先不经过一番烹调,只怕差了味道。”

蜂儿默默地看着面前已经精光的碗:“……蕣华姐,我们晚上也吃这个面吧。”

忽然之间不觉得剩菜可厌了。

两刻钟后,小螳和蜂儿打点整齐,出门开茶店,蕣华悠悠闲闲地清洗了碗筷,然后洗了手,将面脂用作护手霜,擦在手上,便坐在书桌前,打开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一枚黄蜡石的印章,近芗从琼州回来,带了一盒子石料,有黄蜡石,也有冻石,还有绿泥石,近芗的私房,多数拿来买了这些石材,而她在那边思念亲人,特意刻了这样一枚印章送给自己,刻的是“玉鉴冰心”,左边是阴刻,右边是阳刻,很是别致,

那一回姐妹两个单独说话,蕣华握着印章仔细看着,笑着说:“妹妹这几年,刀工愈发精湛了,连动物人像都能雕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子的尾端雕了一条虬龙,盘着一尾鲤鱼,虬就是幼龙,近芗雕刻的这一只虬很是有趣,长了小小的角,憨态可掬,温润可爱,鲤鱼倒是昂首翘尾,很显出奋力一跃的样子。

另外还有几枚印章,近芗雕了荷花莲蓬或者麻姑捧桃在上面。

近芗一笑:“每当雕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感觉内心非常平静。”

蕣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也是一样。”

冰雕石雕的过程中,都感觉情绪很是宁静,叮叮当当的声音之中,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蕣华正在欣赏印章,忽然间啪啪啪有人敲门,蕣华将印章放进盒子里,赶快出了门,打开门来一看,是玉翘赶得急匆匆的,脸上都涨得通红,嘴角却是向上翘的:“蕣华姑娘,颐姑娘昨天晚上生了,是一个小少爷!方才我家姑娘方才得到了消息,便让我来告诉姑娘,说母子平安。”

蕣华听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这可是大好事,多谢徽姐姐,徽姐姐可在家里么?我一会儿汇合了姐姐,一起过去探望。”

玉翘笑道:“我们姑娘等不得,已经先过去了,蕣华姑娘到那里,正可以相见。”

玉翘很快离开,蕣华关起门来,便进入空间之中,拿了万用礼品花胶出来,此时去看望产妇,送这个也很是合适,另外蕣华将自己已经赶工完毕的皮袍放进包袱里,牵着驴出了门,到茶店这里告知蜂儿小螳:“颐妹妹生了,我要赶快过去看看,中饭你们自己打发吧。”

虽然有剩菜,不过这一天还没有烧米饭,昨天的米饭,昨晚已经吃完了,这时候这些事都顾不得了,她们自己想办法吃饭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连忙问:“姑娘儿子?”

“是个男孩,颐妹妹也没事。”

小螳皱眉道:“不是说十月初才到日子么?怎地这样早便发动了?”

蜂儿笑道:“我娘说的,女孩容易拖日子,舍不得离开娘,若是男孩,便容易提早出来,其实男孩在娘胎里多待一阵倒是好,‘小子懒月家中宝’,不过现在出来也无所谓,无论如何,颐姑娘这一颗心是放下了。”

蕣华道:“你们忙着,我先去了。”

小螳道:“替我们问颐姑娘好。”

蕣华答应着骑上了驴,一路赶往盛颐那边。

进了蔡家大门,崔阅也已经来了,正坐在床边安慰着疲惫的盛颐:“阿颐啊,这一回你就好了,夫妻恩爱,儿子也有了,你就齐全了,今后等着你的都是好日子,再不必烦恼了。”

毕竟是亲生的女儿,崔阅对盛颐,终究也有几分亲情。

蕣华连忙和崔阅打着招呼:“八婶,您这身子一向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阅笑着将脸转向她:“啊呀是蕣华啊,我身体还行,你母亲可好?”

蕣华道:“我娘挺好的,方才让我带了这些花胶过来,给妹妹补养身体,还让我见了八婶,替她给八婶问好,我娘那边还有一点事情,等她忙完了,还要自己来看呢。”

崔阅笑道:“多谢七嫂,七嫂一向很疼阿颐的,有你来了就成了,何必七嫂往来奔波。”

蕣华转过头来和盛徽说话,却见盛徽脸上略有一点幽幽的,虽然她很快恢复从容,不过仍给蕣华看了出来,蕣华当时没有说什么,转过头来看着盛颐,盛颐自从怀孕,脸庞圆润了一些,不过此时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十分的虚弱无力,这是她的头胎生育,并没有经验,因此感觉慌张,而且她骨盆偏窄,产道难开,所以昨晚折腾了半夜,才算生了出来,到现在已经精疲力竭。

蕣华轻声地问盛颐:“颐妹妹,身上的汗可擦过了?衣服都换过了吗?”

盛颐疲倦地微微点了点头。

蕣华这便放了心,又说:“你好好休息两天,便恢复过来了。”

这时崔阅说道:“好了,看也看过了,阿颐没什么事,我们便出去吧,免得这么多人,反而吵闹,让她静静歇着吧。”

韩夫人也说:“亲家请到前面厅里喝茶,已经让厨房备饭了。”

这时恭喜的人陆续来了,韩夫人忙着接待,在这边吃过了午饭,蕣华与盛徽同车而归,毛驴给车夫牵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中,蕣华问道:“徽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盛徽叹了一口气,道:“颐妹妹虽然前面受苦,但是如今全都好了,还有了儿子,我到如今却都没有生出一个男孩,想一想便有些灰心。”

去年盛徽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可琎”,她本来满心希望是个儿子,哪知仍然是个女儿。

盛徽之前的人生都堪称顺利,她与喻明夏感情很好,才学也相配,在东阳人人称羡,乃是出名的“玉女金童”,虽然刚结婚的时候,如同进了监狱,不过也终究应付了过来,现在一切如意,只是唯独有一件事,却不是靠她努力就可以达成。

盛徽想到,母亲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乃是取自《诗经》,“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寓意“多子多福”,然而如今自己不要说多生男孩,连一个都没有生出来,而盛颐则是一举得男,头胎就是儿子,从此不需要忧虑什么了,能再多生几个,自然更好,但即使只有这一个,她也够了,一生安泰。

蕣华是惯常的安慰:“姐姐,你还年轻,愁什么呢?”

盛徽叹息道:“妹妹,我已经三十岁了。”

蕣华:才二十九岁啊,不必着急。

于是蕣华道:“姐姐,这件事便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非人力可及,不要说姐姐年华正好,纵然真的没有男孩,从族中过继一个也就罢了,或者将来我那侄女招赘丈夫,也都能行,何必如此担忧?”

反正是不能让喻明夏纳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听了她这几句话,稍稍放松了眉头,笑道:“妹妹说的是,倘若真的没有,也是我命中无子,不是嗟叹怨恨可以改变的,与其如为这样的事忧心忡忡,如同无知妇人一般,不如勉力学问,若是我的文字能够流传下去,也不枉了我这一世了。”

蕣华斩钉截铁地说:“姐姐的诗文定然能够流传千古。”

自己要多赚钱,将来盛徽和近芗的诗文,自己尽力协助出版,即使意外不能如愿,也要将她们的文集收藏在空间中,绝不会毁于战火,也不会因为一些日常的原因丢失,就在那里冰冻着,跟冰川一样,保存千万年,未来终究有一天,会拿出来作为古代女性文学资料来研究,距离那个时候,大概也就五六百年吧。

盛颐平安分娩,孟观时江行也过来探望,热闹了好一阵,满月酒之后这才渐渐消停下来,盛颐的身体到这时,也基本恢复了,那孩子取名叫做“兴济”。

整个冬天,蕣华在房里生了火盆,专心画画,画的多是琼州风物,这可真的是“异域风情”,丁藏琼还有几幅黎族苗族的写生,都是女性肖像,穿戴得花花绿绿,她将几十幅画送给了蕣华,蕣华就对照着这些画,配合着前世视频图片的记忆,在这里慢慢地画。

到了三月初,盛徽那边传来消息,喻明夏会试高中,从此便是进士了。

蕣华那一天正在母亲家中,听到玉翘来说这个,登时拍着腿对孟观时笑道:“娘,姐夫过了会考,无论如何总是个进士了。”

之后的殿试无论是第几名,哪怕是同进士,毕竟也是进士。

孟观时含笑道:“是会试,他还不到‘会考’上,得等安排了官职,才有‘会考’。”

蕣华咯咯地乐,自己有时一个不留神,就将“会试”说成了“会考”,总觉得带了一股“高中会考”的味道,倒是没联想到考核官吏上面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孟观时便让怡莲过去贺喜,蕣华恰好也在这里,便两个人同去,带了简单的礼物。

怡莲与蕣华坐在车里,笑着谈谈说说,怡莲揭开车帘往外看,蕣华登时就一捂鼻子:“姐姐,快放下吧,一股腥臊的味道。”

怡莲噗嗤一笑,放下帘子:“你只当是汤药味罢了,人家熬煮汤药,比这个味道还要难闻些。”

蕣华拿着手帕在面前扇风:“我倒是宁可闻那些草根树皮煮的药汤味。要说人生病,吃些汤药也罢了,明明好端端的,却也要这样折腾,鸡蛋就那样煮来吃不好吗?偏要如此稀奇古怪。”

所以自己每年春天顶烦这件事,城市乡村都是一股尿骚味,到处都煮尿蛋,本来郊外踏青是多美好一件事,结果路旁老婆婆支着一个摊子,卖童子尿蛋,蕣华觉得还不如卖茶叶蛋呢,桃李春风之中夹杂着茶叶蛋的味道,毕竟还是人世烟火气,掺了这种味道,就实在煞风景。

怡莲摇头笑道:“你偏偏是在这件事上如此别扭,只是用清水煮鸡蛋,哪里比得上用这样的童子尿?古人的医书之中记录,童子尿明目益声、润肌肤、利大肠、止劳渴、润心肺,乃是好东西,你看那些种田的,做工的,平日里十分辛苦,又不是常能吃到肉的,要补身体,只有吃鸡蛋,人参肉桂汤来煮蛋,那是办不到的了,倒是有一味好物料,就是童子尿,乡村城市都容易得,便拿来煮蛋,补上加补,吃进去长力气。像是我们虽然不必去田里出力,钊焕读书每日也是辛苦,时常感觉脑子累,所以我便接了阿载的尿,煮了鸡蛋给他补养,还拿去送给母亲,母亲不吃,给了父亲,父亲和钊焕吃着都蛮好,只是钊繁吃了有些腹泻,想来是体质不合。知道妹妹不喜欢这个,便没给妹妹送去,只怕反而让你为难。”

阿载是怡莲的儿子,这倒是自家产的童子尿,不必去外面费心,这倒是“原汤化原食”了。

蕣华笑着说:“多谢姐姐体恤,你是知道我的,受不了这些,给他们吃吃便罢了。姐姐你最好也不要吃,八角桂皮煮出来的蛋便也可以了,若要再加等,将鸡蛋与猪脚鸡脚一起煮,便很好了,姐姐我和你说,多加冰糖和醋,还有姜片,就那么小火慢慢地焖一个时辰,烧出来的猪脚炖蛋可好吃呢。”

童子尿不就是尿素无机盐?有什么大补的?

怡莲听了她这一番话,咯咯地笑:“妹妹几句话便是一篇菜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蕣华说话很有意思的,原本正说着家里外面的事,往往不知怎么,忽然就拐到做菜上面,偏她说起这些,还格外有趣,技术之外还有情韵,所以怡莲也很是爱听,这种不涉及人世臧否,无关世界观的话题最是轻松。

蕣华微微撇了撇嘴:“本来么,胎盘是头胎男婴的好,童便也是男孩的好,我就不知男人怎么就这么金贵了。”

童尿叫做“轮回酒”、“还元汤”,也就罢了,还“童男者尤良”,这就不由得让人很不忿气了,同样是经验医学,男孩的尿怎么就高女孩尿液一头?

怡莲噗嗤一笑:“好妹妹,我们还是说说猪脚煮鸡蛋吧。”

蕣华眉毛一挑,眼睛睁大了,兴致勃勃地便说起自己是怎样用了一个多时辰,细心地烧猪脚,那飘出来的气味又是怎样地诱人。

怡莲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车内的气氛回归到轻松闲散,如同午后懒散的光线。

怡莲看着蕣华,蕣华可称是“胸无大志”,在世俗方面,不想着“夫荣妻贵”,在超越世俗的方面,她也没有“偕隐鹿门”的清高,讲起后汉庞德公与妻子儿女一起隐居鹿门山,“采药不返”,蕣华张口一句:“是再没有她们的消息么?莫不是在深山里遇到什么危险?”

当时大家的高情逸兴登时就如同骨牌一样,稀里哗啦了。

蕣华就是想着赚钱,享受生活,她画画也是为了赚钱,不完全是为了艺术上的追求,不过怡莲却发现,蕣华在某个方面,可以说是相当的心高气傲,不肯甘心的,平日里不谈到这个还好,若是不小心论及了,轻轻一点,便要刺痛人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三章钱塘潮

到了四月初,喻明夏殿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列名在二甲,从此后便是进士出身,任职翰林院,来信接盛徽和几个孩子去北京。

蕣华、近芗和盛颐都来给盛徽践行,近芗叹着气,道:“好不容易我回来了,徽姐姐又要走了。”

盛徽本来也有些伤感,但是这时振作精神,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姊妹们要好,便是人在千里,心也在一处,我到了那边,看有什么别致的东西,捎来你们瞧瞧。”

蕣华瞬间就想到了秦观的那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然后想到了李清照对秦观的评价。

盛徽是五月离开的,蕣华送了她离去,骑驴回来的路上,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盛颐也有些惘然,撩开车帘,巴在车窗上,对蕣华道:“蕣华姐,徽姐姐去了那边,我心里好难过,今后能说话的便少了一个人了。”

蕣华一笑,马上转了个念头,道:“以后得着机会,我们去京城看看她。”

北京旅游啊,向往很久的了。

盛颐抿嘴一笑,没有说什么,她心里在想“哪里那么容易?”然而她晓得蕣华是有一颗到处游走的心,此时自己若是说出这样一句话,难免让人败兴。

而蕣华此时满心想着这个时代北京的样貌,不多时竟然兴致勃勃了。

盛徽走了一个月的时间,六月里的一天,蕣华忽然收到一封陌生人的来信,乃是杭州一位马夫人,小字红云,说是看到了南极仙姝的画,非常喜爱,假如南极仙姝是一位女子,很希望她能够来杭州做客,就住在马夫人家中,她家中有一个园子,也有许多读书识字的女性亲属,大家可以赏花喝酒,谈文论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信是通过冰茶店转交,小螳收到了信,匆匆回来交给了蕣华,蕣华拆开来一看,心情就激荡起来,杭州啊,自己早就想去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既然有这样一位马夫人可以接应,倘若确实可靠,自己在那边落脚便方便些。

只是蕣华毕竟不是冲动的,这位马夫人究竟是谁?她并不晓得,没听说杭州有这样一位才女,倘若给人欺骗,很是危险,于是她便开始打听这位马红云,究竟何许人也?

几天之后,蕣华便得到了一些消息,是孟观宪、梅紫霞、罗昔昔三方汇总,马红云自我介绍的是,夫家乃是酒商,她自己是书香门第,孟观宪有一个朋友,随夫住在杭州,晓得这一位酒商,梅紫霞当初在杭州住过,罗昔昔有姐妹去了杭州,所以都知道这位酒商,家里还有许多田地,夫人确实姓马,乃是一位闺秀,风评不错,若是蕣华过去,很是稳妥的。

于是蕣华便与蜂儿小螳说:“不如我们入了秋去杭州?”

蜂儿点头:“天凉下来过去住几天蛮好,我也早就想看看杭州。”

小螳幽幽地说:“据说八月十五钱塘潮乃是最为盛大的。”

蕣华便乐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中秋之前到杭州!”

蕣华与母亲商量了,很快便给马夫人写了一封回信,托人捎了过去,说现在暂时抽不开身,等八月中旬便过去拜访,还有自己的两个姐妹,小螳蜂儿也一起去。

从蕣华接到信的那一天,一直到八月,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蕣华这个忙碌啊,她赶着画一幅南街图,这是东阳最热闹的商业街,蕣华从前也描摹过的,不过那时候多是截取一个片段,此时要去杭州,当然是要携带礼物的,蕣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要画这样一幅《南街全景图》,作为礼物送给马夫人。

这一幅画作的想法,其实她早就有了,南街的素描积满了半个箱子,只不过一直忙于作短小的画来卖钱,没有精力来绘制这样一幅堪称长卷的图,接到马红云这一封信,蕣华大脑中的那一个键“啪”地一下便点开了,“画一幅《东阳南街图》啊,老早就想做的事,之前一直没有心情,此时可以腾出大块的时间,来画这样一幅画了,哪怕最后去不成,这幅画也可以挂在店里,想来会有人买。”

到了八月初十这一天,蕣华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盖上章子,将这一页图晾干之后,与前面十几张图一起,送到了本地最好的一家装裱店,蕣华这是第一次自己装裱自己的画,从前都是画在纸上就贴在墙上,由客人自己去装裱,但这一次不一样,既然是当做礼物要送出的,当然便要装裱,另外她也确实是倾尽心力来画这一幅画,画完之后仔细打量,自己也觉得很是满意,就当做这些年绘画的纪念,装裱了也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与证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特意要求:“用上等的绫绢,檀香木轴头,两天能完成吗?”

那边答应:“姐姐安心,老师傅们这两天不干别的,全过来装潢您这一幅画。”

八月十二的傍晚,蕣华取了画回来,展开来细细地看,果然好裱糊功力,本来这幅画的颜色便鲜妍得很,这一装池,更加亮眼,而且显得很有质感,难怪人家说,“三分画,七分裱”,这样一装裱,档次当场便上去了。

又过了一阵,外面彻底黑了,蜂儿和小螳今天比往常早一些关店,回来之后三个人一起看画。

小螳笑道:“马夫人看了这一张画,纵然没来过东阳,也晓得东阳是什么样子。”

蜂儿嘎嘎地乐:“这就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蕣华姐的画这样一裱糊,和那些传世的名画也差不了多少,都说是什么《洛神图》,还有什么《富春山图》好看,我觉得蕣华姐的画也不差于那些,不枉了你这么多天白天黑夜地画。”

真是罕见啊,从来晚上不读书画画的,这一回居然挑灯夜战,所以这几十天的时间,她们一日三餐都很是对付,往往是青菜配煎鱼便打发了,一颗心都扑在画画上,没心情做饭。

蕣华笑道:“那你可就太高抬我,和人家还是不敢比的。”

蜂儿伸了个懒腰:“那些我是没看过,纵然看了,也看不出好来,我就是看着姐姐的画,心里觉得喜欢。咱们早些睡了吧,明天赶早的船。”

这一个晚上,三个人早早休息,第二天清晨起了床,蕣华精心烹调了早饭,要赶很远的路呢,早餐一定要吃好,所以蕣华切了鳕鱼肝煮粥,又蒸了一笼鱼肉汤包,虽然是冷冻的汤包,但是此时取出来上锅蒸,味道也很是鲜美。

吃过了早饭,三人便牵着驴走出门来,那几条狗昨天已经寄养在孟观时那里,此时她们离开了家,便没有大黄它们摇尾巴来送,她们骑着驴来到渡头,那里有很大的客船,她们三个连人带驴都上了船,特意寻的带船娘的船,这样比较放心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东阳到杭州的距离是三百里,那船八月十三早上出发,一直到当天晚上掌灯的时候,才到达杭州附近一处河湾,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当天不能够进城,蕣华坐在船头,听着哗哗的流水声,看着夜幕上的星星,忽然间便想到了《枫桥夜泊》,这个情景非常美好啊,于是蕣华取出纸笔,便开始画素描。

第二天八月十四,船早早地摇了起来,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来到杭州城门外,小螳付过了船钱,与蕣华和蜂儿一起,牵着驴上了岸,然后一路骑着驴,进入杭州城,路上的人纷纷侧目看着她们,因为她们和一般走在街上的女人不一样,并不是底层贫困妇女,穿戴看起来是小有身家的,然而却坐在驴上,招摇过市。

小螳微微有些害羞,蕣华和蜂儿则是不很在意,都是转动着脑袋,在驴背上东张西望。

“这就是杭州府啊,果然比东阳热闹很多,南街往来的人便不少,这里可比南街的人多出许多,啧啧啧,看人家这店面也气派。”蜂儿看着街道两边,啧啧有声。

蕣华也是感叹,这就是明代的杭州啊,也是熙来攘往的呢,就是路面上女人少了点,来来往往的多是男人。

她们一路打听着,来到了马夫人家中,守门是一个年轻的男仆,进去传递消息,过了一阵,那男仆又出来,笑着说:“三位姑娘快请进,太太在门前等着呢,这驴给我。”

三个人将驴缰绳交给了他,走进院落,到了中门那里,便见到几个女人正站在门前,中间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一身的绫罗绸缎,面如满月,雍容华贵,想来就是马夫人。

那妇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可算把你们等来了,你们来的正是好日子,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乃是潮头最盛的时候,正好观潮,已经在那里搭了彩棚,明天我们便可以去观潮。”

蕣华咯咯地乐:“可不就是赶着这一天来的!”

要看就看八月十五的江潮,声势最壮阔的那一天。

两边彼此介绍了,那妇人果然便是马红云,其她几个人是她的女儿和儿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来到厅中坐下喝茶,马红云拉着蕣华的手,上下打量,过了一会儿笑叹道:“我从前看那些画,就在想究竟是怎样兰情蕙性的人,能够画出这样的画来,今日可让我给见着了。”

蕣华笑道:“我哪里称得上‘兰情蕙性’?夫人信中的文字才叫好看呢。”

马红云的那一封信,措辞典雅,书法秀美,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才女。

然后蕣华便取出礼物来:“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相送,这里有一幅东阳街景图,请夫人看看东阳南街。”

于是便展开了画卷,大家环绕在一旁,第一个感觉,这画真长啊,打开一截又一截,打开一截又一截,就没个完,先不说画得怎么样,就这个长度也是很令人惊叹的了,那房间宽阔得很,这幅长卷两端挂在两面墙上,目光从东边滑到西边,她们都是惯用刀尺的,度量这长度,大概有二十几尺,宽度有三尺。

再看那画面上,色彩缤纷,房屋树木都是极鲜亮的颜色,当真是红楼绿树,街头的人物形象多有夸张,尤其是老妇人和男人,正是南极仙姝典型的画法,而且勾勒极为细腻,另外还很是特别的一点,便是这一幅街景图,融合了一天之中的时间变化,最右端是晨光熹微,街头敲更人踯躅地走着,很快便是朝阳初升,漫天朝霞,一片红光,渐渐过渡到正午时分,之后是夕阳西下,晚霞映照,最左端是圆月当空,街头的夜市,人们坐在外面的摊位吃饭喝汤,摊子上点着油灯蜡烛。

马红云仔仔细细欣赏这幅画,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终于直起身子吁了一口气:“这便是一副小型的《清明上河图》。”

不是说画卷的尺寸,而是《清明上河图》的跨度非常大,从城郊画到城内,内容特别丰富,蕣华这一幅画虽然尺寸惊人,毕竟画的只是东阳一条街。

这一家的儿媳碧绸说道:“尤其是在这一幅图画上,描绘了一日之中从晨曦到深夜的光景,真亏蕣华怎样想来的。”

马红云的女儿端彦叹道:“便仿佛人的一生。”

此时马红云取出一枚印章,在印台上压了一下,便在画卷的前端按下一个章子,乃是篆书的“白华道人”,这就表示是马红云收藏,蕣华便想到自己从前观赏过的一些绘画,尤其是名画,上面密密麻麻盖满了印章,标志着一部收藏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马红云便转头笑着说:“这一路很累了吧?客房已经安排好,刚刚已经让厨房烧了水,快洗澡换了衣服,歇息一下,很快就吃中饭了。”

这一天她们三人很是闲散地度过,马红云相当体贴,晓得她们一路跋涉,定然辛苦,吃过中饭之后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休息,蕣华睡了午觉,感觉精神饱满了许多,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院中有一棵桂花树,此时细小的金黄色花朵绽开,散发出香甜的气息,蕣华看着那桂花,真的是闲适啊,自己忙碌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有机会短暂地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几点桂花吹到她的脸上,弄得她痒痒的,蕣华抬手便将花瓣拈在手里,看了一看,然后吹了一口气,那米粒般的娇黄花瓣便飘落了下去。

第二天八月十五早上,吃过了早饭,以马红云为首,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去往钱塘江边,那里的高处果然搭起一溜彩棚,装饰得花花绿绿,蕣华一看,真是有钱!看个潮也搭这么讲究的棚子。

彩棚之中排开桌椅,桌子上面放着点心茶水,大家坐在里面,便看远方的钱塘江,蕣华遥望前方,那可真的是奔腾而澎湃,如同万马奔驰一样,波浪揭天而起,又轰然落下,如同倒了一座城一样,只不过地震倒塌的房屋是荡起尘土瓦砾,这里是高高坠落的浪涛拍在下方水面上,溅起剧烈的水花。

蕣华瞪大眼睛看了一阵,耳边忽然听到端彦的笑声:“蕣姐姐,你看这钱塘江潮如何?”

蕣华这才呼出一口气,转头笑道:“从前听近芗说她看琼州的海潮,我觉得海潮也不过如此吧,真好像是将三江四海的水都聚在一起,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样。”

碧绸笑着说:“这几天乃是一年之中潮水最为盛大的时候,可有得慢慢瞧呢,八月十八潮神生日,那天务必要来。”

这时附近彩棚里面的人过来打招呼,棚子里一片吃月饼嗑瓜子的聊天声,蕣华配合着应酬了一会儿,拿出画板和炭条,便开始画画,钱塘潮啊,自己既然来了,看到了,回去之后不画几幅画怎么行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四章胸中万水千山

蕣华与蜂儿小螳在马夫人这里一连住了半个月的时间,十五和十八两天观潮,之后便是游览西湖,马夫人包了一条画舫,全体去游湖,在湖上游荡了两天,将西湖的美景看了个饱,雷峰塔这个时候还在,没有倒塌,蕣华想着白娘子的故事,将雷峰塔细细描摹在纸上。

又去灵隐寺“进香”,顺路将北高峰和飞来峰也游览了,这一天站在飞来峰腰的一个亭子上,蕣华举目远望,叹道:“山啊,怎么看也看不够,走几步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端彦怂恿道:“不如蕣姐姐就搬到这里来住,时常就可以看山。”

端彦聪敏活泼,这十几天与蕣华已经很是熟悉,两个人很能聊到一起。

马红云笑道:“她来了又有何用?你反正马上要去金陵了。”

端彦的夫家在金陵,婚期定在明年年初。

蕣华一笑:“亲朋多在东阳,况且也住惯了,舍不得离开。”

碧绸问蕣华:“可要画一幅《灵隐溪山图》?”

蕣华很有些遗憾地说:“怕只能取几个景画小幅,难以连缀成长卷,虽然看了这些时日,仍旧没看够,很有些生疏。”

端彦叹道:“我们女子作画,花鸟尽是有的,但是却少画山水,虽然也能出来拜佛进香,看看山峰溪流,终究比不得男子,行走各处,饱看各处山川文物,画的便是真实的山水,我们画山水,便多是胸中的山峦流水,与才子遍行国中,看过那样多的山川之后再画出来,终究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碧绸也点头道:“其实倒是也可以看旁人的画作,纵然不能亲去,看画也能够略窥一二,可是终究仿佛是对着镜中的风物描画,竟是有一点好像邯郸学步了。”

学的都是别人的,自己的没了,或者从来就没有建立起自我风格。

蕣华蓦地便想起一首诗:“我记得有一个人,写过一首题画歌,叫做‘我有一匹好素绢,画出江南无数山’,也是感叹的这个,不过后面记不清了。”

马红云曼声吟道:

“我有一匹好素绢,画出江南无数山。

笔法岂但李营丘,直拟远过杨契丹。

良工好手不易遇,此画森然能布置。

层峦叠嶂拥复开,怪石长松俨相对。

板桥茅屋林之隈,瀑流激石声如雷。

恍然坐我匡庐下,便觉胸次无凡埃。

此身能向闺中老?自恨无由致蓬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布袜青鞋负此生,长对画图空懊恼。”

一首诗吟诵完了,蕣华拍手笑道:“夫人脑力真好,我只记得前面两句,后面的便记不得,连是谁写的都忘记了。”

马红云笑着说:“是郑允端的《题山水障歌》,也是一个胸有所思的人啊。”

蕣华点了点头,郑允端的这一首七言古体诗,说出了女性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困境,那就是见闻狭窄,就好像端彦说的,画花鸟倒是还行,反正园子里面也多见到,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花园相当宽阔,里面花花草草特别多,也养了许多黄鹂鹦鹉之类,闺秀们对着画就行,甚至那庭院里还有流水假山,也算是微缩山水,但是倘若说到山水画,就特别受限。

这个时代的女子,要说是完全禁闭在内宅,如同囚徒一般,那也不符合实情,还是有机会出门的,比如拜佛祈福,或者随着父亲丈夫赴任,探望亲人也是能走出内宅的,然而也就是仅此而已,至于看遍中国的名山大川,对于她们就太过遥远了,自己前世虽然旅游过的地方也并不多,但那是因为自身的状况所限定,实在没力气行动,而且纵然不出门,毕竟可以坐在家里看许多视频和照片,都特别真实的,相对于观赏画作,更加身临其境,所以郑允端才发出这样的感叹,“此身能向闺中老?自恨无由致蓬岛。布袜青鞋负此生,长对画图空懊恼”。

这里面的女性意识,可以说是相当鲜明的了。

小螳眼睛转了一转,说道:“从前很是喜欢易安居士的那一首《渔家傲》,很是洒脱的了,此时听太太姑娘们一番话,忽然想到那首词的最后一句,‘蓬舟吹取三山去’,我就想蓬莱方丈瀛洲,虽然是神话中的仙山,然而说道这样的仙山,脑中终究也有些影子,就是凡山的倒影,易安居士写三山的时候,想的是哪座山呢?”

李清照虽然身在闺阁,却也有一颗超越的心,向往海外三山,缥缈莫测,只在云雾之间。

九月初一,蕣华小螳和蜂儿向马红云道别,与碧绸端彦依依不舍,碧绸说:“明年春天还来啊!西湖四时景物不同,各有各的妙处,若是不看遍了西湖四季的景致,着实遗憾。”

蜂儿笑道:“其它三季都好说,只是盛夏为难,冰店最热闹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不比寻常时节,最重要的是蕣华走了没法开店,小螳陪她来这里,自己一个人也能撑下来店面,只是没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端彦笑道:“那店便停几天,又有什么?钱又赚不完,人生苦短,总要寻觅一些欢乐才好。”

蜂儿脑筋一转,便乐道:“姑娘说的是,夏天很可以也过来玩玩。”

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一根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一门心思想的是“夏天是赚钱的好机会,决不能错过,一年的生活费都在这段时候”,一天不能停业的,这时候才想到,也没必要那样急,杭州反正不很远,即使是夏季,来这里玩上几天,也不至于家业就倒了,虽然夏季天气热了些,不过西湖可能反而有不同的趣味。

蕣华回到东阳,休息了两天,这两天浮想联翩,想着自己要怎样画西湖和灵隐,九月初五便又开始动笔,第一幅便是《西湖画舫图》,就是与马红云、端彦等人一起乘坐画舫游西湖的场景,画得现当细致,尤为特别的是,一群玉面美女之中有一个小黑脸,就是蜂儿,画面上的她站在船边,双手攥着一条刚刚钓上来的大鲤鱼,正在那里呵呵地乐,鱼竿丢在一旁,那鱼张着嘴翘起尾巴,挣扎得显然很是用力,人鱼两个正在角斗,那鱼甩了蜂儿脸上几滴水珠。

蜂儿一看她这一幅画,便很是懊恼地抗议道:“为什么把我的脸画得这么黑?一群人都是粉白粉白的,只有我一个黑脸,明晃晃的,这便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么?我也晓得自己的脸黑,怎么擦粉都不会白的,图画里面也不能让我的脸白一白吗?”

皮肤黑一直是蜂儿心头的痛,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人生少有烦恼,唯独在这件事上,很是感觉遗憾,受周围的风气影响,蜂儿也是以白为美,她也拿白芷白茯苓的粉调鸡蛋清敷过面膜,却并没有变白,粉擦薄了透出底色,擦得厚了皮肤不透气,所以偶尔对着镜子便要感叹,“我怎么就是这么黑?”

蕣华其实倒是欣赏她的肤色:“黑亮黑亮,很健康。”多元审美。

只是蜂儿仍然不能欣慰,噘了嘴道:“你们都是因为自己长得白,才说这样的菩萨话。”

此时蕣华笑道:“蜂儿好妹妹,人应当标新立异,若是从众,很容易湮灭无闻的,你看着一群都是白脸,独独有一个人的面色紫赯,整张画面一眼便看到了这个人,乃是全局的焦点,很受瞩目的,看画的人未必留意到其她人,先看到的是你。”

蕣华往那淡墨里面添了一点朱砂,黑红黑红的。

果然这幅画挂了出去之后,往来茶客的目光立刻就盯在了黑脸女子上,又是笑又是议论,连蜂儿这样喜欢给人关注的,都有些受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了年,成化十二年的二月初,这一天晚上她回到家中,往椅子上一瘫,吁着气道:“姐姐的那幅游湖图总算是卖出去了,这些天那些茶客看看画就会又看看我,一个头左摇右晃,两边看来看去,还和我说,‘这画上的人很像大姐啊!活灵活现的,就是这个精气神!’我当时怄得,都要吐出血来了,今日到底卖掉了。”

蕣华咯咯地笑:“两钱银子呢,蜂儿的画像。”

这一年很快又过去,转过年来,成化十三年,三月里,蕣华与蜂儿小螳这一天关了店面,又乘船去了杭州,春季里西湖的景色,也是很优美的啊,到了那里,当然又是住在马红云家中,马红云见了她们,很是高兴,此时端彦已经去了金陵,马红云和她们讲,“那一幅《东阳南街图》给她带去当嫁妆了,她极爱那画,在家中的时候,便时常展开来看呢”。

蕣华笑道:“真是很惭愧了,那样的画,只怕人家看了要笑的。”

马红云笑道:“她那相公看过,也是赞叹不绝呢,这一回你们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好好玩一玩,春天乃是西湖最美的时候,西湖的绿水就如同醇酒一般,能醉人呢。”

三个人在这里,又住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就是四处游玩,杭州的景色是真的美,蕣华不由得便感叹道:“真希望将来能够在这里买一座小楼,就在西湖边养老了,每天就喝喝茶,吃吃点心。”

杭州的小吃很不错,小笼包、鳝鱼面、桂花栗子羹,豆干豆皮也都很好,蕣华规划自己的老年生活,就是这样悠闲,空闲的时候再画几幅画。

马红云笑道:“这便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杭州实在是个好地方,东阳也很好。”

碧绸也道:“能生在江南,实在是有福的。”

蜂儿张口问道:“到那时我们还开茶店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转头笑道:“喜欢开就开,不喜欢开就不开。”

蜂儿挠了挠头:“或者还是开吧,若是身体还好的话,否则实在不知要做什么,总是待在家中也会腻。”

小螳笑着说:“你还真的天生是个劳碌命。”

三月底回到东阳,便要准备制冰了,天气看看热起来,枫棠锦要开始卖冰了,马上就是销售旺季,如今她们已经准备了十几只大木桶,一次制成的冰可以用三天。

之后便是如同每年夏季一样的售卖冰茶,到了七月下旬,东阳县中忽然流传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男人假扮了女人,借着教授针线技艺,住在人家内宅之中,到了夜间,便奸骗女子,这消息着实新奇,登时便轰动了,街头巷尾传扬,茶店里也有的是人在讲:

“乃是在晋州发案,不意北边风俗粗鲁,竟然也能设计得这样精巧。”

“真亏他怎样想来的,男子扮成女子,别的都罢了,喉结能用高衣领遮挡,只是他那一双脚可怎样办?充作大脚妇人么?看来今后凡是大脚的婆娘,都要小心,可能是男人扮的。”

“据说是缠了脚的,为了干这事,特意弄做了金莲,也是很舍得了,所以辨别是否真女子,只看脚是不成的了。”

“是啊,这事本来也不能单单看脚,茶店的大姐虽然是脚大,这些年我们却都知道,乃是的的确确的女子。”

蕣华一听这件事,似曾相识,自己从前看网文,评论里面就说古代笔记里记录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扮作了女子,也是这样的套路,最后翻车是因为遇到了一对同样不良的夫妻,男的看到这个假女人很美,便起了歹意,和妻子同谋,由妻子出面骗了“她”来,然后丈夫出场,图谋不轨,结果就发现对方是个男子,于是便将这个人阉割了,从此留在家中当了男妾,后来类似的案子发了,这个男人因为阉割了下体,老妇人隔着衣服验身,混过去了,竟然得终天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蕣华看到这样的故事,心里想的是,真难为那一家子是怎么过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不女不男的阉人,那个丈夫原来还喜欢肛交,只是不知道那位妻子从这个阉人身上能得到什么甜头,不过这三个人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倒是也能凑合吧。

这时听说了这样一个案子,蕣华恍然间将两件事对接,我的天,莫非便是这件事?

之后渐渐地,消息愈发丰富了,那给捉住的人妖叫做桑冲,向来心术不正,之后遇到了一个“名师”叫做“谷才”,跟谷才学的这一种男扮女装的勾当,把脸上的汗毛全绞干净,修整了眉毛,最厉害的是还缠了足,这可真的是豁得出了,纵然他缠得不能如同真正的闺秀,也是够疼的,蕣华想着自己当初为了方便行动,无论如何不肯缠足,这个桑冲为了性侵,居然缠足,他的这个欲望可是够强烈,从前偶尔听过传统评书,有采花贼,大概就是这一类。

而且这个桑冲还真的很精通女性技能,比如缝纫刺绣,还有烹饪,他学这些足足学了两年,确实有一定的水平,所以人家女子才请他过去传授技艺。

桑冲的落网,和那一则笔记故事也很有相似之处,他投宿在高宣家中,本来想要伺机作案,然而高宣的女婿赵文举也是个色中饿鬼,意图强暴,于是便露了馅,那赵文举却没有故事里的男人那样心疼他,当即嚷了出来,高宣一看,便让人将桑冲押送官府。

官府将桑冲审讯了,见案情实在重大,便将他又送到北京,皇帝直接判了个凌迟,桑冲的师傅谷才已经死了,但是桑冲还有七个“再传弟子”,也都要严加捉拿,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和前面看过的故事接续上了。

蕣华晓得了来龙去脉,她是觉得桑冲这个人相当可恶,不过蕣华的心态又有一点怪,于是腊月里写信问盛徽:“桑冲那厮究竟长得什么样子?行刑的那天,姐姐去看了么?”

第二年的二月,盛徽回信:“那样的场面,我是看不得,虽然这人倒是死有余辜的。不过你姐夫打听了,道是那贼子倒是长得清秀,小小脸,身条也细细的,是以才能够冒充女子。可见三姑六婆之中藏污纳垢,妹妹千万小心,不可让这些人在家中留宿。”

蕣华:三姑六婆风评受害,就因为桑冲这个贱男,活该他这个死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五章珊瑚

成化十四年的九月初九,近芗靠在窗前,正看着庭院中的菊花,忽然侍女灵芝进来说道:“姑娘,蕣华姑娘来了。”

近芗收回目光,连忙说道:“在哪里?”

起身便出去迎接。

不多时,姐妹两个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四个小菜,还有一大盆蒸螃蟹,蕣华手里拿了一个肥大的螃蟹,正痛痛快快地吃着。

近芗喝了一小杯酒,笑吟吟望着蕣华:“姐姐,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蕣华又在碟子里加了酱醋,和蟹黄蟹膏搅合在一起,拿着羹匙舀着举在那里:“妹妹,什么事?”

然后一口就将满满一勺的蟹黄送进嘴里。

近芗道:“姐姐,我晓得你是当真不会成婚的了,不过没有后嗣,将来终究不是很稳妥,所以,你想不想立嗣?我已经和相公商量过,母亲也答应的,倘若你愿意,便将仲英过继给你,你也有个后嗣。”

蕣华登时便微微有点发呆,这可真的是“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好吧,这两句诗其实并不很贴切,毕竟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只是平时与小螳蜂儿确实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想的是抱养弃婴,只是她们一直都忙得很,茶店里也忙,自己作画也忙,所以一直没有付诸实行,而且想着毕竟还年轻,按周岁算,蕣华今年三十一岁,小螳三十二岁,蜂儿三十岁,都是年华正盛的时候,很想再好好地干几年,然后再说孩子的事,哪知近芗今天就提起了。

蕣华想了一想,说道:“你不过有两个儿子,让仲英留在你那里吧,你若是愿意,便把珊瑚交给我来养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近芗有四个孩子,长女绛雪,之后是儿子伯玉、仲英,幼女珊瑚刚满半岁,她叫做“珊瑚”这个名字,是因为满月的那一天,蕣华送了一支通红的珊瑚来,南极冰海除了有海绵海星,也有珊瑚,只是少有能够获得,这些年偶尔有给海浪冲到岸上的,蕣华将比较完整的珊瑚枝都储藏起来,这也是可以变现的,或者当作礼物送出。

此时近芗说到要过继给自己一个孩子,得说她愿意将儿子过给自己,乃是很重的情意,不过蕣华却并不想将一个男孩立为后嗣,她想要一个女孩,珊瑚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假如可以的话,她想抱养珊瑚,绛雪当然也很好,但是近芗已经在她身上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所以蕣华便想,便将珊瑚抱过来养育吧。

近芗沉吟了一下,道:“如果姐姐喜欢珊瑚,那么便将珊瑚带去好了。”

蕣华笑道:“妹妹,多谢你,也谢谢母亲,我愿她将来成为宋若莘那样的才女,不过若是她想要成婚,我也不拦阻。”

近芗笑着说:“我就知道姐姐是要这样,既然她作了姐姐的女儿,便听姐姐安排。”

近芗心知肚明,蕣华绝不会给珊瑚缠足,这样一来即使近芗不想当宋若莘,也不是很容易找到如意郎君,不过这世间又有几个才貌仙郎呢?

近芗这些年,看到的事情愈发多了,晓得婚姻对于女子实在是深不可测,有公婆严苛的,有丈夫冷漠的,有妯娌小姑刁钻的,有大伯小叔居心不良的,其间也有人侥幸得到了很好的丈夫,可是男人偏又早早死了的,落得孤零零带着孩子,若有钱还罢了,若是没钱,便很是凄凉,死了丈夫倒是不必再担心怀孕,然而那日子也不是好过的。

这些事不是只发生在险恶的贫苦下层,即使是书香人家,也不时会见到的,简直太常见了,以至于称不上新闻,所以婚姻虽然是这世间女子多数要走的路,不过倘若不走这条路,其实也不是太过可惜,蕣华与小螳蜂儿便过得也还好,虽然不是怎样富贵,起码落得省心,因此近芗虽然明知蕣华给珊瑚引导的是这样一条路,却也不太过在意。

这一天晚上,蜂儿和小螳回到家中,蕣华便将这件事对她们说了:“近芗愿意将珊瑚给我们,你们的意思如何?”

小螳笑道:“那敢情好,近芗姑娘生养的,定然灵秀。”

蜂儿拍手乐道:“从此咱们也是后继有人了,这冰茶店要继续往下开,咱们也开成个百年老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着说:“珊瑚将来便是‘文君当垆’卖冰茶!”

不知道近芗看到那样的情形,会不会感到头晕。

小螳这时皱眉道:“只是我们两个要开店,蕣华你白天一个人带着她,毕竟只有半岁,你独个能成么?”

蕣华叹道:“我也是在想这事,少不得请一个帮佣了。”

否则自己的绘画生涯只怕暂时便要中断了。

这便是蕣华烦恼的问题,从近芗那里回来之后,她坐在房中,便想这件事,有一个女儿当然很好,但是伴随而来的,便是育儿压力,蕣华不是完全没有育儿经验,她曾经带过年幼的钊繁,从前在盛家大宅,大家聚在一起纺织的时候,蕣华常听到婶娘们说起孩子的事,小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种种问题,这方面见闻很是丰富,况且她也还记得二十一世纪的一些育儿知识,都是在网上看来的,所以想到养育珊瑚,倒是不怎样忐忑,只是这必然要占用相当多的时间。

蕣华虽然决心好好抚养珊瑚,但是她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绘画,那是她的兴趣所在,如今蕣华已经是当做一项事业在做了,倘若中断,实在太痛苦,虽然不是完全放弃,但是假如断裂几年十几年,再要重新拾起,人事已非。

所以蕣华便想:“必然要请一个保姆帮忙,白天在这里,晚上回她自己家中去。”

小螳点头:“这个法子蛮好,不好让她住在我们这里的。”

那样的话,空间的秘密就无法隐藏了,尤其是夏天,那么多冰从哪里来的?所以便不能聘请那种住家保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想到的也是这一点,于是便说:“请孙婆婆帮我们请一个妥当的,务必要人品可靠。”

蕣华加了一句:“而且不能带病,纵然残疾也都罢了,若是有肺痨之类,可是不成。”

这是照顾孩子的工作,携带传染病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第二天,蜂儿便去托了孙婆婆,孙婆婆得了这件事,很是卖力,不过三天的时间,便领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大概二十六七岁年纪,孙婆婆和她们讲:“叫做巧姑,可怜她男人一场伤寒便没了,留下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小的,实在无以生活,要老身给她找个营生做,我晓得姑娘们都是慈善的人,便带了她来,姑娘们看看,是否合意?很是干净利落的呢,做事最是勤快,烧得一手好汤水,做得一手好针线,也会带孩子,别看现在有些瘦,脸黄黄的,其实都是穷的,缓一阵就过来了,她这身体好着呢。”

蕣华看着巧姑,身上衣服倒是干净,面色虽有些发黄,却也并不是病恹恹的,大概没有传染病,只是两只眼睛有些木木的,好像反应有一点迟钝的样子,和她的名字不是很相称。

蕣华与小螳蜂儿商量了一下,便对巧姑说:“既如此,便请你帮忙照料孩子,外带照管家务,你的三餐饭食,这里包下来,另外还可以带米和肉回家里去,每个月先给五百钱,清晨过来,黄昏回去,你看如何?”

不等巧姑说话,孙婆婆拍了一下大腿:“着实好事情,正巧她家里两个孩子也无人照管,晚上回去也照应一下,两边都能应付。”

巧姑慢慢地点头:“多谢姑娘们,我定然尽力。”

于是两边商定,巧姑每天辰时过来,酉时回家,就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每天十个小时的工作制,全月无休。

雇下了巧姑,没过几天,这边全都准备好,近芗便将珊瑚抱了过来,首先便看到院子里一只奶羊,正在那里啃食青草,进入房间一看,床上铺的小小的被子,还有做了一半的小衣服,另外保姆也有了,显然这边很是用心,虽然蕣华不肯让原来的乳母随同过来,但是应该也可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天只有蜂儿开店,小螳留在家中,和蕣华一起款待近芗,巧姑烹调了饭食送上来,她的手艺果然也是不错的,大家吃得很开心。

午饭后又喝了茶,闲聊一阵,近芗便离开了,她登车回去的时候,珊瑚正在睡觉,等她醒来,转着头看来看去,发现母亲不在,乳母也不在,登时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蕣华连忙将她抱了起来,不住地拍抚安慰,又拿玩具给她看,过了好一阵,哭声才渐渐地止住了,小小的珊瑚在蕣华怀中哽哽咽咽,蕣华看着她哭得通红的脸,真的是好可怜啊,让蕣华感到有一些惭愧。

珊瑚换了一个新环境,起初很是不安,整天哭闹,蕣华每天将她抱在怀里,近芗也三天两日便来看她,直到半个月之后,这才渐渐地熟悉了,哭叫的次数减少,让蕣华松了一口气,重新提起画笔。

这一年很快即将过尽,腊月二十九这天,蕣华给巧姑十天假期,“这一阵你也辛苦了,从除夕到初九,都不必来了,在家中好好团圆,初十那一天再过来。”

见巧姑脸上瞬间有些犹豫,蕣华连忙又加了一句:“这十天的工钱,我照算给你。”

带薪休假。

巧姑脸色瞬间放松,说了一声:“多谢姑娘。”

然后踮着脚慢慢地出房去了。

这一天晚上,小螳和蜂儿关了店,回到家中逗弄珊瑚。

小螳问道:“蕣华,可曾与巧姑说,她后面十天不必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点头道:“和她讲过了,工钱照开给她,这一阵可是好,她在家中清闲一阵,我们这里也得些自在。”

蜂儿笑道:“她可是赶得真好,帮佣不过三个月,便得了十天休假,还带工钱的,我们忙碌一年,也不过休这么几天,在家中闲着便没有进项。”

小螳一笑:“她和我们怎样比呢?家中那个冷清哦,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孩子,在那里等着吃饭,虽然倒也是个陪伴,不过想到衣食便要发愁。”

因为是保姆这样一个重要岗位,蕣华与小螳特意去巧姑家里看过的,离这里四条街,走路半个多小时的距离,真的是萧条,小小一间房,巧姑带着一女一儿住在里面,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必须的东西,只是倒还干净。

那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女儿六七岁,儿子三四岁,衣衫破旧,就在那里打闹,巧姑吆喝不住,两个小的见了母亲,便转过头来问:“娘,吃饭么?”

巧姑便叹道:“这两个傻孩子。”

蕣华冲着蜂儿也是一呲牙,心中暗道,越来越有资本家的范儿,口中说道:“她这一阵虽然不用来这里做事,在家里只怕也不得闲。”

蜂儿晃了晃头,笑着说:“我晓得的,只是说一句笑话。这一阵巧姑似乎伶俐些,不是起初那样木木的了。”

蕣华道:“想来是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事端,不必听着叫骂声,所以放松些。”

巧姑确实是不偷懒的,然而她的反应有些慢,蕣华说一件事,她做一件事倒也罢了,太过体贴人意的秉性,设想一下其实也未必怎样美好,只是蕣华安排了事情给她,她往往还要想一想才做,虽然真正做起事来倒是不差的,只是确实有些迟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闲来也和她聊聊天,问她从前的生活,巧姑便说起来:“家中姊妹兄弟多,我十二岁的时候,便出去给人家当使女,家主人对我是不错的,我在那里学了些礼节,也认得几个字,这些烹饪缝补都是在那里学的,到我十七岁,家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刚好之前定的契书也满期了,我便从东家那边回来,太太因为我那几年勤谨小心,便给了我几件衣裳首饰,打发我体体面面出嫁。我本以为在主人家中学了这一身本事,到夫家定然能得喜欢,哪知我那丈夫不知怎么,就是看我不顺眼,三天两日打骂,我几次都想寻死,只是先头舍不得父母,之后舍不得孩子,一直熬煎着,只指望他哪一天回心转意,不曾想竟然忽剌八又死了。”

此时听蕣华这样几句含蓄的话,蜂儿便道:“她男人没了,她倒是解脱了,不必再坐这个牢。”

小螳叹道:“虽然如此,巧姑是个厚道人,毕竟也是伤心。”

蜂儿笑道:“你信她真想男人?那不是疼人,是疼钱,男人纵然不怎么样,终究能带回来钱,如今男人没了,钱便也没了。”

小螳摇头:“这便很是可叹了。”

蕣华想了想,道:“我今天听她说,那男人少有拿钱回来的,两个孩子都挨饿,她织布换的一点钱,也给她那男人拿去赌博喝酒,连嫁妆都给夺了去,当掉了,钱拿去鬼混。”

巧姑不是很喜欢诉说的,少言寡语,日常只是干活儿,蕣华闲了和她说话,那可真的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一点一点往外挤,今天又说出来一些,那个男人简直是倾家败业的扫把星,给人杀猪倒是能赚几个钱,但是少有往回拿,都是他自己吃喝玩乐了,并不顾念家中,家里面的瓮中时常没有米,巧姑晓得指望不上他,便自己织布赚钱,却也给他拿走了,连当使女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嫁妆都给夺去,着实赔得狠了。

蜂儿听了,登时挑起眉毛道:“既然如此,她还哭怎的?也不是个长俊的,这样的男人,半点好处没有,也不靠他吃饭,他死了,她倒是脱离苦海,还哭什么?”

蕣华耸了耸肩,人的心态啊,谁知道呢?也许是斯德哥尔摩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六章自幼熏陶打马吊

过年的时候,蕣华除了如同以往一样,回去母亲家里,拜望两边的祖母,另外特意带着珊瑚,去近芗那边,大家团聚,到了那里,近芗抱着珊瑚使劲亲了几下,大家便凑成一桌打马吊,灵芝抱着珊瑚,站在一旁看着,她也是个马吊迷,此时自己一时不能上场,便在旁边眼睛发亮地看着。

蕣华转头一瞥,见珊瑚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珠儿,竟然也定定地瞧着牌桌上,便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幼学琼林》!”

丁藏琼手里抓着牌,马上便问:“那是一本什么书?”

潘玉鸾打出一张万贯,笑道:“只怕又是她的杜撰。”

蕣华笑嘻嘻地说:“我打算给珊瑚写一本开蒙书呢。”

莳药的手搭在椅背上,坐在旁边看牌,此时咯咯地笑:“我已经猜着开篇是怎样写的,‘枝花空汤,索子万贯’。”

大家哈哈大笑,都是马吊的牌名,马吊一共有四种花色:十字、万字、索子、文钱,十字是十万贯,万字是万贯,“枝花空汤”都是“文钱”里面的名色,“枝花”是“半文”,“空汤”是没文。

真挺有文化意涵的,十字、万字牌面画的是《水浒》人物,万万贯派给了宋江,非大盗不能大富,而且仔细一想,很有意思的,梁山泊是一个很看重武力值的地方,但是宋江作为最大的首领,武艺反而只是三脚猫,他是靠动脑得到这个位置,纯粹是斗心眼,是一个“厚黑学”达到相当境界的人,用好听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权谋”。

近芗笑道:“这也是‘家学渊源’了,作了半个易安居士。”

就是《打马图经》那一半,至于才学,在蕣华的教导下,估计也就那样吧,不过也无所谓,只要开心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又打了一阵牌,便下来喝茶水,替换了莳药上场,蕣华喝了一杯茶,便找了纸张和眉笔,对着牌桌上便开画,莳药抽着牌,笑道:“我猜着了,蕣华乃是要画一幅《马吊图》。”

蕣华乐道:“的是的,只是眼前少了两个人,灵芝呢?她抱着珊瑚站在这里,着实有趣。”

潘玉鸾和莳药哈哈笑着呼喊灵芝,灵芝不多时走来,笑盈盈地说:“站得脚酸,刚去房里坐着了。”

蕣华笑道:“你什么时候歇好了,再抱珊瑚站在那里,给她熏染一下咱们家传的本事。”

初十这一天的午间,蕣华与小螳才抱着珊瑚,坐车回来了,进了门,巧姑已经在那里,给她们开了门,又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回厨房料理午饭。

蜂儿则是躺在被窝里,刚睡了一个回笼觉,蕣华进入她的房间,她刚刚懒懒地伸腰坐起来,打了个呵欠:“这世间回笼觉最好!”

蕣华呵呵乐道:“你早上给巧姑开了门,是不是就又一直睡到这咱?”

蜂儿摇头一撇嘴:“我还吃了早饭的,巧姑煮了面,我吃了,然后才又睡。蕣华姐,我就希望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每天就睡到自然醒,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想怎样便怎样,再不受时辰的拘约了。”

开茶店也确实辛苦,早出晚归,一年少有休息的时间,所以过年时间,蜂儿便冬眠了,如同静修一般。

蕣华笑道:“你便慢慢地等吧,到七八十岁的时候,总可以清闲了。其实我们如今还算好,从前在大宅子里,每天作息都有一定的时辰,那才叫拘束。”

蜂儿噗嗤便笑:“蕣华姐,你可别提了,那日子简直了,我是没从过军,不过想来那些戍边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跟军队似的,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敲钟二十四下,全部的人揭开被子起身下床,然后又是四下钟声,这是提醒应该洗脸漱口了,之后是八下钟声,大伙一起到有伦堂听训。

蕣华倒是没有联想到军队,她想到的是自己大学时候住宿舍,每当早上第一节有课,便必须要早起,赶着时间过去上课,真的好像大学宿舍一样啊,食堂营业也有一定的时间,过了那段时间便没有餐食,不同的是,在学校里,如果错过了吃饭时间,还可以去外面小餐馆,或者在宿舍里煮方便面,盛家大宅却没有这样的方便,每个小家庭存一些点心,就是极限了。

要说盛家大宅之中这样的生活,规律倒确实是相当规律的了,一日三餐都有固定的时间,晚上也不会熬夜,生活作息相当的健康,然而唯独一点,就是缺乏自主性,本来做着什么,正在来劲,看看时间快到了,便感觉有个什么在后面催,很有一点紧张感。

蕣华并不是一个特别散漫的人,但是她也想要多一点自我主张的空间,所以当年在盛家大宅,她想的就是,早一点独立生活吧,再不想这样一直当学生了。

这时蕣华说道:“不过你现在是真该起床了,马上便要吃午饭了。”

蜂儿披了衣裳下了床:“脸上油腻腻的,打水洗脸。”

蕣华一看,这可是真好,原来到了这个时候,蜂儿连脸都还没有洗,早晨大概是只漱了口,直接就吃饭了。

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饭,巧姑抱着珊瑚坐在一边,小螳转头望了望她,笑着问:“巧姑,这几天都做些什么?”

巧姑讷讷地说:“我啊,在家里织布。”

蜂儿噗嗤一笑:“你也不嫌累。”

这种时候还要加班呢,一年辛苦到头,也不说歇一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巧姑扯了一扯嘴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织布做什么呢?总不能就这样闲待在那里,自从在这一家当保姆,收入确实有所提高,除了每个月五百文钱,东家还包三餐,另外不时拿一些米和肉,让自己带回家里去,然而家中依然贫穷。

其实巧姑对这个雇佣自己的家庭,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女佣不住在雇主家中,有些奇怪,不过巧姑以为这样也蛮好,自己毕竟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倘若自己住在东家这里,孩子可怎么办呢?夫家基本上没人了,娘家也是一堆事情,母亲顾不来这么多人,嫂子也有孩子呢,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不想将孩子寄托在母亲那边,所以这样的安排倒是正好,自己白天将孩子锁在家中,来这里做事,晚间再回去,两边不耽误。

但是即使这边给的钱物不算菲薄,对于巧姑来讲,生活依然是紧张的,若只有她自己,倒是也还罢了,关键还有两个孩子,要吃要穿的,更不要说将来女儿要备嫁妆,儿子要准备娶妻的聘礼,因此巧姑每天从蕣华这里回到家中,做完了自家的家务,洗衣做饭之类,二更的时候也不能闲着,要坐在织布机前织布,一直到深夜。

所以春节这十天的空闲,她怎么可以真的休息呢?巧姑当然便是在家中织布,多织一些布匹,拿出去换钱。

到了下午,蕣华搂着珊瑚睡了一觉,起床之后,便开始检点画稿,这几天在近芗那里,又画了一些素描,她特别挑出了一幅画,便是那一张《抱儿看牌图》,桌面上四个人围坐打牌,旁边有三个人搭着椅子围观,另外灵芝抱着珊瑚,站在那里很是专注地看着。

蕣华当即铺开画纸,开始细细地画,她刚刚画了两刻钟的时间,床上的珊瑚便醒了过来,哼哼呀呀地翻身,向床边爬。

蕣华登时也不能再画画,这边拢住孩子,那边便招呼巧姑,偏偏巧姑在那里洗衣服,蜂儿拖着棉鞋,很快过来了,将珊瑚抱了起来,带她到外间去玩:“珊瑚好乖乖,我们去书房,那里有许多书看哦!”

蕣华噗嗤便是一笑,蜂儿从来便不喜欢读书。

蜂儿却蛮不在意,抱着珊瑚便到了书房,指着书架上的一堆账簿,和珊瑚说着:“我们珊瑚啊,将来要认好多的字,这样才能够记账,你看你二娘娘,那账本上整整齐齐,一条一条的线,分出那么多的栏目,好像窗格子一般,多么的精细,还写的那稀奇古怪的数字,若不是有汉字在下面配着,旁人都不晓得是什么的,简直是天书,她若是去当天师,给人家画符,凭这些怪字也能够糊弄一阵……”

蕣华:其实就是阿拉伯数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蕣华还是更习惯使用阿拉伯数字,非常简洁,一目了然,其实阿拉伯数字早就传入中国,最早是在唐代的时候,伴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但是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宋元时候又来一波,结局依然如此,盛徽博通经史,这些都是她搜寻爬梳出来的,蕣华于是才知道阿拉伯数字在中国的这些过往,在她的记忆里,大概一直要到清末民初,这种数字书写方式才能够普及开来,不过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先用上吧,蕣华并不想改变历史,估计历史也不会注意到她,毕竟和那些掌握着强横权力的人比起来,她实在太渺小了。

春节期间,茶店不开张,家中的人比较多,蜂儿小螳都能够带一下珊瑚,因此蕣华抓紧时间画画,另外正月十五、十六、十七这三天,她们三个轮番去看灯会,每次两个人出去,一个人留在家中照看珊瑚。

这个时节,外面天气毕竟还冷,生怕珊瑚感冒,另外蕣华可是记着这个时代的人口拐卖,孩童一旦丢失很难寻找,最典型的是《红楼梦》里面的英莲,本来是小康之家的掌上明珠,结果就是在元宵节的时候,给拐子拐走了,从此成为女奴。

倘若珊瑚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会怎么样?蕣华简直连想都不敢想,所以这样人群密集的时候,她便不会带如此年幼的珊瑚出去。

正月十八,茶店又打开了门,里面挂了几张新画,其中有一张,就是马吊图,画面上一群女子兴致勃勃打马吊,眉飞色舞,兴高采烈,袖子都挽了起来,堪称“揎臂掳袖”,旁边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抱着一个女童,笑眯眯地看着,那女童也满脸好奇,嘟着嘴瞧着。

一个茶客望着这幅图,摇头晃脑地说:“若说这手臂露出这样长一段,画在图画上难免有些不雅,不过因了这画的气息,倒是不觉得淫亵,只感觉热闹。”

白生生一段小臂啊,明晃晃就在那画面上,手腕上还戴着金腕钏,让那原本丰腴的手臂增添了一种华丽气息,明明只是闺房之中打马吊的场景,很俗的,旁观的一个人还拈着麻糖在吃着,却居然有了一种盛唐风情。

旁边另一个男子笑着说道:“真亏了这小娃娃,还在怀抱之中,便看马吊牌,再大几岁,只怕便要让她来凑个手,这也是耳濡目染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到了七月里,时节已入孟秋,传来一个消息,罗昔昔要在白鹤观出家修道。

蕣华听说了这个消息,便匆匆赶去罗昔昔那里,问道:“已经决定了么?”

罗昔昔微微笑着颔首:“是确定了的,我已经这个年纪,是应该退步抽身了,从前去白鹤观进香,与紫霞真人很是投缘,便投拜在她那里,我这终身也有个了局,我是不耐烦给人家当妾,低眉俯首的,要说这红尘中的繁华,我这些年也热闹过了,如今很该清静清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年将近三十岁,在歌姬的行业里,这便已经是暮年。

蕣华点了点头:“在白鹤观很好,距离城里也不远,我们与梅道长也很是熟识,时常过去她那里,将来大家也能常见面。你哪一天去观里?我过去瞧瞧那仪式。”

罗昔昔笑道:“这么一说便好隆重,仿佛我要出海寻觅仙山的一样,不过既然蕣华姑娘要去,便看看热闹也好,乃是在八月初六。”

蕣华笑着说:“到那一天,我若是没有意外的事,便过去看昔昔的传度仪。”

这一天晚上,巧姑回家去了,蜂儿小螳回来,三个人谈起这事,小螳点头道:“她走这一条路,倒是也好,有个善终。”

蜂儿开口便问:“她带了多少私房过去?白鹤观虽然不是很穷,不过自己手里有一些钱,毕竟是好。”

蕣华笑道:“这个却是不好问的了,不过她乃是个有心计的人,应该总能留些东西在手边。”

歌姬这一行,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罗昔昔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风光,然而许多底层的歌女默默无闻,度日艰辛。

到了八月初六这一天,小螳和蜂儿照常开店,蕣华骑着驴,另外又雇了一辆车,让巧姑抱着珊瑚坐在里面,便往城外白鹤观来,巧姑平时多是在东阳县城内走动,这一回去东白山,便当做是游玩,心境也开阔一些。

到了白鹤观,一些平日与罗昔昔要好的人也在那里,多数也是歌姬,蕣华差不多全都认识,都是找她去画过像的。

一连串的仪式进展下来,蕣华看着很是新鲜,连珊瑚也睁着滴溜圆的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她一岁半的年纪,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很是好奇,蕣华虽然不愿带她去人太多的地方,但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好,白鹤观倒是个合适的开眼界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个时辰之后,看完了这一场出家仪式,罗昔昔至此改法名为“灵微”,中间珊瑚还换了一次尿布,到这时观礼的人各自赠送首饰物品,表达自己的感情,梅紫霞便留大家在这里用斋饭,白鹤观的素斋确实不错,比慈悲庵精细一些,紫苏烧嫩豆腐很是鲜美,椒盐烤蘑菇也很好。

吃过了饭,又喝了一杯茶,宾客们便准备离开了,蕣华抱着珊瑚来到荷花池边,珊瑚忽然间伸出手来,指着水池中一闪而过的金红色物体:“驴!驴!”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罗灵微笑道:“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啊。”

蕣华笑着说:“只是有时候就会张冠李戴,这个是鱼啊,宝宝,不是驴。”

珊瑚却固执地指点着:“驴!驴!”

梅紫霞笑道:“再大一些就好了,时常带她出来走走,更灵动些。”

蕣华点头一笑:“是啊,出到外面能多见识一些人和事,听说建庶人牛马不辨,想想这个,也挺吓人的。”

就是朱允炆的儿子,当初朱棣攻进了南京,朱允炆不知所踪,长子也没了,马皇后自焚而死,这个次子那一年刚刚两岁,从此圈禁在凤阳,叫做建庶人,一直囚禁了这么多年,后来朱祁镇二次复位,将他放了出来,据说“出见牛马亦不识”,在那囚牢里,关得都傻掉了,放出来之后不久就死了。

另外朱祁镇也恢复了静慈仙师的皇后地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七章保鲜丸

到了十月里,黄学思与丈夫从北京回来,并不是致仕退休,喻老先生虽然五十几岁,快六十的年纪,依然很有一腔仕进之心,毕竟《礼记》里面说,“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岁也是不差的,“六十曰耆,指使”,所以喻老先生虽然是这个年纪,并没有什么“美人迟暮”的伤感,他是心气勃勃,以为自己是正当有为的阶段,到了这个年龄,学养已经积累得很深,人世经验也丰富,正可以有一番作为,哪知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将他免了官。

喻老先生之所以罢官回家,倒并不是他犯了严重的错误,而是因为兵部侍郎马文升的案子,盛徽的公公起初是在礼部,但是之后调到了兵部,就好像当年蕣华从商务调到财务一样,他与侍郎马文升关系密切,但是马文升得罪了宦官汪直,汪直就和成化皇帝说他不好,将他贬谪到了重庆,马文升那边的人也有所牵连,比如喻老先生,给免职回来了。

老先生当然很是愤懑,在自家的园子里慨叹“官场险恶”,又痛斥“南蛮小儿”,这个“南蛮小儿”就是汪直,汪直是瑶族人,大藤峡叛乱战争之中,年幼的汪直给官军虏获,作为罪犯的后裔,阉割后送进宫中为奴,哪知如今翻身成这个样子,所以喻老先生咬牙切齿,“叛逆余孽”。

蕣华来看黄学思,便劝道:“也没什么,家乡的风景人情都亲切,太太和老爷离乡这么多年,想来也很想回乡看看。”

黄学思点了点头:“一转眼十三年了,虽然是帝京风华,然而‘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仍然是眷念故土,如今归乡,也算是最后得了归宿。如今我只望明夏不要给牵连了。”

然而到了第二年,成华十六年的五月,盛徽和喻明夏也回来了,不过喻明夏的这个遭遇,倒是与汪直没有直接关系,喻明夏在翰林供职两年,之后转到吏部,正在努力上进的时候,因为同僚倾轧,上司听了他许多坏话,况且上司本来也不很喜欢他,因为喻明夏不是很会周旋,于是上官便时常训斥他,喻明夏干得没意思,他本想干脆谋个外放,但是不得门路,他父亲又已经免官,他在京城官场失去了有力的奥援,于是便索性辞官回到东阳。

喻明夏辞职回来,当然是不免怏怏,蕣华倒很是高兴,又可以见到盛徽了,于是兴冲冲来到她家中。

五年时间不见,盛徽有了一些变化,她今年虚岁三十六岁,几年官夫人当下来,愈发显得稳重端详,见到蕣华,盛徽也很是欣喜,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南极仙姝如今格调愈发明朗了呢!”

蕣华的画作,如今在京城也是有名号的了,时代画风本来是推崇清远疏旷,然而她的画实在太过另类,又很有趣,便终究是引起了注意,文士们评价最高的虽然还是那种表现高远情怀的画作,但是蕣华这种色彩鲜艳、构图活泼的绘画,终究也唤起了他们心头的一些情感,尤其是在闺阁和市井之中很得共鸣,市井自然不必说,闺秀之中也多有流传她的画,这些官宦书香之家的夫人小姐们,对于她的美人图倒是罢了,格外喜欢她画的街头景物,还有山峦溪流。

蕣华这几年,虽然不曾往太远的地方走,不过毕竟去过几回杭州,沿途在船上,饱看了两岸的景色,尤其中间停泊吃饭的时候,画了许多素描,当做之后正式作画的素材资料,蕣华画的客船夜泊图,非常优美,然而又不是诗人笔下惯常的凄清,却是相当的鲜活有趣,岸上有炊烟也就罢了,船头也在烧饭,船娘十分忙碌,还有乘客取出自带的食物,匆匆吃过晚饭,那场景很是活跃,有浓浓的尘世气息。

在她的画作之中,有杭州西湖,琼州风景,热闹街市,还有东阳城外的山峦寺观,田间耕种的人,道路上赶车的人,各种做工的人,甚至还有稳婆、卦姑、卖婆,为了画稳婆接生,蕣华特意跟着张婆婆进了几次产房,不过她没有画得那么血淋淋,画的是顺利分娩之后,张婆婆包裹婴儿的画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来很是好笑,蕣华的这一幅《接生图》,给印成了雕版彩画,一些人将它当做祈愿顺产的产图来用,以至于引来一些议论:“那些产婆懂得什么?字都不识,文墨不通,多有躁急伤生,居然画在画上,当做了庇护一般,若说救治人命,还得是饱学的儒医。”

说这话的不仅是男大夫,另外也颇有一些文士,平日里最是诋毁三姑六婆的,不过盛徽以为,内宅诊疗旁的倒也罢了,还能比较好通融,只是接生这件事,实在不太好让男子来做,即使是那些文士自己,嘴里是这样说的,真的到了夫人分娩的时候,也未必愿意请男医生,否则真的很是打脸,平日里满口“礼教大防”,这种时候倒是无所谓了。

况且稳婆也未必就是百事无能,只会胡搞,盛徽自己已经生育了四胎,都是稳婆接生,也都稳妥得很,尤其是在北京,生小儿承学的时候,是盘肠产,肠子脱了出来,也是稳婆拿冷水泼在自己脸上,自己一个激灵,就收缩下体,经过这样几回,肠子就缩回去了。

盛徽在京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叫做承学,虽然到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可是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丈夫进入政坛,自己也生了儿子,一家圆满,前途一片繁花似锦,哪知几年之后便辞官归乡呢?

姐妹两个人坐在一起,聊着这几年来的经历,虽然常有写信,毕竟一封信中难以容纳这么多的内容,盛徽便问道:“怎的不带珊瑚过来?很想看看她。”

蕣华笑道:“那孩子太能闹了,她若是来了,这里不得安宁,巧姑在家里带着她玩儿吧,家里几条狗,一只羊,足够她折腾。”

然后两个人便谈起京城的风光,盛徽说道:“着实气派,很是巍峨,与江南的精致灵秀不同。”

蕣华又问起汪直:“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盛徽道:“年少气盛,机灵狡猾,天生的暗探,让大家都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

蕣华笑道:“也真亏了他,今年不过十几岁,这么多年在宫里是怎么熬下来的?”

盛徽点头道:“若说他的身世,倒也是可怜,虽然是罪犯的后人,这遭遇却也着实惨烈了一些,不过总算有转机,给分到了万贵妃那里,如今终于出头了,这样年幼,便提督西厂,只是他隐忍这么多年,一朝得势,便要兴妖作怪,况且那西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明代着名的特务机构啊,后来还多了一个东厂,祸患相当酷烈。

蕣华想了一想:“倒是有一点像国初的郑和。”

盛徽展颜一笑:“果然是,当初这位汪厂公忽然崛起,我与明夏议论起来,便说这人生俨然又是一个郑和,只是郑和心地纯正,倒不像是他这般,诡谲险恶。”

不同于汪直是刚刚听闻,郑和的名字,蕣华倒是早就知道的,前世听饱了的,“郑和下西洋”,然而到了这个时代,才晓得郑和身世浮沉,他的人生落差比汪直还要大,郑和是回族人,他的家族是元王朝的贵族,在明王朝与元王朝的战争之中,他的家族站在失败的一方,郑和就成为奴仆,从前蕣华也知道郑和是太监,但是并不晓得他成为宦官的经过,今世听长辈讲述过去的事情,才晓得竟然是这样的原委,蕣华登时便想到了扈三娘,这两个人真的是,都是为敌人冲锋陷阵。

此时蕣华说道:“当初韩雍大人平定了大藤峡的瑶乱,砍断了大藤,从此改叫‘断藤峡’,哪知这藤接续在了这里呢?也不知当初那些给官军抓住的女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盛徽一时间也是沉吟,蕣华前面那句话,很有一点“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味道,后面那句便令人心头格外沉重,汪直郑和这样的男人确实很惨,不过战争之中的牺牲者肯定不只是男性,女人也有大量给掳掠,那么那些女子的命运如何?

虽然盛徽是坚定站在明王朝这一边,而郑和与汪直,一个是蒙元的人,一个是瑶民叛方,对于与明王朝为敌的群体,本来应该没有太多同情的,可是一想到那些在战争中的人,有一些与自己一样是女人,盛徽便不由得代入了她们的身份,如今虽然是王朝鼎盛,少有战祸,但是假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自己身为女子,要怎样面对呢?

盛徽回来不多久,东阳就发生了一件新闻,一个男子在外面饮酒,忽然间便醉死在街头,他的妻子听说了这个消息,也不穿孝,只是寻常衣服,草草地将他发送了,然后马上换了大红的衣裳,在家门街巷走进走出,看到的人都议论纷纷。

蕣华这一天带着珊瑚去母亲那里,便听到家里人正在议论这件事:

“她那稀奇古怪的男人如今没了,算是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她能纺织会裁剪,不愁赚不到一碗饭吃。”孟观时语气平淡地说。

怡莲则是说道:“她那男人竟仿佛中了邪,忽喜忽怒的,如同恶鬼,如今终于把自己作死了,她家里的事,我们原也听说了,只可惜竟帮不得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钊焕原本听母亲说的那几句话,便觉得心中不自在,只是不好反对母亲,此时听怡莲如此讲,便对着她说起来:“虽然如此,丈夫刚死了,头七都没过,就换了大红衣衫,还出来进去地故意给人看见,着实无礼,悖乱得不行了,这都是不读书之故,不明礼义。”

蕣华笑道:“哥哥,你也不想想她从前受的那个罪,整天提心吊胆,丈夫前一刻还笑嘻嘻的,下一刻便忽然翻脸,拿鞭子抽打,她如同活在油锅里一般,此时不过是穿一件红衣裳,很是客气的了。”

钊焕的脸色愈发青了,愤然道:“那人确实残酷凶暴,不过毕竟没有打死了她,她一天住在人家的家中,丈夫便一天是她的天,如今丈夫死了,她不说戴孝,反而穿得这样大红大绿的,如同办喜事一般,着实狂乱悖逆,当初受虐挨打也是她自作自受,难怪丈夫要那样对她。”

蕣华噗嗤一笑:“哥哥啊,你这就是‘倒因为果’,是丈夫先那样对她,她才穿的红衣服,又不是她先孝服穿红,那男人才打她,若按你说的,她不过是穿了红的,又不曾还手打死丈夫,何必恨得这样?”

钊焕听了,额头的青筋都迸了起来:“蕣华,你怎的如此狂妄?你从小读书,知书识礼,只是老女不嫁,便有这般古怪,毕竟是她的丈夫,人死了竟如同喜事一般,还有没有人性?不看你家的巧姑,当年老公那般打她,如今提起来还会落泪呢。”

蕣华嘻嘻一笑:“巧姑倒确实是,修炼得跟佛祖似的,太过慈悲了,什么人她都心疼。”

这时孟观时道:“好了好了,又不是自己家里的事,吵得什么?钊焕啊,去看看阿载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钊焕粗着喉咙,尽量恭敬地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蕣华望着钊焕的影子消失在门外,笑着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可算是走了,这下总算轻松了,我这哥哥不知怎么,这些年愈发道学了,和从前很是不一样。”

怡莲抿嘴一笑:“你体谅他吧,这些年不是很顺,所以有的时候便急躁些。”

喻明夏是当了几年官,自己辞职回来了,钊焕则是一直没考中,眼看着连卖画也不如蕣华,南极仙姝虽然算不上“一代宗师”,但是毕竟名声远扬,靠卖画便能维持小康,而他到现在一幅画都没有卖出去,便很有挫折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姐姐,你辛苦了。”

那一天蕣华回到家中,也没隐瞒,便将那边的对话说了一遍,蜂儿毫不客气地便说:“幸好我们是住在自己家里,若是住在男人家中,饶是受苦受累,还给人说嘴。”

小螳轻轻摇头:“没想到钊焕少爷也这么说,当年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蕣华乐道:“想来是年纪越大,越觉出当男人的好来,便这样了。”

要说钊焕,年轻时代也算是倜傥的,然而到如今年岁渐长,可能是愈发感受到了父权夫权的重要,所以便油腻了,而且冷酷无情,倒是与蹉跎不蹉跎干系不大。

又过了两天,盛徽来探望蕣华,进了门视线在庭院里只扫了一眼,便笑道:“妹妹,你这庭院着实堂皇,这道路简直如同大学士府中的地面一般。”

都是用玛瑙镶嵌,原本的青石路面,嵌入了红的绿的玛瑙卵石,镶嵌成简单的花朵图案,所以这套房屋别的其实也罢了,唯独这道路,着实抢眼,堪称流光溢彩了。

蕣华招呼了珊瑚来见盛徽:“宝宝叫姨妈。”

珊瑚扬起圆圆的脸,对着盛徽娇娇地就叫了一声:“姨~妈~”

盛徽见了珊瑚,很是喜爱,拉着她的手,笑着问:“几岁了?”

“三~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叫什么名字啊?”

“保~鲜~丸~”

盛徽登时笑仰在那里,转头问蕣华:“这是个什么名字?”

不是叫“珊瑚”吗?

蕣华乐道:“有一天我正在画画,她过来要我跟她玩,我就和她说‘宝先玩吧’,她就自己蹦着念起来,‘宝先玩宝先玩’,从此就叫‘保鲜丸了’,永保新鲜的。”

当时蕣华脑子里嗖地掠过了“杀生丸”,还真别说,珊瑚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日本名字。

盛徽不住地乐:“你这家中,可也真有趣。”

巧姑过来煮茶,蕣华与盛徽难免谈起最近的新闻,说到“丧事穿红衣”,蕣华乐着一推巧姑:“特意夸奖你呢,说你是个仁义厚道的。”

巧姑斟了茶水,叹道:“姑娘可别说了,一提到从前,我就想哭,为什么我的命这样的苦,偏偏摊上那样一个男人?自从去了他家,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盛徽虽然恪守妇道,不评论什么,可是也抿着嘴不住地笑,就好像士大夫将《关雎》解释为“后妃之德”一样,钊焕显然不知道巧姑悲伤的是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八章育女心经

第二年成化十七年,六月里的时候,盛徽生育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做可萦,这一年盛徽已经三十六周岁,蕣华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那里和蕣华讲:“这一回格外辛苦,今后我要专心修佛了。”

蕣华想了一想:“最好是姐夫和你一起礼佛。”

否则纳妾可是麻烦。

盛徽微微一笑:“从京城回来之后,他看得世事都如同镜花水月,也已经开始看佛经了呢。”

蕣华:这样可是真好,赶紧修身养性吧,其实早就应该这样,总共生育了八胎啊,目前活下来的有五个,八次分娩,想想都疼。

于是蕣华回到家中,便想着要画一幅观音图送给盛徽,盛徽自己也是很擅长绘画,蕣华只是表达自己的心意而已。

过了一周时间,蕣华又去看望盛徽,这时候盛徽的身体已经有所恢复,蕣华将自己绘制的观音图展开来给她看,盛徽靠在枕头上,看着那图画,然后瞥了一眼蕣华,暗道妹妹啊,你不把观音那双大脚画得这么明白就不行吗?虽然这样形式的观音,从前自己也看过,但是都不如从你笔下出来的这般刺激人,一双雪白的脚就踩在赤色鲤鱼的脊背上,明晃晃的,脚踝都露了出来。

盛徽微微一笑:“这南海的波涛着实活灵活现。”

蕣华笑道:“是从钱塘江潮取来的景。姐姐,你再看,你再看,可还看出些什么?”

盛徽又看了片刻:“这观音的脸竟然有一点像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嘻嘻笑道:“就是按着姐姐的面容画的,姐姐专心修行,将来也是个仙女。”

盛徽笑着说:“借你吉言。”

蕣华又说:“姐姐,我发现忽然对观音像很感兴趣,想要多画几张,或许卖得掉的吧?”

盛徽几乎本能地便想到,这一下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画大脚女人了么?从前是画过天足女子,是撒网捕鱼的人,赤着脚,看得清清楚楚,特别鲜明,然而渔女毕竟身份低微,她们的大脚便显得“勉为其难”,让人感觉十分的“不幸”,如今观音大士是天足,这可是很够规格了,虽然说观音在天竺,本来是男相,但是在如今的中国,已经转为女相,而且蕣华在人像上最擅长的是美人图,专门突出观音的女性特点,所以她画出来的观音,就是大脚女神。

盛徽不能够理解蕣华为什么对此这样执着,自己对于金莲,其实已经不那样在意,但是蕣华依然很是执念,但凡找到机会,就要让天足显露出来,不过她平时一般不会说什么,所以自己便也不必深究。

蕣华果然是开通了一个新门径,之后连续画了七八张观音,她设想了许多场景,尤为别致的两幅,背景是一座洞府,布置得一半像是人间的富丽府邸,一半带了神仙色彩,观音就在其中徜徉。

她将这一幅画绘制完毕,蜂儿看到了,嘎嘎地笑:“我如今是看着了,原来观音住的地方就是这个样子,她的这个地方倒是挺舒服的,你就不画一个观音吃饭的图?我想看看观音都是吃的怎样的饭菜。”

蕣华笑道:“观音那大概是吃生鱼片的,蘸着芥末酱油来吃。”

就是鱼脍,蕣华虽然对日料也感兴趣,但是穿来明代,读了一些古书,便晓得中国古代也有这样的吃法,“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这个“鲤鱼脍”就是用鲜鲤鱼肉切成的生鱼片,唐朝的时候还吃生鱼,只不过着名的乃是河鱼,而她们在空间中捕捉到的是海鱼,海鱼也好得很,刺少,肉也相当的细嫩,做成鱼脍很是合适,蕣华曾经痛吃了几餐鱼脍,小螳和蜂儿反而不是太敢下嘴。

小螳抿嘴笑着说:“不腥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咂着舌头道:“蕣华姐,你这个就叫做‘茹毛饮血’啊,当年蚂蚱还是烤着吃的,现在的鱼直接吃生的了┌。Д。┐”

蕣华冲她们笑道:“不腥气的,尤其是蘸着芥末酱油,特别好吃,你们快来尝尝,若是不吃,可真的辜负了这美味呢,外面的人只能吃鲤鱼脍,哪比得上咱们?吃的是鳕鱼的生鱼片!”

而且还是南极冰海的鳕鱼,多么的难得,冰海鳕鱼啊,只是这个名字,那肉片便显得晶莹透明了。

那一回蜂儿和小螳勉强试了试,蜂儿是没尝出怎么好来,倒是小螳吃了几片之后,说道:“确实别有一番味道。”

只是蕣华虽然喜欢生鱼片,却也不是很经常吃,只吃了几次,便再也不吃,蜂儿问她:“为什么不再吃了?”

蕣华叹道:“生鱼片虽好,只怕里面有虫卵。”

倘若体内生了寄生虫,就很麻烦了,即使在二十一世纪,这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事,蕣华在这个时代,格外注重自己的健康,所以她的“生鱼片情结”,就寄托在了观音身上,观音是神仙,应该有办法对付寄生虫,大概一个法术就能杀灭全部的虫卵。

另外观音的潮音洞,蕣华是借鉴了杨洁那一版《西游记》电视剧里面的场景,妖精洞府,蕣华当初看《西游记》,就特别喜欢里面的风景和洞穴布置,天上的神仙界虽然华丽美好,然而她却更喜欢这些妖精住的地方,觉得更有一种鲜活的气息,此时便将那些背景移了过来,用作观音像的场景,倒也别是一番趣味,蕣华在这类构图之中,增添了自己的发挥,洞府之中别是一份世界,不但有彩色的石笋,而且还有翠绿的竹桥,竹桥前方是一个花园,也是在山洞之内的,算是入户花园吧,只不过面积相当大。

当蕣华的观音图告一段落,她本来放松了一下,这别有情趣的观音像,市场反响也还可以,已经有人买了两幅回去,赚来一些钱,所以自己暂时可以歇一歇,哪知这一天蕣华惊悚地发现,家中出现了老鼠,这可怎么得了?很可能传播疾病的,而且自己的那些书画啊,都有可能给啃食。

于是蕣华便骑着驴,牵了一条黄狗出城,去找五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几年时间,于五娘的家业渐渐地恢复了,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是加入了白莲教,但是五娘家中从那时起便不再吃肉,所以蕣华便不是很好送给她腊肉,这几年每年秋天她们来交租的时候,蕣华便拿一件毛皮给她们,留着做皮袄之类。

五娘真是个刻苦的人,三郎一场重病之后的第三年,她便将那十两银子归还了,蕣华本来还说:“你不必急,先把牛买回来,耕田方便些。”

五娘道:“多谢姑娘,牛刚已经买了,这是结余的钱,想快快地还上。”

于是蕣华便将那借据找了出来给她,心中想的是,这白莲教真的是没白参加,共济会确实不是空谈,真的能帮忙啊,经过了那样的挫折,仅仅两年时间,就恢复成这个样子。

此时蕣华找五娘,为的是买猫,城市里虽然也有猫,多是人家养着逗趣,吃鱼吃肉都行,就是不能捉老鼠,于是蕣华便想到了五娘,村子里的猫可没有这样脱离天性的,抓老鼠定然是一把好手。于是蕣华便出城去寻猫。

果然,五娘很快便帮她找了一只猫,说是“咱们村里抓老鼠最好的”,好大花猫,两只绿眼睛精光发亮,蹲在那里瞪着人,蕣华和它接近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熟悉了,付了一钱银子,将花猫装进布袋之中,那袋子吊在腰间,告别了五娘,便回城去了。

蕣华回到城中,将花猫放了出来,那花猫得见天日之后,登时就“噌”地一下,跳到了柜子上,站在那里仿佛“一览众山小”一般,很是警觉地望着下方的人类。

蕣华吁了一口气,方才在袋子里也是闷得很了吧?不过花猫啊,你好好看一看,这房屋院落,哪里有老鼠?

半个多时辰之后,日光愈发昏黄,到了巧姑该回去的时间,巧姑将事情交接了一下,便到后院牵了驴出来。

巧姑每天是骑驴来回,否则实在吃力,起先蕣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巧姑足部发炎肿胀,跪在那里扫地,蕣华看到了,才想到:“是不是每天走路太多,累伤了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巧姑苦笑一下:“从前有时候也是如此,我们这样人,纵然缠了足,终究是不像。”

不像大家闺秀,双脚缠得再好看,也比不得人家富贵门庭的女子,不用洒扫烹饪,只要管家就好,自己可是要整天奔忙,打水扫地,洗衣做饭,所以两只脚有的时候就会红肿,行走格外困难。

蕣华很是自责:“我怎的竟没想到这件事?原不该让你每天走这样远的路过来的,这家中有驴,以后你就骑驴来回吧,这脚赶快请郎中来看一看,该用些什么药,不能就这样肿着,这几天你也不要做事了,先把脚养好,工钱我照开给你,药费也从我这里出。”

相当于员工病假,公费医疗。

巧姑很是不好意思:“多谢姑娘,不过不必请郎中了,有菜叶豆腐皮,贴在上面就好,我往常都是这样,两三天也就消下去了。”

蕣华摇头:“这怎么能行呢?你若是不愿请男郎中来看,就请张老娘来瞧瞧,该用些什么药,我这就去请她。”

不多时,蕣华请了张老娘来,张老娘要巧姑解开了裹脚布,看了看她那脚上,便道:“找两头大蒜,捣烂了敷上,我这里还有几颗丸药,早中晚各一颗,两天便好了。”

当天蕣华叫了车送她回去,帮她将水提好,放在那里,巧姑在家中休息了两三天,也没闲着,坐在那里织布,三天之后她脚上好些,便重新回来蕣华这里,蕣华从那时教她骑驴,一头驴专门拨给她使用,白天骑驴过来,傍晚骑驴回去,晚间那驴就寄放在巧姑那里,草料都是蕣华这边出,算是员工福利班车。

小螳听蕣华说起这件事,不由得心有戚戚,一阵发凉:“的亏我当年放了脚,否则如今不知怎样哩。”

假如真的遵循原本计划的人生轨迹,将一双脚缠得精巧漂亮,得以作读书人的正室,纵然一切如意,料理家务也难当,自己不是说怕干活儿,而是这双脚受不了,倘若也弄成红肿疼痛,何等的难熬,跪在那里膝行扫地,想一想实在凄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缠得一双精致的金莲,虽然大家都夸好,然而这份儿罪谁替自己受呢?虽然得到众人的称赞羡慕,心中是满足了,然而身体上的痛苦也是现实的,精神和肉体,究竟哪个更重要呢?这个问题也很是难答。

花猫来到这里,不过半个月时间,老鼠在这庭院之中果然绝迹,然而蕣华又要防着猫撕咬书籍画卷,所以她严禁花猫进书房。

那大花猫对蕣华小螳蜂儿都罢了,唯独和珊瑚要好,珊瑚但凡一叫“大花大花”,它不拘在哪里,窜跑着就过来了,然后两个就搂抱在一起,所以蕣华时常得给花猫剪指甲,免得它抓伤了珊瑚,还提醒珊瑚:“若是看到它刚刚抓了老鼠,便不要靠近,老鼠脏。”

这倘若是传染了鼠疫可麻烦。

转过年来,成化十八年四月里的一天,盛徽来到蕣华这边,刚进了门,便看到蕣华拎着珊瑚的两只小辫子,轻轻向上提着,如同两根牛角一般,正在教训:“胆子怎的这样大?力气也长了,井台壁上的石头子,你硬是能给抠下来,还往嘴里塞,那东西倘若吞下去,你就再见不到娘亲了,晓得吗?”

盛徽马上便明白了,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这着实不得了啊,倘若当真吞了下去,珊瑚这一条小命只怕就没了,难怪蕣华这样着急,脸都红了。

盛徽连忙走过来,笑道:“保鲜丸怎的这样大胆?看把娘亲急成这个样子,快和娘亲说,晓得错了,下次不会了。”

珊瑚顺势就往前一扑,趴在蕣华怀里,声音极为娇嫩地说:“娘亲,我下回不这么玩了。”

蕣华本来也不想太过严厉,免得吓到她,此时便也就罢了,搂着珊瑚道:“我的乖乖,你可要把娘亲吓死了,以后离井台远些,不许什么东西都送进嘴里去。”

珊瑚连声答应,在她怀中腻了一会儿,便钻身出去,一把抓住旁边的大黄狗,翻身就往它背上骑,大黄狗给她这样一压,惊得“嗷”地叫了一声,挣扎着脱开了,撒腿跑向后园,珊瑚跟在后面就追,两条小腿跑得飞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望着珊瑚的影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姐姐啊,自从养了这个孩子,我是知道了,真是日夜操心,饶是这样小心,还不知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盛徽也很有同感,自从蕣华养育珊瑚,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增多,抚养孩子的过程,意外特别多,很多都是连想都想不到的,比方说今天,谁能想到珊瑚居然能够把井台上的卵石抠下来放进嘴里呢?

要说蕣华为了这个孩子,也真是相当尽心,有了珊瑚之后,特意在井台上加了石盖,那盖子底部突出,正好卡在井口里,顶上一个提梁,为的是避免珊瑚在井边玩耍,一个不留神栽进去,重蹈钊焕的覆辙。

哪知珊瑚没力气搬井盖,却有力气抠卵石呢?鱼鳔胶都没防得住她,这一回着实把蕣华惊吓得厉害,就连盛徽,想到了方才的惊险,也很想拿狗尾草在珊瑚身上敲两下。

盛徽笑着劝道:“好在是没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她今年已经五岁,已经能懂事的了,今后想来不会再犯。”

其实四周岁。

蕣华叹道:“但愿如此。姐姐快请进来,喝一杯茶。”

盛徽道:“我们就在后面园子说话便好,我心爱珊瑚,想多看看她。”

顺便照应一下,免得又出什么事端。

两人便在后园的葫芦架下,一边喝茶吃水果,一边闲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望着和几只猫狗滚在一起的珊瑚,笑道:“她倒是快活,整天和这些猫狗在一起,可有了玩伴。”

蕣华道:“她年纪轻轻的,也是猫狗双全了,当年我在她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么舒心呢。”

盛徽噗嗤一笑,望着蕣华:“如今你说起话来,也是很有‘老前辈’的风范了。”

蕣华也哑然失笑,自己这话是有点老气横秋的。

蕣华又说:“我想让青儿来陪伴珊瑚,巧姑要忙家里这些事,难免顾不过来,我也不是整天都有空看着她,青儿已经可以帮手,就让她过来蛮好。”

盛徽点头:“那样也好,巧姑乃是个忠厚之人,她的女儿定然也是好的,珊瑚有一个伙伴,也不寂寞。”

蕣华又问:“可萦这一阵身体如何?”

盛徽叹道:“前几天又在发热,请了梅道长来,开了几服药,昨天刚刚好了些。”

两个人便开始谈论《育女心经》,又谈书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四十九章冰雪才女文武双全

珊瑚抠卵石这件事不久,青儿便随着母亲巧姑,来到了家中,议定每个月三百文工钱。

青儿没有缠足,巧姑太忙,实在顾不得这件事,况且青儿自己也怕疼,又看到蕣华这样一个“体面人”都没有缠足,她便也不缠了。

当青儿九岁的时候,巧姑终于想到要给她缠足,青儿很是振振有词地和她讲:“娘,我看罢了吧,我纵然缠成一双好看的小脚,将来命也不知会如何,倘若也要辛苦奔波,缠它做什么?”

巧姑叹息一声:“那么便算了吧。”

也真是的,假如也和自己一样,找了一个丈夫,不但不能扶持,还要倒贴钱,挨打受骂,朝夕提心吊胆,缠足不缠足的也都无所谓了。

青儿今年十一岁,很是懂事的了,每天牵着驴,和母亲一起来去,到了这里,蕣华便招呼她带着珊瑚,坐在书房里,开始读书写字,时间其实也不长,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两个人就在前后院混在阿猫阿狗之中玩乐。

珊瑚天性好动,况且年纪小,坐不住,蕣华便指给她看青儿的例子:“你看青姐姐,多么用功,‘人口手’这几个字已经会写了,端端正正。”

珊瑚登时噘起了嘴,一脸哀怨地望着青儿,蕣华安排了她们写字,自己坐在一旁看书,便听到珊瑚悄悄地对青儿说:“你这么热心做什么?明明说最跟我好的,墙头草。”

蕣华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珊瑚此时大概有一种“被叛卖”的感觉,青儿和她不是一条心。

转眼又是两年时间过去,盛徽的忧愁愈发深重了,可萦一直是体弱多病,如今已经是三周岁,依然不时发热咳嗽,三天两日吃药,盛徽虽然这几年开始诵读佛经,然而本心并不相信怪力乱神,只当做一种精神寄托,可是此时因为可萦的身体,将她磨得原本坚定的精神也有些站立不住,竟然开始求神拜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也是发愁,这三年梅紫霞在盛徽家里时常出出入入,就是为了可萦,然而梅紫霞眼看也是“黔驴技穷”,曾经悄悄地和蕣华说:“实在难治,本以为随着年龄增长,元气渐盛,能好一些,哪知今年四岁了,依然是这样。”

蕣华忍不住便要想:“谈允贤在哪里呢?到现在还没听到她的名字啊,否则一定要将可萦送到她那里,请她帮忙看看。”

成化二十年的秋天,可萦又经历了一场大病,万幸好转,然而瘦得可怜,盛徽这两个月之中,为了她也很受折磨,夜半暗暗地哭泣。

梅紫霞也是无法,绞尽脑汁最后说道:“这孩子命格太过孤清,想来不是尘世该有的珠玉,或者太太将她舍入空门吧,远离红尘,或者能够平安长成。”

盛徽听了她这几句话,登时红了眼圈:“这让我怎么舍得呢?从此青灯古佛,她才四岁啊,我的心肝!”

喻明夏叹道:“她这一次病得实在凶险,差一点就没了,连你也给折磨得成了这个样子,想来这孩子乃是天上的人,本不属于我家,若是只顾眷恋,强留她在这里,只怕反而不好,不如让她去道观里先住一阵,若是果真好了,无论怎样,总是个安慰。”

蕣华听说了这件事,便来到这边,对盛徽说:“不如让可萦在我那里住着,有青儿和珊瑚作伴,应该不至于孤单,况且离得也近,姐姐时常便好过来看看。”

盛徽一想,若是养在蕣华那里,倒是也和出了家一样,蕣华定然是不肯让可萦缠足的,对于她将来的婚事,也是无可无不可,唯独不同的是可以吃肉,这是蕣华耿耿于怀、矢志不渝的,盛徽觉得让可萦多沾染一些尘俗的气息,确实也是对自己的慰藉,出家修道虽然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是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然而一想到从此可萦便要远离这活生生的人世,盛徽便感到莫名的悲凉,在蕣华那里,或许可以算是两全其美,在家修行了。

于是蕣华便将可萦抱了回来,可怜的孩子,已经三周岁,却因为长期患病,身体轻飘飘的,不过十几斤重,珊瑚在她这个年纪,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珊瑚见可萦来了,也很是开心,她与可萦也是认识的,以为是从此多了一个玩伴,只有青儿的陪伴,已经让她有些不满足了,当即就招呼了大花和三黄四黄它们,过来一起玩耍。

可萦这一个冬天,又病了两场,蕣华也是焦头烂额,整天请大夫熬药,变尽法子烹调饮食,也不敢让可萦出房门,整天房间里烧得暖暖的,就让她在屋子里孵着,青儿和珊瑚时常陪她说话,青儿讲起自己在街边看到的事,可萦听得津津有味,若是她身体好一点,便坐起身要蕣华教给她读书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刚刚好一点,何必急着拿笔?很费精神的,别累到了。”

可萦道:“母亲,我这样整天躺着,反而无聊,学几个字,也读读书解闷。”

蕣华笑着说:“你要听什么故事,我读给你便是。”

况且还能自己编,毕竟前世也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萦轻轻摇头:“母亲,我想着自己认了字,想要看什么,便能自己看了。”

蕣华看着她,感触真的蛮深的,书中记录了一些早慧的孩子,今儿就给自己看到了一个,要说自己当年也给称为“早慧”的,不过那是凭借穿越人的优势,可萦这可是真的早慧,刚刚三岁半,就自己要求识字,盛徽之前也曾经教她认字,可萦此时大概已经认得了一百多个字,不过她这学习精神,也真的很强烈。

于是蕣华便拿过纸笔来,教她认得新的字。

蕣华在这里,只盼着冬季快些过去,天气赶快回暖,就在腊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忽然传来消息,蔡老三死了。

蕣华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登时忽悠了一下,叮嘱巧姑和青儿照看珊瑚可萦,自己穿了皮袄骑了驴,匆匆赶去盛颐那边。

盛颐扶着灵床正在痛哭,两个儿子兴济、兴业守在她的旁边,也呜呜地哭,盛颐看到蕣华来了,便靠在她的身上,哽噎道:“蕣姐姐,怎的我的时运就是这样不济,好容易他回心转意,这些年很是和睦,哪知忽然间竟然得了急病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蕣华也是替她担忧,贤明公道的韩夫人已经过世,如今虽然是还有公公,但是失去了丈夫的助力,盛颐在这家中的处境很是不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在那里劝了盛颐好一阵,这时盛徽和喻明夏也来了,大家一起帮办丧事。

中间得了空,蕣华便和盛徽商议:“颐妹妹的局面很令人担心呢,她公公年纪也大了,若是一个不好,颐妹妹怎么办呢?那上面两对哥嫂都不是省油的灯。”

盛徽也是蹙眉:“我也是忧虑这个,颐妹妹势单力孤,又不是很能争执的,如今只看公公,若是公公明白,先分了财产,大家各自另过,倒也是省心,只怕就这样一直囫囵着,将来闹开了,可是麻烦。唉,家中这些年,事情都不顺,如今颐妹妹又出了这事。”

她们两个的担心果然成了真,几个月后,成化二十一年的春季,蔡老太爷猝然过世,没能留下遗嘱,于是蔡家三房便开始争产,盛颐虽然有两个儿子,奈何年纪都还小,兴济虚岁十二岁,兴业才八岁,根本不顶事,蔡家的长子和次子便霸占了绝大多数的财产,只分了一栋小房给盛颐,将她们母子三人驱赶出去。

盛颐这边当然不能答应,盛徽和蕣华主张提起诉讼,这一任的知县好在比较清廉公正,判决了城南五十亩地,还有二百两银子,都归属盛颐,盛颐母子不至于流离贫困。

到官司打完,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蕣华这一天中午从盛颐那里回到家中,便看到珊瑚正拉着可萦站在墙边,一朵一朵摘牵牛花,将尾端放在嘴里吮吸。

珊瑚和可萦说着:“甜吧?”

可萦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甜。”

珊瑚笑眯眯地说:“难怪蜜蜂钻进里面,果然是有蜜。我们也是小蜜蜂,嗡嗡嗡,在这里吃蜜。”

蕣华一看,这还真行,亲身验证了植物学。

这时两个孩子都发现蕣华已经回来,珊瑚撒腿便直奔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娘亲,我想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萦也慢慢地走来:“母亲,六姨妈还好么?”

六姨妈就是盛颐。

蕣华将她也搂进自己怀里:“好一些了,可萦上午可有咳嗽么?”

可萦轻轻摇头:“没有。”

珊瑚张口便道:“有!”

蕣华呵呵地便笑了,抚摸着可萦的头,这孩子太懂事,有时候也让人心头有点沉重。

珊瑚在蕣华身上腻了一会儿,拉着可萦便跑向后园:“我们去骑羊!”

蕣华站起身来摇摇头,反正就是不干好事,不是赶狗就是骑羊,得以幸免的是那几头毛驴,她们现在自己还上不去。

这一年的冬天,珊瑚好在是没有发生严重的疾病,虽然也咳嗽,不过吃了几服药便逐渐好转,这一天晚上,蕣华用虾泥蒸了蛋羹,给她们作宵夜,大家围坐在一起,又说了一阵故事,蕣华便安顿了两个孩子睡了,就睡在蕣华那一张大床上。

看着珊瑚和可萦恬静沉睡的脸,蕣华一脸慈爱。

蜂儿看着她那仿佛浑身焕发圣光的样子,悄悄地对小螳说:“姐姐真有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蕣华道:“好孩子快快长大,我们一起打马吊p≧w≦q”

蜂儿小螳:o╯□╰o

又过了两年,成化二十三年,蕣华四十周岁,珊瑚九周岁,可萦六周岁,可萦真的是天资非常聪敏,冰雪聪明,刚刚六岁,认字就已经比珊瑚要多,开始背诵诗经了,并且要蕣华给她讲解,只是身体仍然单薄,每年冬天固定要病一次,春秋天有时候也要生病,夏季又容易中暑,好在是蕣华这里冰块供应充足,房间里能够降温,不过她的这个身体,也着实是令人担忧。

这一年春三月,可萦一场病又刚刚收尾,蜂儿看着她恹恹地倒在那里,不由得再也忍耐不住:“可萦啊,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是药三分毒,这些年你吃了多少的药?三五十年累积起来还得了呢?你这样的身子骨儿,写在诗里是美人儿,一唱三叹的,可是着实难过啊,从明日起,早上跟我练枪吧。”

可萦前些天刚写了一首五言诗:瘦影如灯影,夜空转心空。人间有幽草,摇曳随东风。

当时蕣华一看这首诗,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诗来,确实是很可惊异的了,但是调子太悲凉,简直就是古代笔记之中那种典型的才女,早慧、脆弱、忧郁,她们的生命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惊叹的,然而太短暂,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空,传奇确实是传奇了,留给后人无穷嗟叹,然而蕣华绝不愿让可萦走上那一条路。

于是她们三个商量了一番,蜂儿便提出,“干脆跟着我学武术吧”,于是蜂儿体校开张,就练梨花枪。

可萦本来是好静不好动,很有些勉强,小螳不住地鼓励她:“可萦练练拳脚枪棒,身体便硬实了,不会再那样经常生病,读书也更有精神,这便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病在那里,哪有力气读书?学问不免便落下了。”

蕣华也撺掇:“我们可萦从此就是‘文武双全’了,谢道韫和花木兰合为一体!”

或许是因为蕣华小螳连哄带劝,“盛情难却”,也或许是小螳那一句“练好身体更有精力读书”,总之可萦终于是跟着蜂儿练了起来,珊瑚看到觉得有趣,起初也随着一起练,然而不多日子,便嫌累搁下了,有的时候,可萦白天自己拿了一根小竹枪在那里复习套路,珊瑚便趴在一旁草地上,两手托着腮,嘻嘻瞧着。

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天气刚刚开始转凉,冰茶还有销路,便听到一个消息,成化皇帝病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便叹道:“果然是随着万贵妃去了。”

贵妃万贞儿是在这一年的年初忽然暴毙,据说当时成化皇帝说过一句,“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万贵妃与成化帝感情非常深厚,她的死或许对成化帝有一定影响吧。

蕣华想的则是纪淑妃:“可惜身体不好死得早,否则这个时候安安稳稳当太后,从前的坎坷总算得到补偿。”

纪淑妃的人生轨迹,也是因为大藤峡战役而改变,她本来是广西土官的女儿,在瑶民和明王朝的战争之中,给明军俘获,送往北京,成为宫中的女官,成化皇帝虽然或许是最爱万贞儿,但是也不耽搁他四处留情,这位纪氏就给他封为淑妃,只可惜身体不好,年纪轻轻便过世了。

蕣华在二十一世纪,曾经听过万贵妃的许多传闻,比如毒害纪淑妃,强令宫妃终妊,但是来到这个时代,时人虽然对万贞儿与成化帝的感情津津乐道,倒是少有这类宫斗说法。

只不过无论是万贞儿还是纪淑妃,其实人生都没有那样美好,万贞儿是号称“成化皇帝的挚爱”,可是成化皇帝也没少找女人,看着他的那一群孩子,万贞儿心里只怕也不会很舒服;纪淑妃当年经历战祸,离开了亲人,孤零零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北京宫廷,艰难挣扎,本来似乎可以有一个受人尊崇的余生,弥补从前的艰辛痛苦,偏偏又早早地死了。

于是蕣华便说:“这里面最得益的便是皇帝,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

珊瑚和可萦靠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珊瑚倒还没什么,只是可萦听了蕣华的那一句话,默默沉思。

新皇帝宣布第二年改元弘治,就在弘治元年的四月,有人在茶馆门前丢弃了两个襁褓,里面是一对双胞胎婴儿,蜂儿小螳清晨过去开店,便看到地上的这两个婴儿,正在呱呱哭叫,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先将孩子抱回家中,交给蕣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五十章燕京游师附彩蛋

给人丢弃的两个婴儿,果不其然,是两个女婴,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蕣华解开了那破烂的包裹,和巧姑一起给孩子洗了澡,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看着那两个婴儿:“算是得了一条小命,能弃婴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仁慈的了。”

然后的问题就是:这两个小女孩该怎么办?

蜂儿直接一句话:“或者抱去慈悲庵,或者送到白鹤观。”

巧姑叹道:“可怜这两个孩子,刚刚出生,就给丢弃,双亲着实狠心,送去庵堂道观,也不是不好,终究是让人伤心。”

蕣华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么便留下来我们养吧。”

小螳望着她们两个:“又要辛苦你们了。”

自己与蜂儿常在店中,虽然也是劳累,但是与保育孩童毕竟不一样,珊瑚小的时候,小螳蜂儿每天早晚也抱一抱她,尤其过年的时候,全天都带着,那辛劳真的是难以言说,小婴儿什么都不懂,又非常脆弱,给照料者的压力很大的。

既然决定要抚养,便要给她们取名字,蕣华琢磨了好一阵,最后说道:“这个叫海星,这个叫极光。”

倒是好辨认,极光的左边眉梢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巧姑连连点头:“不愧是姑娘,取的名字真好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乐道:“其实挺省事。”

都是眼目前的东西,亏蕣华还想了这么久。

有了海星和极光,珊瑚与可萦便不方便再与蕣华睡在一起,况且她们的年纪也不算很小,于是便打扫了东边厢房,让她们姐妹两个住进去。

可萦倒是罢了,珊瑚满心的不乐意:“让她们跟着大娘娘三娘娘好了。”

蕣华笑道:“你们也已经这个年纪,很该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算是一个小独立,总跟着我们哪行?况且真的不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吗?”

珊瑚噘着嘴:“不想。”

蜂儿哈哈乐着戳了一下珊瑚的额头:“简直就是个后主刘禅,乐不思蜀了,怎么就不要点强呢?”

从此蕣华便开始照料这两个小婴儿,又买了两只奶羊,每天煮羊奶给她们来喝,极光的身体倒是还好,但是海星体弱,也是如同可萦一般,三天两头闹病,每当海星生病,蕣华便不肯让极光和她同住一室,白天巧姑抱着到别的地方去,晚间将极光安排在小螳或者蜂儿那里,免得传染,双胞胎仿佛当真是心有灵犀一样,分开之后这个哭啊,很是悲惨,以至于第二天小螳蜂儿清晨起床,便有些恹恹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去店里。

到了弘治三年,海星与极光两周岁,海星终于渐渐地减少生病,身体强健起来,让蕣华总算能安心一些,而且可萦或许是因为练了这几年的武术,身体也不再那样柔弱,感冒发烧不再那样频繁,蕣华以为,可萦已经逐渐远离夭折的暗影,那是她的母亲盛徽曾经最为担忧的,这样一个早慧的女孩总算不会早夭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珊瑚忽然间也发生了变化,开始用心读书了,每天从早晨读到晚上,她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蕣华提醒她到院子里走一走,她都不肯出去的,每天只是借助午间傍晚去茶店送饭的时间,才运动一下,与从前判若两人。

对于珊瑚的这个转变,大家都是啧啧称奇,蜂儿摸着珊瑚圆圆的小脑袋瓜:“这还是我们的保鲜丸么?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皮囊还是原来的,但是芯子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呵呵乐道:“俨然又是一个‘周处除三害’。”

年十二而折节向学了,从前可是真能闹腾,到她十岁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羊羔跪乳”,本来揪着羊尾巴,正在那里玩耍,忽然间便跑到前面,趴下来攥着奶头便开始吃,惹得大家都笑,要说珊瑚与奶羊的感情,也真是深厚,那只老奶羊也总喜欢跟着她,仿佛在看顾自己的孩子一般,此时珊瑚专心读书,老奶羊也趴在旁边,一边吃草,一边不时地用头蹭她,于是蕣华便画了一个《牧羊女读书图》,另外还有《骑羊图》,有一天青儿将极光放在羊背上,扶着她骑着,极光很是得意,挥着手呀呀地叫。

又过了三年,弘治六年的夏季,从北京忽然来了一封信,原来是一位大学士的夫人,很喜欢蕣华的画,请蕣华过去教授她的两个女儿。

近芗一看到这封信,登时喜欢得连连敲着蕣华的肩膀:“姐姐,你名扬天下了!学士夫人都晓得你,请你去当女塾师呢,姐姐你务必要去,我虽然是去过琼州,只恨没能去京城,京城何等壮丽繁华,若是能去那里,何其快活!”

蕣华笑道:“不如你就与我们同去,在北京住一阵,好好玩一玩。”

近芗叹道:“我倒是想呢,只是哪里放得下家中?伯玉和仲英读书正在要紧处。”

绛雪此时已经成婚,伯玉仲英寒窗苦读,希望考取功名。

有这样的好机会,蕣华是定然要去的了,家里便商议后续的安排。

此时珊瑚十五周岁,可萦十二岁,海星和极光五岁,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年幼了一些,却也可以带上路的了,否则就只好寄养在近芗或者盛徽那里,又因为蕣华不在,冰茶店便不好开下去了,除非是只卖寻常的茶水,况且小螳与蜂儿也辛苦了这么多年,蕣华是在四十六岁的时候正式得到主流文化界承认,小螳今年四十七岁,蜂儿也四十五岁了,连续干了三十年,觉得此时暂时中断,休息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蜂儿本来就是个爱走动的,小螳也觉得在东阳住得有些太久了,想要看一看江南以外的风物。

于是便决定收了茶店,全家一起去北京。

只是巧姑和青儿难以安顿,巧姑笑着说:“若是姑娘们放心,便将那茶店交给我打理,我们娘儿两个先将茶店维持着,等你们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笑道:“着实是好,正想着这店面可该怎样呢,三年两载不开张,只怕人家都不记得我们了。”

蕣华道:“店面你们便支撑着,也不取租金了,赔了赚了都是你们自己的。”

自负盈亏,这个话要先说明白,至于店面租金,就不要了,算是支持她们两个的经营。

至于另外两间铺面,那就要收租金的了,还有土地的租子,蕣华将这件事委托给怡莲,拜托她帮忙经管,怡莲笑着答应了:“你哥哥去收钱,那租谷也折算成钱吧,我来记账,将来你们回来了,一总交给你们。”

家中的驴、羊、狗,则多数归到近芗那边去,丁藏琼那里的园子大,正好放养这些动物,一头驴送给了巧姑,给她往来代步。

当这些都安排好,也就差不多到了秋天,天气清爽,正好赶路,她们便先来到杭州,在马红云那里略作停留,乘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往北京而去。

幸好七个人倒是都不晕船的,一个月后,到达了北京,一路打听着来到学士府,见到了褚夫人,褚亮荪看到了她们,很是高兴:“快安排房间,让师傅们好好歇歇。”

对三个人的称呼实在有些费脑,不能叫“夫人”,因为都没有结婚,这个年纪也不好叫姑娘了,于是便索性都称作“师傅”。

蕣华笑道:“我们还是在外面赁房而居吧,人太多了。”

大大小小七个人,人家只是请了一个绘画教师。

褚亮荪笑眯眯地看着珊瑚和可萦:“倒是正好,家里面热闹些,我家中只有两个女儿,正嫌寂寞呢,反正这园子大得很,就都住进来吧,就在西边跨院,那里雅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招呼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芳梁、晏粱,让她们见过了师傅,再之后蕣华一众人便去西跨院安放行李。

来到院子门口,只见门上石牌镌刻着“梅丸”两个字,可萦抿嘴笑着便推了珊瑚一下:“果然是该你住的院子。”

珊瑚咯咯地乐:“好说你这个牛肉丸。”

海星抓着小螳的衣服,便道:“我也要我也要!”

小螳笑着对蕣华说:“赶快给取个名号,这可该叫什么丸?”

蕣华笑道:“那么便叫做海鲜丸,极光便是变电丸。”

院落的名字叫做“梅丸”,果然里面有十几棵梅树,蕣华将箱笼放在房间中,便走出来看这园子,院落不大,但很是精巧,那些梅树增添了这里的文化气息,梅树附近还安置了玲珑的太湖石,让这院子里有一种山林气象。

这院子一共四间房屋,两间正房,两间厢房,蕣华带着海星和极光住一间,蜂儿小螳各住一间,珊瑚和可萦合住一间。

这时女佣们抬来了洗澡水,一路风尘,这时候很该沐浴更衣了,几个人洗过了澡,登时浑身清爽,路途的疲乏终于消退。

她们刚刚洗完了澡,芳梁和晏梁便携着手来了:“给师傅问好,师傅可要用些什么么?我们去跟母亲说。”

蕣华笑道:“这里什么都是齐备的,若还短少东西,自然要劳烦。珊瑚,可萦,快来和两位姑娘说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珊瑚可萦很快便过来,四个人去了院子里,凑在一起唧唧哝哝,很快便熟悉了。

七个人一连休息了三天,到第四天开始上课,蕣华便教芳梁与晏梁画画。

褚亮荪继承家学,乃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才女,两个幼女的文字功课都是她来辅导,蕣华只是美术教师,功课很轻,每天只要上一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她或者是和褚亮荪谈天,或者是出去观看北京的人物风光,或者就是自己在房间里画画。

褚亮荪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的学费,除此之外,饮食都是由府中提供,蕣华不久便给褚亮荪引荐到了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有人向她买画,蕣华当然是来者不拒,四处给人家绘制肖像,还画城内外的风景。

节日里,小小的闺中私塾放假,蕣华便与小螳蜂儿一起,带着四个孩子,雇了两辆马车,去城外皇姑寺,就是吕牛吕菩萨的寺庙,在北京西边石景山那里,庙宇的规模很大,一共四层院落,要全都逛遍,走路也要好一阵,珊瑚不由得咋舌道:“好大一座寺庙,比白鹤观慈悲庵加在一起,还要大许多。”

小螳笑道:“毕竟是御妹吕菩萨的庙,当然不一样。”

蕣华笑着说:“你们看那口铜钟,天顺六年铸造的啊!”

蜂儿说了一声:“唔,到现在三十年了。”

几个人都不是很以为意,唯独蕣华感慨颇多,距离自己本来的时代好几百年呢,现场看着历史,这感觉也真是很奇妙。

皇姑寺乃是京畿地区,女性修道的重要地点,里面尼僧众多,褚亮荪也很喜欢来,不时便带着两个幼女,来这里进香,每当这个时候,蕣华便停一天的绘画课。

褚亮荪虽说是请了蕣华来给女儿上课,其实并没有想要女儿在这方面深入钻研,取得多么辉煌的成就,只是以此愉悦心情罢了,她最关注的是经史文学,绘画属于“副科”,因此蕣华倒也很是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蕣华这些年画画,有时候和亲人朋友也讨论绘画理论,也有一些感想在胸中,这个时候就和芳梁晏梁说:“事实上从唐宋元一直到本朝,绘画的风格无论有多少名目,其实都是男性风格,是表现男性情怀的,是男人喜欢的。”

芳梁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是师傅,我也很喜欢啊,我就特别喜欢云林子的画,平淡天真,笔简意远。”

蕣华笑着点头:“我并不是说他们画的就不好,女人和男人,毕竟都是人,在趣味上能够有相近的方面,但是女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感,我们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是怎样表达呢?另外趣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塑造的。”

在画一幅街景图的时候,蕣华又和她们说:“绘画不是完全表现时代的现实,如果只看我的画,大概会以为外面有许多女子,比如撑伞冒雨,提篮贩卖的,其实没有那样多,只是我喜欢选择这样的人物画在纸上。”

芳梁想了一想,问:“师傅,既然绘画是如此,那么经史是不是也是这样?”

蕣华点了点头:“芳梁啊,你提了一个好问题。”

比如杨妙真,那样出众的一个人物,《宋史》之中没有自己的传记,给夹在《李全传》里面,就那么几行字,大段大段写的都是李全,杨妙真就是个附着的,好像阑尾。

就在这个时候,谈允贤的名字终于传了出来,“家乡亲人有信来,道是本乡有一位谈娘子,医术很是精妙呢!”

褚亮荪乃是常州府人。

蕣华便询问:“谈娘子多大年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褚亮荪笑道:“据说是三十几岁吧。”

蕣华掐着手指便开始计算,英宗朱祁镇是宣德二年出生,倘若活到现在,便是六十六岁,而谈允贤今年三十几岁,这两个人的年纪大约差了三十年,即使谈允贤十几岁时与朱祁镇相逢,朱祁镇也是四十多岁了,假如相恋,实在太过忘年,所以电视剧就是看看而已,不能深究啊︿ ̄︶ ̄︿

蕣华在这里教授绘画,一年之后,弘治七年的秋季,芳梁成婚,又过了两年,弘治九年的冬季,十月里,晏梁也离开家中,去了夫家,于是蕣华无事可做,没有了留在这里的意义,便向褚亮荪提出告辞:“离开家乡很久了,如今想要回去。”

褚亮荪挽留:“春季再走吧。”

蕣华笑道:“想看一看沿途冬季的景致。”

于是褚亮荪便不再留:“那么一路多保重,别后常来信。”

这一回她们走的是陆路,买了几头驴,还有一辆马车,蜂儿赶着马车,马车里是可萦带着海星和极光,穿着皮袍抱着手炉在里面还算暖和,另外箱子里还有她们在北京买的书,小螳、蕣华和珊瑚则都骑驴,这一路她们倒是并不匆忙,路线是从河北过山东,经江苏进浙江,在山东看了大明湖,经过苏州的时候,特意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游览各个名园,只可惜是冬季,花叶凋零,只能看个骨架,不过却也很是有趣。

一直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弘治十年正月初八的时候,她们终于回到了东阳,到了家中生起火盆,便赶快打扫房间,三年没有居住的房屋,这一番清扫工程很是浩大。

几个人就这样痛干了几天,将房间彻底清理出来,蕣华小螳和蜂儿便将珊瑚和可萦叫到面前:“有一件事现在是该让你们知道了,南极大陆如今正是暖季,你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番外岁月悠悠附彩蛋

从北京回来之后,家业便要重新整治,如今她们的资本与当初不同了,临别的时候,褚亮荪厚赠了盘缠,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她们,另外还有三年京城艺术品鉴赏圈的卖画所得,统共三百多两,也算是“衣锦还乡”,因此便要将这房屋好好打理。

首先是买了三张螺钿拔步床,都是崭新的,小螳很是慈爱地对孩子们说:“这将来都是要传给你们的。”

真是好床,金陵造的,雕梁画栋,如同一个小屋子一般,房间里另有一个房间,除了里面一张宽敞的床铺,外间还有桌椅和柜子,床下也有抽屉,床边还有一张小桌,摆放灯盏茶碗之类,都是雕刻得极精细。

珊瑚嘴唇紧紧抿着,不住地动,蜂儿便问她:“你想什么哩?快说出来。”

珊瑚道:“三娘娘,我在想,若是外面乱起来,这床好拆卸搬运么?”

可萦噗嗤一声便笑出来,连忙掩了口,她们已经晓得了空间的存在,此时可萦当然想到,珊瑚其实要问的是:“如果国家发生变故,这么大的床,方便转移进空间么?毕竟一百多两银子的东西呢。”

蕣华笑道:“尽管放心,没那么容易乱,若真的乱起来……你们现在就应该学好木工。”

到明末总得一百多年,这中间江南应该没有大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石匠之外还应该学一学木匠工艺。

海星和极光则悄悄地说:

“娘娘和姐姐们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定然是看我们太小,不想让我们知道,等到我们及笄的时候,总该告诉我们。”

另外黄铜冰鉴,也安排上了,五间房屋,每间一个,蕣华参照书中的文字叙述,自己设计了图样,内外双层的,四面镶着螭头,找了铜匠打制,底部镌刻“南极”两个字,作为标记。

这又是十几两银子。

然后是将打造其它家具,最重要的是书柜,房屋之中原本的家具,大部分都换过一遍,当她们全忙完,已经是盛夏,蜂儿和小螳接管了店面,重新开起冰茶店。

蜂儿坐在柜台里面,很是开心:“如今总算是又回来了,这几年在北京,褚夫人那里,虽然吃喝不愁,日子过得舒服,然而那样的日子,久了也有些无聊,只好练练枪棒,调教一下家丁。”

蜂儿在那里,确实是有些郁闷,她不同于小螳,小螳喜欢看书,褚亮荪那里有许多书,她便整天捧了一本书来读,蜂儿不喜欢看书,总出去逛也有些厌烦,便成日练武术,给褚亮荪看到了,便请她教导家丁的拳脚,还有几个大脚的仆妇,也都跟着练,因此蜂儿在那里便成为一个枪棒教头,倒也不是无事可干。

不过她最感觉亲切的,还是开茶店。

如今的茶店,已经是四个人,巧姑和青儿也在其中,青儿到现在也没有成婚,之前的三年,母女两个一直依靠茶店来生活,因为打理茶店的人手比较多,小螳与蜂儿便不必像从前那样,一年三百五十天,全天都要在那里,三天五日就可以休息一天,晚间也早早地回来,堪称朝八晚五了,又因为店面是她们的,冰和海绵香皂也是她们提供,所以虽然巧姑和青儿在那里的时间更多些,但是两边五五分账,做账的当然是蕣华。

原本寄养的动物都接了回来,庭院里一阵驴嘶犬吠,奶羊已经老得很了,每天懒懒地吃嫩草,这三年的房租地租收入,怡莲也交给了蕣华,蕣华回赠了一枚莲蓬簪,纯银的并蒂莲,上面镶着绿玉。

到了七月里,生活终于回归了正轨,小螳蜂儿在茶店里忙,蕣华每天督促海星和极光读书,珊瑚和可萦的学业已经算是小有成就,能够自己找书看,不需要她再督导,尤其是可萦,蕣华的水平已经难以辅导她,若是有了问题,多是与盛徽和近芗讨论,所以蕣华只需要带着海星和极光学习文化课就好。

四个姑娘读书都很用功,所以就费脑啊,蕣华便给她们做一道传家名菜——龙肝凤脑,高蛋白补脑的,珊瑚定定地看着盘子里的龙肝凤脑,如今她是终于知道这都是用的什么材料,就是鳕鱼肝和企鹅脑,讲真那么漂亮的企鹅,真有点不忍心猎获了来吃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吃过了饭,打发海星和极光到院子里去消食,蕣华兴冲冲地对珊瑚和可萦说:“刚得了一只珊瑚,卖了钱给你们买书。”

珊瑚和可萦互相对望了望,二娘娘啊,她主持家政,三年北京作教师赚来的钱,多数都花在了那些现世的享受上,又是买床,又是买薰笼,书柜是打制得相当体面,五间房中五个大书柜,但是里面书没填满,便显得有些空落,偏偏大娘娘和三娘娘对于她的决策,也基本赞同,尤其三娘娘,大声叫好:“辛苦了这么多年,到了这个年纪,可该好好受用一番,挑好的买,不怕花钱。”

于是就造成了在全屋家具升级换代之后,没有留下太多买书的钱。

要说这家中的藏书,其实也不算少,蕣华本来有一些,这三年在北京,她们除了看书,也抄书,褚亮荪那里有许多书,拣心爱的便抄写了下来,蕣华和小螳基本上是看过了就算的,珊瑚和可萦认认真真地抄书,然后装订成册,这三年她们两个都练就了一手装订书籍的本领,另外这一次她们回来之后,近芗和盛徽也送了一些书来,两方的赠书加在一起,能有上百部,两三百卷书,说是给她们的及笄贺礼,其实就相当于是嫁妆,因为两边都晓得,这两位姑娘大约是不会成婚的了,便将原本用作陪嫁的东西,折作书籍送了来,所以一时间不愁没书看。

但是后续难继啊,书还是太贵,动辄便是几钱银子,一两贯钱,才买一部书,她们两个看书的速度都不慢,可萦尤其快,一想到之后的读书,就有点发愁,虽然倒是可以去生母那里借书,然而终究不如将书摆在自己的院落来得方便。

所以姐妹两个便想,是需要自己想办法赚钱了,家中有现成的织布机,空闲的时候便织布吧,另外好好练习绘画,将来也卖画。

这一天可萦坐在织布机前,两只手往来穿梭,珊瑚坐在旁边的书桌旁,本来是看书的,忽然间头抬起来,手撑在腮上,望着织布机,说道:“要说我们的出产,其实倒是有一个蛮大量的,而且也不是很费力气,若是能换钱……”

可萦马上便明白了,说道:“可惜有丝瓜络的争竞。”

海绵是很好,但是丝瓜络遍地都是,根本不必花钱,搓澡洗碗都好,唯独不太适合用来擦脸,这个时代真的是天然经济啊,比如水瓢,不必专门制作,将老葫芦从中间一分为二,去了瓤和籽,就是一个取水的盛具。

珊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人要发财,怎么就这么难呢?”

可萦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这样清清淡淡的日子蛮好,要那些阿堵物做什么?汲汲于名利,役于外物,反而不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珊瑚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你说得倒是清高,没有钱,书从哪里来?莫非都靠手抄?手腕都要断了。”

自家的真实情形,如今是全都晓得了,无论如何不至于“一箪食一瓢饮”,刚买了一条新木船,每天捞的虾都吃不完,然而手中没有钱,不能买书啊!

转眼又是十三年过去,正德五年,谈允贤出版了一本《女医杂言》,当时一家人正在扬州,蕣华便忙忙地买了一本,翻开来序言,谈允贤今年五十岁了啊,她的这一部医案,不仅是医疗记录,其实也可以当做社会记录来读,第一个案例就是,“一妇人,年三十二岁,其夫为牙行,夫故商人,以财为欺,妇性素躁,因与大闹”,就是男人以自己能赚钱,欺压妻子,那个女人当然忍受不了,非常愤怒,结果“当即吐血二碗,后兼咳嗽,三年不止”。

极光此时从蕣华手里接过了谈允贤的这一本医案,一页页地翻,这本书其实并不长,不过几十页,里面的社会学内容,可当真不少呢,要么就是太过劳累,患了血崩;要么就是丈夫纳妾,大夫人气恨得患了火丹疱疹;要么就是偶然吃鸡肉面,给姑翁责怪,疟痢与夫家长辈的严苛未必有关,但是因为吃一碗鸡肉面就给责骂,这件事可是真的;要么就是富家姑娘,在本家过得很好,到了夫家,虽然是门当户对,那边也很是有钱,只是悭吝得很,丈夫又不是很能相处,于是腹部生了肿块。

海星与极光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周岁,空间的存在当然是晓得的,另外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乃是弃婴,与两个姐姐生母俱在的不同,因此偶然便会伤感。

这个时候珊瑚便会笑着解劝:“我们虽然多了一对双亲,比你们强些,然而若论起其她,却也是没差,倘若出嫁,也不知夫家如何,如今这一方院落虽小,里面天地却大,纵然是布衣荆钗,难得轻松自在。”

可萦也叹道:“纵然一切如意,到了那边,难免搁置笔墨,操持井臼,倒不是怕苦,只是没时间读书,非到五十岁,不能摆脱的,想一想芳梁姐姐离家时的情形,我就难过。”

就好像后世女工五十岁退休,这个时代的书香世家的主妇,也是约略这个年纪可以放下家务的重担,将家务交给儿媳,自己重新回归文化学习,当初芳梁即将成婚的时候,便收拾起笔墨,说:“如今可该收心了,今后专务纺织中馈,这些事先搁在一旁,在闺中倒还罢了,于归之后便不能妨碍正业,说起来文墨本来就不是我们女子的事,有福分学学也就罢了,却不能有妨妇道,等我两鬓染霜的时候,完成了人妇人母的责任,再来看这些。”

当时可萦就感觉非常可怕,她是极其爱读书的,一想到结婚之后就要放弃和写作,就一阵恐怖。

可萦和珊瑚出身的阶层比较近似,都是官宦书香,要论经济实力和文化底蕴,其实比蕣华这边要深厚,蕣华这边不过是小康,庭院虽然也堪称宽敞,但是比起丁藏琼那边的大花园,差了许多,和盛徽那里的三进院落也不能比,尤其蕣华这里还是半农半雅,园子多一半是种菜,有驴有狗,只差是没养鸡鸭。

每天早晨听鸡叫声起床,虽然倘若追寻古书,可以算作是“闻鸡起舞”,但是珊瑚可萦是去过城东查看过田地的,对那村庄中的景象,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听到鸡叫声想不到那样励志,想的是那无聊的乡村,贫穷倒也罢了,精神文化生活相当的不发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在这边家中,虽然没有那样精致,却很是令人安心,自由自在,就如同珊瑚说的,院子虽小,却是海阔天空,精神上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在这城市之中栖隐,与红尘不远不近,这便是“上士得道于三军,中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虽然不能当上士,起码可以算作中士。

海星和极光想的则是,家中荆钗布衣倒是不至于,每个人都有几身绸缎衣裳,簪子也都是金的银的,但是珊瑚可萦其她那几句话着实有道理,海星极光当然知道,无论怎样轻描淡写,自己原本的出身与两位姐姐也不能相比,若是遵循本来应有的轨迹,姐姐们是嫁入书香门第,自己姐妹则是贫民通婚,找一个劳苦的丈夫,那日子过得很不相同,但是却也有共通之处,就是都不得自由,受制于人。

若是“金童玉女”,便很能遮掩,但是倘若丈夫无良,那可就毫不客气地显露出来了,所以那些大家小姐们,提起未来的婚姻,也不全是脉脉娇羞的,诗词之间可见隐藏的浓云暴雨,小姐们的那些伤春悲秋的诗歌,在海星与极光看来,不单纯是闺中闲得无聊,无病呻吟,想来也有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在其中,读《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相好,正在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候,莺莺说了一句,“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简直当头一盆冰水,虽然她们这属于是违背礼教,还没有成婚,便如此亲密,但是即使三媒六聘,名正言顺,最后结果也难讲。

所以海星与极光便想,就这样生活,很是不错,母亲们已经做出榜样来了。

此时极光已经将那书翻到最后几页,正在满心缭乱地想着,忽然听到蕣华说了一声:“这书我们可要好好收藏,将来会值钱的,这可都是原版啊!”

极光噗嗤一声就笑了,二娘娘最有趣的一点就在于,她凡事都想到几百年后,一方面作为会计,蕣华核算每日的进出,日子过得相当精细,另一方面,在她的时间理念之中,往往是以上百年来计算一个时间跨度,目光穿过了近期的十年二十年,远远地投注到百年之外那一个遥远的域度。

于是极光便说:“二娘娘,不如我们多买两本,反正不贵,将来要出货,一次就是三本。”

蕣华登时点头:“好主意,万一有损坏,坏了一本还有两本保存。”

然后蕣华又计算着:“这两天我们要回东阳去了,回去之后就要开始忙,肉食已经不多,要储存一些,要下鱼钩,并且出海捕虾了,螺旋藻也要捞一些,还有香皂,要重新熬制,得狩猎两只海豹,好在出来之前,将海绵剪碎串在一起,抛进海里面去了。”

听蕣华数说这些,极光残存的一点幽幽情怀登时消散,空间之中还有一堆活儿要干呢,那可真的是顶风冒雪,在自然之中顽强地坚持,虽然比较辛苦,在其中却能体验到一种力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最新小说: 奉若珍宝(1V1高甜) 修真界极品炉鼎 姑父宠爱(高H年龄差) 假胎上瘾(孕/夫合集) 共享骚/货(NTR) 大乃摄政王被开大车 旧梦深处:无声的夜曲 《景安纪年:醉花笔记》 孙燕姿音乐爱情故事《6789》 被公司三位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