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日,最后妥协的人,是你啊,师父。”热娜露出了妖娆的笑容,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姿态,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的内心有多么苍凉。
元霜不言,转过身去,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热娜,你走吧。”
建陵十五年,炎军与蛮夷联军交战,是他们第一次交手。
他辅佐萧靖安,她帮助巴图尔,最后,炎军获胜,可是却死了多于鄂戎数倍的人,而且,萧靖安也在那一战中牺牲。
有时她不禁想,这样的结果,算是他胜了,还是她胜了。
如果他想,她知道他一定有办法减少那一战的伤亡人数,甚至包括萧靖安,只要他想,他一定可以保住他的性命,甚至可以让鄂戎牺牲更多的人。
但炎军却未必能够守住国土。
也许他们二人之间没有输赢,不过是因为,在两个人心中,各自都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吧。
比如,他要守卫的,炎国的尊严。
也比如,她要保护的,人民的性命。
孰是孰非,谁又能评判?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从来不曾见过面,直到,北冥夫人那一次。
那一次她将极星珠给了他,并且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当时她说了什么,那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当然,还有那一刻的风声,也许偷听了他们的讲话,偷偷告诉了树,所以那天的树叶沙沙作响,好像离别时的音符。
她说:“师父,记得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输给我。”
就像,那时在大殿上,你要我说出真相,我却偏偏要你开口。
到最后,终究还是你妥协了,不是么?
☆、第十四章 碎石之战
崇封十九年五月,炎军出兵崤函关,崤函关赫巴守兵不敌,派人前往鄂戎火速求援。
军报传来时,鄂戎主将思索片刻,只道:“可汗有令,守泷西为主,泷西精兵,不可全出。”故只遣送部分兵力前往崤函关支援,不敌炎军,六月,崤函关失守,炎军占领潼城。
崤函关失守的消息传到赫巴王城时,赫巴可汗大怒,因为他心中清楚,鄂戎有足够的兵力,本可以支援潼城,但他们生怕炎军会趁此时机进攻川平关,而为了守住泷西,他们宁可牺牲潼城。
潼城一失,赫巴很快陷入内乱。原属潼城的迦拿部族发起动乱,赫巴自顾不暇,与鄂戎联盟解散。
巴图尔听说后皱了皱眉,如今他也别无选择。他清楚炎军的实力,若是调遣千军万马支援崤函关,泷西必定失守,得不偿失,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炎军夺下潼城后,并没有沿川平关北上,而是从进入潼城后西进,开辟了西部战线。鄂戎始料未及,匆忙从川平关调兵。
两军相遇时,鄂戎主将面对着萧子墨,他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玄风铁骑兵。
在他身后,是一队黑压压的骑兵队伍,他们无一例外穿着黑色铠甲,目光灼灼,视死如归。
萧子墨的眼神却很平静。
可是平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越是强大的暴风雨,来临前就显得越平静。
现在萧子墨就这么平静。
从潼城到泷西的战线,要经过一个关口,其名碎石关。
十八年前,他的父亲萧靖安在这一战中牺牲,鲜血染红了铠甲。那刺鼻的血腥味道曾让那个十岁的少年颤抖,而此后的十八年,他一直闻着这股刺鼻的血腥味,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厮杀,让敌人的鲜血却掩盖曾经的气息,属于死亡的气息。
如今他骑着战马,身后跟着玄风铁骑,傲立于碎石关口,曾经他的父亲征战过的地方,就好像时光回到了十八年前,一个年轻的炎国将领对他身后的弟兄们说——
“誓死守住国土!”
当年他父亲用生命写下的骄傲,对于今日的他来说,也是一样。
“三年了。三年前,我说过,我会收复泷西。”
两军交战,在这一刻战场上狂风大作,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湮没。
☆、第十五章 尾声·明月天山
崇封十九年十月,鄂戎传来战报,碎石关失守,炎军主力兵马已经占领了泷西的三座城池。
炎军主将要求带一句话给鄂戎可汗。他说——
“我接受议和,若鄂戎归还泷西剩余七座城池,炎军将就此收手,两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炎军会继续攻下去,收复泷西十城之后,我不保证会不会继续打到鄂戎都城。”
巴图尔闻言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十一月,鄂戎派使臣前往炎国京城签订议和协议。
前一天夜里,巴图尔去了一次祭司殿,问她是否早已预料到今日的结果。
“可汗,泷西十城,鄂戎守不住,早晚会回归炎国。”热娜淡淡说道,“我们不过是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发展而已。这三年来,我们得到的,不仅仅是这十座城,还有炎军的军火生产技术和大量原料。”
“若是不签订议和,又会如何?”
热娜摇头,“炎军主将说一不二,一定会攻入鄂戎王城。到时我们誓死一搏,也许胜负也未可知,但,双方都要付出很大代价。可汗,你想清楚了么?”
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侵占?富强?还是百姓的安稳?
巴图尔沉默片刻,第二日下达了命令,接受了炎国的议和提议,并承诺半年之内交还泷西十城。
消息传来时,听说那一天,泷西的百姓欢呼雀跃,就好像被父母遗弃在外的孩子,终于回了家。
夜里,炎军大营中的将士们齐聚饮酒,不醉不归。
他们等了整整三年,终于,收复了国土。一杯酒洒在地上,祭奠逝去的战友,另一杯一饮而尽,为自己征战多年的艰辛。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出征五年,边关月寒,哨声凄凉。五年里,有人从少年变成了青年,有人从青年变成了壮士。有人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走路,有人的妹妹已经出嫁成为他人的妻子。
也有人,家中的老父老母去世,却连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那是崇封十九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那一夜天山落雪,飞舞的雪花将整个营区覆盖成一片银白。醉酒声中,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放声而歌。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喊了一句:“你们看,月亮!”
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圆,好似玉盘挂在天空,挂在重重山影之间,皎洁的清辉拨散了墨云,终于在山峦中升起。
大家都静默了,看着月亮,想起了远方思念的人。
“等我回去,我终于可以迎娶我的小玉了,你说,她还在等我么?”
“等我回去,我就好好孝敬爹娘,哪里也不去,一直陪他们到老。”
“等我回去,就跟几个好兄弟出来聚聚,多年不见,不知道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等我回去,我要带着阿金的骨灰走遍整个炎国,他说过,他一生最想做的,就是看遍炎国的山川,游遍每一条河。活着的时候他没能实现,他死后,我会带着他的骨灰,去到每一个他要去的远方……”
那一晚,所有人都醉了。
不知何时开始,谁在悄悄地念着一首诗——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
“崇封十五年秋,西北边疆骚乱,蛮夷之国赫巴雄踞天山以西,欲东进,虎视眈眈。群臣上书进谏,皇帝遂派萧氏名将赴天山以肃边境。将军率兵北上,驻守天山,退敌于碎叶水,大破敌军夜袭。敌军密谋暗劫营区士兵,欲立阵以求胜,将军同军师共破其谋,派贴身护卫相援,斡旋数日,一十七人终得救。是月,皇帝急召将军速回京师。
冬,将军应皇帝急诏回京,与帝秉烛夜谈破敌之计。时